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鳥英雄傳  第三章
作者:雲石
    巨浪幫的帳房,有人進進出出領銀子、或是送銀入庫。陸勝原四處巡視,十分滿意他為巨浪幫所建立的帳房制度,當年江百萬邀他加入巨浪幫時,他還有所猶豫,但為了奉養父母,看在錢的份上,從此一腳踏入惡名昭彰的巨浪幫。後來為了養妻兒,更是無法月兌身,但他也有自保之道,那就是只負責金錢帳務處理,從不過問幫中事務。


    他盤算著,這些年來也存了一些錢,或許是該听從盈兒的建議,提早退休,否則以巨浪幫事務之復雜,勾心斗角之激烈,難保將來無法全身而退。


    門口跨進一個長臉尖耳的巨大身影,頭頂翹著幾撮短毛,好像一只搖臀擺尾的肥驢,後頭還跟著兩名帶刀的精壯隨從,陸勝原趕緊迎了上去,“是大少爺啊!今天怎麼有空親自過來?”


    江萬金大刺刺地往椅子一坐,擠得木椅嘎吱亂響,他眼楮往里頭庫房一瞟,“陸掌櫃啊!我今天來借支十萬兩銀子。”


    “十萬兩?”陸勝原額頭冒汗,“請問大少爺有幫主的手諭嗎?”


    江萬金不耐煩地一揮手,“我爹不知道在哪個姨娘那兒風流快活,找不到人,你先給我,少羅唆!”


    陸勝原陪笑著,“大少爺,幫主的規定是臨時借支一萬兩以上的,要得到他的手諭,你……這教我好生為難。”


    “有什麼好為難的?”江萬金挖著鼻孔,到處亂彈,“你以前不也通融過幾次嗎?”


    陸勝原搓著手,口氣盡量委婉,“這實在是……嗯,庫銀存量有限,昨天你才借支二十萬兩,今天你再搬走十萬兩,恐怕其他人臨時來借支會不夠的。”


    “他們要錢,我就不能要錢嗎?”江萬金怒目圓瞠,擺出少主的威風,“南海來了一批珠寶,我要趕快出手買貨,若遲了,你就去用十倍的價格幫老子買回來!”


    “砰!”好大的杯盤撞擊聲,一杯茶盞從桌面摔下,濺了一桌茶水,連江萬金的金絲外衫也濕了,他抬頭大罵,“干什麼?誰不要命了?”


    送上茶的正是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姑娘,她柔靨似雪,櫻唇若點……江萬金咽下口水,恨不得立即咬她一口。


    陸勝原卻是嚇壞了,“盈兒,你快幫大少爺擦乾淨啊!”


    盈兒卻是把玩著她的茶盤,怒視江萬金,“大少爺,我們帳房做事一切按照規炬來,你得照章行事,不然我一狀告到幫主那兒!”


    江萬金上下打量著盈兒,這個小泵娘夠辣!平時她不是躲在後頭打算盤嗎?怎麼今日一出,艷光四射,他以前眼楮都被糊住了,竟然沒看到這麼帶勁的貨色!


    他嘿嘿笑道︰“原來是盈兒啊!今天好凶,竟敢教訓本少爺?”


    陸勝原更急了,“盈兒,你下去。”


    “大掌櫃,急什麼?我好久沒和盈兒說話了,讓我再和她多聊幾句……”


    說著,一只毛手便往前抓去。


    盈兒手腳靈敏,拿起茶盤往下一敲,腳步一跳,就跑進後屋去。


    “哎喲!”江萬金舉起紅腫的毛手,“這小泵娘太……太辣了。”


    陸勝原猛陪罪,“大少爺啊!小女無禮,冒犯大少爺,還請大少爺見諒。”


    “有趣!有趣!”江萬金非但不生氣,還對著紅腫處吃氣,輕柔撫模,“乖巧听話的踫多了,是該換換口味了!炳哈!”


    陸勝原看到他別有含義的眼神,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大爺啊!大爺啊!”一個小嘍羅揚著一張紙跑進來,“找到幫主了,他老人家……嗯……嗯……只簽了三萬兩。”


    江萬金笑嘻嘻地把手諭交給陸勝原,“三萬兩就三萬兩,美人一笑值千金呵!值得!值得!”


