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捕探情 第4章(1)
衙門後宅,乃縣令一家居住的地方,因有女眷,一般公人不得隨意進入。
“小姐,拜托你,請你教我妹子按譜唱曲。”
荊大鵬站在後宅門口,照例板著嚴肅的臉孔說話。
縣令的獨生愛女寇芙蓉從他手中接過一本曲譜,粉臉微微紅了。
“這事爹跟我說過了。衙門公務,理當幫忙。”
“還望小姐代為守密。”
“荊大哥放心,請進來喝杯茶,慢慢說你的計畫。”
“小姐,我事忙,我妹子小田會跟小姐說明。”
“喔。”寇芙蓉略顯失望,但還是微笑迎進了“荊家妹子”。
荊小田今天穿了女裝,梳了姑娘發式,來到屋內小廳後,謹遵大鵬捕頭指示,坐有坐相,當個荊家溫柔嫻靜的閨女。可惜她一說起話來,熱情洋溢,眉飛色舞,立刻破了功。
“我八哥哥說,要先請小姐教我背住詞兒,再請你彈琴,讓我按音律唱出來。哎,我說怎地這麼麻煩,不如小姐唱一句,我來背一句。”
“我不會唱。我能做的就是幫你彈琴抓音律。”寇芙蓉低頭翻開曲譜,掩不住期待的目光。“若我能唱,我倒很願意幫荊大哥去探案子。”
“不行啦,八哥哥不會讓小姐冒險,大人也不會同意的。”
“嗯。”寇芙蓉一笑。“都怪我偷看太多俠義小說,以為自己也是女俠了。
來,小田,你坐我旁邊,我彈琴,你先跟著詞走一遍。”
“小姐,我不識字。”
“啊,不好意思,我一時忘了,那我先帶你念一遍。”
荊小田對這位大小姐更有好感了。人長得漂亮,言語溫婉,待人和氣,而且又跟她一樣喜歡看俠義故事——呵,她不是看,是听人說啦。
“有的字我會認喔,像我荊小田的小田,八哥哥荊大鵬的大。”
“小田你真有趣,可荊大哥沒教你識字?”
“我是他很遠、很遠,往上算三百年的遠房表妹,其實不太熟的。”
“原來如此。你在荊家村,應該听過很多荊大哥的事了?”
“那當然。”那兩天婆婆媽媽就說了很多給她听。“他小時候可是頑童呢,爬樹,撈魚,欺負女娃,設陷阱抓偷吃作物的黃鼠狼,一會兒在田里,下一刻又跑到山上打野兔,連睡覺也靜不下來,滾來滾去就掉下床去了。”
“荊大哥會是頑童?我看不出來。”寇芙蓉笑道。
“我也懷疑。”荊小田非常同意。
“全天下幾乎沒有像荊大哥這樣能文能武的捕頭了。小田你看過他寫的字嗎?那字是端正遒勁,就像他的個性一樣;我還看過他寫的案卷,竟是寫得比師爺還通順合理。”
荊小田早就察覺寇芙蓉言必荊大哥,一提起他,便是唇角帶笑,粉頰微紅,神色含羞,不用說,必然是——
“小姐,你喜歡我八哥哥哦?”
“別胡說,哪來的事。”寇芙蓉臉蛋又紅了。“我跟他又沒見過幾次面,不熟的。我只是覺得,他很像里的大俠。”
“你們都在衙門這座大院里,不是會天天見面嗎?”
“我這兒是後宅,外人不能進來,我也不可能常到外頭去。”
“怎不能呢?你可以假借送點心,到捕快班房去走一走呀。”
“這事我做不來。”寇芙蓉猛搖頭。“我爹娘知道會罵的。”
“哎,這也是幫忙衙門公務,送個點心給大捕頭激勵士氣,名正言順,天經地義,老爺夫人夸贊小姐你蕙質蘭心都來不及了,怎能罵人呢。”
“小田,你好會講話。真羨慕你常在外頭,見過世面,所以才能讓莉大哥找來當探子。”
“呵。”她是為了錢啊。
“可你當探子,要去面對壞人,不害怕嗎?”
