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怨 第七章
一夜睡不好。也許是新環境,也許是昨天的事掛在心中,姮宜就是沒法成眠。
她不想跟學校請假,反正今天只有上午兩堂課,無論如何也得應付過去。
而且她想在學校問問懷遠家中的情形。
上完一堂課,但沒見懷遠的影子,她的不安加重了,莫非真的發生了事情?
她還得上另一堂課,只好忍耐。
她又想,會不會他去替梅花搬家?他說過一兩天就搬來,是不是?
她也不必自己嚇自己。
強自鎮定的上完另一節課,她松一口氣。先回宿舍吧。留在學校無法弄清事實。
罷上車欲行,看見懷遠的車瘋了般的沖進來,直到她房邊,才發出難听的急速剎車聲。
“懷遠!”她知道必定有什?不妥了。立刻跳下車。“發生了什?事?怎?了?”
懷遠臉色死灰的坐在駕駛位上,眼楮如死魚般的一動也不會動,氣喘如牛。
“你說話,懷遠,怎?了?”她叫。一邊用手搖他。
他慢慢的把臉轉向她,話還沒出,眼淚先掉下來。
“梅花——不見了。”
“怎?可能?你詳細說,梅花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不見,昨天她還說得好好的,”她倒吸一口氣。“怎?可能?”
“她不見了,老王也不見了,”他哭泣著,六神無主的。“他們住的屋子空了,什?也不留下,別墅里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們幾時離開,又去了哪里。”
“這——”她覺得自己也昏了一下,但立刻又能理智的分析起來。“沒有可能。”
“這是事實,我親眼看見的。”他的臉放在雙手中,還在哭泣。
難怪宋夫人不讓他到歐洲主持龐大生意了,他的軟弱性格——
“再說仔細些,讓我來分析。”
“他們——都不見了,什?也沒留下。”他又傷心,又惶惑。“梅花怎能——如此待我。”
“不要錯怪梅花,她的脾氣不會做得出這樣的事。”她說︰“一定是旁人做的。”
“誰?!”他憤怒的抬起頭。“我不饒他!”
姮宜的心中感到一陣寒栗,做得這?干手淨腳,這?迅速,除了宋夫人還有誰呢?
宋夫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她難以置信。
她沉默著。他竟也悟到了。
“沒有可能,一定不是她,”他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說︰“昨夜我回去陪她下了一陣圍棋,什?事都沒有,她和以往沒有分別。”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她深深吸一口氣。“昨天你剛離開我宿舍,管家的電話來了,他找你。”
“他找我?”
“他說是安悌找你,但口氣很怪,”她思索著。“我現在想起來,我想他可能先向你通風報信。”
他駭然,好半天出不了聲。
“媽媽這?做——太殘忍了。”他說。
姮宜覺得心寒的倒不是殘忍——宋夫人不容梅花是任何人可以想象得到的事。可怕的是她的手段,在一夜之間無聲無息的把他們弄走,這——怎不令人心寒。
“你預備——怎?做?”她輕聲問。
“我要去質問她,”懷遠紅著臉,一臉孔的悲憤。“她沒有理由和資格這?做。”
“若要她的理由,她會有一百條。再說資格,她是你母親,而且也這?做了。”
“但是——我不能讓梅花就此消失,我愛她啊!”他叫。
“我想管家是關鍵人物,”姮宜分析。“我們私下問他,但不能和安悌翻臉。”
“不行,我總要跟她說清楚,這一輩子我只想娶梅花一個人,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你有這樣的決心很好,讓我們走吧!”她說。
“你肯陪我回去?”他驚喜。
“我也得告訴她,我不是你的對象。”她淡淡的。“你過來坐我的車,這?激動,你別開車了。”
他很听她的話,把車泊好,上了她的車。
一路上他們都沉默,尤其懷遠,心事沉重,了無生趣的樣子,很令人同情。
宋家門房工人替他們開門,管家迎在客廳門口。
“等會兒你到我房,我有話問你。”懷遠吩咐。
“是。”管家點頭。
“媽媽呢?我們要見她,立刻!”他說。
“夫人在房,我通傳——”
“不必了,我們自己會去。”懷遠大步而行。
敲門,不理響應直闖而入。
“對不起,我有急事跟你談。”懷遠忘卻了禮貌。
宋夫人安詳的坐在古箏後。她穿著黑色旗袍滾彩蝶繡花邊的,耳朵上兩粒龍眼大的珍珠。
她面前一爐檀香正緩緩的冒著輕煙,一副出塵狀。
“啊!姮宜也來了。”宋夫人微笑一如平日。
“安悌。”姮宜在懷遠旁邊坐下。
“說吧!懷遠,你想跟我談什??”宋夫人問。非常的若無其事。
“我——”懷遠反而說不出了,他甚至懷疑宋夫人是否知情?
