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  第九章
作者:亦舒
    &#29641&#29641神色自然,“我們今天好像沒有約會。”


    “你把功課看得太緊張了,將來要後悔的,念大學要帶點兒幽默感,千萬別讓大學反過來控制你。”


    “我不肯定我明白你說什麼。”


    “有一個時間,你听得懂我每一句話。”


    宿舍房間只得一張椅子,被張沼平佔據了,&#29641&#29641只得坐到床沿。


    張沼平拍拍大腿,叫&#29641&#29641坐過去,&#29641&#29641揚起一條眉,假裝看不見。


    張沼平說︰“或許你會考慮搬到我家客房來住。”


    &#29641&#29641接上去︰“如果我不願意,那房被別人霸佔了,可不能怨我。”


    “我肯定你今天在鬧情緒,”他站起來,“我們明天見。”


    &#29641&#29641不出聲。


    張沼平在她身後說︰“我知道你今天來過賽車場,教練看到你,你也見蘇珊奧勃朗,但你錯了,她只是我的副手,倘若我因事不能出賽,便由她替我,你要是稍關心這場賽事,便會了解我們一組人的關系。”


    &#29641&#29641不出聲。


    “吳&#29641&#29641,有時我覺得你十分陰沉可怕。”


    &#29641&#29641想抗議、申辯,但是一站起來,就泄了氣,她最怕替自己辯護,一開口,必然不能避免低毀對方,她緊緊閉上嘴。


    張沼平又氣又累,匆匆離去。


    天已經全黑,宿舍小路並無照明,張沼平走往停車場時被石坡道一絆,險些摔交,他踉蹌站住,


    發覺已經扭了足踝。


    張沼平當時不以為意,一徑開車去與同伴會合,一坐下先灌一品月兌啤酒,才平了適才怒意。


    回家已是午夜,蘇珊扶他進屋,他倒在沙發里,蘇珊替他月兌鞋,一觸到他右腳,他便嚎叫,球鞋終于除下,張沼平的足踝腫若蜂巢。


    蘇珊撐著腰沮咒他︰“你明知過兩日要舉行賽事,張,你太不負責任了。”


    張沼平已經七分醉,仰天咭咭笑。


    蘇珊連忙撥電話給教練,著他即時趕來。


    &#29641&#29641也訴苦,在電話里她對阿姨說︰“我回家算了,念畢全程有個鬼用。”


    陳曉非沉默一會兒,完全知道毛病出在哪里,“那賽車手同你有齟齠對嗎?”


    “不,不是為了他。”


    陳曉非笑出聲來。


    “我覺得沮喪。”


    “有假期你不妨到處走走。”


    “你能不能來陪我。”


    “好主意,我先向你姨丈請假。”


    &#29641&#29641抖擻精神,“他沒有不準的。”


    兩天之後&#29641&#29641在飛機場接到阿姨。


    陳曉非四圍看看,“飛車手呢?”


    &#29641&#29641低下頭,“他一直沒有再來找我。”


    “斗膽,讓我來教訓他。”


    “算了,阿姨,你住哪間酒店?”


    “且慢,看我把誰也帶來了。”陳曉非側一側肩膀。


    &#29641&#29641馬上看到他,“梁永燊,老好梁永燊。”她歡呼著過去擁抱他。


    &#29641&#29641把臉緊緊壓在他胸膛上,良久不肯松開,梁永燊一低頭,只見她淚流滿面。


    他連忙取出手帕偷偷交給&#29641&#29641。


    陳曉非在一邊說︰“好了好了,這麼親熱怕小梁會誤會你對他舊情復熾。”


    &#29641&#29641抹干眼淚才抬起面孔。


    梁永燊摟著她,“我們走吧。”


    &#29641&#29641這才問他,“你怎麼會有空?”


    他笑答︰“我畢業了,青黃不接,正找工作。”


    “姨丈那里不是要用人嗎?”


