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氣小娘子  第二章
作者:紀夏
    未曾探過這男人的虛實,只知道他名喚吳常,她就決定跟這個不過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回去了。


    她的確是沖動了些,而且感情用事。


    因為這個男人的眼神,她也曾有過。當時,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操弄在狠心的親爹手里,坐在梳妝台前垂淚時,鏡里倒映的眼神就是這般悲傷、痛苦。


    雖然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但她能夠體會他的苦。


    所以,她不願見他封閉心門,失去追求幸福的勇氣,直到驚覺生命的短暫,才後悔為時已晚,就如同她一樣。


    這就是她進吳府當丫鬟的理由,希望她這個“感情用事”不會是個錯誤的決定。


    模著懷中的玉瓶,她跟在他身後踏進吳府的門檻。


    唉進大廳,立刻有個容貌方正,眉宇俊朗的男子向他們疾步走來。寶貴兒記得那天見過他,看來他應該是吳家的總管。


    “我說大少爺,這麼冷的天,你上哪兒去了?”


    看他揪緊雙眉,是發火的前兆,寶貴兒立刻識相地退到一旁。


    “不過是四處走走,散心罷了。”吳常甩了甩後腦勺的發束,一派輕松的坐下喝茶歇息。


    又是散心,這小子到底有沒有身為繼承人應有的自覺啊!


    吳行雁一股悶火瞬間燒了起來,握緊拳頭咬牙道︰“那也得交代一下僕人去處,別出去就像是弄丟,回來就像是撿到了。你可是吳家唯一的香火,倘若被賊人綁去怎麼辦?”也不管別人會不會擔心,出門也不帶奴僕隨侍,等玩夠了才回來,真是夠任性了。


    “那倒簡單,千萬別付贖金順了賊人的意,若我沒回來就當我死了,然後由你吳行雁替我延續吳家的香火不就得了?”吳常優雅的勾起唇,好心地為他指點一條明路。


    “你這個渾小子,當我這麼沒心沒肺嗎?”寬闊的方額浮出青筋,吳行雁簡直快氣炸了。


    “我倒希望你沒心沒肺,那我反而落得輕松。”見吳行雁錯愕的表情,他唇角一勾,又恢復原來吊兒郎當的樣子。“我肚子餓,先去吃飯了,你就幫我教這丫頭一點規矩吧。”說完,他徑自離去。


    “丫頭?哪來的丫頭?”


    吳行雁東張西望,身後突然蹦出一個嬌俏的女孩,恭敬地朝他行禮。


    “見過吳總管。”


    “小泵娘,妳打哪來的?叫什麼名字?少爺怎麼會帶妳回來?”頭一次見面,他立刻對這個有禮的小泵娘有好感。


    看來吳總管沒認出她來,真是太好了。


    “我叫寶兒,剛從外地來謀差事,正巧遇到吳少爺,他說府里正缺人手,便帶我回來。以後有什麼事情寶兒不懂的,得請吳總管多多提點了。”寶貴兒漾開甜笑回道。


    “這樣啊。寶兒,妳想要什麼樣的差事,我可以替妳安排。”這位小泵娘真是可愛,跟少爺那個不知體貼的渾小子簡直是天南地北!


    “謝謝吳總管的好意,不過,少爺要我當他的貼身丫鬟。啊,吳總管沒事吧?”看到吳行雁驚訝得下巴差點掉下來,她連忙問道,


    “少爺真的要妳當他的貼身丫鬟?”那小子該不會閑得發慌,又想捉弄人了?。


    “是啊,哪里不對嗎?”她看對方那俊朗的眉目一下子變得沉郁,感到有些奇怪。


    “唉,事情是這樣的。”吳行雁扶著發疼的額頭。“少爺因為爹娘早逝的關系,自小被我給慣壞了,每次派給他的丫鬟總是不到幾個時辰就哭著跑來找我,有的甚至寧願掃茅房、喂豬,也不想伺候少爺,這樣妳還敢當他的丫鬟嗎?”