“不必猶豫,我們母子倆還有什?不好說的?”宋夫人說︰“再說姮宜也不是外人。”
姮宜再也耐不住了,再不講恐怕沒機會了。
“安悌,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和懷遠的感情,”她努力使自己心平氣和。“一直以來——我們象兄妹。”
宋夫人看姮宜一眼,眼光精明透澈,令人不安。
“是嗎?”她淡淡的。
“我沒有可能——和他結婚。”姮宜的臉紅了。“結婚是要雙方有感情才行。”
宋夫人毫不動氣,轉向懷遠。
“那?,你的意見呢?”她問。
“我和姮宜一樣,我們只象兄妹。”他說。
“然而你們並非兄妹,一點血緣關系也沒有,”宋夫人說︰“再說,我從不以為婚姻一定要有感情,感情可以後來慢慢培養。”
“媽媽——”
“姮宜的父親和我早已商量好,你們會是很好,很合得來的一對,”宋夫人慢慢說︰“無論家世,人品,學問各方面都適合。”
“但是我不愛他,”姮宜勇敢的說︰“我絕對不可以和一個我不愛的男人結婚。”
“我——也是這樣。”懷遠跟著說。
“你們都太年輕,不明白一些道理。”宋夫人不為所動。“婚姻只不過是一些條件的配合。”
“不,不是——”懷遠痛苦的脹紅臉。“媽媽,時代不同了,我們不可以再象以前——”
“潮流可能不同了,但真理不會變,”宋夫人揚一揚頭。“婚姻原本是條件的配合。”
真理?!這是什?真理?
“爸爸——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姮宜忍無可忍。
“他的確不會強迫你,兩星期之後他會來,你們可以自己談談。”宋夫人說。胸有成竹的。
“爸爸沒告訴我說要來。”她吃了一驚。
“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好多,好多,”宋夫人溫柔的。“孩子,長輩的安排絕對是好意。”
姮宜想說什?,懷遠卻搶著說︰
“媽——梅花和老王去了哪里?”
原本微笑的宋夫人臉色一沉,黑壓壓的好不嚇人。
“不要跟我提這些低三下四的人。”她的聲音變得又冷又尖。
“但是媽媽——梅花是我的好朋友。”懷遠哀求。
“他們沒有資格。”宋夫人冷哼一聲。“你也太糊涂了,堂堂宋家大少爺,怎?跟下人來往?給別人看見了,知道了,不笑死人嗎?”
“媽,愛情不分高低,我愛梅花,請你告訴我她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到她!”
“胡說!”宋夫人用力拍台,手腕上一個通體翠綠的玉手鐲應聲而斷。斷得令人心驚膽顫。“你怎能在我面前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宋夫人一眼也不看斷鐲,只緊緊的盯著懷遠。對兒子,她沒有對姮宜那?和顏悅色了。
“媽媽——”懷遠又開始落淚。“其它的任何事我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一件。我一定要找到梅花,見不到我,她會著急的。”
“她和你有什?關系?”宋夫人臉色刷白。“讓她去著急好了,你不許再在我面前提這個人。”
“是你趕走他們父女的,是你,”懷遠有點崩潰了。“你怎能這?殘忍?她只不過一個小小的女孩,老王又那?老,趕走了他們,他們何處容身?老王替我們家工作了幾十年,你怎能如此忍心?”
