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岸  第五章
作者:嚴沁
    令人意料之外的消息︰子樵要求調返總公司,而且已獲得批準。


    “真沒想到,才來半年就回去,”晚餐桌上思奕說︰“我跟他那?接近,居然也不很了解他。”


    “我看哪!他在哪家公司都做不長。陰陽怪氣的,哪個老板能夠容忍他?”思朗說。最近她真乖,每天下班就回家,真在修身養性了。


    “錯了,我們大老板極喜歡他,說他是難得的人才,正設法挽留他。”思奕說。


    “留得住嗎?”母親問。她也關心。


    “很難,我看他去意已決,”思奕看思曼一眼。“沒有人猜得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何必猜呢?”思朗也看思曼。“和我們又沒有關系,他要走就走好了!”


    “說得這?輕松,他不是我們家的朋友?”父親也插口。


    “看來他並不當我們是。”思朗冷冷的笑。“這些日子來,他一次也沒來我們家。”


    “人家心中有事煩,哪還有興致?”母親說︰“思奕,問清楚他幾時走,請他來吃頓飯,當是餞行。”


    “我可以去問,但不擔保他一定來。”思奕聳聳肩。“他現在是面對我也無話可說。”


    “剛來時還好好的,什?事困擾了他?”母親問。“會不會是感情煩惱?”


    “不會,不會,此人根本不近。”思奕大叫。“公司里的女職員說,子樵沒正眼看過她們。”


    “其實我覺得既是好朋友,我們不該任他這?回美國,”父親沉思著說︰“萬一回去了想不通,誰開導他?”


    思曼第一次抬起頭來,亮亮的黑眸停在父親的臉上。


    “他從那邊來,自然有些熟朋友,閑人少替他擔心。”思朗不以為然。


    “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人家得罪了你嗎?”母親笑。


    “得罪倒沒有,我們是彼此之間不友善。”思朗笑。“他那家伙太驕傲。”


    “人家眼里你也不可一世呢!”思奕也笑。


    靜靜吃完飯的思曼這時放下筷子,溫柔的說︰


    “大家慢用。”


    也不理會大家的眼光,迅速退回臥室。


    其實她內心翻滾得厲害。子樵為什?突然要走?和他每次對她的古怪神色、言語有關嗎?


    真的好想知道,然而他們不可能有見面的機會。


    子樵離開,她會有失去個朋友的感覺。


    心中有按捺不住的激動,就算找不著子樵,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她不想困在四堵牆里。


    再次換好衣服,電話鈴響了。“思曼嗎?我是傅堯。”


    “啊——你,”她很高興,高興的是有了個籍口。“你有事嗎?”


    “想不想去兜兜風?或找個地方坐坐?”他問。


    “太晚了,改天吧!”她聲音是愉快的。“我已換好睡衣,就快上床。”


    “這?早?才八點鐘。”


    “我生活規律。”她笑。“我有興趣時會通知你,好嗎?”


    “我等著你的通知。”,他說︰“早點休息。”


    幣斷後,她立刻走出臥室。


    “你要出去?”思朗詫異。


    “出去兜兜風,剛才傅堯打電話來,他的車就在樓下。”思曼神色自若。


    “看來傅堯這大悶人漸漸有希望了呢!”思奕有點酸意。“思曼,我開始懷疑你的品味。”


    思曼淡淡一笑,離家而去。


    暗堯當然不會在樓下,他也不是去兜風。她慢慢朝對面大廈走去,下意識的,她想找尋什?。


    轉彎處,她果然看見了子樵的車,看見了呆坐中的他。他的視線迎著她過去。“嗨!”她淡淡的招呼著,很自然大方。


    他不語,卻打開車門。


    他的意思是要她上車?她迎著他的視線半晌,才慢慢坐上去。還沒坐穩,車已箭般射出去。


    他嘆一口氣——她清清楚楚听他嘆一口氣。仿佛心事已了。


    汽車朝淺水灣方向駛去,她也不問。既然上車了,就不必介意他帶她去哪兒。事先她並不知道他會在,只是踫踫運氣——她的運氣不錯。


    直到石澳她上次泛舟的地方,他才停下來。


    然而停下來車廂里還是一片寂靜,誰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好久,好久之後,思曼以為自己將會變成化石了,他才突然說︰