“不怕。我八哥哥說,這回很安全,就唱唱曲兒,听疑犯說話,記住內容,好能提供線索給衙門。”
“如果疑犯都不說呢?”
“那就當作白忙一場嘍。”
“這樣荊大哥就會延宕破案時機,又得想其它辦法去查證據。”寇芙蓉望著曲譜,發起呆來。“真的好想幫荊大哥……”
“小姐你不如先教我彈琴。”荊小田坐在琴桌前,早就對那架琴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往琴弦撥了一下,卻是“咚”一聲,一條線弦彈了起來,她慌忙跳開。“啊!編斷了?”
“不打緊,我換條弦重新絞緊就行。況且三天是學不來彈琴的。”
“我想也是。”
寇芙蓉卷起弦線,想到方才繃斷那一瞬間,銀光乍現,直沖天際,力道鏗鏘,正如長劍出鞘,風馳電掣,掃蕩世間多少不平事。
身為縣令的女兒,常見父親辦案勞神,又一心向往俠義小說中的女俠義行,她總是希望能為父親、也為荊大哥做點什麼事。
“小田,也許,你需要一個彈琴的丫鬟。”
春夏之交,皓月當空,泛舟湖上,別有一番悠閑風情。
荊大鵬扮了轎夫,和閻勇一前一後,親自為“歌妓秀娘”抬轎。
待在杏花湖畔停了轎,他在轎前風燈和月光照映下,一見到走出轎門的荊小田,差點以為女鬼來了。
唉,他不該請大小姐幫她化妝的。他忘了寇芙蓉是千金小姐,沒見過妓院里的妝容。歌妓是濃妝艷抹沒錯,卻不是這般顏色分明,白白的臉,紅紅的頰,涂得像是燒給死人的紙扎女圭女圭,乍然一看,準會嚇到腿軟。
“你過來。”他掏出巾子,借著轎身的掩避,往她臉上一陣亂抹。“畫成這樣,是要嚇死人嗎?”
“你別弄壞我的妝啦。”她小聲嚷著,企圖躲開。
“別躲,時間緊迫。”他抓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用力擦掉那詭異的腿紅,再仔細看了下。“這樣正常多了。”
臉上水粉仍是白了些,然兩頰已擦成了渲染開來的淡淡暈紅,正似荳蔻姑娘的青春嬌柔,那雙滾圓大眼總是滴溜溜地,像是黑夜里的流泉,小巧的唇瓣點上胭脂後,更形紅潤……
她也看著他,原是撅嘴惱他亂踫她的妝,正想轉開臉,卻突然感覺到他的指頭捏在她下巴的厚實熱度——
“啊?!”兩人同時低聲驚呼,他放手,她退開一步。
“這兒沒鏡子瞧,你將我弄成大花臉了。”她埋怨道。
“男人看起來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了。”
“哦?”她朝他嫣然一笑。“所以,我很美嘍?”
“去!”他莫名一熱,忙轉過臉,看到閻勇指著後面,原來又有轎子來了,便催促她道︰“快上船。”
他和閻勇退到暗處,靜待疑犯一行人下轎、上船,然後再查看一遍畫舫上所有安排好的人物。
一個“歌妓”、四個侍奉酒食並不知情的真正妓女,疑犯趙天蛟和他三個同伙,一個船夫……咦!怎麼沒有樂師,而是一個抱著琴的丫頭?
再定楮一看,他差點咒罵出聲。那是寇芙蓉,寇大小姐啊。
荊小田!他怒目瞪向她。寇小姐不會自己跑上船當丫鬟,必定是她出了鬼主意要她過來幫她彈琴。
來不及了,船夫已經撐著長篙,離岸而去。
杏花湖乃南坪城郊的名勝,青山綠水,景色宜人;到了春日,到處開滿了桃、李、杏花,形成一片壯麗的花海。白天游人如織,皆為賞花而來;到了晚上,則另有一番湖上夜游的風情,畫舫穿梭,沐風賞月,或是三五好友相邀,或是官賈酒作樂,如此良辰美景,自是要請來歌妓助興。
荊大鵬盯緊了她;她今天身穿一襲水紅繡花衫裙,這已是寇芙蓉所能出借最艷麗的衣裳了,即便不及其他船上的鶯鶯燕燕出色,卻因她年紀看起來小些,倒有她獨特的活潑嬌甜氣質。
不同的打扮,不同的感覺,她生動地演活了她所扮演的角色。
他要線索,她要錢,他們之間就是佣雇關系,他實在不必放過多情緒在她身上。再說了,寇小姐知達禮,自會判斷是非,她自己不願意,荊小田能逼大小姐上船彈琴嗎!
