鐵捕探情 第4章(2)
看完了鬧劇,荊小田一笑置之,帶弟妹來到茯苓巷,正要找門前種了芍藥花的藥鋪,就看到牆邊陰影走出了荊大鵬。
她沒料到他會過來,一瞧見那高大的身影從灰黑變得清晰,她心髒竟是一跳,好像看到戲台上的將軍或英雄出現,有著莫名的歡欣心情。
“八哥哥!”她和毛球、七郎一起喊道。
“嗯。”荊大鵬臉皮動了下,伸手模模兩個女圭女圭的頭。“乖。”
“鳳夫人吵了半天,”荊小田笑看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臉孔。“原來你躲到這兒來了。”
“我來這里是有事。”荊大鵬仍板著臉道︰“我來問小姐的病情。”
“你在衙門隔了一道牆,托個丫鬟問一聲不就得了嗎?”
“糊涂蛋。第一,我不能讓寇大人和夫人知道這事。第二,我和小姐不熟,不能平白無故問候小姐。”
“哎呀,就是要常常問候,以後就熟了嘛。”
“你還傷風嗎?”他直接轉開話題。
“早就好了。”她故意揉揉鼻子。“也不是傷風啦,就只是嗆了水,鼻子不舒服。阿溜倒是大驚小敝,跑去找你。”
“我如果不大驚小敝,他不知道你在生病。”阿溜直到這時才出聲。
“進去。”荊大鵬不理會阿溜的責怪,示意他們進去只開了一扇小門的藥鋪;待自己也進門後,再將小門關起,藥鋪正式打烊。
“這位是諸葛大夫。”他介紹道︰“小田,阿溜,毛球,七郎。”
“來,大家先坐。”諸葛棋和藹地招呼他們。『大鵬說,你們一家四姊弟得慢慢看,我晚上才有空……咦!你不是那個說女圭女圭?”
“大夫,你認得我?”荊小田驚喜道。
“我前幾日到碼頭那邊出診,你正在說黃蓋詐降,真是精采啊,我听到差點忘了回家。”諸葛棋再看她一眼,驚訝地瞪大眼道︰“你是姑娘?!”
“諸葛,你看診就是了。”荊大鵬一副嫌他話太多的不耐煩神情。
“男人和女人的診斷和用藥皆不同,要是男女不分,就亂了套了。”諸葛棋也嫌他嚕嗦似地,以教訓的口吻道。
“我不用看病啦,今天主要是看阿溜。”荊小田想躲開。
“小田不看,我就不看。”阿溜推她回去坐好。
諸葛棋頗感興味地看著他們,從剛才在門外開始,這三個大的就很有主見;另外兩個小的很乖,手拉手坐在凳子上,好奇地張望藥鋪里的擺設。
“諸葛,你能看出她幾歲嗎?”荊大鵬主動幫她問。
“你不知道年紀?”諸葛棋更好奇了。
“十六啊。”
“不對。你騙不了我當大夫的,看你面相身形,至少十七以上。”
“好吧。”荊小田兩手一攤,不在乎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幾歲,打我有記憶以來,就是一個人跑來跑去,沒人跟我說我幾歲。”
“嗯。”諸葛棋收斂笑容,問道︰“癸水什麼時候來的?”
“好像五、六年前,記不得那麼清楚了。”
“女子二七而天癸至。按說,姑娘家十四歲初潮,你既然來了五、六年,那你應該十九、二十歲。我再問你,長真牙了嗎?”