    “我要回去了。”


    “我知道,思奕說的。”她說。心中突然又有翻翻滾滾的浪。他是在等她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沒有辦法不走。”他顯得痛苦矛盾。


    “你當然有離開的理由。”她強自平靜。她有個感覺——那感覺太荒謬,她不想深思。


    “是,我有,當然我有,”他把臉埋在雙手里。“再不走,我總有一天會崩潰。”


    “剛才——你可是在等我?”她輕輕的,試探的問。


    他呆愕住了,沒想到她會這?問。


    “是。”他說。立刻輕松了許多。“我在等你,我怕走之前再也沒辦法見到你。”


    “媽媽說要為你餞行。”


    “沒有用,那是一大堆人,總是一大堆人,”他近乎申吟。“我要單獨見你。”


    “如果今夜我不下來呢?”她反問。還能勉強理智。


    “我會等,等到最後一天——如果你再不下來,我也沒有法子,我只好走。”


    “見不見我你都要走,有什?不同呢?”她說。


    “有,有不同,”他猛然拾起頭,眼楮已變赤紅。“當然有不同,只是……”


    她望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凝眸相視,他的話竟然再也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的望著她,望著她,仿佛要這?永遠望下去。


    “有什?不同?”她沒辦法不問。在他的凝視下,她有強烈想逃的沖動。


    他又開始沉默,深深沉沉的沉默。


    “如果你有話說,請說吧!你不是要見我嗎?”她說。


    他全身一震,再一次抬頭望她。


    “我的離開——請不要怪我。”他終于說。


    她心頭巨震,他們——竟是心靈相通的,她是在怪他突然離開。思朗說得對,他們之間有很微妙的聯系。


    “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怪你。”她吸一口氣。


    “別騙我,我從你眼楮看得出。”他指著她。


    “你曾經在我眼中看見過什?嗎?”她反問。


    他沉默一陣,然後點頭。


    “我曾看見,但不能肯定。”


    “對自己沒有信心?”她再問。


    “對自己,對——你都沒有信心。”他低聲說。


    “有原因的,是不是?”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又象石頭般的坐著,沉思著。


    “他們說你怪,我卻覺得你心中有枷,你把自己捆得很死,卻又向往閑雲野鶴。于是你看來是個太不協調、太矛盾的怪人。”


    他還是不動,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見她的話。


    “我贊成你回去,或者你能在戴上枷鎖的地方把它除下來,”她又說︰“任何人幫不了你的忙。”


    又過了一陣,他才慢慢坐直,慢慢抬頭。


    “這個時候,你為什?還能理智?”他反問。看他眼楮,知道他確已平靜下來。


    “我向來是個理智的人,我不能忍受自己出丑,”她居然能淡淡的笑。“我自尊心太強。”


    他嘆一口氣,不再出聲。


    “認為我不對?”她問。


    “為什?我會遇到你?”他搖搖頭,


    “應是有緣。”她隨口說。


    “緣?!”他冷笑起來。“良緣或孽緣!”


    她皺眉,怎?這樣說?


    “哎——”他立刻換了話題。“我離開——不——定會再回來,我不知道將來的路怎?走,所以請——原諒我。”


    她想一想,點頭,再點頭。


    這不是原不原諒的事,是無奈。


    他心意已決,她有什?辦法改變?她絕對不會荒謬得以為自己有這力量。


    “你真能原諒我?”他凝望著她,眼光突然凝聚,十分光亮功人。“真的不怪我?”


    “世事原是天定。”她說。


    “這樣—很好。”他如釋重負。


    他講的話她都明白,她的回答他也了解,這是很好的流通,是吧!多年的朋友也未必做得到呢!


    “什?時候走?”


    “一星期之後。”他說。


    “在這里先祝福你,因為——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面。”她平靜的說。


    “但是——我們還會在一起晚餐。”他天真的。


    “那不同。那會是許多人在一起。”她心中也難過。但難過也只不過是一種情緒,不必表示出來。


    “思曼……”他欲言又止。


    “回去吧!居然十一點多了。”她說。


    汽車在回家的途中,氣氛反而好了很多,了解,是很好的一件事,至少不必再費猜疑。


    “無論如何,我——慶幸遇到了你。”他誠心誠意說。


    餞行宴上,子樵一反常態,話又多聲音又大,滔滔不絕甚至羅羅嗦嗦,又喝很多酒,逢人就叫干杯,還沒有終席,他已醉倒。


    “我現在才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道理極了,”他對著思奕說。“誰管明天的事呢?”