說是不放情緒,可他能不替他的探子緊張嗎?隔著水面看過去,畫舫燈火通明,疑犯趙天蛟顯然是生氣了。
“我叫的是牡丹院的頭牌花魁艷娘,怎麼是你來?”
“艷娘姐姐偶感風寒,嗓子不開,特囑托秀娘來為趙大爺獻唱。”
“什麼?!艷娘不來?!爺不听了,船家,劃回去!”
“趙大爺,別生氣。”四個姑娘深恐白跑一趟,賺不到酬勞,忙陪笑勸酒道︰“早听說艷娘脾氣大,時常推卻邀約,不是叫得出名號的官商,她都不去,我看嗓子不開也只是推托之辭。”
“是呀,大爺。艷娘近來跟戶部某個大官勾得很緊,還是別去招惹她,免得人家大官視您為眼中釘,想法子將您除了。”
“你們不都是牡丹院的,怎說起艷娘的壞話來了?”趙天蛟疑道。
四個姑娘一時無法回答,這些話全是找她們過來陪酒的龜公交代的,更何況同行相妒,她們也是很樂意詆毀艷娘。
忽然間,琴聲揚起,如落櫻繽紛,蹁飄至,歌聲也隨之唱出。
“海棠過雨紅初淡,楊柳無風睡正酣,杏燒紅,桃剪錦,草揉藍,三月三,和氣盛東南。”
拌聲如空谷回音,清靈、圓潤,唱出了慵懶柔和的一派春色。
杏花湖上,原是十幾艘畫舫各自游湖,彼此的絲竹歌聲交錯相傳,雖是熱鬧,卻也吵嘈,待此曲結束,竟是安靜了大半,別條船的酒客甚至歌妓全往這邊看來,還有更遠的畫舫也往這邊劃來想听個究竟。
“大爺您听,南坪城不是只有?!娘一人會唱,秀娘唱得多好呀!”四個姑娘趁機侍奉四個大爺,又是灌酒,又是夾菜。
“好!再唱。”趙天蛟是四人中的老大,滿意地坐了下來。
荊小田轉頭向寇芙蓉示意,琴聲再起,她開口唱道︰“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芰荷叢一段秋光淡,看沙鷗舞再三——”
一曲又一曲,隨風回蕩在湖面,也飄進了荊大鵬的耳里。
“頭兒,你妹子學得快,也學得好啊。”閻勇覺得今夜任務真輕松。
“大小姐在船上,留心看著她。”
“頭兒放心,我自然要留心你妹子……大小姐?”閻勇大吃一驚,這才注意到撫琴丫頭。“寇大人的女兒?怎會這樣?!”
“或許多一雙耳朵,可以多听些線索吧。”荊大鵬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那邊船上四位大爺听著好曲,喝著好酒,身邊還有姑娘可以模,吃到酒酣耳熱之際,四人也就聊了起來。
“南坪的商人變精明了。”趙天較嘆道︰“只收有信譽的錢莊開出來的銀票,沒銀票就要先看現銀。他們還會拿鐵錘敲開查驗,不敲上二十來個銀錠子不罷休。”
“如此一來,我們生意做越大,就得準備更多現銀了?”
“就是這事麻煩。我已經去籌了,等數目夠了,再拿出來買貨。”
“那我們這幾天?”