“他們的日子會過得很好,不愁衣食,”宋夫人的脾氣漸漸收斂起來。“但是,這一輩子你別想再見他們。”
“媽媽,求求你,我寧願用我的一切來交換——”
“你的一切是什??”宋夫人冷冷的笑。
“我——可以放棄宋家繼承人的身份,”他激動的。“我什?也不要,只要找到他們。”
“你能嗎?”宋夫人的聲音嚴厲起來。“天生你是宋家人,這是你一生一世不能改變的事實。你想父親九泉下能瞑目?”
“但是——我不能失去梅花。”懷遠哭。
“真沒出息。”宋夫人氣得發抖。“我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你——太不爭氣。”
“安悌,其實梅花並沒有犯錯,懷遠愛她,她有什?錯呢?不需要這?重的懲罰。”
“你不懂,姮宜,”宋夫人深深嘆一口氣。“我只是個女人,要負起宋氏家族的全部擔子,包括名譽,地位,財產,我不能做錯任何事。尤其懷遠,他的身份——你明白我的為難嗎?”
“然而感情——不能勉強。”
“能。”宋夫人說得斬釘截鐵。“天下沒有不能的事,除非你不去做。”
看見宋夫人的神色,看她說的話,姮宜呆了。她有個感覺,是否宋夫人——有這可嘆的經歷?
“年輕人談感情,那是天真的,”宋夫人又說︰“有許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我們隨著年紀長而了解,我們必須放棄感情,真的。”
“安悌,你——”
“每個人都年輕過,都有過感情的經歷,但我仍要說,我今天如此對你們,我是有理由而且絕對正確的。”
懷遠痛苦了整夜,天才亮,他就沖出家門。
開著車子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找著,尋著,希望在這城市找尋他心愛的人。
希望渺茫,然而他又怎能不去找?
找,至少還有一絲希望。放棄了就什?都沒有。
他的心在燃燒,燃燒著的是痛苦。他從此不能再見到梅花嗎?
他真是心如刀割。
下意識的,他駛出城外,駛向別墅。
到別墅沒有用,梅花已不在里面,別墅對他已完全失去意義。然而,又到哪兒去尋她呢?
他已決定,無論天涯海角也得把她找著,娶她為妻。他發誓這?做。
別墅依舊——駛近了,門就站著兩個探頭探腦的年青人,二十來歲的樣子。
突然間,懷遠想起了梅花的朋友,那幾個在車房里做事的男孩。
莫非是他們?
“請問——你們是不是找梅花?”他停車。用很禮貌的話問。
男孩子們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臉色並不友善。
“你就是梅花口里的大少爺宋懷遠?”其中一個說。
“我是宋懷遠,”他跳下車。“你們一定是她的朋友,又是小學同學,是不是?”
“她跟你提過我們?”男孩似乎驚訝。
“當然。她說你們是她好朋友,你們一直很照顧她。”
兩個男孩子都笑了,他們還都是大孩子。
“梅花不在里面?”其中一個問。
“是。梅花突然離開,我找不著她,萬分焦急,”懷遠的神情認真。“你們可知道她的行蹤?”
兩個男孩面面相覷,然後搖頭。
“不知道。她怎會突然離開?”他們問。臉色也變了。“你欺負她?”
“不,別誤會,我怎會欺負她呢?我是非常,非常愛她的,但——她離開了。”他痛苦極了。
“听里面的人說,老王也走了。”
“是——”他又內疚又難過。老王父女因他而受苦。“里面的人可有說他們去了哪里?”
“你是太少爺,怎會不知道?”男孩子說。
“我——”他落下淚來。“我對不起她!”
兩個大男孩都呆住了,怎?流起眼淚來呢?
