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給你送花來  第三章
作者:亦舒
    芝子忙不迭道謝。


    他領她進護理室,取出去瘀藥,芝子才發覺他正是申經天。


    這時,她的手指已經腫得像香腸,痛不可言,她也沒有表示什麼,急救後急急回家。


    芝子在廚房找到冰桶,把整只手浸下去,舒服不少。


    女佣擔心︰“沒有骨折吧。”


    “不,只是扭傷。”


    “這種膏布很有效,一會你黏上。”


    芝子忽然問︰“你一共知道幾位申先生?”


    女佣一怔︰“就只得申元東呀?”


    即是說,申經天從來不到這鸏。


    “你們,都叫他元東?”


    “是,你做久了,就會知道他這人很隨和,沒有架子,從不挑剔衣食,他不喜歡人家叫他先生。”


    可是,他孤僻,拒人千里。


    “昨天那個女子,是他前任未婚妻,自動要求解除婚約,可是,又上門來找麻煩,不讓她進來,她在大門外吵鬧,摔東西,惹鄰居報警,真的可怕。”


    芝子心里很想知道更多。


    但是,她也知道,不便向女佣打听更多,否則,就是一個好事之徒。


    女佣切出一碟子水果交給她。


    她敷上膏布離去。


    芝子感慨,享福了︰放學回來吃水果溫習功課,真是奇遇,不知遲些,會否有人建議她交出靈魂來交換這一切享受。


    她回寢室去,噫,有電郵找她。


    芝子去查看,“鬧鐘小姐,昨天的事,你沒有介意,可見你寬宏大量。”


    芝子坐下來回答︰“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提,鬧鐘”。


    片刻,回覆來了。


    “請問你什麼年紀身分?”


    芝子很幽默︰“一只鬧鐘,只需功能準確,出廠年份有何重要?”


    “對不起,我冒昧了。”


    芝子與申元東住在同一間屋子里,又天天上同一間大學,可是卻避不見面,用電郵對答。


    芝子想,也許,明天,可以悄悄到他系里的演講廳去看看他的真面目。


    那天,睡到半夜,芝子忽然驚醒,她清晰听到警報器尖聲鳴叫。


    可是一跳起來,卻發覺屋內靜寂無聲。


    她抓起示警器查看,一切無事,芝子放心不下,到樓下去看個究竟。


    地庫門縫仍有燈光,有人在里邊走動。


    芝子放下心來,抹去額上冷汗。


    她剛想轉身離開,室內人听到腳步聲,低聲問︰“誰?”


    “是我。”芝子補一句︰“鬧鐘。”


    “還沒睡?”


    “我又似听到警鐘。”


    “你太緊張。”


    他沒有出來,她沒有進去,賓主之間,彬彬有禮。


    “早點休息。”


    “你該吃藥了。”


    芝子回臥室去。


    第二天一早,羅拔臣醫生來替申元東檢查。


    芝子在電郵上問他︰“情況可好?”


    “一切正常。”


    芝子下樓去踫到羅拔臣醫生。


    她自我介紹。


    “呵,你就是保母小姐,放心,他精神很好。”他朝芝子眨眨眼,“漂亮的保母有功勞。”


    芝子微笑。


    “仍然在等待一顆合適的心髒。”羅拔臣醫生神情有點惋惜,“那麼有為的年輕人─呵,今日是個晴天,最適合到公園走走。”他很快又扯開話題。


    他告辭。


    太陽很厲害,芝子已經曬黑,手臂朝外的皮膚呈金棕色。


    她送羅拔臣醫生到門口。


    芝子忽然問︰“申元東有無特權?”申家富有,為什麼還同平常人一般長期輪候。


    羅拔臣醫生听懂了,他輕輕回答︰“若不獲特殊照料,申元東早已不在人世,可是,這是一個公平的社會,他已經得到過一次捐贈的機會,第二次輪候時間較長。”


    芝子點頭,“我明白了。”


    “你這樣關心他,很是難得。”


    她看醫生上車。


    那天,申元東沒有外出,芝子也耽在家中。


    她在電郵上問他︰“壞心髒是否已經完全切除,抑或,仍然留在胸膛內,只是不再運作?”


    回答︰“從來無人問過我這樣赤果果的問題。”


    “與其旁敲側擊,不如直接問你。”


    “你的年紀想必還輕,所以有這樣大的好奇心。”


    “你猜中了。”


    他忽然問︰“離家後有無想念家人?”


