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請枕邊躺  第四章
作者:綠喬
    “表哥--”綠竺掀開珠簾,從屋里捧出一盤東西,臉上掛著淺淺笑容,“這個是給你的。”


    “什麼?”赫麟擱下手中的卷,有些詫異。


    “噯,天氣涼了,我給你縫了件馬褂,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她臉兒低垂,泛出微紅。


    這些日子他如此體貼地照顧她,還帶她去賞了香山的紅葉,她一直想著要回報他些什麼,可自己除了刺繡縫紉之外再無所長,只得替他做了件馬褂略表心意。


    雖然,她知道表哥身為王公貴族,哪會希罕這區區一件馬褂?但能夠親手為他披上自己剪裁的衣衫,她就竊感甜蜜,彷佛有了點“為人妻”的感覺。


    “真是的,妳病罷剛才好,怎麼又勞心勞力做這個?”赫麟嘴上輕輕責怪,心底卻也同樣歡喜。


    馬褂是白綢做的,邊角用金線繡了流雲狀的花紋,素淨中見華麗。


    赫麟將它穿在身上,雖然心中歡喜,卻又不由泛起一絲酸澀。


    他知道,素淨中見華麗,一向是大哥的著裝風格。


    從小,大哥就喜歡穿著一身高貴的白色,配上他那張絕美的俊顏,總引得人們看了又看。大家都說,赫連貝勒是真正的貝勒,毋需用奢侈的飾品來裝扮自己,只消在腰間墜一塊古樸的玉佩,或者在轉身之間讓衣帽上的花紋隱隱閃爍,他整個人便有自如深藍大海上升起的明月般耀眼。


    因為心中充滿對大哥的嫉妒,所以赫麟從小就反其道而行,總是穿得富麗堂皇,讓人眼花撩亂。


    其實,他也很喜歡素淨的東西,也未必穿不出那種韻味,但既然有大哥珠玉在先,他又何必模仿,讓人諷刺他東施效顰?


    這段日子,為了裝扮大哥,他倒是添了好些件素淨的衣服,行為舉止也收斂不少,不再似從前般放蕩形骸,儼然變成謙謙君子。


    有時候,他竟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他。只不過這一個他,從前被禁錮在華麗的衣衫里,沒有人察覺。現在,他的靈魂終于得以解月兌,借著大哥的外表轉世投胎。


    “表哥,好不好看?”綠竺見他對著鏡子發呆,擔心地問。


    “好看,當然好看!”他回過神來,攬住她的肩低語,“做了這個來討好我,是不是又想讓我帶妳出去玩?”


    “人家的確有事求你,不過不是出去玩。”她調皮地眨眨眼。


    “哦?什麼事?說來听听。”


    “表哥,你瞧瞧--”她牽著他的手,定到桌前,取了本遞到他眼前,“昨兒我買了這個,偏偏有些地方看不太明白,所以想讓你教我!”


    赫麟翻開頁,只見那上頭“宮商角征羽”的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像是天一般,把他愣住了。


    “這……這是什麼?”好半晌,他才懵懂地問。


    “表哥,你又在逗我了!”綠竺努努嘴,“這是樂譜呀,你精通樂律,怎麼會不認得?”


    “哦……”赫麟心一緊,急忙掩飾,“我是問,這是什麼樂譜?”


    “琴譜,”她指了指封面,“這不是寫著嗎?”


    “哦,剛才沒注意。”


    “表哥,這里有一曲『萬馬奔騰』,我以前听你彈過的,你也答應過要教我的,記得嗎?”


    “是麼?”赫麟只感有汗水自額上滲出。


    “哼,你總是忘記答應過我的事!”不滿的人兒嬌嗔著,“我不管,這一次你一定要教會我!這曲子好難彈,昨兒我練到大半夜都還彈得斷斷續續的,郁悶死了!”


    “好、好……”赫麟嘴上答應著,心里卻亂如麻。


    慘了、慘了,這一次,他再也裝不下去了!


    精通樂律的,是他大哥,而非他。


    從小到大,他連琴弦都沒踫過,這會兒叫他怎麼當師傅教學生?還彈“萬馬奔騰”呢,他恐怕連一個音都彈不出來!


    他以為換上一件素淨點的衣服就變成大哥了?他也不想想,大哥是琴棋畫無一不通的才子,而他,不過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傻瓜,他憑什麼冒充人家?簡直自不量力!