“真牙?最後面長出來會痛的牙齒呀?還沒。”
“三七真牙生而長極。既然你還沒長真牙,也就是不到二十一,那就當做二十歲。”
“她這麼大了?”荊大鵬不以為然。“看她那張臉,你要說她十四歲,我也信。”
“不如取中間,算我今年十七歲好了。”荊小田笑嘻嘻地。
諸葛棋把了脈,笑道︰“你是可以少報歲數,可我看病用藥,還是得照二十歲的來。你確是受了點寒,記得多吃些飯啊肉啊,補足體氣,自然就能驅走最後的寒氣,倒也不必吃藥了。”
“還是幫她開幾帖藥吧。”荊大鵬道。
“大夫都說不用吃藥了……”
“小田你一定要吃藥。”阿溜難得與荊大鵬意見一致。
“她幫我查案,因此受了寒,藥錢我會付。”荊大鵬又道。
“呵,既然大鵬捕頭出錢那我就開最貴的藥材。”諸葛棋微笑寫下藥方。
“換你了,小扮。”
荊小田起身,換她將阿溜按到凳子上。
諸葛棋看了阿溜,再看荊小田,再看兩個娃兒,立下判斷。
“你們不是親姊弟。這兩個也不是。”
“哇!大夫您真厲害。”荊小田拍手笑道︰“不過阿溜和毛球是親兄妹喔。”
“什麼?!”荊大鵬失聲叫道。
“你當捕頭的,鎮定一點好嗎?”諸葛棋責怪地瞪他一眼。“芝麻小事,頭一回看你大驚小敝。你不是很會看人嗎?瞧,眼楮、眉毛、鼻子、嘴巴,哪個像了?待孩子再大些,還會差更多。啊,阿溜和毛球是親兄妹?我再瞧瞧。”
“那……你們怎會踫在一起?”荊大鵬再也板不住冷臉。
“他們都是我撿來的。”荊小田仍是笑咪咪的。
毛球跑了過來,偎在姊姊腳邊,開心地讓姊姊牽了手,嬌滴滴地道︰“姊姊說,她撿到我的時候,我剛出生,只會哇哇哭,她抱了我,我就不哭了。姊姊又說呀,這叫做『有緣』。”
“剛出生啊……”諸葛棋不讓自己嘆出聲,問道︰“你如何喂女乃?”
“有一位好心的大娘,說她有女乃水可以給毛球吃。毛球吃了三個月,直到大娘斷了女乃水為止。”荊小田回道。
“不容易啊,那時你也只是個孩子。”諸葛棋還是慨嘆了一聲,又問︰“阿溜和毛球是親兄妹,所以是同時撿到的?”
“是的。”
“別說這個了,七郎要哭了。”阿溜揉著七郎的頭頂。
“七郎,傻。”毛球跑回七郎身邊,掏出小帕子,幫他擦眼淚。“有姊姊、阿溜、毛球,現在還多了一個八哥哥疼你,哭啥呀。”
“嗚,七郎不哭。姊姊、阿溜、毛球、八哥哥都很好。”
荊大鵬汗顏極了。他讓兩個孩子喊著八哥哥,而且還是他們心目中疼他們的好八哥哥;其實他並沒有做什麼,他甚至不知道他們不是親姊弟妹。
方才听到荊小田說她不知歲數,他已是無來由地煩躁。這幾個女圭女圭啊,糊里糊涂地自己過日子,連看病都會被騙,就沒人教導他們、保護他們嗎?
他了解得越深,越是覺得了解得不夠,也越是放不開了。
“七郎為什麼哭?”他追問道。
“七郎是讓爹娘賣了。”荊小田小聲地道︰“那個主人後來嫌他太小,不會做活兒,將他扔在路邊。那是兩年前的事了,到現在講到身世,還是會哭。”
“這孩子太傷心。”諸葛棋嘆道︰“難怪長得瘦小,待會兒我來瞧他,幫他開個長大的方子。”
“拜托大夫了。”荊小田感激道謝,又道︰“大夫可別看七郎小,其實他還比毛球大三個月喔。呵,我是撿到毛球那天當作她生辰啦。至于七郎,他上衣口袋里藏著紙條,寫了姓名籍貫和生辰八字,叫陶七郎,今年八歲。這是錯不了的。”
“不,我姓荊。”七郎听了,以小手抹干眼淚,堅定地道︰“我跟著姊姊姓,我是荊七郎,荊十一弟弟。”
“我是荊毛球,荊十二妹妹。”毛球也開心地宣示。
“我才不姓荊。”阿溜嚴正表明立場。
“你是荊阿溜啦,我們的十哥哥。”毛球和七郎立刻糾正他。
“娃兒全跟你姓了。”諸葛棋大笑道︰“八哥哥啊?”
荊大鵬叉著雙臂,雙眼瞪著屋頂,不予回應。
“那你怎會叫阿溜呢?”諸葛棋務必要問個詳細,不然那位八哥哥回頭還會問他更多。“毛球一看就知道,頭發又黑又多,毛球似地。你呢?”