    “我一直贏他的牌,他生我氣,不要我。”


    這下連&#29641&#29641都破涕為笑,她雙臂緊緊箍住梁永燊腰身不放,梁永燊只覺麻癢麻癢,一點兒也不介意&#29641&#29641對他親熱。


    陳曉非並不表示詫異,年輕人的感情一如包袱,丟來去去,自一人之手傳至另外一手,最終鹿死誰手,誰將之拆開細究內容,尚屬未知之數。


    陳曉非看梁永燊一眼,知道這次做對了,她這張飛機票沒有白費。


    陳曉非自稱老人牌,要即時回酒店休息。


    梁永燊一點兒倦意也沒有,青春萬歲,與&#29641&#29641共逛公園。


    他問︰“為什麼不開心?”


    “現在沒事了。”


    “同小朋友不愉快?”


    “他完全不關心我,不正視我的需要。”


    吳&#29641&#29641再也沒想到張沼平在公寓里正對教練發同一牢騷,“她完全不關心我,不正視我的需要。”


    他的腳已經照過愛克斯光,打了包,擱在茶幾上。


    他煩惱地說︰“她竟不來看我,連電話都不肯撥。”


    蘇珊說︰“我去告訴她一聲。”


    “你不認識她。”


    蘇珊撥一撥紅色長發,“第六感會幫助我找到她。”


    教練看他們一眼,“你們可需要忠告?蘇珊,我勸你別去。”


    “為什麼?”蘇珊已經在穿大衣。


    “越幫越忙。”


    “這個誤會一定要親自解釋。”


    張沼平賭氣,“她才不會听你,索性跟她說我脖子已經折斷,豈非更加省事。”


    蘇珊笑著出門。


    她在宿舍會客室等候良久,一直注視時間,剛在躊躇想要離去,忽見兩名東方人向她走過來。


    蘇珊一眼便認出該名少女,她在賽車場見過她。


    蘇珊笑,“我們又踫頭了。”


    &#29641&#29641向她點點頭,“找人?”


    蘇珊笑,“我找吳&#29641&#29641,也許,她是你的同學?”


    &#29641&#29641一怔,看梁永燊一眼,他的目光給了她勇氣,“我正是吳&#29641&#29641。”


    蘇珊奧勃朗訝異,“你,原來是你,你是張的女郎。”


    吳&#29641&#29641覺得刺耳,“我說過,我不是任何人的人,我是我自己。”


    “那好極了,我們能否說幾句話?”


    “你說好了。”


    “你的朋友——”蘇珊看梁永燊一眼,貓兒眼閃閃生光,猶如兩顆祖母綠。


    蘇珊心中暗喜,事情比她預計中容易得多,原來這女孩便是吳&#29641&#29641,看上去並不厲害精明,再說,她身邊也另外有人,態度親昵,想必理虧,這次談判,成功率百分百。


    當下吳&#29641&#29641說︰“你有話要講,當著我朋友講好了。”


    正中下懷,蘇珊笑道︰“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張叫我來說一聲,他同你,就此丟開算數。”


    &#29641&#29641耳邊“嗡”一聲。


    梁永燊心中難過,連忙握住她的手。


    蘇珊笑道︰“不過我看你也不愁寂寞。”


    &#29641&#29641強自鎮定,“還有什麼話,請速說速去。”


    蘇珊自手袋中取出數張門卷放下,“星期三請來觀賽。”


    她揚長而去。


    &#29641&#29641低下頭,梁永燊幾次托起她下巴無效,勸說︰“張沼平也許在氣頭上。”自覺語氣空洞,毫無說服力,便自動噤聲。


    &#29641&#29641站起來,看著窗外,“她給我們幾張票子?”


    “二張。”


    “那正好,你,我,還有阿姨,明天一起去。”


    “我認為這件事情還有蹊蹺。”


    &#29641&#29641轉過頭來,“我不想再加以追究。”


    “每個人都應該得到一次解釋的機會。”他為著&#29641&#29641,居然幫張沼平說話。


    “大家都累了,我們明天見。”


    人們不解釋的主要原因是根本不在乎對方的想法,無關重要的人,對無關重要的事有點兒誤會,有什麼關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于當事人生活毫無影響,何勞解釋。


    吳&#29641&#29641已經決定,自這個時候開始,張沼平已是個無關重要的人物。


    張沼平等到蘇珊奧勃朗回來,即時問︰“你看到她沒有?”