    陸勝原杵在原地,心里暗叫不妙!


    盈兒正低頭專心打算盤,突然桌前伸來一只毛手,撥亂了算盤珠子。


    “你!”她怒目而視,好不容易即將加總完畢,竟全被打亂了!她舉起算盤要敲人,卻發現來者是江萬金。“大……大少爺?”


    江萬金笑著,“盈兒,算誰家的帳啊?好辛苦,都流汗了。”他舉著髒污油膩的袖口,想為她擦汗。


    盈兒身子往後一挪,不給他好臉色,“我算大少爺的船隊,上個月賺八萬多兩,還沒算完就被你弄亂了。”


    “本少爺最會賺錢了!”江萬金拉過一張凳子坐下,“你一個月在帳房領幾兩銀子?八萬兩,你可得賺上幾百輩子呢!”


    盈兒不理他,逕自抹了額上的汗,又翻起帳冊從頭計算。


    “唉!香汗淋灕,真教人心疼,盈兒,休息一會兒嘛!”毛手搭上小手,又踫亂了算盤珠子。


    盈兒一縮手,拿起算盤就往毛手剁下,“大少爺,請自重。”


    毛手腫了一塊紅紫,江萬金痛得哼哼哀叫。陸勝原趕忙沖進來,“大少爺,你等著簽名嗎?這里頭熱,到前廳喝一杯涼茶吧!”


    陸勝原想扶起那個壯碩身軀,但是江萬金的黏得緊緊的,又以手支著腮幫子,靠在桌上,垂涎著盈兒。“真是挻熱的,小辣椒一下肚,果然上火呵!”


    盈兒握住算盤,恨不得往那顆豬腦袋敲下,這兩個月來,這頭豬沒事就往帳房跑,不僅擾亂她的工作,還會毛手毛腳。幸好父親看得緊,他才不至得逞,此外,還有另外一個人也會及時趕來解圍……


    “大哥,真巧,你也在這里。”


    丙然來了!江離亭一臉無辜地跨進門檻。


    江萬金恨得牙癢癢的,“七弟,你真是陰魂不散耶!為什麼我每次來帳房,你也跟來?”


    “有嗎?”江離亭搔搔頭,“每次我都來辦事啊!今天我來看帳冊,正好遇上大哥了。咦?大哥的手怎麼腫得像紅壽桃?”


    “被一只辣蚊子咬了。”江萬金又轉向桌前,乾脆雙臂趴在桌上,賴著不走,瞧盈兒那氣得漲紅的臉蛋,紅撲撲的,好想捏一把……


    “大哥,對不起。”江離亭雙手在桌上搜索著,“盈兒,我的帳冊呢?大哥,有沒有壓在你下面?”用力一抬,挪開了江萬金的手。


    江萬金差點被江離亭推得跌倒,還好他及時以大穩住身子,“七弟,你存心要摔死你大哥啊?”


    “小弟怎麼敢動大哥?大哥不重則不威,又怎麼摔得動?”江離亭邊說邊又擠著江萬金的身子,“咦?怎麼找不到?盈兒,在哪里啊?”


    盈兒淡淡地道︰“我還沒抄,七少爺在這里等著吧!”


    “好吧!”江離亭也拉過一把凳子,和江萬金排排坐。


    “喂,七弟,你到外面去坐!擠在這里好熱。”江萬金斜瞪他一眼。


    “是呀!這里空間小,大哥雄壯威武,小廟怎容得了大和尚?太委屈大哥了。陸先生,你該請咱巨浪幫的船隊總舵主上坐啊!”


    陸勝原猛擦汗,“是啊,大少爺、七少爺,請到前頭吹風喝茶,盈兒待會處理好就會送上來。”


    江萬金推著江離亭,“七弟,你快走啊!”


    “大哥不走,小弟怎敢走在前頭?古人說長幼有序,昔時東漢孔融讓梨,如今離亭讓位,都是古今佳話啊!”江離亭侃侃而談,振振有辭。盈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立即又掩口低頭算帳。


    江萬金見佳人一笑,如獲至寶,他眼里閃爍著光芒,任由江離亭將他帶開,全身骨頭好像浸在麻辣鍋中,辣得過癮,麻得痛快,銷魂蝕骨呵!