“小田給我取的名字。”阿溜神色自豪。
“那時阿溜不給我踫。”荊小田解釋道︰“可能是認生害怕,我要抱他,他就跑;叫他吃飯,他也跑;要幫他洗澡,他又跑;總之就是不給人踫,像條泥鰍似滑溜,抓都抓不住,就喊他阿溜了。”
“有趣。”諸葛棋再次打量阿溜。“大鵬說你十一歲,我看不止了吧,你已經變聲,喉結、嘴邊的毛也出來了,你起碼有十三歲。”
“小田說我十一,就是十一。”阿溜很堅持。
“是呀,我遇到阿溜時,我問他幾歲,他說三,都過去八年了。”荊小田扳著手指頭算著。“三加八,十一沒錯吧?”
“我猜,你問他叫什麼名字、住哪兒、爹娘呢,他全都說三吧?”
“嘿!”
“可能是排行老三。”荊大鵬道。
“爹娘都不要我和毛球了,管我排行老幾!”阿溜忿忿道。
“太熱了。”諸葛棋正在為阿溜把脈,立刻搖頭。“心火、肝火、胃火都太旺了,難怪脾氣不好。你是不是稍微活動一下就很會流汗,常常口渴,想要喝涼水?”
阿溜點頭。
“少年人血氣方剛,陽氣正盛,一味熱補下來,反倒過度亢熱;我得先幫你清去熱毒,調理半個月後,再來查你畏寒的病因。”
“不能直接治寒癥嗎?”阿溜問道。
“理病急不得的。”諸葛棋明白他擔心的問題。“治病為先,不夠的藥費以後拿來就好,這向來是我看病的規矩,可不是你們八哥哥交代的。”
“就算他交代,我也不會讓他付錢。”
“我才不幫你付錢。”荊大鵬也冷冷地道。
“你們兩個有仇啊?”諸葛棋好笑地看這大小兩個。“大鵬,你大人了,跟小孩嘔什麼氣。肚子餓了嗎?羊肉鍋應該煮好了,我都聞到味道了。”
“這不就來了。”諸葛大娘掀了簾子走進來,囑咐家僕放下熱騰騰的一個大砂鍋,笑道︰“這是大鵬買來給你們吃的,里頭有羊肉、白菜、丸子、豆腐。這邊還有白飯,小朋友要多吃喔。”
“哇,謝謝大娘!”荊小田歡喜道。
“呵,別謝我,我只是弄湯底熬羊肉,要謝就謝大鵬吧。”
“你請我們吃羊肉鍋?”荊小田問了東道主。
“羊肉便宜,我買了太多,一個人吃不完。”荊大鵬冷著臉道︰“諸葛他家的鍋子比較大,就拿來請大娘煮了。”
荊小田噗哧一聲笑出來。請客就請客,哪來那麼多理由。
瞧他呀,濃黑的劍眉,挺直的鼻子,一雙仿若能看透人心的深黑眸子,明明長得還算好看,卻因當了執法的捕頭,先用落腮胡遮了半張臉,然後成天擺著一張教訓人的臉色,講話也是不苟言笑,教人看了確是敬畏三分。
她卻記起了那晚,他想月兌掉上衣讓她換上;在那個片刻,她竟是慌張的。她不敢再待在他身邊,她能做的就是逃走。
她從來沒讓人關照過,她不習慣。況且他們已引起騷動,冒充歌妓的她不能再留下,以後也得避免跟捕頭公開見面,這是他一再交代的。
“小田,你將孩子養得很好。”諸葛棋看完兩個娃兒,過來喚她。“你辛苦了。來,大家一起來吃羊肉火鍋。”
“哪里啦,我隨便養,阿溜他們就隨便長大了。”
諸葛棋陪他們一起吃晚飯,對于孩子眼中的“八哥哥”十分好奇。
“八哥哥給我們吃火腿,”毛球很喜歡八哥哥,一一道來︰“給我們吃點心,幫我們蓋屋子,帶我們來看大夫。八哥哥最好了。”
“蓋屋子?”諸葛棋問道。
“那間破廟我看不順眼,路過就順便修了。”荊大鵬道。
“八哥哥幫我們補屋頂,修窗子,釘桌子。”七郎得意地拉了拉身上衣衫。
“我們的衣服,也是八哥哥家里給的。”
“嗯,很好。”諸葛棋目光從孩子們的衣服轉向荊大鵬,笑道︰“路過?順便?能不能順便幫我修一修那把坐壞的椅子?”