    赫麟只覺一顆心沉了下來,彷佛死期已到,遠遠地看見一道他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的難關--他的鬼門關。


    “表哥,來來來。”渾然不覺他心思的綠竺推著他坐到琴邊,“快教我!”


    教?怎麼教?綠竺的琴藝勝過他千萬倍,他當她的徒孫還差不多。


    懷著一顆必死無疑的心,赫麟終于把手指擱在琴弦上。


    他的思維在這一刻有所停頓,也不知是怎麼的,指尖稍稍一用力,那琴弦竟“鐺”的一聲,彈跳起來,斷成兩段。


    “哎呀,表哥,你流血了!”綠竺連忙用帕子裹住他的拇指。


    流血了?他倒不甚在意,先前渾身一陣麻木,竟絲毫不感到疼痛。


    “這琴弦,怎麼斷了?”綠竺埋怨道︰“肯定是我昨夜彈得太用力了,彈得它不堪負荷……表哥,都怪我,害你受傷了。”


    “沒事,我沒事的。”赫麟擠出一絲笑容,安慰著急的她。


    琴弦斷了,是老天在保佑他吧?又或者,是他在不自覺中故意把它弄斷的。


    無論如何,這下好了,他的手指受傷,有借口不必再彈琴了,他又贏得一點與她相處的時間。


    他並不怕她知道真相後罵他恨他,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這段有她的快樂日子。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綠竺見鮮血從他指尖涌出,心疼萬分,死活不肯原諒自己,她的眼淚也隨而滲出雙眸。


    櫻唇微顫著,她忽然張開小口,含住赫麟的拇指,輕輕吮吸。


    赫麟的身子在她含住自己的一剎那,像電著了一般地顫抖起來。


    他記得,從前她做針線活扎傷自個兒的時候,大哥也常常這樣替她舌忝吮傷口,他曾經有一度嫉妒兩人的這種親密,渴望有朝一日,與她有所接觸的人是他。


    今天他終于如願以償了,心里卻又感到莫名的痛楚。


    呵,那天,她用茶杯砸傷他腦袋的時候,裂了那麼大一條口子,也不見她有絲毫愧疚,這會兒,竟為了這小小的拇指,她就緊張成這個樣子……她會這樣,無非因為她以為現在面對的,是他的大哥。


    兩個人,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得到的卻是天差地別的待遇。想到這個,能叫他的心不疼嗎?


    “呀,怎麼會這樣!”剛剛吮淨指尖上的血,不料由于傷口不淺,又有另一股血從中冒了出來,驚得綠竺連聲大叫。


    而大叫之後,是六神無主的大哭。


    “別怕、別怕,有什麼大不了的,竟哭成這個樣子。”赫麟拍著她的背,輕聲勸道。


    “嗚……這可怎麼辦呢,表哥你會不會再也彈不了琴了?”她很自然地靠到他懷里,一邊哭著,一邊道出自己的擔心。


    “哪這麼容易就殘廢了。”他笑了,“等著瞧,過兩天等我傷好了,一定彈給妳听。”


    這話並非說說而已,這一刻,他真的下定決心,要讓她听到他的琴聲,雖然,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學會“萬馬奔騰”似乎是不可能的。


    “喲,貝勒爺,好久不見,我還當您再也不跨入咱們家的門了呢!”


    赫麟一進海棠院,玉媽媽就迎了出來,臉上掛著曖昧的笑。


    “我不是來了嗎?”他恢復浪蕩子的痞相,佣懶地靠到椅上,指了指隨身帶來的東西,“這些都是送給姑娘們的禮物,快請她們出來瞧瞧。”


    “姑娘們今兒都有客呢,恐怕只有我陪貝勒爺了。”玉媽媽頤手倒一杯酒。


    “都有客?”他四下望了望,“現在才下午呢,就客滿了?玉媽媽,妳甭跟我打馬虎眼,是嫌我帶來的禮物不夠重吧?”


    “唉,恐怕再多的禮物也喚不回咱們家姑娘們的心了。”玉媽媽故意嘆一口氣。


    “怎麼,我哪兒得罪姑娘們了?”他濃眉挑一挑。


    “貝勒爺,您還裝呢!”


    “我裝?”


    “听說,那天您在香山踫見咱們這兒的姑娘們了?”她斜斜地睨他一眼。


    “哦,那天呀,”他雲淡風輕地答,“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瞧瞧,你當時不肯認她們,把她們氣壞了吧,現在都躲著不肯見你了!”