    “我這次回去,從此解決困擾,可以無憂無慮的雲游四方了。”他又說。


    “你有什?困擾?”思朗問。


    “生老病死?哈!人生不外乎這些,是不是?”他大笑,醉態可掬。


    “你有病?”


    “我健康得象頭牛,”他拍著桌子。“我象牛一樣蠢,一樣笨,我是牛角尖里一粒細菌。”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思奕扶著他。


    “不醉,千杯不醉,從來沒有這?痛快過,哈!從此擺月兌困擾,羽化得道。”


    “你——討厭工作?”母親也問。


    “工作?什?是工作?守在四堵牆里听命令,然後︰是,是,是?”他笑。


    “子樵,你變得太多,”父親忍不住說︰“什?事令你如此困擾?”


    “沒有事,有什?事呢?”他強打哈哈。今夜從進門開始,他一眼也沒看過思曼。“我的困擾是自築長城,我是這?一個人,哈!”


    大家都搖頭嘆息。好好一個人怎搞成這樣呢?


    “我想我最後會這樣的,我自困長城內,終于彈盡援絕,就此死去。”他還在說。


    “亂說。”母親瞪他一眼。“不許胡扯。”


    “沒有人明白我,真的,這是事實。”他說︰“你們為什?不相信我的話呢?來再干一杯。”


    他一仰頭就把酒喝了,思奕要搶也搶不到。


    “你不能喝了,你會不醒人事。”思奕埋怨。


    “昏睡著上飛機,再昏睡一場就回到美國,什?都不必想,多好?”他哈哈大笑。居然拿著酒杯就唱起來。


    “子樵……”思奕吃驚的搶下。“你瘋了?”


    子樵望著他傻笑一陣,忽然就伏在台上,人事不知。


    思奕忙亂的把他扶到沙發上,母親拿出冷毛巾替他敷額頭,思朗顯得莫名的興奮。


    “第一次真正見到醉酒的人。”


    “最好弄點醒酒湯給他蠍。”父親搖搖頭。“這孩子他是在掙扎。”


    “我送他回去,不必什?醒酒湯,人事不知怎?喝得下去?”思奕搖搖頭,扶起他。


    “我幫你。”思曼突然說。神色自若。


    大家都意外。


    今夜思曼一句話也沒有說,大家竟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你扶得動?”母親問。


    “大概沒問題。”她自信的笑。


    “讓他睡在沙發上吧!”父親說︰“扶到外面一經風吹,我怕他會嘔吐,家里又沒人服侍。”


    “也好。”思奕放下他。“我去拿張毯子給他蓋。”


    兩姐妹于是幫著工人把餐桌整理好,各自沖涼,早早的就回房休息。


    思奕對子樵真如兄弟手足。替他月兌了鞋子、洗臉、墊枕頭,把他安置了最舒服的位置,這才回房。


    象往常一樣,夜晚是靜溫的,他們全家都生活非常有規律。但是——今夜有人睡不著。思奕、思曼、思朗都在床上輾轉,想著不同的事。


    思奕很擔心子樵,明天他能這樣子上飛機?


    思朗想︰以前是否錯怪子樵,他內心有著為難處?


    思曼卻在想,子樵今夜所說的每一句都有含意,而且似乎只有她能懂。


    真的,她完全懂得他的話。


    忽然,她听見外面有些聲音,好象有人翻身,又象在申吟。極敏感的,她跳起來,沖到門邊。


    是子樵在說夢話吧?他喃喃的不知在說什?。邁出一步,忽然听到,他叫︰“思曼,思曼,不要怪我……”


    她一剎那失魂落魄,所有的事全證實了。


    是。她已肯定了心中那原本以為荒謬的想法。


    子樵還在叫思曼,她卻听見有房門聲,立刻退回臥室。出來的是誰呢?然而——無論是誰,都必然听見或得知了子樵心中秘密。他的秘密中有她——


    以後——她將怎樣自處?