    爹娘早逝?寶貴兒心里的疑問終于有了答案。原來是這個原因,才讓他拒絕對人付出真心,最後成為一個自私無情的人。


    倘若問題真出在這里,那事情就好辦了,她要代替他的爹娘給他滿滿的關愛,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單地活在人世間。


    “是的,我要當少爺的貼身丫鬟。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改變他。”此刻的她熱血激昂,充滿了斗志,想要征服吳常這座高山。


    “妳不了解,那小子冷漠執著的性子像千年不化的冰雪,我花了十幾年想改變他都沒成功過,更何況妳才剛來府里,這是不可能的事。”吳行雁勸她別浪費力氣了。


    “無論事情多麼困難,我還是願意試試看,請吳總管給我這個機會好嗎?”她央求著,眸中閃耀著堅定的光彩,打動了吳行雁。


    “既然如此,我就將少爺交給妳了,寶兒。”他嘆了口氣,心里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希望這個單純的小丫頭不會被那渾小子耍著玩,因為藏在那俊美面容下的,根本是個不折下扣的磨人精啊!


    朝陽初升,積雪未融,天氣冷得令人貪懶,不想起床,但是新丫鬟上工的頭一日,總是得給主子勤勞的好印象。


    于是寶貴兒早早離開了被窩,到井邊打水。


    當柔女敕的指尖觸及木桶中的清水,她冷不防地打了個哆嗦。


    “哇,水怎麼這樣冰冷?”


    手指都凍紅了,她這才想到從前慧娘端來的洗臉水都是溫的,因為太理所當然,所以她忘了原來冬天的井水是冰寒刺骨的。


    “現在我是丫鬟,得舍棄千金小姐的習慣才行。”


    她就著寒冷的水洗臉,再為主子重新打了盆洗臉水。為了不讓他感受到同樣的寒意,她細心地到廚房取熱水調和,才端到吳常的房間去。


    奇怪,這里怎麼比外頭還冷!


    推開門扉,寒冷的風迎面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連忙把洗臉水置于鏡台,將開敞的窗戶給關上。


    “少爺,起床了。”進入內室,她走至床前,將帷幔拉開,系在床柱上。


    床榻上長睫輕闔的美男子,吸引她垂眸注視。


    他半敞的胸膛結實而精壯,著實令任何女子目光眷戀,但她目光停留的地方,不是他俊美的面容,而是眉間凝聚的憂愁,與緊抿著的薄唇。


    他是作了什麼惡夢,為什麼會有這樣痛苦的表情?


    是因為夢見孩提時爹娘離去的情景嗎?


    她心一緊,忍不住踫觸他的眉間,緩緩地撫乎其上的皺折,低聲輕喃道︰“別煩心,從今天開始有我陪你,所有的痛苦都會過去的。”


    不知道是她細語輕喃,還是溫柔撫觸的關系,他郁結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連唇瓣也不再緊抿著。


    “好了,大功告成!”這樣的俊顏看起來還順眼些,寶貴兒滿意地點點頭。


    “干嘛,想趁我睡覺的時候暗算我啊?”吳常冷不防地睜開眼,黑瞳瞪著她,防備地問道。


    這家伙疑心病還真重,幸好不是在模他眉頭的時候醒過來,不然她一定會被誤認為是個放蕩女。


    “不是啦,我是來叫你起床的,”寶貴兒連忙收回停在空中的手,揚起甜笑。“少爺早啊,昨晚睡得如何?我睡得很好,沒想到吳府對待下人很不錯,衣食無缺,連棉被也是很暖和的。”加上她現在不是寶家小姐了,不必背負著沉重的命運包袱,心情感到特別輕松愉快。


    面對她笑意真切的小臉,吳常仍是一臉冷淡。


    “誰管妳睡得好不好,別淨在那兒吱吱喳喳的吵死人,把洗臉的巾子拿來。”


    “是,少爺。”踫了個釘子,但她不在意,回身擰了條巾子,再度漾起笑容將它奉上。


    這麼冷的天氣,用暖暖的巾子擦臉,一定能讓這張冷臉回溫吧?