    “我是一名孤兒,我沒有家。”


    他沉默一會兒,“真沒想到。”


    通訊中斷。


    傍晚,整間申宅騷動起來。


    羅拔臣醫生來電︰“心髒來源已經證實,請申元東準備入院。”


    芝子又驚又喜,她希望申元東獲得新生,握緊拳頭,十分緊張。


    “我可以幫你什麼?”


    “我有特別看護,不用勞駕你。”


    “總有一個地方用得著鬧鐘吧。”芝子說。


    “手術後你可以來看我。”元東說。


    “一言為定。”


    一時整個家忙起來,每個人都有固定的職責,像消防演習似奔到自己的崗位,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全體站在門口等申元東出發。


    芝子站在樓梯口,終于可以看到他了。


    可是,一切又靜了下來。


    芝子立刻問︰“發生什麼事?”


    大家垂下頭,不出聲。


    芝子追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司機阿路低聲說︰“有家人反對捐贈器官,一場空歡喜,醫生通知取消入院。”


    芝子一听,完全泄氣。


    她索性坐在樓梯上。


    眾人慢慢散去,只剩芝子一個人。


    芝子想一想,奔上樓去,開啟電郵。


    她這樣說︰“我會立刻填寫捐贈器官卡,”她停一停,“靈魂已經月兌離軀體,物與草木同腐,如果可以遺愛人間,何樂而不為,我沒有家人,無人反對。”


    半晌,回覆來了︰“多謝安慰,我已習慣失望,將來你也會知道,虛報甚多。”他這樣豁達,倒是難得。


    “吃了藥沒有?”


    “我想靜一會兒。”


    芝子不放松,“今天不打算回學校?”


    “已近暑假,同學們渴望歇暑。”


    “我有報讀暑期班爭取分數。”


    “祝你成功。”


    “功課上有阻滯,盼望你指教。”


    “給我看看,互相切磋。”


    自從遭到那艷女歧視之後,申元東對她已經撤掉防線,芝子因禍得福。


    芝子把功課傳真到樓下。


    一會兒,指示來了,他把她的卷子詳盡澳過,次序、分段,以致標點文法都有改良,並且說︰“亞洲人用英文習慣先有母語月復稿,文法難免拗撬,試用英語思想”。


    芝子把功課重新打一遍印出來,覺得完全改觀,感激不盡。


    “這類題目我早年也做過不少,可以借你參考,曾經讓同學抄襲,全獲甲級。”


    芝子笑出來。


    “習題排山倒海,偶然借用師兄筆記,不算過分。”


    “你真開明,學生一定喜歡你。”


    “還算過得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說︰“羅拔臣醫生找我。”


    芝子只得站起來。


    第二天,大家都似忘記失望,申元東一早回學校去。


    芝子跟著出門,車子被一輛跑車攔路。


    司機立刻下車調停︰“新小姐,早,有什麼事?”


    芝子看到來人正是那個時時來拿錢的前任未婚妻。


    新小姐叉著柳腰,“叫申元東下車來說話。”


    司機答︰“他不在車上。”


    那女子走近,只見芝子,哼一聲,“女佣去買菜,也坐大車?”


    司機心想,又不是你的車子,你管誰坐在上面。


    “新小姐,請讓路。”


    “申元東在什麼地方?”


    “他在大學。”


    “我這就去找他。”


    芝子不由得擔心起來。


    司機輕輕說︰“學校有守衛。”


    跑車並沒有後退。


    那女子一早穿鮮黃色短褲,配紅黑大圓點上衣,打扮奪目,露著腰肢,她不放過芝子。


    “現在是你得寵?”


    這時,司機阿路果斷地開動車子,繞過跑車,迅速駛走。


    從頭到尾,芝子不發一言。


    阿路稱贊︰“不愛說話的人最難得。”


    芝子笑笑,“我不擅言辭。”閑言閑語,當做耳邊風。


    她看著窗外。


    在孤兒院里,初時還收到被收養同伴來信,繪形繪聲地形容鸏精彩正常的新生活︰“在美國,上學不用穿校服”、“我房鸏有私人電話及電視機”、“父母當我是親生”、“小狽餅乾與我十分友善”……漸漸就沒有音訊,芝子再努力問候,也失去回音。


    她傷心很久。


    後來知道,這不過是人之常情。


    那位新小姐處處輕蔑她,用言語踐踏她,也稀疏平常。


    小息,同學邀請芝子去看游泳比賽。


    “這是挑選男伴好機會。”


    什麼?


    “身段體力一覽無遺,”女同學眨眨眼,“我崇拜皮相,你呢?”