    躺在床上再也無法入睡,心中洶涌的是萬丈波濤。為什?在他臨走時才發生這樣的事呢?她寧願沒有今夜,他走得干凈利落,留下一段朦朧的美麗回憶。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苦苦的叫著她,為什?矛盾得這樣痛苦,卻寧願把一切深藏?


    天泛白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的起床,輕手輕腳的去梳洗,在廚房偷偷吃了早點。


    子樵還睡在那兒,並不象宿醉未醒的人那?髒亂,思奕把他清理得很好。他睡得似乎很安詳,很恬適,象一個沒有煩惱的人——然而,她終看不見大胡子下面的真面貌。就象他們之間的這一段——一段感情吧!懊是感情。模糊不清,似真似幻。


    思曼不敢在客廳久留,回臥室換了衣服,立刻出門上班。臨出門時回頭再望,子樵突然翻身,嚇得她心頭狂跳,奪門而去。


    一路心緒不寧的來到公司,太早了,公司大門都沒有開。她只能回到樓下,找一家賣早點的小餐廳,一直坐到八點半。


    才回公司,桌上電話響個不停。誰這?早?


    “姐?思曼。怎?一早就不見了你?”思朗怪叫。


    “我有點事,早到公司。”


    “可是你辦公室沒人接電話。”


    “我——和傅堯一起。”思曼唯有這?說。


    “啊——”思朗笑了。“原來如此。你們已經很好了,是不是?你一直不講。”


    “有什?好說呢?我喜歡所有的事在自然下發展。就算"已經很好"也並不代表什?。”


    思朗在電話沉默一陣。


    “雷子樵也不辭而別,”她說︰“沒有人知道他什?時候走,只留下兩個"謝"字。”


    “我離家時他還在。”思曼心頭又狂跳。


    “這人神經兮兮,不知道在做什?,”思朗笑。“思奕打電話去他家也沒人接。”


    “他那個賓嬸呢?


    “早已辭了。”思朗說︰“中午一起午餐,來我酒店。”


    “不——”思曼下意識的拒絕。“中午我有約。”


    “傅堯?OK,放過你,”思朗自說自話。“那?晚上見。珍惜你的機會,我現在才發覺,香港好男人並不多。”


    “你認識多少香港男人呢?”思曼笑。


    幣斷電話之後,思曼心緒久久不能平復。


    子樵什?時候走的呢?她第一次望他時,他醒了嗎?他看來是那樣平靜。臨出門再望,他翻個身,啊!他可是故意翻身的?這——她的臉紅了,這算什??


    整天心緒不寧,無心工作,腦子里全是亂七八糟的思緒。她很耽心,再這?下去怎?辦呢?


    四點正,她桌上電話鈴響起來。


    她習慣性的以職業口吻講電話。


    電話里先一陣短暫的沉默,只听見四周有不少人在。接著,傳出了子樵的聲音。


    “我——向你辭行。我在機場。”他說。


    “啊——”她無詞以對。他們之間一開始仿佛就是這樣。


    “昨夜我令你們家不得安寧,一輩子我只放肆了這一次,以後怕再也沒什?機會。”


    她還是不知道該說什?。


    “紙條上的"謝"字是寫給你的。”


    “我?”她不懂?為什??


    “你兩次望我,令我再無遺憾,以後無論走什?路都會容易得多。”


    “你——早醒了?”她極度不安。


    “天未亮我已醒了,酒精只能麻痹一時,我頭腦一直很清醒。”他沉聲的說。


    “你還回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無論如何,謝意永存我心,至少我會記住,有一位女孩子曾這樣——關注我。”


    她的心一熱,眼淚還來不及涌時,他再說︰


    “謝謝。”然後掛斷電話。


    就這?——完了?就象一塊石頭投進水里,激起一陣漣漪,然後石頭沉底,水面歸于平靜。子樵的來與去就是這樣。


    表面上的平靜是否真正靜呢?誰也不知道。但投進水里的石頭仍在湖底,這是事實。


    方家的人如往常般的生活著。思奕居然對一個港大的女孩子一見鐘情。思朗呢?完全變了!不但沒有拍拖,連男人的任何約會也不答應。除了修身養性之外。還在理工夜間部選讀了一門功課,非常用功上進的樣子。最安靜的思曼,反而時時和傅堯約會,兩人之間相處融洽,雖沒人間過他們感情如何,想必已相當好了。


    就這樣,半年的日子便這?過了。


    星期天,思朗正在笑思曼現在飽嘗相思苦,而思奕那故作的垂頭喪氣狀也令人捧月復大笑。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哈羅!”思朗順手拿起電話。“你的,公司同事。”


    “嗨!史提夫,什??!不可能!你一定眼楮花了,決無可能,”思奕一連串的叫。“怎?會呢?他明明已經回去美國。這不可能!”