    “看到了。”這是實話。


    張沼平問︰“她肯不肯來?”


    “我們談了一會兒。”這也是實話。


    “&#29641&#29641怎麼講?”張沼平欠一欠身子。


    “張,她不是單獨見我的。”這話也不假。


    張沼平一怔,“什麼意思?”


    “她身邊有一位男土,與她狀甚親熱,他好似姓梁。”這確是事實。


    梁永案,張沼平楞住,這個人來干什麼?


    “張,一切解釋均屬多余,她沒有給我太多時間,她叫我走。”


    張沼平沉默,他把身子窩進沙發里。


    蘇珊像是已經交待完畢,聳聳肩,“教練,我們還有事要做。”


    兩個人一起離去。


    在門外教練問蘇珊︰“你認為張會相信你的鬼話?”


    蘇珊淡淡答︰“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但是先後次序安排導人誤解。”


    “對方智慧低,可不是我的錯。”


    棒一會兒,教練問︰“為什麼那樣做?”


    “我不喜歡該名支那女,”蘇珊說,“我憎恨那種生下來擁有一切的人。”


    教練不出聲。


    “而且,”蘇珊說,“他們互相猜忌,根本沒有感情基礎。”


    每一個人的話都有智慧,蘇珊奧勃朗這句是至理名言。


    第二天陳曉非問︰“小張呢,躲起來不見人?”


    “他大概在賽車跑道上。”梁永燊看&#29641&#29641一眼。


    &#29641&#29641卻十分心痛地低呼︰“阿姨,你也競有白頭發了。”


    “早就有了,外甥都這麼大,我還能不老嗎?”


    &#29641&#29641是真的不甘心,“不不不,那我就不長大,阿姨也不要老。”


    “老天才不理你,”阿姨握住她的手,“你姨丈情況更差,頭發又白又禿,身體五癆七傷。”


    “我不知道他身體不妥。”


    “進廠修理過好幾次,我得照顧他,不宜時常遠游。”


    &#29641&#29641說︰“我跟你們回去算了。”


    “我叫小梁在這里多陪你一會兒。”


    梁永燊抗議︰“永遠把我當作最無所謂的一個人,我又不是白搭,我也有正經事要做。”


    陳曉非看著他笑,“你干麼不索性承認吳&#29641&#29641就是你至要緊的正經事。”


    小梁半晌作不得聲。


    &#29641&#29641一直未有抽空去找張沼平。


    張沼平更不知忙些什麼,音訊全無。


    那幾張賽車入場券,本來已經被&#29641&#29641扔到一角,不知恁地,忽然又出現在桌上,&#29641&#29641說︰“我去看賽車。”


    陳曉非皺眉道︰“我不喜歡這種玩意兒,這同古羅馬斗獸場有什麼不一樣。”


    陳曉非還是去了。


    那一日下瀟瀟雨,賽車場看台擠滿觀眾,沒有人因天氣退縮,不是撐著傘就是穿雨衣雨帽,七彩斑斕。


    陳曉非說︰一真冷!”呵氣,搓手,縮脖子。


    &#29641&#29641解下自己的圍巾,繞在阿姨肩上。


    梁永燊連忙解下他的給吳&#29641&#29641。


    陳曉非笑著喝一口熱咖啡,指向咆吼著正在排位的跑車間︰“哪一架是張沼平?”


    “黃色十六號。”


    “他怎麼不過來打招呼?”