    芝子想一想,“精神上投契也很重要。”


    “不,”女同學笑,“上滿足才是實在的享受,你們東方人太過壓抑了。”


    芝子訕訕地不出聲。


    她們來到室內全天候泳池邊,看見健兒飛身躍進池內,爭取第一,啦啦隊在池邊大聲?喊,熱鬧激烈。


    剎那間已分出勝負,笑著出水,一個個寬肩膀,細腰身,煞是好看。


    芝子覺得女同學的理論有一定的道理。


    有人朝她走近,月兌掉潛水鏡泳帽,“歡迎。”


    原來是申經天。


    真沒有想到他身段那麼好,全身沒有一點贅肉,幾乎全無脂肪,自肩至腰,是一個美麗的V字。


    芝子有點不好意思,稍微別轉面孔。


    他說︰“接著是跳水項目,我帶你到最佳座位去。”


    經天忽然拉著子的手向前走。


    衣服已經除下,全身只剩小小泳褲,沒有束縛,行動也磊落起來。


    他陪她坐下。


    “我叫申經天,你的名字可是珠子,抑或錙子?”


    “芝子。”


    “呵,他們發音不準確。”


    “是有點難讀。”


    他笑,“要你開口說話,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輪到他了,他走向跳台。


    他全神貫注自高台跳下,只听得噗一聲,濺起一小圈水花,每一個觀眾都知道這是上佳成績,一起鼓掌歡呼。


    芝子也不由自主地揮起手來。


    隨即覺得不應這樣高興,她有職責在身。


    芝子退出泳池邊。


    人家叫她來照顧病人,可不是來享受社交生活。


    她剛走到門口,申經天已經迎上來。


    “等我更衣,一起喝杯果汁。”


    她搖搖頭。


    申經天正想再次游說,幾個女孩子已經趨近,“申,申,申,這一跳你得八十七分”,密密圍住了他。


    芝子松口氣,乘機溜走。


    她朝校門走去,司機迎上來,“元東有點不舒服,他已經回去。”


    芝子慚愧,立刻跟著走。


    回到家,看見醫生護士全部來了。


    她坐在樓梯上,等羅拔臣醫生。


    醫生有點沮喪,看見芝子,咕噥說︰“我不喜歡這座地庫,陽光不夠,空氣也欠流通,照你們華人看法,即是風水不佳,你懂風水嗎?”


    芝子搖搖頭。


    對她來說,居有定所,就是好風水。


    “勸元東搬到一間有頂樓花園的公寓去,高高在上,安枕無憂。”


    芝子只得答應“是”。


    醫生終于說︰“他身體功能普遍衰退,叫人擔心。”


    “可需要入院?”


    “你如能說服他,最好不過。”


    芝子看到佣人取出輪椅。


    醫生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芝子走向地庫門口,輕輕敲兩下,“我們在電郵里說話。”


    申元東答應一聲。


    芝子回到房里,看到電腦熒幕上有一行字︰“有一件事要你幫忙。”


    芝子連忙答︰“請說。”


    “下星期六我想請客,在後園舉行一個燒烤會,你負責菜式。”


    芝子嚇了一跳,“打算請幾多人,應付得來嗎?”


    “所以要你幫忙呀,請二十五名畢業生,食物要多肉類多甜品,還有,多水果多飲料,開放泳池,每人還有一份禮物。”


    “我試試安排。”


    “夠你忙了,我把名單傳給你。”元東說。


    他絕口不談健康問題。


    既是事實,怎樣抱怨也無用,不如擱在一邊,芝子又學會他的優點。


    名單來了,二十五名學生之中,十五個是男生,余下的是女生。


    芝子先在電郵上發出邀請信,不久回覆來了,全體熱誠答允出席,有些還說︰“萬分期待”、“不醉無歸”、“萬歲”……


    芝子與司機及女佣商量這件事。


    他們怔住,“你答應了他?”


    “我以為這是一項命令。”


    “他不能夠參加。”


    “那麼,享受一下歡樂氣氛也是好的。”


    “可請宴會公司代勞。”


    “我打算自己來,請廚子做烤牛肉、咖喱雞及燒排骨,加蔬菜及芝士蛋糕,我會做甜品。”


    “野心別太大。”


    “都可以提早準備,我有信心。”


    “我與廚子商量一下,看看廚房用具可齊全?”