    “怎麼?姊姊們真生我的氣了?”他跳到地上作了個揖,“求媽媽幫我說兩句好話,就說……當時我身邊有人,不便與她們相認,心里也愧疚了好些日子了,她們要怎麼罰我,悉听尊便!”


    “姑娘們怎麼敢怪罪貝勒爺呀!”玉媽媽嗑著瓜子,只淺淺地笑,“您是王公貴族,我們是胡同里的賤民。”


    “媽媽,妳再這麼說,可真的像是在抽我耳光了。”赫麟也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話鋒一轉,真有點故意刁難的意思,“姑娘們雖然命賤,但畢竟年輕氣傲,這海棠院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但出入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曾有誰如此不給她們面子?貝勒爺,這一回我可幫不了您了。”


    “別別別,”赫麟又作了好幾個揖,“媽媽妳幫我勸勸姊姊們,我還有事要求她們呢!”


    “喲,這麼說起來,貝勒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王媽媽努了努嘴,“那日不肯相認,這會兒有事,倒想起咱們來了。”


    “哪里哪里,我可是天天惦記著姊姊們呢!”


    “一听就知在撒謊。”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嬌笑,步下一個麗人。


    “桃枝姊姊,”赫麟見了她,眼楮一亮,“妳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求妳呢!”


    “這聲『姊姊』叫得真甜,”桃枝站定,依著大紅的柱子,輕搖著紗帕,“那日在香山,為何你不肯這樣叫我?”


    “呃……剛剛妳不是听見了嗎?那天我身邊有人,不便與妳們相認……”


    “哼,不相認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冒充什麼『大貝勒』,當心那個『大貝勒』知道了找你算賬!”桃枝戳了戳了他的眉心。


    “姊姊教訓得是。”赫麟笑嘻嘻地答。


    “唉,”桃枝佯裝失落,“其實,貝勒爺您認不認我們也沒什麼關系,只不過我們嫉妒呀!”


    “嫉妒?”


    “就是呀,那日看到你對那女孩子如此體貼入微,保護得她像個皇後似的,我們就生氣!貝勒爺您何曾對我們這樣好過?”


    “嘿嘿,姊姊不要誤會,”赫麟的臉竟紅了,“那是……是我大哥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對她好一些。”


    “瞧你當時那個眼神、那個說話的語氣,不像對待大嫂的樣子呀!”紗帕拂到他臉上,“該不會是你冒充你大哥引誘你那嫂子吧?”


    “姊姊不要亂猜……”


    “看看看,臉更紅了!我們的赫麟貝勒何曾如此害羞,可見我說得對!”


    “對對對,桃枝姊姊肯定猜對了!”不知打哪兒冒出一大群花娘,跟著連聲起哄。


    “姊姊們,饒了我吧!”赫麟大大鞠躬,“我今兒真的有正經事要求妳們!”


    “什麼事?”桃枝咬唇偷笑。


    “我……我想學琴。”他終于道出目的,“听說桃枝姊姊教人學琴最在行,哪怕是從沒踫過琴的新手,被妳教兩日,也能彈得有模有樣的。”


    “學琴?”她滿臉驚詫,“哎喲喲,貝勒爺,您幾時變得如此好學了?”


    “閑著無聊,學學彈琴,也好陶冶性情。”赫麟謊話連篇。


    “呸,少唬弄我們!貝勒爺您想陶冶性情,自然有美人為您彈琴,何必自個兒去學琴?哼哼,該不會是想學了去哄哪個女孩子開心吧?”


    “呃……”這話一說即中,惹得他不敢再瞎編。


    “唉,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孩子這麼好福氣呀?我嫉妒!”桃枝故意把眉一橫,惱怒道。


    “我們也嫉妒!”眾花娘再次起哄。


    “好姊姊們,到底要怎樣才肯饒了我呀?”赫麟無可奈何地嘆氣。


    “想要我們饒了你,那也不難,”桃枝眼珠子一轉,“除非你替咱們辦一件難事!”


    “什麼事?”這個時候,哪怕是叫他去摘星星摘月亮,他也干了。


    “嗯……”眾花娘齊心合力,馬上想到一條“毒計”。


    桃枝開出了條件,“貝勒爺,院子里有一株綠菊,原本這幾日就要開花的,偏偏天氣忽然冷得像冬天,風也大,我們姊妹怕那好不容易結的蓓蕾被風吹沒了,所以想請您去幫忙看著。”


    “就這麼簡單?”赫麟一怔。


    “簡單?”眾人大笑。


    桃枝加以解釋,“貝勒爺,那花兒也許明兒就開了,可惜就少了那麼一點兒的暖意,遲遲開不了。我們是請您月兌了上衣,用肉身替它遮一夜的風!你覺得這是一件簡單的事?”