    &#29641&#29641的目光四處搜索蘇珊奧勃朗,卻不見她。


    只看到教練俯首與張沼平作最後幾句吩咐,便退後站一邊,抬頭看見吳&#29641&#29641,向她擺擺手。


    彩旗舞動,賽車依次序排列好,在訊號下沖出去奪標。


    第一個圈子,黃車便爭到首位。


    陳曉非喃喃說︰“要是真心喜歡人呢,也就別斗意氣了,趁人拿第一名的當兒上去獻一束花,乘機冰釋誤會。”


    &#29641&#29641默默無言。


    雨忽然密了,撐著傘的手有點兒酸,&#29641&#29641想離場,她不該接受蘇珊奧勃朗的挑戰,她不該來。


    車子斗至第二個圈子,說時遲那時快,十六號黃車忽然向前一跪,前左輪的溜溜飛了出來,車身失卻重心,頓時作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後面沖上來的車子來不及剎掣,轟然與十六號相撞,觀眾嘩然站立。


    &#29641&#29641瞠目結舌,看著十六號車似斷線紙鶴似飄出去,飛過柵欄,落在草地上,“隆”的一聲,著起火來。


    臂眾一聲驚呼接一聲驚呼。


    救護人員發狂似奔向殘骸。


    吳&#29641&#29641早就扔掉傘,不顧一切,盡了她全身力氣,跑向草地。


    一路上她只听到她自己的心跳、、、,肺似要炸開來,寒風似刀刺向她的面孔。


    跋到殘車附近,只見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火勢迅速為化學噴劑救熄,車門已被打開,拖出司機,&#29641&#29641用力推開眾人,過去蹲到張沼平身邊,救護人員在這時打開司機的頭盔,露出一頭紅發。


    吳&#29641&#29641跪在泥斑中呆住,不是張沼平!


    受傷的司機是蘇珊奧勃朗。


    蘇珊睜開她的綠眼楮,伸出手來,抓住吳&#29641&#29641。


    她部分衣物已經燒融,爛塌塌與皮膚黏在一起,非常可怕,&#29641&#29641瞪著她血肉模糊的手。


    救護人員把蘇珊的手拉回來,要把她抬上擔架。


    蘇珊張開嘴巴,忽然說︰“支那女,你贏了。”


    &#29641&#29641退後一步,撞在一個人身上。


    蘇珊已被推上救護車,車子嗚嗚而去。


    扶著&#29641&#29641的是教練。


    &#29641&#29641一臉驚異的問號。


    教練喃喃地說︰“一切都是注定的。”


    這時候,梁永燊與陳曉非也趕到了,一疊聲問︰“張沼平怎麼樣,張沼平有無生命危險?””


    她不行了。


    綠色眼珠中寶光已經褪去,剩下的是沒有生命的玻璃似的眼楮。


    &#29641&#29641呆若木雞,緩緩由梁永燊扶著走回看台。


    她贏了?


    贏的一方不是可得獎品嗎,吳&#29641&#29641得到什麼?


    她一頭一身都是泥漿雨水,梁永燊拿外衣遮住她。


    比賽並沒有為一輛失事出軌的車子停止,他們緩緩走向看台,&#29641&#29641一抬頭,看到張沼平站在她面前。


    他撐著拐杖,一只腳打著石膏,&#29641&#29641明白了,他受傷,蘇珊以副手身分替他。


    他瞪著&#29641&#29641,忽然責問她︰“你一貫如此殘酷懲罰你的敵人?我曾听說你的事跡,我不相信,蘇珊說一兩句謊言,就該被判活活燒死?”


    &#29641&#29641臉色轉為煞白。


    “吳&#29641&#29641,來,”張沼平踏前一步,“來對付我,使我死無葬身之地。”


    梁永燊與陳曉非連忙擋在&#29641&#29641身前,教練拉開張沼平。


    吳&#29641&#29641只听見張沼平痛苦地嚎叫,一聲接著一聲,沒有停下來。


    陳曉非拖著&#29641&#29641離開現場,她簡直要奮力把&#29641&#29641塞進車廂里,然後緊緊抱著她簌簌發抖的身體。


    &#29641&#29641絕望地低呼︰“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陳曉非說︰“當然不關你的事。”


    雨已滂沱,梁永燊開啟水撥,路前白蒙蒙一片。


    這時候,陳曉非忽然發覺她也在發抖。


    她的手一松,&#29641&#29641掙月兌她的懷抱,用力推開車門,梁永燊大吃一驚踏下煞掣,車子“吱”地一聲旋轉停下,&#29641&#29641跳下車向山崗上奔去。


    陳曉非想追,奈何力不從心。


    她哀求梁永燊︰“你去把她拉回來,去呀!”