    “這是什麼?”吳常的手觸及巾子時愣了下。


    “很溫暖吧,這是我特別用熱水……唔!”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迎面而來的巾子打個正著。


    “你干什麼啦!”她氣沖沖地揭下巾子,卻見到他的臭臉益加寒冷。


    “去給我換盆水來,里頭還要加松樹枝頭雪。”


    “冬日的井水已經夠冷了,干嘛還要加冰雪?”用溫熱的水洗臉不是比較舒服嗎?


    “是誰要妳多管閑事了,去給我換盆新的來!”見她仍沒有動作,他瞇眼諷刺道︰“怎麼,大小姐連這點小事也不願意做?妳干脆給我滾出去,我另外找人做。”


    他知道她正被人追殺,現在無處可去,若是離開吳府,後果將不堪設想。


    “好嘛,我去就是了,干嘛威脅人。”粉女敕的小嘴扁起,寶貴兒端起銅盆離開。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邊打水心里邊罵著,然後架梯子取來松樹枝頭雪。


    當她再次端水進房,手伸進水里擰巾子時,沁骨的寒意直竄腳底,讓她渾身打冷顫。


    哇!好……好冷!


    不願被那個壞家伙取笑,她硬是咬住唇瓣,阻止差點沖口而出的驚呼。


    她心里咕噥著,這麼冷的水,都快把她的手凍僵了,她就不信吳常受得了這種冰冷。


    “少爺,請擦臉。”


    看他接過巾子拭淨臉龐,竟然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她忍不住懷疑,這家伙該不會有自虐的性格吧?


    啊,難道是因為從小缺乏關愛,所以用這種方式引起別人的注意嗎?


    “你沒事吧?這麼冷的水……”一股悲憐涌上心頭,她正要表達關懷,卻被他的話給當頭澆了冷水。


    “收回妳該死的怪異眼神!我從小練功,體內有真氣護著,寒氣不侵。反倒是妳,嬌貴的小手一定被凍壞了吧?嘖嘖,真是可憐哪,要不要乘機哀求我放了妳啊?”吳常冷眸睇向她凍紅的小手,惡劣地嘲笑道。


    真可惡!原來這個家伙是故意捉弄她。


    寶貴兒將手藏在背後,倔強地抬起下巴。


    “這一點冷意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我才不會認輸呢!”她才不如他所願,夾著尾巴逃跑。


    “是嗎?那還真是好膽量。”他揚唇,態度似乎有軟化的跡象。“現在我要用早膳了。今天想吃清粥小菜,妳去端來吧,寶丫頭。”


    他被她堅決的態度打動了嗎?真是太好了!


    寶貴兒高興地跑到廚房去,備好清粥與五盤小菜,將早膳送進他房里。


    “少爺,清粥小菜來了,快趁熱吃吧!”


    擺好碗筷,她帶著滿滿的笑意面對他,卻遲遲不見他動筷。


    “唉,清粥似乎太淡了些,現在我想吃燒餅油條和豆漿,撤下去換新的來吧。”吳常優雅地托著腮幫子,唇畔揚起一抹惡劣的微笑。


    “你……”可惡,她被騙了,這家伙根本就是要整她!


    “我餓極了,手腳快些,寶丫頭。”他滿意地看著她頓時有如烏雲蔽日的臉龐。


    “是。”寶貴兒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絕對不能認輸,不然她就會失去接近他的機會,更別談改變他頑劣的性格了。


    這一次,她故意晚一點才把早膳拿進他房里,她就不相信他寧願餓肚子也想跟她玩下去。


    “少爺,早膳來了,要趁熱吃喔!”