“請——上我車,找個地方談一談。”懷遠嗚咽著說︰“我誠意相邀。”
男孩子遲疑一下,終于還是上車。
“我叫阿強,他是華仔。”他們自我介紹。
懷遠點點頭,把車開走。
他們在城外隨便找了家餐廳坐下。懷遠四望,他這一輩子都沒來過這種地方。
“到底是怎?回事?”華仔問。
“是我害了她。”懷遠勉強忍住了淚水。“我們的事被母親知道了。”
“她趕梅花走?”阿強叫。
“我不知道詳細情形,總之——一夜之聞梅花不見了,我原本預備把她搬進城里。”
“你為什?不早替她搬?”華仔很氣憤。
“沒有想到媽媽會這?做,”他黯然。“我很後誨。”
“你知道,原本梅花和我們約好昨夜去看村子里的大戲,但她沒有到,所以今天我們來找她。”阿強說。
“昨天一早已找不到她。”
“為什?不去問你母親?”阿強說。
“她是很嚴厲的人,昨天我已經和她吵架,”懷遠頹喪的說。“她永遠也不告訴我真相。”
“是她親自做的?總有人幫她忙,你可以去問那幫忙的人。”華仔旁觀者清。
一言驚醒夢中人。
“啊——是。一定有人幫忙,”他呆怔一下,然後大喜。“謝謝你,我立刻回去問,立刻去!”
“有什?梅花消息,通知我們。”阿強留下電話號碼。
“找到梅花替我們問候,她是好女孩!”華仔也說。
“會,我一定會這?做。”他匆匆忙忙沖了出去。
先到別墅,把別墅的管家喚到房。
“老王父女的離開是不是你做的?”懷遠黑著臉。“快些告訴我實情。”
“我不知道,少爺,我真的不知道,”管家連連說︰“我一早睡著,什?也不知道。”
“那?,誰替他們搬的家?”他厲聲問。
“我真的不知道——”一看懷遠的臉,立刻又說︰“可是——可是老王隔壁的丁嬸說,她看到了總管。”
總管就是宋家巨廈的管家,兩代都跟宋家的人。
“他——”懷遠冷哼一聲。“好,我回去問他。”
他拍案而起,帶著怨意走出去。
宋家下人從未見過溫文的少爺發過那?大的脾氣,全都嚇得不敢出聲,直到他的汽車駛出別墅。
他是以最快的速度趕進城,趕回家。
一回到臥室,他吩咐佣人。
“叫管家來見我。”
佣人們消息最靈通,當然知道發生了什?事,二話不說的立刻退出。
五分鐘後,忠心耿耿的管家來了。
他是老式的管家,但穿著英國人的那種黑色西裝,長年累月的訓練,他恭順已成習慣。
“少爺,有什?吩咐?”
“把梅花的事全部老老實實告訴我。”他冷聲說。
“不是我不告訴你,夫人吩咐不準說。”
“別提任何人,我現在要你說。”懷遠盯著他。
避家考慮半晌,少爺自然不敢得罪,事實上,他還頗同情梅花。
“是,少爺,我會全部說出來,”
他說︰“前天半夜兩點,我去替他們搬走的。”
“搬去了哪里?”這是懷遠最關心的。
“我確實不知,”管家說︰“夫人只命令我送他們父女上船,是去外埠的。”
“上——船?!”懷遠象當胸中了一拳。
“是。是一艘遠洋大輪船。”管家一五一十的說︰“老王好舍不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梅花卻沒什?表情,她對一切都感到新奇。”
“船幾點開的?”
“大約四點半。那時我才離開。”
“為什?不早通知我?”懷遠發怒。
“我曾打電話去表小組家里找你,你不在,”管家無奈的。“我也不能違抗夫人的命令。”
“那艘輪船叫什?名字?”
