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酒館情歌  第四章
作者:衛小游
    傷痕還是在那邊,熟悉的地方


    遲歸的那一晚,杰生根本也沒回家,不知道醉倒在哪里?


    天亮後,在管理員異樣的眼光中借了備份鑰匙,我回到家中,花了很久的時間洗澡。


    不曉得為什麼,我覺得身上很髒,怎麼洗都洗不干淨。搓到發紅的皮膚讓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看起來更加沭目驚心。


    我被自己的身體嚇了一跳,不敢再看,只好躲進棉被里,顫抖著強迫自己睡覺。


    餅了好幾天,我才鼓起勇氣回到那家酒館。


    那天發了狂奔跑回家,根本沒有記路。在錯綜復雜的巷道里憑藉印象,不確定地模索著,終于在第十二次走錯路後誤打誤撞,一頭撞進了一條小街。那扇霧玻璃門就在眼前,藍色弦月失去了光,現在是下午三點鐘。


    我在外頭猶豫了好久,勇氣隨著額上的汗一點一滴地蒸發。


    棒著霧玻璃,根本看不見里頭的情況。酒館外也沒有任何告示牌標明營業時間,不知道這個時候里頭有些什麼人。或者根本沒人,而我卻在外頭窮緊張?


    趁著勇氣還沒消失殆盡,我伸手推門——


    門鎖著?


    再推一次,玻璃門緩緩動了,剛剛大概沒使夠勁。


    一道午後陽光跟著我從推開的小門縫中成銳角形照射進去,在石地板上潑出一道光,我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眼楮還無法適應店中的黑暗。


    突然,一個毛茸茸的不明物體從我分開站立的雙腿間飛竄而過,“啊——”我驚駭地尖叫出聲-


    “別怕,只是只貓。”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那毛茸茸的生物在我腿間竄來竄去,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那聲音的主人拉下我抱在頭上的雙手,僵硬地拍撫著我,同時又轉身嬌叱︰“咪寶!安份點。”


    驚嚇過後,我睜開眼楮,這時瞳孔已經較能適應黑暗了。但酒館內還是很暗,一雙閃著金綠色光輝的貓眼石嵌在黑幕中。


    只是只貓。


    我終于能夠消化這句話。同時為自己的易受驚嚇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那清脆的聲音屬于一個大約矮我一個頭的短發少女,沒開燈的情況下,我只能隱約看出她膚色的雪白。


    幾乎也是同時,我才意識到,酒館里還有其他人。


    這時有人去開了燈,燈光乍現,所有人的眼楮都刺地眯了一下。


    白膚少女吐吐舌,“啊,見光死。”她抱起那只嚇了我一大跳的長毛貓,兩張臉,一人一貓,恍惚間看起來竟然十分神似,像極了北歐森林里的妖精。


    “嗨,它是咪寶,它很溫馴,你不用怕。”


    我傻傻地點點頭。


    少女又說︰“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在開派對,一起玩吧。”


    她拉著尚在怔愣中的我往角落圍著一群人的桌子走去。嵌在牆壁里的壁爐里沒有火。


    她那樣順理成章,仿佛我的出現極為尋常。她甚至沒問我的名,沒問我所為何來,只是邀我加入他們。


    空氣里飄著奇異的香味,我被蠱惑了。


    燈光又被關掉,我被擠在一群陌生人當中,圍坐成一圈,互相撞著膝蓋。


    小圓桌上點著一盞油燈,一簇火苗似熄不熄、將滅不滅。小小燈芯拼命地吸著盤里的油,拼命地燃燒。


    閃閃滅滅的火光在四周人的臉上映照出陰影。三女兩男,咪寶坐在少女膝上。


    “現在,”一個沙啞的女聲說︰“把你們的手交疊起來放在火苗上。”


    還來不及反應,我的雙手便夾在一堆手掌心里,變成夾心餡。


    “靠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感覺到火苗的熱,卻又不至于燙得無法忍受,找到那個點,然後就停在那里。


