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醉  第4章(2)
作者:艾珈
    不出他所料,和他娘比起來,她娘簡直像下凡渡人的觀音菩薩。“你命好,遇到一個好娘親。”


    她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娘親脾氣不好,常罵你?”


    她真是厚道,他哼了一聲,說得這麼避重就輕。“你可以再多說一點。”


    還要再壞?她眼瞪得老大。“她會動手打你?”


    “再多說一點。”他點頭要她繼續往壞里猜。


    她連連搖頭,沒辦法了,底下事她說不出口了。


    就說她命好,沒嘗過太多苦頭。他吁口氣。“就直說了,我為什麼會被我師父收養。我師父遇上我的時候,我全身不是青就是腫,找不到一塊沒受傷流血的地方。我娘身子雖不硬朗,但打起人那狠勁,你看了肯定會嚇一跳,再不濟,她也能拿棒子椅子幫手。她嫌我礙眼,她罵我是拖油瓶,是她倒了八輩子楣才會把我生下來——”


    就在他陷入回憶難以自拔之際,她突然站起身,做了一件大膽的舉動。


    她握住他手,緊緊的,像是抓住一個幾乎快溺斃的人。


    他倏地回過神,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都過去了了。”她堅定地說。“現在的你,是響當當、赫赫有名的寧家堡四爺,不再是那個無助脆弱的孩子。你該放下她了。”


    要能放,他早放了。他板起臉想避開她過于明亮的雙眼。他感覺到危險了,知道她離自己的心太近了。


    “放開。”


    “我不放,除非你把我的話听進去。”她知道他這時候需要的,正是她天生的固執與無畏。她看見他了,在他心底,閑著一個體無完膚、茫然無助的孩子,她非得讓他發現他早有能力改變一切——一直折磨他的,不是他早已離開的娘親,而是他自己。


    他突然覺得狼狽不堪,這麼多年來,從來沒人敢忤逆他,可這個丫頭,竟然絲毫不懼怕他!


    最讓他惱怒的。是他自己的反應——他發現自己竟然舍不得推開她。他不願意承認,可是身體卻清清楚楚告訴他,他喜歡她緊抓著他手,喜歡她眸子坐的不顧一切與勇氣。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要我听話?”


    “我誰都不是,我只是一個關心你的人。”這一刻,在她眼里,他不再是往昔那個精明干練、高高在上的四爺,他只是一個脆弱、渴望溫暖的人。


    “你或許會想,像我這般被呵護長大的小泵娘,哪里了解你心里的痛,可是我懂,真的。我從你的眼神看出來了,你需要的並不是你一直緊抱著的憤恨,而是他人的關心。”


    “荒謬。”他哪里願意承認自己需要他人,而且還是個女人!他發狠說道︰“早在我娘把我用五百兩賣給我師父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老大,原來他還遇過這樣的事!


    一想到他挨了那麼多苦——她眸子輕輕眨動一下,兩串淚珠就這樣滾落。


    就算面對左捕頭沒掉過一滴淚的她,竟然哭了。


    “你是在同情我?”他眯起眼楮。


    “我沒有。”她拿手擦去眼淚。“我是感同身受。要是我遇上相同的事,我肯定也會跟你一樣,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你能理解最好——”趁她抽手擦淚,他肘一彎抱住自己雙臂,再也不給她機會靠近。


    他以為這樣,事情就算結束了。但沒有,她的話還沒說完——“你再听我一句。”這回她直接捧住他臉,逼他看著自己。


    明顯可見,他發怒了。


    她以為她是誰。竟敢接二連三,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放開。”他咬牙切齒。


    “我不放。”她固執地抓著他肩膀,她的淚水已停,但看得出來,淚意仍在她眼眶中打轉。“接下來的話很重要,你一定要听——你可以相信我。”


    他眯緊黑眸。以為自己听錯了。他沉著聲音問︰“你要我相信一個女人?”


    “對。”她鄭重點頭。“縱使全天下女人都不可信任,但你還是可以相信一個人,我。”


    “你憑什麼?”他譏諷地反問。“連生我的娘也做不到的事,我憑什麼相信你辦得到?”