    “一于這樣辦。”


    大家都說︰“已經有點興奮,許久沒請客了。”


    餐會訂在下午十二時至三時舉行,讓申元東有充分時間休息。


    芝子早三日去辦貨,她精神奕奕。


    這是申元東第一件派給她辦的差使,她一定要做得周到。


    食物愈買愈多,各式果子像櫻桃、覆盤子草莓、藍莓,還有西瓜、蜜瓜、桃李杏,擺出來十分好看,又不費工夫。


    她找來幾只大塑膠箱,裝滿碎冰,里邊密密放滿礦泉水冰茶果汁,她肯定說︰“沒有酒精。”二十五人帶酒意鬧事,她可吃不消。


    接著,食物也都準備好了。


    先給元東試食,他覺得滿意,廚子興奮地操作起來。


    芝子用長方形大盤子做巧克力蛋糕。


    司機駭笑,“吃得完嗎?”


    “一定吃光光。”


    阿路載她去商場選焙紀念品。


    她決定不論性別一律送一枚小小金幣,店員笑逐顏開招呼芝子。


    那天傍晚,申元東問︰“都準備妥當?”


    “是,一切就緒,幸不辱命。”


    “看你的了。”


    “你會出席?”


    “恐怕不會,能夠完成今年課程,已經滿足。”


    芝子忽然說︰“我們始終沒有見過面。”


    “沒有什麼好看,身上插滿管子,人家叫我科學怪人,不是沒有原因。”


    “那人說什麼,就不必理會了。”


    “听司機說,她又騷擾過你?”


    “我忘記了。”


    “她針對的是我。”


    芝子好奇問︰“你倆曾經訂婚?”


    申元東卻反問︰“你呢,你可有感情經驗?”


    芝子想一想,“從前在保險公司工作,有男同事對我表示好感。”


    “他仍然在等你?”


    “我想不會,他不像是那種人。”芝子反而寬慰。


    “時間晚了,請早休息。”


    “吃了藥沒有?”


    “那燒排骨滋味真好,明午請給我一大塊。”


    “伴冰茶還是石榴汁?”


    “我想喝香檳。”


    “沒有酒精。”


    “他們會偷運進來,都嗜酒,禁不了。”


    芝子氣結。


    第二天不到十一點客人已陸續來到。


    幾乎每個學生口袋里都有兩瓶酒,他們先游泳、下棋、聊天,完全不需要招呼,驚人的是,還沒到十二點,食物已經去掉一半。


    接著,鄰居少年來敲門要求加入,人數一下子增加到四五十名。


    廚子叫人繼續送食物飲料來,忙得一頭汗。


    申家像是舉行流水席,到了三點,誰也沒有離去的意思,但是,主人家一直沒有出來。


    然後,芝子看到一個熟人。


    申經天駕車來到。


    他像是熟悉這幢平房,佣人與司機也與他招呼。


    他看到芝子,訝異地說︰“你也听說這里有餐會?”


    芝子說︰“你並不是今年的畢業生。”


    “你也不是。”


    芝子微笑揭曉,“我住這里。”


    他怔住,呆半晌,然後說︰“芝子,這里是我小叔申元東的家。”


    “我替他工作,我是打雜。”


    “陸太太呢?”他與每個人都相當熟稔。


    “她回大宅去了。”


    申經天坐下來,“真沒想到,原來是自己人。”


    芝子斟一杯茶給他。


    “你同他相處得好嗎?”


    芝子不想說太多,只是陪笑。


    池畔有人表演跳水,芝子點頭說︰“孔夫子面前賣文章,魯班跟前弄大斧。”


    好話誰不愛听,申經天笑起來。


    有人叫他︰“申,你來示範。”


    申經天先是不願,最後被人簇擁上去,他月兌下上衣,露出美好肌肉,穿著卡其褲,就表演了兩周半轉體,姿勢優美,贏得熱烈掌聲。


    女佣剛剛捧出一只大西瓜。


    芝子過去打理,“做一碗檸檬姜汁,淋上西瓜肉,更加香甜。”


    她把西瓜切開,眾年輕人一擁而上。


    申經天過來取了一大塊西瓜就吃,他金棕色的赤果上身濕漉漉,襯著西瓜美麗原始的紅綠白,背景又是藍天白雲,煞是好看。


    他告訴芝子︰“我也不常來這里,小叔生性孤僻,不易討好,我們都避得遠遠。”


    “你們?”