“白天先到處看看,打听哪里有商機。”趙天蛟摟來身邊姑娘,大笑道︰“晚上當然去牡丹院快活快活了。”
荊小田一心二用,嘴巴唱曲,耳朵忙著听人說話。嗯,听起來是很正常的生意買賣內容,但他們做的卻是坑人錢財的假銀生意。
荊大鵬告訴她,壞人先拿出真銀子取信商家,真正付款時調包或混充多數假銀,騙走貨物,待商家發現已追討不及。
疑犯趙天蛟向來行蹤不定,但他每到南坪,必先去牡丹院風流快活,正好藉他的色心弱點,掌握他們的動向,防患未然。
可荊小田再怎麼努力听,就是听不到他們的落腳之處,也沒听到他們打算去找哪位商家;而南坪有上萬商家,只怕四人化整為零,各自作案,衙門力有未逮,更何況他們明天就要去牡丹院了。
荊大鵬另外給她一個釣魚的計策,魚若貪心,就會上鉤。
她回頭看一眼寇芙蓉,她彈完琴後,始終低著頭,雙手放在裙間絞著,似乎很害怕面對這種場面。
今夜見過了世面,寇小姐就應該明白,俠女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唉,一兩銀子也不容易賺啊,看在為民除害的份上,她只好使出渾身解數。
“秀娘!”趙天蛟喊她。“別唱了,過來陪我們兄弟喝酒。”
“秀娘要跟大爺對不住了。”荊小田福了個身。“奴家蠰歌為生,靠的就是這副嗓子,向來是滴酒不沾,喝了會燒壞的。”
“哪有這回事!好歹喝一杯,給我們兄弟面子。”
“還望大爺體諒則個,這邊奴家為各位大爺倒酒了。”
“來!”趙天蛟拿來一個空杯子。“給你自己倒一杯,那個彈琴的丫頭,你琴藝不錯,爺也賞你一杯酒。”他又擺上一個杯子。
寇芙蓉驚慌地抬起頭,一見四個酒氣沖天的紅臉大男人,又速速低下臉。
“咦!這丫頭竟長得比秀娘,還有你們四個漂亮!”同伙驚叫道。
“哎呀!”荊小田借著側身倒酒,微歪了頭,將發上松松插著的一支金數給晃掉到桌面。她撿起金釵,故意在四人面前翻看來,又翻看過去,讓那黃澄澄的亮光映入他們的眼底。“這支金釵太笨重了,總是簪不住,不如拿來換個銀子有用些。”她說著就要將金釵收進袖子里。
“給我瞧瞧。”趙天蛟拿來金釵,掂了掂。“還真沉呢,約莫三兩重吧。”
“還真是三兩金!”荊小田驚喜地道︰“大爺,您懂金子?”
“金啊,銀哪,我都懂。”男人見到姑娘崇拜的目光,定是要吹噓一番,更何況趙天蛟的確懂,懂到能鑄出成色、重量皆難以辨別的假銀。
“大爺是行家,如此難看的作工,讓大爺見笑了。”
“你剛說,想拿這支金釵換銀子?”趙天蛟仍把玩著金釵。
“是啊,奴家本想拿去熔了,改打其它樣式,可又擔心火耗折損,所以才想賣了換做銀子。”
“這支金釵,我三十兩銀子跟你買了。”
“啊!”荊小田不敢置信。“真有這個價?!”
“你賣不賣?”
“賣!賣!我賣!”莉小田又是迫不及待地道︰“奴家自幼輾轉花樓賣唱,手上還有幾件客官賞賜的珠寶,總想換了銀子在家鄉買塊田地,蓋間屋子,大爺您願意收嗎?”
“大概有多少?”