    “因為我心疼你。”她伸出抖個不停的手,抓著他,擱放在自個兒胸口。“你瞧清楚我,你覺得我像在騙你嗎?”


    他確實瞧清楚了,包括她微抖的雙手還有她眸里的疼惜。他忍不住懷疑,是什麼原因讓她變得這麼大膽?


    棒著柔軟的衣衫,稍嫌急促的心音,仍在他掌下怦怦跳動。


    他眯緊眼,仿佛想將她看透似地審視她,終于在她眸底發現她沒刻意隱藏的秘密。


    那是傾慕他的眼神。


    他譏諷一笑。“你這是在告訴我,你喜歡我?”


    就知她瞞不了多久。她抿緊嘴,勇敢地說出口。“是的。我心疼你,我喜歡你。”


    她喜歡他?“哈!”尖刻一笑後,他突然握住她下巴,低頭撲向她唇。


    他滿足了打從昨晚,就一直渴望做的事——親吻她。可是這個吻,卻不帶絲毫溫情。


    這是懲罰。懲罰她竟敢說她喜歡他。


    他舌尖猛地侵入翻攪,接至吮痛了她香舌——他以為粗暴的對待,便足以破壞她的妄念。


    怎麼可能?一個連親生爹娘也不要的人。怎麼還會有人喜歡他!


    “後悔了吧?”他唇辦輕滑過她細女敕的臉頰,停在她耳邊嘶聲潔問︰“在我這麼對你之後,你還能說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她重復道。“我喜歡你。不管你怎麼嚇我。怎麼努力想把我推開,我還是看得見那個不畏強權、善良體貼的你。”


    他像听了什麼大大笑話似。“我才幫了你一點忙,你就認為我善良體貼?”他沉下臉孔,用著令人膽寒的表情瞪著她。“你才認識我多久,就自以為很了解我?你錯了,不管你是怎麼想我、看待我,你都錯了。”


    不管他怎麼努力詆毀自己,她眸子依子依舊那麼溫柔。


    “我會證明的。”她綻出美麗的笑。“往後還有無以計數的時間讓我證明,我方才說的,並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隨口說說。”


    這樣看著她眼楮,他發覺自己——幾乎想相信她了。


    但下一刻,殘存在心里的傷口又讓他戒備起來。


    “少來惹我,我沒興趣陪你耍猴戲。”他用力將她推開,任她跌坐在地。


    望著他氣沖沖離開的背影,她想,她是不是太莽撞了?才把場面開得這麼僵——她不應該那麼急的,應該再等幾天,找一個良辰吉時,再好好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可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听聞他的過去,又見他那麼難過,她腦子便渾了,話就沖出口了。


    好愁啊……她低頭揉揉額際,打小上過私塾也念過不少的她,偏偏想不起哪本上教過,要怎麼接近,一個心傷累累的男人。


    “剛剛應該嚇到他了吧?”


    恬兒和一般姑娘不同。她爹娘從不曾要求她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沒人阻攔過,所以她才會那麼大膽妄為,沒半點姑娘家的矜持。但她可以確定,她的話句句真心,絕沒半點虛假。


    可他相信嗎?望著他剛才坐過的椅子,她嘆一聲站起。瞧他反應,恐怕是不吧。


    舌忝了舌忝嘴巴,唇角的微疼讓她想起,兩人剛剛做了什麼!


    他的嘴,曾那麼近、那麼近地貼著她。


    憶起方才一刻,熱辣的臊紅漫過她臉頰耳根。青澀的她,還不知道男人女人可以做這種事——雖然,嘴巴被他得有些疼,他舉動也不見丁點溫柔,但,心底還是歡喜的。


    她原本已做好準備,得孤單撐持著酒窖,直到小磊長大接手——現在打算未變,只是眼楮望去的風景,跟過去不一樣了。


    因為心底多了道身影,讓她可以思念,可以愛。


    明天,她想起他早上的邀約,他說過明兒一早會帶她到江邊采買,現下兩人鬧得這麼僵,不知這個約定還算不算數?