    不料才擺好碗匙,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


    “這燒餅油條太膩,換素菜、包子和清茶好了,妳知道該怎麼做吧?寶丫頭。”


    “我知道了。”見他彎眼而笑,寶貴兒簡直快氣炸了,迅速收拾好早膳退出去,以免自己忍不住動手毆打主子。


    懊死,這家伙頑劣的程度不容小覷,寧願餓著肚子也要整她,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被他給玩死。


    寶貴兒在廚房里,一邊啃包子,一邊哀聲嘆氣,正巧被路過的吳行雁看見。


    “怎麼啦?是不是少爺為難妳了?”


    “沒什麼啦,少爺只是拿不定主意早膳要吃什麼。”她知道吳總管已經夠忙了,她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唉,這小丫頭的心地真是善良。吳行雁知道那小子不會讓她好過,她還如此為他說話,真是令人不舍。


    “如果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跟我說一聲。”


    “真的嗎?”她雙眸一亮,“那我可不可以跟吳總管借幾個人手?”那家伙這麼愛虐待下人,一定招來許多怨恨,干脆聚眾痛毆他一頓好了。


    “好,沒問題。”吳行雁大方應允。


    不是倔著小臉說不肯認輸嗎?這麼快就放棄了?


    等了許久不見人影,吳常猜想,寶兒可能如同過去那些丫頭一樣逃掉了,不然就是跑到行雁那里哭訴了吧。


    “哼,真是個愛說大話的丫頭,才撐不到一個時辰就放棄了。”


    他打算自個兒到廚房吃早膳,正欲起身,帶著甜美微笑的寶貴兒忽然推門而入。


    “少爺,您的早膳來了。”


    吳常揚眉睇著她,心里微訝。


    看來這丫頭毅力非常,不過,她還是敵不過他。


    “把這個拿出去……”


    他話未落,寶貴兒立刻接下去。


    “少爺又不合胃口了是嗎?這容易。”她嫣然一笑,玉指輕彈,門扉應聲開啟。


    門外十二個丫鬟一宇排開,每個人的手里端著不同種類的早膳,正恭候吩咐。


    寶貴兒雖然很想把這家伙抓起來痛打一頓,不過那麼做一定會被踢出吳府,只好想出這個辦法來。


    “各位姊姊,都端進來吧。”她一邊招呼著,並向吳常說道︰“所有的早膳都在這里了,少爺你想吃什麼就任選吧。如果沒有想吃的東西,恐怕只能餓肚子了。”


    看他臉上掛著的惡笑瞬間垮下,寶貴兒揚起笑容,心里得意得很。


    炳,磨人精也不過如此。


    別小看她的能耐,她可不是其他那些單純的丫頭,只會乖乖地被欺負不敢反擊。


    看來,這回合與他的戰爭,她小小地扳回一城。


    嗚……她不該說大話的。


    這家伙果然是磨人精,她實在小看了他虐待人的功力,以及宛如石頭般的固執。


    經過一個月的努力,她的命都快被折騰掉半條,每日有做不完的粗活,全身的骨頭彷佛被人拆解再重新裝回般酸痛不說,還得時時承受他的冷嘲熱諷。


    他的內心深處有如天山積雪,遙遠而寒冷,她到達不了,也觸踫不得,擺明了教她認清現實,別妄想有融化他的一日。


    寶貴兒裹著厚厚的被子趴在窗邊,望著吳常緊閉的門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不懂,為何他老愛將別人的好意拒于門外,就算爹娘早逝,仍有許多人願意真心待他啊!吳總管是,她也是,還有府里許許多多的丫頭、奴僕,只要他願意的敞開心門,每個人都會善意回應他。


    為什麼老愛擺張臭臉,說些難听的話,把接近他的人都氣得離他遠遠的?