“零零散散,照以前估的價,,合計約有一千兩銀子。”
趙天蛟和同伙互使眼色,已明白無本生意送上門來了。
“這些都是奴家下半輩子的老本。”荊小田急切地懇求道︰“大爺,看在艷娘姊姊的金面上,您瞧了之後,可千萬要估個高價啊。”
“我總得鑒定個真偽。這樣吧,明晚我們上牡丹院找你。”
“可奴家明夜已有客人相約。後日、大後日也是,不如就今晚。”荊小田眨了眨眼,語聲轉為嬌嗲︰“我們回牡丹院去,奴家給大爺看珠寶,大爺給奴家一個好價錢,咱們歡喜成交。再說,奴家今夜已經讓大爺買了……”
趙天蛟盤算著,這秀娘天真愚蠢,輕易相信他人,且哄得她歡天喜地,又能睡她一晚,明天一早他就遠走高飛了。
“你們去取銀子。”他吩咐兩個尚未醉酒的同伙。
“要多少?”同伙問道。
“我看秀娘很有誠意,取蚌一千五百兩,一個時辰後牡丹院見。”
“啊,大爺——”荊小田感動不已,含淚欲泣,絲帕一揮,琴聲響起,啟朱唇唱道︰“自送別,心難舍,一點相思幾時絕,憑欄拂袖楊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船夫將畫舫靠了岸,讓兩個同伙上岸去,荊大鵬听到約定的暗號曲兒,明白她已經進行釣魚計,于是搖了搖風燈,在另處等待的兩個兄弟也搖了他們的風燈回應,隨即熄滅,跟著兩個疑犯去“拿”假銀物證。
他這邊不急,只等趙天蛟前往牡丹院途中,直接命轎夫抬到衙門去。
曲終人散,四個姑娘先下了船,荊小田亦起身準備“回牡丹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岸邊來了一頂花轎,有人掀了簾子沿路高叫道︰“趙爺!趙爺啊!”
“艷娘!”趙天蛟看清楚那人,十分驚訝。
“趙爺,您果然在這里!”轎子尚未停妥,艷娘便奔了出來。
百密一疏。荊大鵬和閻勇對看一眼,他忘了交代鳳夫人看住艷娘,竟教她來鬧場了。
艷娘跑到畫舫前,哀怨地道︰“我們牡丹院有姑娘游湖回去,說看到趙爺您來南坪了,可您來怎不找我呢?奴家可是日思夜想盼著趙爺回來呀。”
“你不是著了風寒,嗓子倒是挺亮的?”趙天蛟疑道。
“我好得很呢。是哪個割舌頭的說我著了風寒?”
“你們牡丹院的秀娘。”
“什麼繡娘?牡丹院沒有叫娘的。”
兩人說話的同時,那個喝醉酒的同伙仍對寇芙蓉垂涎不已,欺上前想模她。
“彈琴丫頭是船上最美的美人兒啊,跟爺我當一夜恩愛夫妻吧。”
“不要過來!”寇芙蓉嚇得魂不附體,縮在荊小田的裙邊。
“大爺,她只是彈琴的。”荊小田擋在寇芙蓉身前;她看到艷娘尋來了,便知再也演不下去。
“彈琴的?”那同伙又要撲上來。“哼,彈琴的也是妓女……”
“不準踫她!”荊小田掄起琴,用力往醉鬼頭頂摜下去,登時琴木破裂,琴弦繃斷,那醉鬼也順勢倒下。
“你到底是誰力︰”趙天蛟見狀驚吼道。
“奴家是秀娘呀。”荊小田拿著一半的破琴,仍然給他一個媚笑。
“中計了!”趙天蛟大驚,拉起袍擺就要跨上岸去。
“趙天蛟!站住!”荊大鵬跑到他面前,大喝一聲︰“南坪衙門捕頭荊大鵬在此,你往哪里跑!”
趙天蛟驚懼萬分,眼見傳說中的鐵捕就要跳上船,立刻轉身,船的另一邊卻是黑黝黝的杏花湖,情勢緊迫,他不管三七一一十一,就往水里跳。
“別跑!”荊小田扔了琴,扯住趙天蛟的衣袍,卻被帶得一起往前跌落湖里,濺起了老高的水花。
“喂!”荊大鵬一顆心差點跳出來,沖到船邊,就見她一只手用力扳住船舷,一手仍扯緊了趙天蛟的衣領。
“我拉你上來。”荊大鵬俯身去拉她的手臂。
“先抓他,我、我抓不住……”荊小田猛嗆了一口水。
趙天蛟的頭臉埋在水里,正胡亂拍動手腳掙扎,隨時會把她拖下水。
“頭兒,我來了!”閻勇趕過來,先往水里的趙天蛟揍一拳,再和荊大鵬合力將他拉上船。
荊大鵬接著雙手一提,將荊小田拉回船上。
瞧瞧她,渾身濕透,頭發散了,妝也花了,還在不住地拍胸咳嗽,那模樣既柔弱又可憐,他想去撥開她的頭發,手伸出去,又縮回來,換成了吼叫︰
“你拚什麼命啊他想投湖,就讓他投,他死了活該,你拚掉了小命,我是要怎麼跟毛球他們交代!而且我都來了,還怕逮不住人犯嗎!”