    梁永燊恢復冷靜,“讓她發泄一下也是好的。”


    他的鎮定感染了陳曉非,她點點頭。


    梁永燊把車子停好,取餅傘,“阿姨,你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陪她。”


    他甚至扭開了車內的收音機,讓陳曉非听音樂。


    &#29641&#29641手足並施,已經爬到小山崗的平頂。


    雨越下越大,一道閃電在半空劃過,雷聲隆隆。


    &#29641&#29641仰頭看天空,大聲叫道︰“我不要擁有這種力量,撤銷它,從今以後,你不能再控制我!”


    &#29641&#29641的面孔向天,雨水徹底淋濕她通身,她痛苦地用雙臂緊緊抱著自己身體,失聲痛哭。


    梁永燊靜待一旁,等她哭過了,握住她的手,“我們回去吧,曠野閃電有危險。”


    “不要理我,你到現在應當明白,離得我越遠越好。”


    梁永燊輕輕說︰“夠了,不要再懲罰自己。”他停一停,“況且,即使你有什麼力量,剛才也已經交還了”


    他扶著&#29641&#29641下山。


    陳曉非站在車外等他們,一看見&#29641&#29641便說︰“無線電剛才報告,蘇珊奧勃朗業無生命危險。”


    梁永燊說︰“看,我講對了,你並無任何詭秘的力量。”


    &#29641&#29641呆呆地看著他。


    梁永燊拉開車門,“&#29641&#29641,你已經受夠,我們回去吧!”


    餅兩日,&#29641&#29641的情緒尚未完全平復,張沼平找上門來。


    陳曉非厭惡地說︰“出去出去,這里沒有人要見你。”


    &#29641&#29641在門縫里看到他,“阿姨,讓他進來。”


    張沼平很鎮靜,他在&#29641&#29641對面坐下。


    &#29641&#29641低著頭,不想看他的臉。


    他輕輕說︰“蘇珊會得康復。”


    &#29641&#29641說︰“那的確是好消息。”


    “我特地來向你道歉,我不該怪你,我收回我說過那些無禮的話。”


    “我原諒你,你情不自禁,不能控制。”


    張沼平仰起頭看向窗外,“你說得一點兒不錯,她受傷後我才發覺對她的感情有多深,我們打算結婚。”


    “我很高興我沒有阻礙你們。”


    張沼平站起來,“我錯怪了你。”


    “告訴她,她沒有輸。”


    &#29641&#29641把張沼平送出去。


    陳曉非驚問︰“為何這樣大方?”


    &#29641&#29641忽然說︰“因為我也決定結婚。”


    “同誰?”


    梁永燊站在一旁,一顆心跳得似要從喉嚨躍出。


    &#29641&#29641卻說︰“同我的功課,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與異性來往。”


    梁永燊有點兒心酸有點兒輕松有點兒感慨,心情十分矛盾。


    &#29641&#29641轉過頭來看住梁永燊,“告訴我為什麼男性那麼奇怪,他們到底要什麼?”


    梁永燊無言以對。


    陳曉非來解圍,“我們女人也不容易了解,很多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要的是什麼。”


    &#29641&#29641沉默。


    梁永燊在她阿姨走了以後又陪了她一段日子。


    &#29641&#29641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梁永燊覺得失敗,也覺得灰心,趁春假,他悄悄離開。


    陳曉非第一個發覺他變了。


    開頭是推忙新工作,把一個禮拜三次的牌局減至一次,後來連這一次都頻頻改期。


    洪俊德打一個呵欠,“不用問,他準是找到異性朋友了。”


    “什麼,”陳曉非不忿道︰“他如何向吳&#29641&#29641交待?”