    “吳常這個混蛋!大笨蛋!”寶貴兒忍不住對著那緊閉的門扉罵道,水眸里浮現一絲傷感。


    她對他是既羨慕又嫉妒,他有這麼多人真心誠意的對待,還不知道珍惜,哪像她才是真正孤零零的,沒有人會關心她的喜怒哀樂,更別說她的死活了。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記起又近月底,得要吃藥了。


    她掏出懷中的玉瓶,倒了顆續命丹吞下,然後再度深呼吸,振奮精神。


    “寶貴兒,妳千萬不能放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相信妳的努力一定會有收獲的。”


    她知道吳常不是完全薄情寡意,若真是如此,她就不會見到每日早晨在他眉宇間凝聚不散的悲傷。


    她總是努力的撫去那道痕跡,卻又在隔日再度浮現他的眉心,那彷佛顯現出他心里的痛苦,教人嫵法忽視,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悲傷呢?無法入他的夢,她就只能緊跟在他身邊,希望從他的口中得到一些蛛絲馬跡了。


    望見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現,寶貴兒立刻離開被窩,帶著甜笑迎上前去。


    “少爺,你要到哪里去啊?”看到吳常手里拿了根釣竿和一袋魚餌,她歡欣地嚷道︰“要去釣魚嗎?我可不可以跟著去?”


    “不可以。”


    被他無情地拒絕,她仍不在意,興致高昂地問︰“外頭風大,我去拿些御寒的衣物和吃的東西好不好?”


    “把妳的手拿開。”吳常想直接走人,她卻緊揪著他的衣袖不放。


    “不要!我才不會讓你丟下我,我說不放就是不放。”她迎向他的冷眸,彷佛打算與他的固執相抗衡,擺明了他若是不退讓,那她也不肯放。


    吳常俊眸一瞇,心里有了個想法。


    “好,妳趕快去。”然後趁她去拿東西的時候丟下她走人。


    “真的嗎?那少爺等我一下喔!”她笑眼彎彎,向正巧走來的兩個丫鬟交代道︰“麻煩姊姊,一位去少爺房里取外衣,另一位去廚房拿幾個饅頭來,謝謝妳們了。”


    俊秀的眉峰擰起,吳常此刻的心情突然變得很惡劣。


    懊死!他忘了這丫頭一向古靈精怪,從不按照規矩辦事,這下子他即使不願意,也只好讓她跟了。


    接過丫鬟們拿來的東西後,寶貴兒拍拍他,揚起笑容說道︰“一切都打理好了,走吧!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讓你丟下我的。”那抹笑容是宣告,也代表她鍥而不舍的決心。


    “真是煩死人了,妳愛跟就跟吧!”吳常望著她的堅定眸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轉身就走。


    寶貴兒蹦蹦跳跳的緊隨在後。真是太好了,吳常可是破天荒頭一次讓她跟呢!


    到了臥龍湖,吳常徑自在湖邊坐下釣魚,仍不理會她。


    “好……好……冷喔!”她的貝齒止不住地打顫,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天知道她是最怕冷的,而每逢月底又是她發病的日子,身子骨特別虛弱。


    即使她擁有堅強的意志,單薄的身子仍敵不過寒冷的天氣,湖邊的寒風凍得她只得緊縮著肩頭,直往掌心呵氣,最後不得不拋開矜持,往身邊的大熱源窩去。


    “妳干嘛一直靠過來?”感覺她緊貼過來,吳常忍不住斂起眉峰。


    “嘿嘿……天氣冷嘛,兩個人擠在一起可以互相取暖啊!”身子感受到源源不絕的溫暖,她滿足的微瞇起眼,只差沒舒服的嘆息出聲。


    “我一點都不冷!妳若是怕冷的話,就自己回去。”


    他無情地推開她,讓她的臉又是一垮。


    討厭,干嘛又要趕她走?


    “我不回去!”她倔強地說。


    “那好,冷死一個聒噪的丫頭,我樂得耳根子清靜。”他盯著她泛白的唇冷嘲道。


    “你想得美,我若是冷死了,做鬼也要提著燈籠夜夜喚少爺起床上茅房。”慘白的臉色加上森冷的一笑,她恐怖的表情提醒他,別想擺月兌她的糾纏,還是盡早投降才是明智之舉。


    “我還真倒楣,收留了一無是處又愛管閑事的丫頭,死了也不放過我。”


    面對她以死相搏,吳常突然覺得有股無力感,連她再次死皮賴臉挨過來,都沒有力氣再推開她了。


    “別這樣嘛,除了纏人和愛管閑事,我也有其他的優點啊。”寶貴兒見他的態度有軟化的跡象,討好地道︰“對了,我唱歌給你听,心情說不定會好一點喔!”