    思朗也豎起了耳朵,說誰?誰回美國?誰不可能?


    “好。我會查一查,謝謝你。”思奕掛斷電話。


    “誰?什?事?”她問。


    “不可能,我不相信。”思奕還在說︰“史提夫他剛從新界回來,他看見雷子樵走在路邊。


    “雷子樵?怎?可能!”思朗也笑了。“那人一定看錯了,人有相似的嘛!”


    “我也這?說,子樵怎可能回來?”思奕坐在地毯上。“放棄了這?好的工作,跑回來做什??農夫?”


    “別提他了,根本沒有可能。”思朗說︰“看電視?”


    “沒心情。”他搖頭。“港大小女生每次都推說事情忙,不答應我的約,我得想個辦法突破這一關才行。”


    “快三十歲了,找什?小女生呢?年紀差不多的才有共同興趣,才有情趣。”她打趣。


    “情有獨鐘,怎?辦呢?”思奕笑。“喂!史提夫說路上見到那個人和子樵有一模一樣的胡子。”


    “凡有胡子者皆雷子樵?”她白他一眼。“他若回來不找我們,我們還何必當他是朋友?"


    “明明是朋友,怎可不認?”


    “那?怪的一個人,我看他是沒心沒肺沒感情的。”


    “不許這?說,子樵內心一定有事。”思奕很忠厚。“作為朋友不能為他分憂已不該,還說人家?”


    “你說他是不是喜歡思曼?”思朗問。


    “很難說,象是又象不是,連思曼自己恐怕也沒覺察。”思奕想一想。


    “錯了。他常常去找思曼的,臨走前的一陣子還去公司樓下等她,思曼當然知道。”


    “別問她,事情已經過了,提起來無益。”他警告。


    “誰提啊?思曼和傅堯進展順利,想來不出一年就會結婚。我做十三點哪!去提!”


    “我始終不喜歡傅堯,慢吞吞的,”思奕說︰“思曼配他就太委屈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思朗說。


    “傅堯只不過是個穩穩當當、安安分分的好丈夫,可以給思曼幸福,至于快樂——就難說了。”


    “快樂是個人的感受,你不能代替思曼。”


    “我只是關心。”思奕想一想。“向來,我非常看重你們姐妹兩人,你們該和別人不同,你們比一般女孩子更超然一點。對你們將來的對象,我自然關心,而且特別緊張,自然要求多些。”


    “然而這些事可遇不可求,有時找到愛情時,什?條件也沒有了。”她笑。


    “或者我過于緊張,”思奕孩子氣的笑。“尤其思曼,我總覺得她比別人高貴,決不能配普通的凡夫俗子。也許是我做哥哥的偏見。”


    “不。我也覺得思曼比我好很多,她的男朋友或丈夫要不同凡響些!”思朗也笑了。“我的意思並非有錢無錢,而是在思想行為上的。”


    “對了,說中了我的心意。”他高興的叫。“我也是這?想,所以才不滿意傅堯。”


    “思曼什?時候回來?”思朗問。


    “她陪媽媽去超級市場。”


    “等會兒我們三個再開車出去兜風,如何?”思朗興致勃勃。


    “不會再遇見子樵了,”他說︰“子樵已是個回憶中的人物,別再提他,尤其在思曼面前。”


    “別在我面前做什??”思曼推門而入,神情平靜愉快。“誰在背後說我?”


    “思奕說別在你面前提子樵。”思朗沖口而出。她個性如此,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


    “子樵?為什??”思曼毫無異狀。“我和他有仇?”


    “不是。有人說看見他在香港,”思朗竟然一段腦兒都說出來。“我們不相信,因為絕對不可能。”


    思曼微微一笑,不再說什?。


    “買了好多雪糕,要不要我做水果聖代(注︰新地)?”母親問。


    “不吃,不吃,要減肥,”思朗叫。“我們要去兜風。”


    “又去石澳?”思曼抗議。


    “不,我們去新界。”思奕搶著說。


    思朗和思奕交換了解的一眼。


    “什?風讓你們想去新界?”思曼斯斯文文的坐著。“有沒有我的分?”