    要是哥哥還在就好了,至少可以跟哥哥商議,看怎麼突破這僵局——她又嘆了一聲。


    同在此刻,盛怒離開的寧獨齋並沒回房。他一走出庭院,隨即蹬上時家屋頂,仰躺著望著天上的彎月。


    亂了。打自再踏進時家,一切都亂了。


    捫心說,對于她奇突的舉動,他並沒他表現的那般驚詫,雖然認識她的時間不長,但她的不按牌理出牌,早在他預料之中——反正一般姑娘不會做的事,在她卻不是難題。


    他肯定她的能耐。所謂巾幗不讓須眉,說的就是時恬兒。


    一道聲音在他腦里發問——既然你這麼了解她,剛才為何發那麼大脾氣,還不惜把人推倒?


    他閉緊眼楮。


    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他終于可以承認,真正引發他怒氣的原因,並不是她說錯了什麼,而是,他的動心。


    當她當著他的面道出那幾個字——她喜歡他,他頭個感覺到的不是嫌惡、煩躁,而是竊喜、是如願以償。


    老天!他大手罩住雙眼申吟。


    一個口口聲聲說討厭女人的他。竟然會這麼想——如願以償!


    他是不是腦袋燒壞了?


    就這麼一閃神,他腦中再次浮現她甜潤嫣紅的小嘴,還有她盈盈落淚的雙眼。


    他一向時厭女人掉淚,可說也奇怪,當淚珠自她眼角滾落。


    頭個閃過他心頭的,不是厭惡,反而是憐惜。


    他提醒自己別被騙了,女人不會無緣無故掉淚,肯定是另有所圖,才會把自己弄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就跟他娘一樣。


    他永遠記得她把他賣給師父時掉的眼淚,看起來是那麼地淒楚可憐,仿佛她的狠心,是時不我予,絕非她刻意為之。


    而年紀尚小的他,毫不猶豫地相信了。


    即使她把他打得渾身是傷。說了那麼多難听的話。他還是相信自個兒的娘親。


    不是常听人說,孩子是娘親的心頭肉,不是嗎?


    他跟他娘的過節,他剛隱了一半沒說完。


    師父買走他後沒幾天,他憑著粗略的記憶,一路挨餓乞討,走了好幾天路,終于又讓他回到舊時的家。本以為娘見他回來,至少會感動開心一會兒。可沒有,她臉上一丁點久別重逢的欣慰也沒有——他娘一見門外是誰,那張臉倏地變得無比猙獰,比鬼還可怕。


    不等他喊一聲娘,她立刻抄起掃帚狠抽他身體,轟他出門,口口聲聲說他早跟她沒有關系,少回來死皮賴臉礙她的眼。


    他閉起眼,被娘親拋下的痛,仍深烙在他心上——自那一刻起,他心就死了。


    還是被自個兒的娘親手打死的。


    他用力搓揉臉頰。十多年來一直擱著不願回想的往事,卻因為一個黃毛丫頭,又讓他內心翻攪不休。


    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告訴自己,得趁事情變得更混亂之前早早抽身,才是明智之舉——念頭一閃過,他人跟著站起,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了。


    他發誓他絕非有意選了這片屋頂,可就是那麼巧,從他位置,正好可以看見仍待在庭院里的她。


    她正拿著他用過的酒杯,歪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他看著她把酒杯收進衣袋,像得了什麼寶貝似,步履輕快地跑走。


    連傻子也看得出來,她為何留下他用過的酒杯。


    她說她喜歡他。


    他耳根倏地發燙。


    “可惡。”他閉眼低啐。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一攪,他忽然想起自己還不能走。先不論他先前和她做了約定,單說明天,他還得跟王叔一塊到江邊買魚,他腦子有個聲音取笑——別忘了,明天她也會在。還是你親口邀她去的。


    “煩死了。”他瞪著夜空啐道,可心頭,卻不由自主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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