    他決心要把這鍋上好麻辣湯頭抱回家!


    一陣忙亂後,陸勝原回到盈兒身邊,憂心忡忡地道︰“他們兩個都走了。盈兒,我看你以後不要再到帳房,給大少爺看上了,不是好事。”


    盈兒撇撇嘴,“他又敢怎樣?總不能硬捉我回去吧!”


    “你以為他不敢?大少爺除了名煤正娶的正室外,五個妾里有三個是硬逼上床,那種人心里在打什麼鬼主意,爹很清楚。”


    “爹,你是大掌櫃,他怎敢動你的女兒?”


    “他可是大少爺,幫主的大兒子啊!”陸勝原焦慮不已,“你總不能每次都靠七少爺解圍。”


    “他來解圍?哼!他只是湊巧出現而已。”盈兒不服氣地說,“我天天祈禱雲中飛出現,替我打江萬金幾拳,最好打到他躺在地上哀嚎!”


    “又在想那個傳奇人物了。”這個女兒真是執迷不悟,什麼人不中意,偏去中意一個只聞其名的神秘江湖豪俠!不行!一定要拉她回到現實,“雲中飛為國為民,他才不管你小泵娘家的事。”


    “才不會呢!我也是受欺壓的小老百姓啊!爹,難道你不知道三天前發生的案子嗎?”


    陸勝原忙湊身過去,悄聲問道︰“你又听到什麼了!”


    “是這樣的,鄉下一個惡紳土豪,看中人家一小塊地,硬要買來當墳地,人家不賣,那土豪就把地上的莊稼都燒了。”


    “嚇!真是目無王法!”


    “沒有王法就用私法來治他,過不了兩天,那個土豪的莊院就被燒得一乾二淨,大門前還畫著一朵好大的雲哩!”盈兒眼里充滿崇敬的光彩。


    “真是大快人心!可土豪不會找那戶人家報仇嗎?”


    “早就遠走高飛了,八成又是雲中飛送上銀子,再指引他們離開。”


    “俠義心腸,可欽可佩!”陸勝原輕嘆,“不過,我寧可你平安無事,如果真要雲中飛幫你解圍,那事情就嚴重了!”


    但是,一睹雲中飛的真面目,是盈兒的畢生心願。她還是祈禱著讓江百萬作惡多端,到時候雲中飛就會知道有一個可憐的盈兒飽受惡人欺凌,那麼他一定會前來救她,她就可以臥在他的臂彎中,與他共伴雲中飛翔……


    看到女兒兀自發痴,陸勝原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雲中飛呀雲中飛,你到底是何許人,害得多少女兒為你痴迷呵!


    盈兒的祈禱果真靈驗,卻不是關於雲中飛,而是江萬金。


    ***


    這天,巨浪幫照例開完月會,大廳上仍有多人留下,商談幫中事務,江萬金趨前道︰“爹,我又要娶妾了。”


    江百萬笑道︰“你娶就娶,不用跟我報告。你一共娶幾個了?想破老爹的紀錄嗎?”


    “不敢,孩兒目前一共一妻五妾,再娶一個,正好和爹一樣。”


    江百萬呵呵大笑,七個兒子,七個妻妾所生,各有不同的個性,唯一相同的莫不左擁右抱,三妻四妾,享盡齊人之福。雖然最小的江離亭尚未娶妻,可他在梨香院大概也是沉醉溫柔鄉,難怪都不想考狀元了。


    “好,萬金!你娶來了,再帶給爹看看。”


    “爹,你早就看過了,孩兒希望爹出面講個親事,陸大掌櫃也有面子。”


    正在與人議事的陸勝原听到了,嚇得魂飛魄散,冷汗直冒,講到一半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江百萬呵呵笑道︰“是陸大掌櫃的女兒?是不是那個算盤打得很精的小掌櫃啊?陸先生,你女兒嫁到咱們江家,是大大的有福氣啊!”