    呵,果然是青樓女子想出來的花招,如此陰損!罷了、罷了,誰叫他有求于她們呢?


    赫麟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拾腳往屋外走去。


    眾花娘其實也沒真的想凍死他,不過是開了個玩笑,心想他應該不會當真,于是又閑聊了一陣,紛紛散了。


    等到晚上接完客,要打烊熄燈,忽然有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跑進來說,花園里有一條黑影,怪嚇人的,可能是鬧鬼。


    眾花娘這才提著燈籠前去查看。一看之下,發現那條黑影不是鬼,而是打著赤膊護著綠菊的赫麟,這才想起日間的玩笑,頓時齊齊嚇白了臉。


    赫麟再沒出息,也算是個堂堂的貝勒,如果他真的被凍著了,海棠院的責任就大了。


    一時間,眾人亂成一團,將他扶進屋里,生起爐火,敬上熱茶,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


    不料,赫麟只是笑笑,並未生氣。


    他在寒風里打著赤膊,一顆心反而舒坦許多。這些日子冒充他人的種種委屈情緒,彷佛被這寒冷凍成冰,不會再在他血脈里四處游走。他希望自己可以再多麻木一會兒,忘掉痛楚。


    “貝勒爺,不就是想學彈琴嗎?哪用得著弄壞自己的身體呀!”桃枝知道闖了禍,囁嚅著說。


    “姊姊現在……肯教我了?”赫麟沒注意到自己的嘴唇發紫,言語有些哆嗉,“我想學的是『萬馬奔騰』,三天……三天之內,姊姊可以教會我嗎?”


    “你當我是神仙呀!三天教你這個從沒踫過琴的學會『萬馬奔騰』?我這個學琴學了十年的,當初彈『萬馬奔騰』也用了一個月才彈順呢!”桃枝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我豁出去試一試,就算不能完全教會你,好歹擺個樣子唬唬人也好!”


    一瞧見他指上有傷,她不禁擔心道︰“貝勒爺,您要不要休息幾天再學?”


    “來不及了,指上的傷痊愈之前,我要學會。”否則,綠竺會起疑心的。


    “好好好,我真是怕了你!一會兒我去找個玉指套給您套上,免得您再受罪!真看不出來,貝勒爺您是如此一個痴情的男子,還是那句老話--我桃枝嫉妒您的心上人!”


    痴情?


    赫麟苦笑。原來,這個訶也可以跟他這個浪蕩子連在一塊。


    他不知道什麼叫痴情,只知道剛在站在寒風中的時候,像是有一股力量在支撐著他,讓他可以一直站下去。


    “喲,這不是董大小姐嗎?好久不見了!”


    綠竺一跨進繡坊的門,老板娘便迎了上來,臉上掛著她熟悉的笑容。


    的確,她已經好久沒來這兒了,先前病了一段時日,而後又有表哥陪著,整日說說笑笑、游山玩水,倒把從前自個兒最喜歡的刺繡縫紉耽擱了下來,好不容易做了件馬褂,還是趁著表哥不能陪她的時候,偷閑趕出來的。


    現在綠竺才明白,原來刺繡與縫紉並不像她一直以為的那樣,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從前她覺得它們重要,只是因為太無聊。


    “董小姐今兒又想找些什麼顏色的絲線?”老板娘問。


    “青色、白色,還有……黑色。”


    “哦?”老板娘眨眨眼,“這些顏色好素淨呀,像是給男人衣服上用的。”


    “的確是給……一個親戚縫衣用的。”綠竺微微低下頭,露出羞澀表情。


    天氣越來越涼了,那件馬褂是不頂事的,她得為表哥縫件棉襖才行。


    “我明白了!”老板娘何其聰明,不用細問便對姑娘家的心思了然于胸,“里面有些上等貨色,我讓學徒捧出來讓董小姐您瞧瞧!”