    “申家總共有七名堂表兄弟姐妹在這里讀。”


    芝子羨慕,“多熱鬧。”真是另一個世界。


    他笑笑,“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好,上一代有爭拗,我們也面和人不和,都分開住,不算齊心。”太可惜了。


    “而且,連我在內,功課都欠佳,叫小叔痛心,他把我叫來重讀,嚴加管教,不準我結交豬朋狗友……”說到這里,無奈地擦擦鼻子。


    芝子忍不住笑。


    申經天抱怨︰“你看他,有這樣熱鬧的宴會都不叫我。”


    這時,廚子滿頭大汗出來說︰“人客都希望留下吃晚飯。”


    芝子一看時間,快六點了。


    “我去請示主人家。”


    芝子走到地庫門外,發覺門虛掩著。


    她輕輕推開一線。


    苞在她身後的申經天十分機靈,立刻說︰“小叔出去了。”


    丙然,地下室里沒有人。


    佣人進去收拾雜物,捧出食物,一動沒動過。


    經天聳聳肩,“他仍然是老樣子。”


    芝子輕輕說︰“健康比從前差。”


    經天說︰“能到今天,已是奇跡。”


    芝子感喟,她多希望他可以同學生一起喧嘩作樂。


    廚子請示“怎麼樣?”


    “桌上的食物吃完就散席,總不能舉行通宵宴會。”


    “是,我去宣布。”廚子松口氣。


    申經天看著芝子,“我到現在才相信你確是管家。”


    芝子不放心,出去找司機。


    “阿路,元東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在附近公園散心,很快回來。”


    芝子說︰“我去找他。”


    “他請你派發紀念品給他學生。”


    芝子走不開,只得听他的指示辦事。


    人客逐一散去,佣人開始收拾。


    歡樂時光過得最快,瞬息間漫天金紅色晚霞。


    申經天建議︰“跟大伙去跳舞。”


    芝子看著他,“你要接受管教才是呀。”


    他笑著坐下來,“手腳都不听話,想動……”


    芝子從未見過這樣活潑的人。


    他假裝控制不住右臂,往芝子肩上搭來,左手卻大力去阻止,左右手滑稽地搏斗起來。


    芝子笑。


    他真會逗人開心,手腳不停。


    終于,右臂贏了,輕輕摟住芝子。


    芝子說︰“你也是客人,你可以走了。”


    “管家逐客。”經天說。


    “不敢當,你玩了一整天,也該休息。”


    “夜還沒有開始。”


    “我們家已到了休息時候。”


    申經天轉過身來笑說︰“你是小叔的忠徒。”


    芝子伸出手把他推走。


    然後,她同司機說︰“我們去找元東。”


    “他已經回來了。”


    芝子這才放心。


    園子亂成一片,起碼要收拾到深夜,芝子覺得累,坐下透口氣。


    她身後有聲音說︰“宴會很成功,謝謝你。”


    芝子回頭,看到樹蔭後有人影。


    “應該的,別客氣。”


    “听說來了近五十人。”


    “是呀,許多人自動響應。”


    “你處理得很好,的確應該讀管理科。”


    “申經天也來了。”


    “啊,他,”申元東聲音有絲笑意,“他讀成績差,他爸切斷他經濟,把他送到我這里來,不準他再結交女友。”


    芝子也笑,“他不像會听話的樣子。”


    “我是他,我也不會做呆子。”


    暮色漸漸合攏,芝子再想說話,發覺樹蔭後的他已離去。


    芝子喝完果汁也離開花園。


    第二天清早,園丁還在整理花圃,抱怨空酒瓶壓壞了花蕾。


    申元東回學校去收拾雜物。


    芝子剛想出門,那位新小姐又來了。


    申宅其實很熱鬧。


    女佣很客氣地擋路︰“新小姐,元東不在家。”


    “我不信,我自己進來看?”


    “新小姐,上次你把他的電腦都打爛了,我們不敢讓你進來。”


    “我坐在車上響號直至你們開門為止。”


    “新小姐,何必驚動派出所。”


    “你們不怕,我也不怕。”


    “新小姐這次來可是拿零用。”


    “不管你們下人事。”


    “這里有點零錢,新小姐拿了去再說。”


    “叫陸管家出來。”


    “她也不在,現在是華小姐代她。”


    “誰是華小姐——


    芝子在佣人身後,隔著鐵閘,看住她,不出聲。


    新小姐忽然明白了,“原來是你呀。”充滿輕蔑。


    芝子朝她點點頭。


    “我是新曼琦,元東的未婚妻。”她驕傲地說。


    芝子說︰“幸會。”


    “站著干什麼,你還不開門?”


    女佣立即說︰“新小姐,你請回吧。”


    新曼琦卻在門外大鬧,把車號按得震天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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