“是……咳、咳,是該給大鵬捕頭抓壞人。”她嗆咳個不停。
“你還好嗎?”一听那虛弱的聲音,他氣焰頓失,蹲下來看她。
“我沒事。”荊小田抬起頭,瞧見趙天蛟已讓閻勇制住,同伙醉鬼也不知是醉死了還是讓她敲暈了躺著不動,不覺逸出放心的微笑。
再一轉頭,發現寇芙蓉臉色發白,驚恐地抱著畫舫船柱,嚇得較簌發抖,不住地大口喘氣。
“芙蓉?你怎麼了?”她急問道。
“沒、沒事……”寇芙蓉大大吸了一口氣,攤軟坐倒。
“喂!你快押解犯人回衙門,順便送小姐回去!”她急道。
“誰才是捕頭啊!耙對我發號施令?”荊大鵬瞪她。
“快走快走!不能讓大人發現小姐偷跑出來。”
“你衣服都濕了。”荊大鵬捏起她一截袖子,擠出了一攤水。
“衣服濕了,腦袋可沒糊掉,我還認得路回去。”
“夜深了。”荊大鵬準備月兌下上衣。
“夜深了更好,探子正好藉夜色趕路回去,不能露出真面目。”她一躍而起,許是衣裳濕重,腳步踉蹌了下,她很快站定,一口氣跑上岸。
“喂喂!”岸邊的艷娘猶叫囂不休。“你是誰呀?竟敢冒充我牡丹院的姑
娘。別跑啊!荊大捕頭,你該抓她,不能抓我的趙爺啊!”
荊大鵬站起身,重新攏好衣衫,當務之急確是帶疑犯回衙門,順道送小姐回家;至于她……他所能做的,就是目送那小小的身影鑽進湖畔的花木叢里,直到黑暗吞沒了她,再也看不到為止。
傍晚時分,南坪大街上,老百姓爭先恐後往衙門跑去。
“快去看潑婦罵街!”,
荊小田做少年打扮,牽著毛球和七郎,旁邊跟著阿溜,本是往東門的茯苓巷,瞧著還有時間,又是天生好奇的性子,便跟著大家一起去看熱鬧。
衙門大門前站著一個衣飾艷麗的貴夫人,雖是徐娘半老,但那姿色、體態和風韻更勝過青澀的年輕姑娘,著實吸引了在場不分男女老少的目光;她正是牡丹院的鴇母鳳夫人,今天過來向衙門喊話了。
“荊大鵬!你們衙門要如何辦案我不管!可這回你假借我牡丹院名義,在外頭攔走了我的客人,拐他去游湖,又不知哪里找來沒臉蛋、沒才藝的姑娘陪酒,你這是破壞我牡丹院的名聲,我要你出來道歉!”
“大鵬捕頭破案了就好。”人群中有人喊道︰“你們艷娘不也因此才發現,
原來她每次拿的大錠打賞銀子全是假的啊!”
大家都笑了,鳳夫人更是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瞪。“艷娘錯放了感情,傷心過度,已經好幾天不見客。荊大鵬,我牡丹院的損失全部要你負責!”
“罵夠了嗎?”閻勇從衙門里走出來,正色道︰“寇大人說,你再吵下去,就治你一個擾亂衙門之罪。”
“喲!反正衙門是你家開的,你們想怎麼胡來,就怎麼來。好吧,我不罵了,你轉告荊大鵬,下回他懷疑我哪個客人,盡避來找我鳳夫人,我將他灌醉了,送來衙門便是。”
“哈哈!”眾人又是大笑。“哪需鳳夫人你出面啊,大鵬捕頭握了證據,領了海捕文,就直闖你牡丹院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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