“天太黑,我看不見。”管家答。
“好。現在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你替我查出輪船所屬公司,所到地點和船名,這事若辦不好,你也不必再來見我!”他說得很冷酷。
“是,少爺。”
“出去吧!我要你立刻去辦。”
避家離開後,懷遠松了口氣。總算有點消息了。
這種情形下,要打听那艘船的行蹤就很容易了,他有信心,不必一天,必有消息。
他打電話給姮宜,她不在宿舍,大概上課去了。
她對母親硬要安排他們結婚的事氣壞了吧?
放下電話,鈴聲又突然響。
“我。宋懷遠。”他有點喘息。這?快就有消息?
“懷遠,消息如何?”是姮宜。
“我正要找你,有一點梅花的消息了。”
他把管家的話再說一遍。
“你——覺得可能打听到梅花的下落?”她問。
“你懷疑什??”他反問。“船名,船公司,去何處都查到,我立刻飛去那邊等。你還懷疑什??”
“我——不知道。”她想一想。“我覺得事情沒有這?簡單。如果安悌不想讓你找到梅花,她一定做得到。”
“她料不到管家泄露秘密。”
“如果是秘密的話,料管家不會知道。”她說。
“那——怎?辦?”他的心開始變冷。
“等一天吧!情形未必象我想象中的壞。”
“你幾點鐘放學?”他問。
“隨時可以回家。”
“我來你那兒暫住兩天,好嗎?”他說。
“我是沒有問題,你不怕安悌更生氣?”她問。
“她破壞我一生的幸福,我不原諒她。”
“別孩子氣,事情解決之後,她還是媽媽。”她放低聲音。“這是一輩子不能改變的事情。”
“我恨她要支配我的命運。”
“她——可能一時沒想通,一直以來,她並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她是。她總是一意孤行,她是那種人。”
“不要在氣頭上說些令人傷心的話,”她微笑。“相信我,並沒有世界末日,而世界上沒有走不通的路,我們要有信心些。”
“你剛才還悲觀,怎?又樂觀起來?”
“背觀只是烏雲,它遮蓋陽光只是一時,天還是會晴的,對不對?”
“謝謝你的鼓勵。”他衷心說。
“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不氣餒。”她說。
“我——半小時來你宿舍,我情願面對著你。”
“我也在半小時之內回去,再見。”
避家敲門進來。
“少爺,我已查問過,前夜那艘"萬福號"是艘貨船,不上客的,目的地是伊朗。”他說。
“怎?可能?”懷遠拍案而起。“你明明見他們上船的,是不是?是不是?”
“是——”管家十分不安。“我肯定他們上了船。只是——只是那船公司是少爺名下的。”
“我?!”他呆住了。
母親太聰明,用自己屬下公司的船把老王父女運走,神不知鬼不覺的,喜歡在任何港口放下他們父女都行。懷遠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是的,少爺,”管家垂下頭。“還有沒有事吩咐?”
“有,全力打听出那艘船在那個港口停泊,我要最真實的資料。”
避家站在那兒不動。
“我——問過了,”管家嚅嚅的。“船長不知情,公司里的人也不知情,要等夫人臨時的命令。”
懷遠呆在那兒。
姮宜說對了,事情並不那?簡單。
懷遠搬到姮宜宿舍住,他不肯再面對母親。
除了管家外,他還找了不少人替他查梅花的下落,那都是宋氏屬下公司的職員。
一個星期來,沒有一絲消息。
船公司每日來報,那艘貨船沒有停過,一直朝目的地伊朗直駛而去。
母親總不至于把梅花父母送去炮火連天的伊朗吧?
這一星期,懷遠就象瘋了一樣,每天在屋子里象困獸般的和四堵牆搏斗。
他已辭去學校教席——為這件事他很內疚,學期中間離開,對學生是極不公平的。可是他沒有辦法,目前這樣子,他怎能教?
避家來過幾次,都代傳母親的話︰“請少爺回家!”懷遠根本不理,他對母親已失望透了。
這天,管家又來。
“夫人請少爺和小姐一起回去。”
姮宜覺得意外,前幾次從來不提她呢!