    陸勝原急著搖頭,“不成!屬下是說,小女出身卑微,不敢高攀大少爺……”


    江百萬道︰“陸先生,你我情同兄弟,肝膽相照,莫要說高攀低攀,如果能結成兒女親家,親上加親,豈不為巨浪幫再添一樁美事?”


    “這……男婚女嫁應是兩情相悅,待我回去問盈兒。”陸勝原已經盤算著準備舉家連夜月兌逃。


    江萬金道︰“大掌櫃,我喜歡盈兒,將來她嫁給我,穿金戴銀,也不用在帳房做苦差事了。你當父親的就點頭應允吧!要多少聘禮,從我巨浪船隊的帳里直接扣除吧!”


    “這……這……公帳不能私用。”一向听命於事的陸勝原,腦袋中實在找不出理由來反對婚事。


    “陸先生,偶爾公器私用不為過。”江百萬難得不吝嗇,笑著扯扯胡子,“不能讓那些船夫知道巨浪幫賺太多錢,否則一個個要求加餉加俸,到時就虧大了。”


    江萬金附和道︰“爹!孩兒每次上船必是舊衣舊鞋,讓給夫們感念主子勤儉,經營艱困,更加賣力工作,誰也不敢要求加餉。”


    “呵!丙然得到為父的真傳!陸先生,這麼好的女婿,你就爽快答應吧!”


    陸勝原支支吾吾,汗濕衣衫,他再怎麼懦弱無能,也不能輕易犧牲女兒的幸福啊!


    有人幫他解圍了,“爹,盈兒不能嫁大哥,她已經訂親了。”


    江萬金驚怒地往後一看,正是處處阻撓他好事的七弟江離亭。


    陸勝原听了,想也不想,立刻道︰“對!對!盈兒訂親了,我不能背信毀約,承蒙大少爺厚愛,陸某只能和大少爺說抱歉。”


    江萬金不悅地道︰“跟誰訂親啊?我怎麼沒听說?”


    江百萬也是垮下臉,“陸先生,訂了親就去退婚!普天之下,有誰能再與我巨浪幫相抗衡,大少爺娶親,誰敢不讓啊?”


    “這……這……”陸勝原只想跪下求饒,求他們放過盈兒。


    江離亭一大步跨向前,“爹,能跟巨浪幫抗衡的也只有巨浪幫。大哥已有六個妻妾,難道還要來跟小弟爭未婚妻嗎?”


    案子倆瞪大眼,“什麼?就是你和盈兒訂親?”


    “請爹爹見諒。”江離亭鄭重地道︰“離亭也是喜愛盈兒,早在兩年前就私下和陸先生談過,待盈兒一滿十八歲,立即娶入江家。雖然沒有公開訂親,總是孩兒心有所屬,請大哥不要橫刀奪愛。”句句鏗鏘,一副重情重義的激昂模樣。


    “你怎麼不稟明爹呢?”江百萬皺眉,“陸先生,有這回事嗎?”


    陸勝原目瞪口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見到江離亭跟他擠眉弄眼,慌道︰


    “是……是這樣,沒錯!沒錯!”不管是真是假,嫁給江離亭總比嫁給那雙豬好。


    江百萬更加不高興了,“離亭,兒女婚事怎可自己作主?爹不是說盈兒不好,只是爹早已幫你看中施大人的千金,我們江施一聯親,黑白兩道大結合,從此巨浪幫就像猛鬼出洞,不!猛虎出洞,所向無敵啊!”


    江離亭仍是嚴肅地道︰“爹不許我娶盈兒,我也不讓大哥娶她。”


    江萬金額暴青筋,“好個七弟,你不是推舉孔融讓梨嗎?”


    “盈兒不是梨子,是小弟的心頭肉,難道大哥也會割下心頭肉送人嗎?”


    “你……你有了全梨香院的姑娘還不夠嗎?”


    “姑娘們是搖錢樹,不可踫、不能模,否則她們不順心,不肯見客唱曲,巨浪幫就虧錢了。爹,你說是不是?”