    “當然有你,我們是難分舍的兄妹。”思朗做一個好古怪的表情。


    “那?我請全家去吃乳鴿。”思曼心情極好。


    “萬歲!媽,快點叫醒爸爸。”思朗跳叫。


    “我們倆不去了,”母親搖頭。“爸爸有點頭痛,我不想他再吹風而感冒。”


    “多掃興。”思朗叫。“去啦!去啦!”


    “我進去問問。”母親進臥室。


    “我們三個其實也可以吃乳鴿。”思朗話最多。


    “當然。”思曼望著思奕。“你在想什??”


    “我——哎——我,”思奕大夢初醒。“我在想該去哪兒好?要風景好、地方好。”


    “西貢如何?”思曼說︰“有山又有水。”


    “一言為定。”思奕眼楮亮了。


    母親從臥室出來,歉然的搖頭。


    “爸爸現在有一點點發燒了,下次吧!”


    “OK,我們走。”思朗一躍而起。“但是我們去西貢做什??有乳鴿嗎?”


    “去西貢轉一圈,然後去沙田。”思奕神采飛揚。


    “喂!出去兜風你怎會高興成這樣子?”思朗不解。“一輩子沒出去過嗎?”


    “我想到了一件事——哎!不,不,”思奕伸伸舌頭。“沒什?事,走吧!”


    “神秘兮兮的。”思朗罵。


    三兄妹上車,直奔西貢。一轉進彩雲村那條路,思奕就把車速放慢了,慢得好象蝸牛。


    “怎?象兜風呢?後面的車要罵人了。”思朗說。


    “慢慢走.才有"兜"的味道。我們又不趕時間,急什?呢?總不能這?早就吃乳鴿。”思奕說。


    “我寧願下去走。”思朗賭氣。


    “到一處好地方我自然放你下來。”


    “胸有成竹似的?”思曼問。


    “我的意思是找處有人煙的海灘,我們下去走走,浪漫一下,去拾貝殼。”思奕笑。


    他一邊講,一邊很專注的望著街邊的行人道。


    思曼發現了,思朗也發現了。


    “喂!”思朗從後面靠近思奕的耳邊。“是不是想找到胡子先生?”


    “別胡扯。”


    也不知道思曼听見了沒有,她沒有什?表示。


    思朗伸伸舌頭,不敢再出聲。


    整個西貢都走完了,思奕把汽車調頭,好象很失望似的。他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


    “怎?了?你今天出來仿佛有目的似的。”思曼輕聲問。


    “沒有。純粹出來走走。”思奕非常強調。


    “現在去沙田吧!可以開快一點。”思曼笑。


    思奕看思朗一眼,有怪她的意思。


    “怎?關我的事呢?”思朗不以為然。


    “你少出聲就行了。”思奕沒好氣的。


    一直到沙田,思奕都不大開心似的。思朗也不出聲,象在生悶氣。


    “你們倆到底搞什?鬼?”思曼忍不住笑。“打啞謎,好象小孩子似的。”


    “思朗口松壞事。”思奕在餐廳前把車停好。


    “我壞了什?事?誰知道你心里打什?鬼主意?”思朗不甘示弱。


    “我看不出壞了什?事啊!”思曼一直保持恬適的微笑。“別鬧了,多吃一只鴿子吧!”


    兄妹倆這才一笑釋然。


    “思曼,你和傅堯到底怎樣了?”思奕也沉不住氣。


    “朋友而已,完全沒有怎樣。”思曼淡淡的。


    “他求過婚嗎?你答應過嗎?”思奕實在很關心。


    “還差十萬八千里呢!”思曼笑。“我們是朋友,但未必是結婚的那種。”


    “啊!這還好些。”思奕比兩個妹妹都孩子氣。“我真怕你會嫁給他。”


    “踫不到我滿意的,我不會結婚,我不委屈自己。”


    “你心目中有理想的對象?”思朗急問。


    “沒有。我一切隨緣。”思曼說。


    小勤鼠巢LuoHuiJun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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