    “慢……慢……再慢,是了,就是那里,現在集中精神,感覺你的意識飄浮起來。”


    也許是那沙啞的聲音,也許是因為此時此刻的氣氛太過詭異,我覺得我好像闖進了一個奇異的空間中,在那里,有一片彩色的煙霧。我的意識隨著空氣里的不知名香味放松了,而後又恍惚起來。


    直覺告訴我,那煙霧後躲藏著某種美好的東西等著我去發現,于是我走進那片美麗的煙霧中。


    我愈走愈遠,愈進愈深。


    霧氣漸漸變得稀薄,一池銀白色的湖水出現在一座森林深處;月光灑滿大地,那里空氣稀薄,卻令人感覺無比寧靜。


    一切都很對,唯一不對的是……沒有人煙?


    “里面在搞什麼鬼!”


    一個如洪鐘的聲音突然介入,打破了寧靜。


    緊接著燈光被打開,每個人都幾乎張不開眼楮,甚至有幾個人還失神失神。


    意識,仿佛被硬生生地抽離身體,還連連震蕩了好幾層。


    “啊,見光死。”那抱貓少女哀號一聲。


    兩個男孩中的一個跳起來時差點撞倒了油燈,兵荒馬亂。


    在明亮的燈光下,每個人的臉孔都印進了我圓睜的眼中——


    那引導著儀式、聲音沙啞的女人穿著一襲神秘的黑紗和一條波西米亞裙,如拉丁人般又大又黑的眼楮在眼尾畫著兩條上揚的眼線,一張唇搽著艷紅唇膏,既神秘又嫵媚。我看不出她的年齡。嗯,勉強臆測,二十五到四十之間。


    而那抱貓少女一雙杏仁眼則活似嵌在雪地上的黑玉。我沒看過那麼無瑕的肌膚,她五官細致,不施粉即唇紅齒白,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


    另外一名女孩年長些,二十左右,外型偏中性,一條又長又直的馬尾高高束在腦後,身材修長。


    兩個男孩之中差點撞倒油燈的那個有著一臉好笑容。剪了一頭時尚的日本男星發型,略長,笑起來時會露出一顆小虎牙。估計不到二十歲。


    另外一個男孩則應該有二十三、四歲,短發,染成金棕色,右耳上戴著一只金環,卷起衣袖的手腕上晶晶亮亮,赫然是一只勞力士表。


    四個年輕男女都穿著黑襯衫黑長褲,腰間系著一條有口袋的黑圍裙。


    那虎牙男孩沒好氣地道︰“杰克,你嚇人啊!”


    嚇!听到這名字,我僵得不敢轉過身,頭垂得好低好低。


    杰克嗅了嗅︰“瑟琳娜,你這是什麼香?怎麼味道這麼怪?”


    黑紗女人勾起唇。


    馬尾女孩搶著解釋︰“我們在玩催眠游戲啦。”


    貓少女說︰“瑟琳娜正在用她的精神力引導我們進入自己的潛意識世界哦。”


    催眠?難道剛剛我看到的那景象是我自己的內心世界?


    “哦,是嗎?那你們有誰看到自己的內心世界啦?”杰克環抱起胸。


    “我、我看到了。”虎牙男孩舉手承認。


    大伙一致轉向他。


    他神秘地說︰“我看到了一只虎斑貓。”


    所有人又不約而同地瞥向被抱在手臂上的咪寶。它身上的紋路正是咖啡色的虎斑。


    “切。”很嚴重的噓聲。


    虎牙男孩急著澄清道︰“不是啦,不是看到咪寶,是看到咪寶打破了一整籃的杯子。”


    “切。”其他人又噓他。“原來你這麼不想洗杯子。作夢!”