    “是啊!是這樣沒錯。”江百萬點頭贊同。


    “爹呀!請你一定要為孩兒作主。”江離亭甩下袖子,“孩兒生得晚,巨浪幫賺錢的事業都讓哥哥分了,船隊、賭坊、鏢局、錢莊,我全沒份,只得一家小小的梨香院。孩兒不怨爹爹不公,也不敢和哥哥們爭奪財產;可我為了教姑娘,讓梨香院轉虧為盈,孩兒夜以繼日,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宵衣旰食,案牘勞形。孩兒赤膽忠誠,天地共鑒,如今只想娶盈兒,無奈浮雲蔽日,小丑跳梁,笨驢擋路,好比那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噫——吁——唏——”


    最後三聲長嘆,久久回響,令大廳內諸人莫不動容,雖然不知道七少爺在說些什麼,但是為了巨浪幫,七少爺可真的是勞苦功高啊!


    江百萬頭疼地揉一揉太陽穴,“好啦!萬金,你就別跟離亭搶盈兒了。不過離亭呀!盈兒只能當妾,正室還是得留給施小姐,知道嗎?”


    江萬金听得頭昏腦脹,只記得他好像听到“笨驢”一詞,而父命不得不從,他只能怒目一瞪,“老七,你給我記住!”


    江離亭笑嘻嘻地,“多謝父親大人成全,多謝大哥成人之美。”回頭又向陸勝原使個眼色。


    陸勝原的衣服已經濕透,汗水仍不斷地涔涔流下。


    當天晚上,陸家餐桌沉靜異常,每個人都是低頭吃飯,沒有人敢講話。


    外面傳來敲門聲,吉兒出去應門,帶進來的客人就是江離亭。


    一見江離亭,盈兒滿腔的憤怒立刻爆發,拿起飯碗就往他身上摔,紅了眼眶道︰“你還敢來?”


    飯碗砸到江離亭胸前,濺了他一身的飯菜湯水,飯碗跌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就好像盈兒破碎的婚姻夢想。


    陸夫人忙起身,拿塊抹布往江離亭身上擦,“七少爺,盈兒無禮,請見諒。”


    江離亭笑著搖頭,自己取餅抹布擦拭。


    陸勝原也勸道︰“盈兒,七少爺只是權宜之計,難道你真要嫁大少爺?”


    盈兒哭道︰“什麼叫權宜之計?只要嫁給他們姓江的,都是當妾、做小的,永遠讓他們欺負,一輩子完蛋!”


    “大姊,不要哭!大姊乖乖,不要哭!”歡兒、喜兒不知所措地輕拍安撫盈兒。


    盈兒怎麼哭了?江離亭心好疼,他只是想保護她啊!


    “盈兒,如果你不喜歡我,我絕對不會逼你為妻。”江離亭認真而嚴肅地道︰


    “我已跟陸先生分析過了,你若一日不嫁,我大哥就會一日來纏你,搞得你們全家雞犬不寧。你們都明白他的性情,他必然會使盡鎊種卑劣手段,甚至是殺人放火……”


    盈兒打斷他的話,“我們全家馬上離開這里,就不怕你們江家的惡勢力了。”


    “來不及了。”江離亭指指外頭,“我大哥早就派人守住陸家,如果我不娶你,而你又逃離縣城,他一定會把你抓回來。”


    盈兒向父親求援,“爹,那就把我嫁給隨便一個人家,我絕不到江家做妾。”


    陸勝原嘆道︰“隨便人家?半途大少爺就搶親了。就算我們能攀上有頭臉的人家,如今誰又敢跟江大少爺搶妻?”


    盈兒一呆,“難道……難道……我……”她望向江離亭,眼里盡是悲憤。


    江離亭心頭抽緊,“盈兒,你爹也同意我的方法。那就是我先娶你入門,杜絕我大哥的妄想。等過個一年半載,我大哥興頭過了,忘記你了,我再送你們全家到外地去,到時候沒人認識你,你可以重新再嫁人。”


    “我還嫁什麼人?”盈兒大哭大嚷著,“嫁到巨浪幫,我還能有清白嗎?江離亭,你出的是什麼鬼主意?你還不是想藉機污辱我、佔有我?你不要臉,你人面獸心、你狼心狗肺、你豬狗不如!娘啊!我不要嫁!我不要嫁!”