“也要我去?”她問。
“是。小姐,”管家微微一笑。“林哲之先生到了。”
“爸爸到了?”姮宜驚喜的叫。
那?,宋夫人說的婚事是認真的了?
“是。所以夫人請你們回去。”管家又說。
“你回去,我不去,”懷遠很固執。“沒有找到梅花之前,我絕對不會回去的。”
姮宜也不多勸,拍拍他,跟管家去了。
真是很特別的,她和懷遠簡直建立了兄妹感情。
並不如她想象,宋夫人和林哲之並不在客廳,只有哲之一個人在房里看。
“爸,我來了。”姮宜高興的叫。
“呵——”哲之凝視久別的女孩,十分快樂的樣子。“我以為你該住在這兒。”
“我怕自己被寵壞了,還是獨立一陣好些。”她不提那些不愉快事。
“你看來比在美國時豐潤了一些,到底是自己的泥土。”哲之很滿意的。
“你要東來,怎?不先告訴我?”
“安悌不是告訴你了嗎?”他說
他那神情,仿佛宋夫人更親些。
“你這次來——有目的?”
“我來替你和懷遠主持婚禮,”他十分愉快的說︰“這是我多年來的心願。”
“不行。”姮宜叫得很大聲。“你從來沒有征求過我的同意,結婚不是兒戲。”
哲之錯愕的盯著女兒。
“你不同意?這是你從小訂好的婚事。”他說。
“現代哪還可能指月復為婚呢?簡直笑話。”她說︰“我和懷遠只象兄妹。”
“你們並不是兄妹。”哲之修養極好。“這次讓你回來教的目的,就是讓你們培養感情。”
“可惜不行,感情不能勉強。”
哲之沉默半晌,終于說︰
“這實在很遺憾。”
“你不會逼我的,是不是,爸?”她問。
哲之若有所思地凝視女兒。
“我希望你再考慮一次,”他慢慢說︰“因為這是你母親和我的共同意願。”
“媽媽?!”她萬分驚訝。
對母親,她沒有一絲印象,家中連照片都沒有,父親也從不提——今天是第一次。
“是的。你母親。”他重復一次。
她覺得無話可說。那從未見過面的母親,對她有神秘的影響力,她自覺不能違抗。
“我——再想一想。”
“這才是好孩子,日子已定,十天之後是個好日子,一切已開始準備。”哲之說。
姮宜的心一下子落了空,傷佛六神無主。
她不愛懷遠,懷遠也不愛她,他們真要結婚?簡直好象發夢一樣。
辭別父親,她回宿舍。她一定要和懷遠商量一下,這事——也實在太荒謬。然而——它將真變成事實。
在門外,她已听見里面的人聲,誰來了?推門一望,她簡直不能置信,怎?可能?梅花?!
“梅花?”她不敢大聲叫,怕這是幻象,會被驚破。
“姮宜姐。”梅花奔過去抱著她又笑又跳。“我回來了。”
然後,姮宜又看見默默坐在一角的懷中——啊!他。是他運用了大影響力,幫了大忙。
“你到底去了哪里?”她問。
“我和爸爸住在船上,因了好多天,有一天,一架直升機把我們帶走,然後表少爺帶我坐飛機回來,一直到你這兒來。”
姮宜再看懷中一眼,這個人的心底到底如何,真是沒有人模得到。
懷中卻默默然靜坐,也不看任何人。
“現在——表哥,我們該怎?辦?”懷遠無限滿足的擁著梅花,他笑得好快樂。
“時間不早,你們收拾一下,我得立刻送你們走,”懷中看看表。“一艘美國郵輪到新加坡,然後你們轉飛倫敦。所有的一切全安排好了。”
“我該怎?謝你?”懷遠喜極而涕。
“好好的生活,好好的愛護梅花,好好珍惜自己。”懷中站起來。“走吧。”
懷遠只拿了簡單的衣物和護照,梅花仍然是來時那一個小旅行箱,在姮宜和懷中護送下,直奔碼頭。
這一回,懷中還是黑衣,黑褲,黑帽,黑鞋,卻沒有再用他那輛黑得神秘的大車。
碼頭上,四人依依惜別。
“我們要到倫敦去做什??我連英語也不會講。”梅花天真的說。
“和懷遠在倫敦結婚,從此過快樂幸福生活。”姮宜用愉快的口吻說。
“結婚?我和他?”她望著懷遠,但沒反對。
“是。還有你父親,他已經在那邊等你們。”懷中說。
“我真不知道發生了什?事,”梅花傻傻的笑。“不過坐船,坐飛機倒是很好玩。”
“以後不要再貪玩了,”姮宜握住她的手。“安下心來做懷遠的好太太,或者利用時間念一點,嗯!”