    綠竺道了謝,一邊等待,一邊坐下來喝茶。


    眼楮四處打量,透過那一扇敞開的窗,她看到對街海棠院門上的彩帶被秋風吹得搖搖蕩蕩,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赫麟來。


    她記得前陣子赫麟經常到她家來,最近卻好久不見他蹤影了。雖然對這小子沒有好感,但對他的行蹤卻有些好奇。


    “老板娘,這陣子有沒有看見我那表哥?”她問。


    “赫麟貝勒?”老板娘笑笑,“有哇,昨兒我還瞧見他。”


    “他現在仍然常到對面街去?”


    “有一陣不見他了,我還以為貝勒爺開始修身養性,誰知道前兩天又出現了,唉……真是男兒改不了風流的本性呀!”老板娘搖頭感嘆,忽然眼楮一亮,往窗外指了指,叫道︰“喲,說曹操,曹操到!您瞧,那是誰?”


    綠竺順著她所指望過去,心里卜通一下。


    本來,在這個地方瞧見赫麟不是什麼希罕的事,但讓她吃驚的是--赫鱗的身上竟穿著她縫的那件馬褂!


    千真萬確,她不會看錯,這馬褂是她別出心裁縫的款式,整個北京城,甚至整個大清國都再無第二件。


    可是……這件馬褂怎麼會穿在赫麟身上呢?赫連怎麼會把未婚妻送他的東西讓弟弟穿?


    綠竺心中迷惑,突然一個駭人的想法竄了出來,讓她渾身一顫。


    不不不,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會把自己女人送的東西讓給另一個男人,即使他不愛這個女人也不會,惟一的解釋就是--穿著這件馬褂的,就是“赫連”自己!


    她甩著頭,想甩掉這個可怕的想法,但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另一個更為合理的解釋。


    她敬重的赫連表哥,她一直愛慕的那個謙謙君子……竟然、竟然也是一個出沒于花街柳巷的浪蕩子?


    綠竺只覺得心尖一陣刺痛,遭到背叛和欺騙的憤恨隨著這陣刺痛洶涌而來。


    她的臉兒一陣青一陣白,托著茶杯的手也戰栗不停。


    “董小姐,您怎麼了?”老板娘詫異地看著她。


    “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哽咽道︰“真對不住,絲線暫時不買了……我改天再來。”說著她站起來,奔出門去。


    好想闖進海棠院,看看是否是她眼花、確定那個剛剛進去的人就是她的赫連表哥……但這種地方不是她一個良家女子可以亂闖的,她只能愣愣地站在街角,靜靜地等待。


    眼楮被陽光一照,淚水便唰唰地流了下來,路上不時有行人走過,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出聲來,便暗暗壓抑著情緒,渾身僵著,只有胸口隱約起伏。


    日頭漸漸西斜,她站著腳都麻了,終于等到華燈初上,等到他從那扇掛著大紅燈籠的門里走出來。


    “綠竺?”赫麟也看見了她,難以置信地低低喚了一聲,以為她只是華麗燈光中的一道幻影。


    他隨桃枝練了一個下午的琴,直到桃枝有客,方才離開,心中正默記著彈琴的指法,全神貫注中卻猛地瞧見綠竺站在他面前,不由得嚇了一跳。


    一向機敏的他,這會兒竟不知所措,呆呆的。


    “把你的手伸給我。”綠竺定定地盯著他,緩步走近,冷冷地道。


    “手?”他帶著不解,將手伸了出去,但當他意識到她的意圖,想將手抽回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已經看見他拇指上的傷疤。


    有了個傷疤,再加上他身上穿著這件馬褂,此刻,她完全可以確定他是誰了。


    他想努力對她微笑,但這會兒,完全笑不出來。


    “我還以為只有赫麟會來這兒……”她嗚咽道︰“沒想到,你也跟他一樣!”


    原來,她仍然把他當成大哥?


    他該對她道出真相嗎?可事到如今,無論什麼樣的解釋都無濟于事。


    如果他說自己是赫連,她也許只會氣憤他今天的行為而已,但若說出自己是赫麟的事實,那麼她會知道這段日子他都在欺騙她……


    左右為難中,他惟有保持沉默,只是哀傷地看著她的眸子,拚最後一絲希望乞求她的原諒。


    但他隱約感到,外柔內剛的綠竺,不會再原諒他了。


    “我不會嫁給一個到這種地方來的人。”果然,她狠心的判決微聲傳來,“幸好我們還沒成親……現在取消婚事還不算晚。”


    “綠竺……”他囁嚅著,伸出手去想觸踫她,卻被她拚命一掙,兩人的距離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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