    江離亭被她的哭聲揉得心痛,“盈兒,娶你只是保護你的障眼法,我絕對不踫你……”


    “鬼才相信你的話,你們江家七兄弟,沒有一個好東西。爹!你怎麼不幫幫女兒啊!”盈兒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陸勝原低頭長嘆,“是爹無能,才讓你出去拋頭露面,是爹太懦弱,不敢對抗惡勢力!可一反抗幫主,那下場……盈兒,那可是我們一家七口的性命呵!”


    盈兒淚眼怔仲,想到巨浪幫的私刑……


    “可嘆!可嘆!我一輩子為巨浪幫賣命,如今幫主竟然不顧我女兒的幸福,可恨啊!”


    江離亭無奈地勸道︰“陸先生,請你相信我,你和盈兒再忍耐一陣子,我一定送你們離開這里。”


    陸勝原又是長嘆一聲,“唉!如今我還能相信誰?”


    “爹呀!不要相信他!”盈兒大叫,轉身就哭著跑回房去。


    認識盈兒至今,雖然打打鬧鬧,可江離亭卻從未見她悲憤若此。這一次,他真的是傷到她的心了。


    要叫她平心靜氣地接受自己,還有可能嗎?


    盈兒回到房里,蒙著枕頭大哭,娘親和歡、喜兒好像都在身邊勸著,但她听不下,只是一逕地猛哭,直到昏沉睡去。


    她半夜醒來,抹了抹臉,肚子餓得咕咕叫。不行!一定要吃飽飯才有力氣和江離亭作戰。


    盈兒爬起身,見到月光從洞開的窗戶灑下,與她同房的歡、喜兒沒有睡覺,兩個人正靠在窗台上嘀嘀咕咕。


    歡兒抬頭仰天,一臉虔誠,“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王母娘娘、灶王爺、土地公公啊!你們要保佑爹爹、保佑大姊,不要讓他們被壞人欺負,要讓壞人全部死翹翹。”


    喜兒接著又搬出她所認識的神明,“關聖帝君、注生娘娘、月下老人、石頭公公、齊天大聖、義犬小白、雲中飛,你們也要保佑大姊,她不想出嫁。”


    歡兒疑道︰“等等,喜兒,義犬小白是什麼呀?”


    “歡兒,你忘了嗎?小白為了救主人,結果被火燒死,人們立了一個義犬廟絕念牠,我們不是去過嗎?”


    “我記起來了!可是,雲中飛還沒死,他不是神仙啊!”


    “誰說一定要死掉才能當神仙?街上一堆活神仙、小半仙,只會看相騙錢,他們哪有雲中飛厲害?”


    “對!我們要求雲中飛,要他來救大姊,打死江萬金,打死江百萬,大姊就不必嫁給江七哥了。”


    “可我還是喜歡江七哥,今天他看到大姊哭了,眼楮也紅紅的。”


    難為兩個妹妹為她祈福,盈兒走上前,雙手攬住歡、喜兒,感慨地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半夜不睡覺,在這里求神拜佛啊!”


    喜兒道︰“大姊,我們求雲中飛去打死壞人。”


    盈兒搖搖頭,“他怎麼听得到?”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歡兒十分肯定,“爹以前說過,雲中飛听到老百姓在呼喚,所以發出正義的怒吼。”


    盈兒模模妹妹的頭,“呵!那只是一種形容,不是真的。”


    “大姊,你也說過,壞人一做壞事,雲中飛立刻知道。所以大姊不要擔心,說不定他今天就去殺那個大少爺了。”


    江家父子作惡多端多時,卻很少听聞雲中飛對付他們。如今一樁小小的逼婚,他又豈會插手?又怎會為她這個小女子出面?


    盈兒心中又亂了。


    哄歡、喜兒上床睡覺後,她獨對明月,第一次發現雲中飛的確是個虛無縹緲的人物。看不見、模不著,想要他來仗義執言,卻不知從何求助。這位她所崇拜的英雄,一下子飛得好遠好高,留下她在人間煉獄中掙扎,再也無力躲過滔天的噬人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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