    虎牙男孩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就是咩,所以那一定是我內心世界的顯影嘍!誰都嘛知道我想跟杰克學幾手啊,光教我洗杯子是浪費人才。”


    瑟琳娜呵呵笑出聲。“傻瓜,只有傻瓜才信我那一套。”


    傻瓜?仿佛被潑了盆冷水,我頭發冷。


    杰克哼笑一聲。“听見了吧,晚上杯子摔破一個,就罰你再鄉洗一個禮拜。”


    大伙大笑出聲。


    後來後來,我才知道,這個被取笑的男孩叫作一民。抱貓的少女是朵夏,而朵夏那只虎斑貓咪寶是一只挪威森林貓。馬尾巴女孩叫小季。戴勞力上的男孩一個單名,叫維。正確的年齡則分別是23、16、5、21、18。多一個數字?不,咪寶五歲。


    瑟琳娜是佔卜師,年齡成謎。再加上一個杰克,他們全是無意間逗留在這座傷心酒館的憂傷魂魄,每個人都有說不完的故事。


    “一、二、三、四、五——”杰克點起了人頭。“一、二、三、四、五、六?怪哉,難怪我從剛剛就覺得多了一個人,那個誰誰誰,從哪混進來的?”


    我悶不作聲。直到身邊的人推了我一下。


    “朋友,介紹一下自己吧。”


    左邊推我一下,右邊又撞過來一記,一下子我被就推擠出來。


    我只得抬起頭面對前幾晚才見過我的杰克。


    誰知我才一抬頭,杰克就像見鬼了似的抖著手指︰“你、你你……”


    大家納悶。“她什麼她?”


    我也納悶得很,不明白為何杰克見到我會是這種反應。我只不過意外地來過這里一次,而這一次來也是為了拿回我上回遺落在這里的東西。


    杰克脹紅的臉突然又慘白一片,像是一口氣喘不過來又突然喘過來。“她、她她……”再次哽住。“她……蘇西!”


    “蘇西?!”所有人都跟著驚喊一聲,圓睜著眼瞪著我看,好像我是什麼外星來客。


    被看得頭皮發麻,心慌慌,意亂亂,心髒不規律跳動。


    下意識地,我緩緩地往後退。


    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後退,不料手肘踫倒了一只瓶子,那一瞬間,我瞪大著眼看著玻璃瓶以慢動作跌出桌緣,瓶里的水灑了出來。


    匡當!


    我肩膀為之一縮,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拔腿往外跑。


    “阻止她!”不知是誰大吼。“別讓她走。”


    好幾只手追了過來,勾到我的後背。


    我嚇得心髒病要發作,只管著拼命逃向門口。


    門、門、門——


    快,伸手拉住門把,用力拉——


    厚玻璃門無預警地被推開來。


    踫地一聲,我已經一頭撞上,整個人往後仰倒。


    在失去意識前,我仿佛看見穆特蘭那張奇特的瞼帶著訝異的眼神看著我。


    ***


    不知道是誰把我抬到一張長椅上。


    當我醒來的時候,只見一雙雙好奇的眼楮盯著我看。


    “你是蘇西?”一個人問。


    我點點頭。


    他也點點頭。“你好,蘇西,我叫史一民。”


    一民握了握我的手,滿意地離開後,另一個就湊上來又問一次︰


    “蘇西是你?”


    如此再三反覆確認,好似他們雖然沒見過我,卻認識我,這情況令我十分迷惑。


    頭頂上一張張嘴巴吸走了所有的新鮮空氣,就在我瀕臨窒息的時候,總算有個污心人來清場了。


    穆特蘭來到我面前,蹲好讓我不必仰頭看他。


    “好些沒有?”他換掉敷在我額頭上的冰袋。


    如果我是一只鳥,經過剛剛那一撞,我早已腦死了。


    “很冰。”我推開他換上來的冰塊。


    他略遲疑,然後放下手中的冰,從一個小鞭子里挖出白色的膏藥,輕輕敷在我腫起來的額頭上。


    我抗拒地轉著頭想避開踫觸,卻沒成功。


    額上,帶著熱的掌心混著沁涼的藥,緩緩地揉,藥力一點一滴地在發酵。


    “痛嗎?”