    說完後,她輕啟唇瓣,唱出一首輕松愉快的曲子。


    如黃鶯般宛轉的嬌美嗓音,穿過氤氳的湖面,飛越結冰的林梢,在山谷問回蕩,彷佛鳥兒在樹枝間跳躍,雲兒在天空中輕飄,讓人忘卻煩惱,稍稍融化了吳常冷峻的神情。


    寶貴兒看見這個情形,開心地笑了。


    于是她從小調到民謠,一首又一首地唱著,希望卸下他眉間的憂愁,直到她口干舌燥,又累又倦,才停止歌唱。


    為什麼始終不見他稍展歡顏呢?她好像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唱進他的心里。


    她嘆了一口氣,累極地將螓首落在他的肩上,緩緩合目,心里仍懸念這件事,直到意識消失。


    突來的重量讓吳常側過頭,發現身旁的人兒枕著他的肩,已沉沉睡去。


    凝視著她疲憊的小臉,他不禁斂起眉,心頭感到不解。


    這是為什麼?他都已經無情的對待她,她還是每天帶著溫暖的甜笑向他道早安,殷動地為他添衣倒茶,現在還費心思唱歌討他歡心。


    即使這是她對當初的失言心懷愧疚所做的彌補,也已足夠了。


    她所付出的,早已經遠遠超過他所預料,甚至不惜失去生命,也要死賴著他,究竟是什麼原因,造就她這般堅定的意志?


    我絕對不會讓你丟下我的!


    她認真的聲音仍在他耳邊旋繞。


    吳常心中一動,修長的手指禁不住哀上她的花顏。


    當指月復觸及她柔軟的唇瓣,心頭突然涌起一股騷動,他倏然收回手,甩去那股怪異的感覺。


    “別傻了,你以為她跟其他的人不同嗎?她會這麼做,只是出自一時的愧疚與同情,等她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就會迫不及待的離開你。”


    展現在她面前的自私與無情,不過只是實際上的萬分之一。


    他敢保證,若她知道他做了什麼事,一定會對他心生厭惡。


    為了不讓人窺見他內心的黑暗,所以他才拒人千里,希望能夠在沒人打擾的情況下,安逸地當他的吳家大少爺。


    可是這丫頭的出現打亂了他的安排,照這樣下去,她終究會發現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為他引來殺身之禍。


    不!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些事。


    望著她蒼白的嬌顏,他冷然的眸子覆上陰影。


    就這麼丟下她吧,讓她冷死在這里,那些秘密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好冷,好冷……


    寶貴兒覺得自己似乎回到過去,再次見到爹與海棠的獰笑。她的心直往下沉,身體彷佛浸在幽暗的水井里,冷得直發寒。


    那種被遺棄的痛苦與毫無未來的絕望,讓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只有篁著遙遠的天空,希望早日月兌離這苦海。


    誰……誰來救救她啊?


    她虛弱的喊著,最後已經失去聲音,只得無力地閉上雙眼,讓這夢魘慢慢地蝕去她的精神和氣力。


    難道她真的得獨自承受這個痛苦,直到生命消失的那一刻嗎?


    她既悲哀又絕望,身子卻突然變得輕盈,甚至往上飛升,離開了那個幽暗的深井,落在軟綿綿的雲朵里。


    是誰將她救出了夢魘?


    蒙朧之中,彷佛感覺到有人撫著她的臉,溫柔的指尖輕落之處,便像注入了一股暖意,原本極冷的身體逐漸變得溫暖,彷佛身處三月花開的時節,令人舒服得不想睜眼。


    等等……這里該不會是西方極樂世界吧?