    洪俊德看妻子一眼,“公平一點兒,吳&#29641&#29641何嘗把他放在心上過。”這句話實在不假。


    陳曉非頹然,“吳&#29641&#29641的魅力難道消失了。”


    洪俊德開玩笑,“你應該知道,你是她的守護者。”


    梁永燊帶來他的女朋友袁鈞英。


    那女孩是他的同事,他們有許多共同的興趣,而且好像真的在戀愛了,即使在長輩家中做人客,亦忍不住眉來眼去,找機會偷偷地笑。


    梁永燊臉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泰的表情,他胖了,也鈍了,那女孩很願意照顧他,茶水點心都遞在他手中,他發牌的時候,她提點他。


    陳曉非簡直討厭這個袁鈞巨。


    &#29641&#29641要是知道,一定會叫她吃苦。


    陳曉非想到這里,忙不迭掩住自己的嘴,都是她這樣的人,叫吳&#29641&#29641蒙上不白之冤吧,那可憐的、自幼不為父母所喜的女孩子哪里能叫什麼人吃苦。


    袁鈞英最後還是問起了她︰“&#29641&#29641呢,可打算回來度假?”


    陳曉非不得不說︰“此刻她也許已在旅途中了。”


    袁鈞英一直知道有這個人,梁永燊時常說起她,口氣有種出奇的溫柔,袁鉤英知道無論梁永燊怎麼形容,這個吳&#29641&#29641都是她的假想敵,她決不相信吳&#29641&#29641是他的小朋友。


    “梁永燊,”袁鈞英轉過頭去,“你一定要介紹我們認識。”


    陳曉非當著眾人臉問小梁,“&#29641&#29641可知道這件事?”


    小梁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答︰“我一早與&#29641&#29641說過了。”


    年輕的一對告辭以後,陳曉非心中繼續哀傷整個下午。


    憑什麼那個姓袁的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這樣理想的歸宿呢,吳&#29641&#29641總吃虧。


    洪俊德看了妻子,“人家暗中用勁你不曉得,見人挑擔不吃力。”


    她不出聲。


    洪俊德取笑她,“最近每個人安份守已,天下太平,你就不耐煩了。”


    陳曉非握住丈夫的手,“你說得對。”


    “吳豫生升了系主任,夫妻間真正有諒解,我同你無災無難,&#29641&#29641快要畢業,家里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正常過,你別撩事斗非。”


    “可是老像少了一點兒什麼。”


    “我知道,刺激。”


    &#29641&#29641回來就問︰“見過梁永燊的女友沒有,長得好不好?”


    “很普通的一個女孩。”阿姨問,“你呢,你有沒有新朋友?”


    &#29641&#29641搖搖頭,“功課那樣緊,何來余暇?”


    “&#29641&#29641,你一直有斗志——”


    &#29641&#29641笑著打斷她,“阿姨錯了,我最怕比賽競爭,我最無勇氣。”


    她到客房去看一看,發覺床已經換過。


    阿姨解釋,“以前那張床太軟,所以你老做夢。”


    “夢來夢去,哪里由人控制。”


    “是嗎,心理學有這樣一說?”


    &#29641&#29641平躺在新床上。


    她對阿姨說︰“自從把力量交還之後,我安樂得多。”


    “力量,什麼力量?”


    &#29641&#29641笑,“看,你已經忘記我有力量了。”


    陳曉非笑,“真有異能的話把梁永染去爭回來。”


    &#29641&#29641搖搖頭,“人家善待他看重他,他應當與她在一起。”


    陳曉非說︰“有時候我真希望你的確有那股力里。


    吳&#29641&#29641笑了。


    袁鈞英見到吳&#29641&#29641的時候姿勢很特別,她的手臂插在小梁的臂彎里,一半身體重量就掛在梁君那條臂膀上,她的頭,很自然搭在梁永燊肩膀上,一雙眼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吳&#29641&#29641,嘴角似笑非笑。