    “不……嘶——痛。”


    他又放輕了一點力道。


    我被他的溫柔嚇住了,全身僵得不敢動彈。


    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的手突然停頓下來,厚實的掌心覆住我的額︰


    “那是,我的秘密。”


    我愣了一愣,我並沒有開口問他呀。


    我有嗎?


    ***


    我發現,近來,我有一點不大對勁。


    以前我很大膽的。現在卻處處表現得像受驚小鹿,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讓我緊張的吃睡不安。


    那一晚,杰生對我很溫柔,情緒非常穩定,身上也難得沒有酒味。手上的油彩刷洗得干干淨淨,身上飄著淡淡的松節油香。


    他躺在我身邊,跟我談他的理想。


    我的思緒跟著他敘述的聲音飄到了好遠好遠的地方,我想起那個時候的日子里有多麼美好。我們有太多夢想,實現的雖然不多,生活卻很快樂、


    愜意蔓延,直到他像往常那樣溫柔地踫觸我,我卻反射性地彈開手臂。


    我們都愣住了。


    杰生瞼上寫著被拒的痛苦,我則因為感受到他的感覺加上我自己的感覺,雙重痛苦令我幾乎喘不過氣。


    那時我才警覺到我有多麼無法忍受我們之間巨大的壓力。


    身體上的傷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去,內心的傷口卻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撫平。


    我環著手臂抱住自己,掙扎許久才抬起頭,憂傷地看著我心愛的這個男人。


    婚姻走到這個地步,我甚至連他溫和的踫觸都反應過度。


    于是我知道,也許我可以一再地原諒他,但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我怕我是再無法承受了。


    我不知道下一刻杰生會不會又暴力相向?他帶給我的失望遠多過希望,恐懼已經淹漫過那些曾經存在的美好。


    我怕有一天我終究會面臨絕望,那個時候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我們……分居好不好?”


    杰生以一種我很陌生的眼神瞪著我。“你……你不能再信任我一次?”


    我想、我想啊。我多想再信任這個男人一次啊。


    但是再一次,真的就能找回以前的杰生嗎?


    我是多麼地不確定啊。漫長的沉默里,有好幾回我想點頭再信任他一次,但是我好怕。


    “阿生,我好怕……”


    杰生突然用力地摟住我。“蘇西,不要離開我!永遠永遠不要離開我。”


    以前這個臂彎曾經給與的承諾是我用我的信仰去換來的。如今信仰已然消失,我還能那麼堅定地擁抱他嗎?


    白色的牆壁是空洞的。我望進那片無垠空洞里。“我們先分居一陣子,再繼續下去只會波此傷,也許我們都該冷靜一下,也許……”


    “拜托你,蘇西,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正是在給我們兩個人一個機會啊。如果不這麼做,最後一定會絕望的。


    雙手捧住杰生的臉頰,我困難地說︰“明天我就先搬出去。”希望這是正確的決定。


    杰生不敢置信地推開我,臉上表情復雜。“你終究還是要離開我。”


    我咬著唇,掀開棉被。“我去畫室睡。”


    “不必。”杰生早我一步跳下床。“既然你這麼不想跟我在一起,那好,我才該是睡畫室的那個人。”


    “阿生!”