“沒空。”
荊小田偷偷笑了。她就愛看他那副別扭樣,老愛拐著彎說話。今夜,原以為他只是安排他們自己過來看大夫,沒想到他竟是全程陪伴,還買了羊肉請他們吃,這位南坪鐵捕是面冷心熱啊……
“阿溜,你想來衙門干活嗎?”荊大鵬突然出聲。
阿溜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
“你在面店幫忙,只掙得你們午飯的四碗面,那面店老李他老婆病好了,就不需要你的幫忙,你還是得找其它活兒。”
“你都查過我了?”
“要當正式的捕快,需得年滿十六歲,你可以先從小役做起,待在班房或是跟著捕快出去看看學學;平時一起練武,鍛煉你的體魄,到了十六歲,武功和能力考核都沒問題了,就能升你做捕快。”
“阿溜,你不是想當捕快嗎?快回答呀。”荊小田催他。
“不是捕快,是捕頭。”阿溜很有志氣。
“你想當上捕頭,還要會讀寫文。”荊大鵬道︰“光是練武還不夠,有空我會教你讀識字。”
“不用了,我識字。”
“你讀過?”荊大鵬不認為他上過學堂,或是請得起先生。
“我本來就會了。”
“阿溜跟了我幾個月後,”荊小田回憶道︰“一個呆子在路上背,支支吾吾舌頭打結,阿溜就幫他背下去,我記得是什麼憂憂樂樂的。”
“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阿溜順暢地背了出來。
“孟子梁惠王下篇。”荊大鵬疑道︰“三歲小孩會背這種文章?”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文章。”阿溜道︰“後來拿我背的文章問人,有論語、孟子,再去合上的文字,就這樣識字了。”
“阿溜還會背很多詩詞,他也教毛球和七郎念呢。”荊小田頗有“以弟為榮”的驕傲。
“奇了,奇了。”諸葛棋推斷道︰“有的三歲孩子話都講不清,就算是囫圇吞棗,也背不來那麼多。莫非遇到小田之前,有人教過阿溜讀?那麼,阿溜那時至少五、六歲了。你完全沒印象嗎?”
“以前的事,我太小,全忘了。”阿溜淡淡地道。
“嗯,接下來我幫你找寒癥病因,說不定能讓你想起來。”
“想起來做啥?現在我的家人就是小田、毛球、七郎。”
“好。”荊大鵬默默听完。“你能認字,就可以讀案卷,學得更快。”
“其實……我不太會寫字……”阿溜低下了頭。
“八哥哥,你行行好,教阿溜嘛。”荊小田求道。
“我有說不教嗎?”荊大鵬道︰“阿溜,你明天早上來衙門找我,以後白天干差事,晚上讀寫字。”
“是。”阿溜立刻應允,眼神充滿期待。
“對了,”荊小田笑道︰“八哥哥你怎麼不問小姐病情?來了半天,不好意思問啊,我幫你問了。”
“那位小姐啊,”諸葛棋轉為凝重臉色。“唉,她身子是沒問題,可總是郁悶哭泣。這心病沒藥醫,她家人打算帶她離開南坪,也許換個地方,看看不一樣的風景,人就能好起來了。”
“芙蓉怎會病得這麼嚴重!”荊小田驚道。
“啊,小田你說的是縣令千金寇芙蓉?”諸葛棋松了神色,笑道︰“她很好,只是受了驚嚇,心神不寧,吃帖藥,休養個幾天就好。大鵬啊,我還得為了你在寇大人面前說謊,說她是吹風著了涼。”
“嚇我一跳。芙蓉沒事就好。”荊小田拍拍胸口,又追問道︰“大夫剛才說的那位小姐是八哥哥的……”她不好再問,也許是他在意的人。
“不是我的什麼人,是案子。”荊大鵬立刻給她答案。
“姑娘出事?”荊小田直覺就是不好的事。“你正在查這案子?”
“是的,如果可以的話……”
“小田你不要再跟他去查案了,危險又傷身。”阿溜立刻阻止。
“你忘了,我們還欠他四兩銀子,做一回探子扣一兩,是不?”