    &#29641&#29641一點兒不介意,大大方方向她問好。


    袁鈞英有點緊張,因此一直笑,也一直講。


    梁永燊覺得尷尬了,這個平常溫柔體貼的女孩子竟如此經不起考驗。


    他輕輕把女友推開。


    &#29641&#29641識相地側過臉,假裝沒看見,怕梁永燊窘。


    她把話題拘束在東西兩方食物之優劣比較,去年度十大天災人禍,以及美蘇兩國核武器很制之前途等等。


    連&#29641&#29641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對世界也頗為認真關懷。


    半小時過後,大家都覺得疲倦,客人告辭,主人嘆氣。


    陳曉非說︰“我還以為你們要談到進化論。”


    “太危險了,也許人家是專家。”&#29641&#29641笑。


    梁永燊把袁鈞英送到家門,雙手插在口袋里,輕聲說︰“我還有點兒事。”


    袁鈞英很有第六感,“你要回去找吳&#29641&#29641,是嗎?”


    梁永燊不出聲。


    夏季才開始,不知哪一棵襯底下已經鑽出第一只蟬來,長長鳴叫。


    梁永燊似受催眠,他溫柔地點點頭。


    袁鈞英震驚地說︰“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障礙。”


    梁永燊答︰“這個估計是錯了。”


    袁鈞英問︰“我輸了這一仗?”


    梁永燊又飛快地有了無懈可擊的答案︰“不,根本不是一仗。”他不相信自己的口才會好到這種地步。


    趁袁鈞英發呆的時候。他朝她微微一鞠躬,轉身離去,像一個姿態優雅的舞台劇演員。


    他回到洪宅去的時候,那只蟬似緊緊跟住他,他耳畔一直听見嘶嘶蟬鳴。


    洪宅出了事。


    梁永燊進門適逢擔架出來,陳曉非與吳&#29641&#29641兩人握著洪俊德的手。


    那老好人掙扎對&#29641&#29641說︰“照顧我……”


    &#29641&#29641慌忙解釋,“姨丈,我——”


    梁永燊連忙過去向&#29641&#29641使一個眼色,&#29641&#29641噤聲,她阿姨抓住她衣襟,“&#29641&#29641,他照顧你那麼些年,你不會舍得他的,你會設法挽留他,我知道你會。”


    &#29641&#29641一陣暈眩。


    茶幾上還有攤開的紙牌,喝到一半的咖啡,他忽然蒙召,匆匆趕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半夜,陳曉非自醫院回來,&#29641&#29641見她一臉悲痛,連忙低下頭,知道姨丈已經離開她們。


    陳曉非的反應使&#29641&#29641吃驚,她指著&#29641&#29641,厲聲道︰“你沒有幫他,他看著你長大,有需要的時候他永遠支持你,你無家可歸的時候他收留你,但在緊要關頭你離棄他,阿修羅,這就是我們供奉你的報酬?”


    &#29641&#29641退後一步。臉色轉為煞白。


    她不相信至愛的阿姨會說出這種話來,可是跟著還有,陳曉非說︰“你走,我要你馬上走,”我不再怕你,你不能再控制我,我以後都不要再見到你。”


    “阿姨。”&#29641&#29641還以為她听錯了,“你先坐下來休息——”


    陳曉非拉開大門,一以後都不要走進我家半步。”


    &#29641&#29641的感覺怪異到極點,她閉上嘴已,靜靜向大門走去,奇怪,腳步很輕,她沒有異樣舉止,很服從地出去,還轉頭禮貌地掩上洪家大門。


    &#29641&#29641抬起頭,對自己的鎮定表示訝異。


    梁永燊說︰“先到我家休息,你阿姨急痛攻心,她不知道說過些什麼。”


    在車上,&#29641&#29641木著臉,梁永燊忍不住問︰“你是阿修羅嗎?”


    &#29641&#29641淡然答︰“如果我是,人們恐怕不敢遷怒于我。”


    梁永燊吁出一口氣。


    “一個普通的女子。”


    梁永燊輕輕說︰“或者你不應將魔法歸還,成為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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