    回應我的是一聲巨大的關門聲。


    仿佛關上的不只是臥房的門,還有他的心門。


    我徹夜未睡,便爬下床收拾簡單行李。


    由于沒打算與杰生分開太久,所以行李袋里只放了幾件常穿的換洗衣物。我只是希望他能夠趁這個機會冷靜冷靜。常年不得意的沮喪幾乎要擊倒他了,我希望他能夠振作起來。


    也許春天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天一亮,我準備了早餐後便離開這個住了三年多的家。杰生把自己關在畫室里,無聲無息。


    我留了兩萬塊現金給他,手邊剩余的錢也支持不了太久,但沒關系,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首先要先去找個落腳的地方。


    我找到了一間月租十分便宜的小套房,付了一個月租金。


    離開時,身邊沒多少東西,只有一套畫具,一袋衣物。


    我把新


    ***


    正式分居後,我發現我會擔心杰生沒好好照顧自己,也關心他的近況。


    與他分隔出距離,我比較能夠試著繼續愛他。


    重新適應一個人獨居,才想起我原本就相當不適合離群索居的生活。


    斑處不勝寒。我也缺乏藝術家特立獨行的怪脾性。


    我喜歡看人,喜歡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喜歡身處在人群里,不著痕跡地融入其中。


    有一回我一個人走在街上,身邊行人來來去去,沒有人回頭多看我一眼,我卻覺得十分安全。彼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如此需要安全感。


    杰生的暴力相向剝奪了我需要的安全感,不離開,我是無法活下去的。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痊愈的時候,我回家看他,希望他也已經有辦法處理自己的情緒,如果我回到家,我們可以不再互相傷害。


    那一晚,我剛忙完,買了晚餐回家,打算好好跟他談一談。


    那是我離開後第一次踏進家里,屋內混亂的情況像是經歷過世界大戰。我在房間里找不到他,又到畫室去找。


    畫室的門開著,里頭沒人,我走了進去。


    那幅我未完成的畫還在畫架上,用防塵布蓋著。


    地板上到處是一塊塊被撕裂的畫布,有一些油墨沒干全,不小心踏在上面會拈在鞋底。


    我撕開幾塊黏在鞋底的布。


    然後,我看到杰生的畫。


    那幅畫就那麼怵目驚心地展示在那里。


    畫面交錯著黑洞般的黑、鮮血似的紅、刺目的黃,以及像是嘔吐物的綠。


    一幅抽象油畫,沒有光,只有深深的、無盡的黑暗和許多混亂的情緒——連畫者自己也無法控制,所以它失控了,徹徹底底地失控!


    畫里的情緒像發狂的野獸一般驚駭了我,一個令人窒息的低氣壓驟然出現在畫室門口。


    我回過頭,望進杰生那陷入瘋狂境界的眼神,心痛和恐懼再度侵襲我,比任何一回都要來的劇烈。


    懊退後,還是向前?


    懊逃,還是緊緊抱住他?


    不用選擇,我已經沖上前緊緊地抱住他。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


    “我那麼愛你……”他悲傷地望著我。


    那是暴力前的前奏。


    下意識地,我退後一步。


    但已經來不及了。


    我從畫室里逃了出來,卻來不及開門,背後的男人一把扯住我的頭發,我的頭撞向牆壁。接著是一陣猛烈的拳打腳踢,仿佛要把他一生的不如意都發泄在我身上。


    杰生瘋了。


    而我在流血。


    我的眼角泌出淚,同時驚愕地察覺到我正在失去某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當意識愈來愈模糊時,屋門被撞開。


    下一瞬間,騎在我身上掐住我的男人被用力扯開,我听到一陣扭打和撞擊的聲音。


    有人來了。


    我勉強想爬起來,月復部卻疼痛如絞。


    黑暗中,杰生被一拳打飛出去,來的那個人也挨了一腳。


    無論那是誰,那種拳頭在人肉上撞擊的聲音令我想要嘔吐。


    “住手……”我申吟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倒地了,我不確定那是誰。但我需要幫助。


    我正在失去些什麼……


    不不不不,我無聲地嘶喊著,徒勞地想要阻止、要留住。


    無論那是誰,我猛然睜開腫脹的雙眼,哀求道︰“救……”救我的孩子!


    “你別說話。”粗重的聲音不穩地安撫著我。“我送你去醫院。”


    看來倒地的人是杰生。“他……”


    “別管他。”


    我沒有力氣再說話了,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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