    她忽覺驚慌。


    不行,她還有事沒做完,不能死!有個人同樣囚在冰冷的幽暗里受苦、她怎麼可以自私地棄他不顧?


    “不,不可以!”寶貴兒霍然張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紅木床頂與潔白的紗帳。


    這里不是她的房間嗎?


    奇怪,她剛剛不是和吳常坐在湖邊,喝歌唱到睡著了,怎麼會在這里?


    她皺眉思索時,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竟然穿著吳常的外衣。


    難道是吳常抱她回來,為了怕她冷替她穿上的?對,一定是這樣沒錯!寶貴兒為這個猜想感到興奮。


    吳常果然不是薄情之人,沒有丟下她不管,還抱她回來。


    想到緊密環住她的結實臂膀,還有在她臉上流連的溫柔指尖,她的俏臉不由得浮出紅暈,心也開始狂跳。


    她想見他,並且告訴他,她已經看穿他偽裝之下的真實面目。


    寶貴兒立刻掀被下床,匆匆套好鞋子,便往吳常的屋里奔去。


    “妳還沒死啊?”見到她時,他的反應出奇的冷淡。


    “別裝作一副冷酷的模樣,你不是這樣的人。”她看著那漠然的俊顏,認真地說道。


    “哼,我是怎麼樣的人,妳又知道了?”他冷聲嗤道。


    “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又體貼的人,冷漠只是你不願讓人接近的偽裝罷了。”


    “胡說!”他喝道,不願她再繼續說下去。


    “我沒胡說。你若是寡情之人,怎麼會帶我回來,沒有把我丟在冰天雪地里凍死?如果不是體貼,又怎麼會將外衣借給我穿?還有……”她急欲說清楚,卻被他冷聲打斷。


    “我只是不願背負殺人的罪名,如此而已。”吳常低垂的眼眸像是凝了一層冰,連聲音也是。“我都听行雁說了,妳這丫頭竟敢大放厥詞想改變我,真是愚蠢!我告訴妳,別白費力氣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天底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你沒試過又怎麼知道不可能?你一定得解開心結,才不會夜夜被夢魘折磨一輩子!”她抓住著他的袖子,激動得眼眶泛紅。


    僅剩幾個月可活的她,已經沒有未來了,但是擁有大好光陰的他,卻如此輕言放棄,她絕對不容許他這麼做!


    面對她的真心相勸,他卻皺起眉頭,無情地揮袖將她推開。


    “少天真了!有些事實本來就是無法改變的。妳難道沒听說過破鏡難圓,覆水難收嗎?如同窗外那株死去的紅梅,妳有辦法讓它再度復活嗎?”


    他悲慘的過去,已經烙印在腦海里,成為揮之不去的夢魘,每個下人喚他少爺時,總是一再提醒他,自己根本不屬于這里。


    難道這些事實,她有辦法改變嗎?那是不可能的!


    “啊!”這道力量讓寶貴兒來不及反應,硬生生地撞到後頭的柱子,她的背脊發疼,也為他話里的絕望感到震驚。


    “怎麼,連聰明的寶丫頭也沒辦法嗎?”見她沉默不語,他彎起唇嘲弄。“若不能使梅樹復活,又如何讓我已死的心再度跳動呢?”


    “我……”已死去的東西,該怎麼重生?他是存心為難她啊!


    “天底下還是有辦不到的事吧?”見到她挫敗的神情,吳常的心情卻沒有想象中愉快。


    見到總是帶著甜笑的倔強臉蛋,如今卻為了他的事煩惱,教他忍不住想伸手撫去她眉間的憂慮。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他不願破壞現在平和的日子,更不想有人窺探他的內心,所以……


    “我不想再看見妳了,妳離開這里,到行雁的身邊去吧。”


    他要趕她走?這句話如一道無形的巨雷轟然地劈在寶貴兒的腦門上,在她的耳邊隆隆作響。


    那俊顏上的冷笑刺痛了她的眼楮。


    為什麼……他可以在說出無情的話時,唇邊仍是微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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