“對。”荊大鵬點頭。
“小田!”阿溜還是不以為然。
“出去外面說。”荊大鵬起身,作手勢阻止阿溜。“你不用來,不關你的事。”
荊小田跟他來到藥鋪後面的院子,暗夜星光微弱,即便近在咫尺,也無法看清楚彼此的臉孔。
荊大鵬直接說起案子︰“那位李姑娘到南神廟上香,遇上一個婦人賣幸運香,說是能幫她改運,嫁得好郎君,帶她到廟後僻靜處,點了香給她試聞,姑娘聞了就暈了,醒來後發現衣衫不整,身上首飾荷包都不見了;後來雖知沒有失身,可能是歹徒翻找她身上是否有項鏈鎖片時扯開衣服,但那李姑娘成日悶悶不樂,又被爹娘念了幾句,差點要上吊。”
“可惡!泵娘的清白最重要啊。”荊小田一听就生氣了。
“李家還是延遲了十幾天,今天下午才具狀上告,但我懷疑還有其他受害的姑娘,只是礙于顏面,隱而不報。”
“這樣只會讓壞人得寸進尺,繼續作案啊!”她急道。
“我和大人想過,衙門是可以放出風聲,讓姑娘們小心些,但嫌犯也會有所警覺,甚至轉到其它地方作案,這樣又會危害到更多姑娘。”
“那就要想辦法趕快勾出嫌犯。”
“一兩銀子,你要幫忙嗎?”
“沒問題。”
望向那張凜然的小臉,荊大鵬卻是心虛了。
是否,他利用了她的正義感,利用了她的熱情,甚至利用了欠債還錢的道理,一再將她推入險境呢?
可是,她有正義感嗎?若真有正義感,就不會……
“還有一件事。我問你,你怎麼找小姐去彈琴?”
“小姐想去,就讓她去嘍。”
“你不會勸她嗎?還砸壞她的琴!”
“小姐若要我賠,我賠就是了。喲,是你自個兒跟我說,唱唱曲沒有危險的,這麼好玩的事,我當然要帶小姐出來增長見聞了,怎知道後來會有人發酒瘋,艷娘還跑來,害我露了餡兒呢。”
“不知輕重!”那吊兒啷當的神情讓荊大鵬說了重話,但他不想發脾氣,就是冷冷地問道︰“那支金釵呢?總該還我了吧?”
“掉了。這事我一定得親自跟你說——”
“掉了?”
“我給趙天蛟看過後,收到袖子里,後來跌到水里,可能是那時候掉的,也可能是回去的路上掉的,我後來又回去找,都找不到。”
“那支雖是金箔包鐵的假金釵,也值一點銀子。”
“是。”荊小田心頭莫名一緊,喉頭又酸又苦,好像吞了一顆苦果子,卻又不能吐出來,就梗著她不上不下地難受不已;但她仍是笑嘻嘻的,不讓自己的心情流露出來。“哈,你以為是我拿走了?”
“你沒拿就好。”荊大鵬維持冷臉。“掉了,找不回來就算了。”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不找了喔。”
“不用找了。”
他承認,他之所以跟她說那支金釵是金箔包鐵,的確是提防她。
趙天蛟是個行家,不可能用假貨騙得了他。他還特地從當鋪尋來這支金釵當道具,但萬萬沒想到,他的預感成真,她終究起了貪念,騙他說是掉了。
痛心嗎?一開始就認定她是女飛賊,難道他還以為她變成荊小田之後,就是他天真無邪的九妹妹?就算她是個好姊姊,也可能是個賊啊。
他私心以為,她做了衙門的探子,就能改邪歸正;但他只能笑自己太一廂情願,他看過的賊性難改、一犯再犯的案子還不夠多嗎!
“啊,你講完啦?”荊小田模了肚子。“哎唷,剛才喝了好幾碗湯,我得上茅房了。在哪里?”
他指了方向,她立刻跑掉。
一轉過頭,她用力吞下喉間那團無形的苦果子,眼眶跟著就酸熱了。
也不是第一次讓人冤枉了,誰會相信流浪的野孩子呢。更何況荊大鵬心底就存著她是女賊的想法,一個不對勁就不信任她了。
她不哭,她從來都不哭的,她只有扮戲的時候才哭。
大家都在作戲。衙門前的鳳夫人也在作戲。她早就猜到,若非鳳夫人提供消息,衙門又怎能設局呢?然而又怕妓院三教九流的客人有所顧忌,因此鳳夫人必得來吵鬧一番,作一番戲,撇清牡丹院跟衙門的關系。
人生如戲啊。她用力抹掉眼角涼涼的濕潤,且收拾起心情;她還要幫荊大鵬抓迷魂嫌犯,她一定得更賣力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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