梅花點點頭,又黑又亮的眼中還是充滿野性不馴。
“好好保重。”姮宜吸吸鼻子,和懷遠握手。
這個時候,她當然不再提十日後的“婚禮”了。
“到了那邊,我會跟你們聯絡。”懷遠眼眶也紅了。
“不必著急聯絡,先安頓好。反正——我們總在這兒的。”姮宜說。
“謝謝你的幫忙,表哥。”懷遠再說。
“以後你要幫自己,”懷中說︰“上船吧!我不想再生枝節,以後見面再說。”
懷遠擁著梅花上船而去。在甲板上,他還不停往下望,對此地,他還有太多的牽掛吧。
碼頭上只剩下姮宜和懷中,好半天,他說︰
“我送你回去。”
她默然跟著他上車,一句話也沒說。
她和他之間還有什?可以說的呢?
車一直往前開,誰都不出聲,直到她宿舍。
“今夜——我可以住在你這兒嗎?”他問。聲音,神色都充滿了疲倦。
看來懷遠和梅花的事,他費了不少精神。
“可以。”她簡單的回答。
他鎖好車,跟著她上樓。進門以後,他凝望她半晌。
“懷遠的走——一定令十天後的婚禮取消,希望——你不怪我。”他說。
“你——”她幾乎整個人跳起來。
敝他?好象她好想嫁似的,她簡直氣壞了。
“我知道你父親林哲之先生已趕來主持,這次——怕他要失望了。”他又說。
姮宜忍無可忍,這簡直是侮辱。一伸手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他臉上。
“你仍可以留在這兒住,但我不會再跟你講話。”她恨恨的說。
轉身回房。
懷中眼中的她到底是怎樣的?他怎?想她?自始至終他以為她想嫁懷遠。
慢慢的坐在床沿上喘息。現在她開始恨懷中。
為什?硬要把她的感情歪曲呢?這對他有什?好處?
床頭電話鈴響起來,她順手接听。
“姮宜在嗎?”宋夫人的聲音,怒意甚重。
“是。我是姮宜,安悌有事嗎?”
“叫懷遠立刻來見我,否則斷絕母子關系,”她說得斬釘截鐵。“立刻。”
“可是安悌——”
“沒有任何借口,除非他不在你那兒。”
“他不在我這兒——”姮宜立刻說。
“好。你來,立刻來。來之前告訴我,懷遠到底去了哪里?”她得到了什?消息嗎?
“他——他——”她不知道該怎?講。“我不知道。”
“你怎?會不知道?不是你一直在幫他嗎?”宋夫人從來沒有對姮宜這?凶過。“快說。”
房門突然打開,懷中站在那兒。
“拖延時間,別說真話。”他輕聲說。
“他——可能出去找梅花了,中午出去的,他什?也沒說。”她吸一口氣。
“你們這些孩子,完全不知道長輩的好意,簡直令我太失望了。”宋夫人的怒意仿佛從電話中直透過來。“還有懷中,叫他也來見我。”
“懷中!不,不,我沒見過他。”她大嚇一跳。
“他的飛機到了,人還會遠嗎?”宋夫人冷如冰霜,“簡直——都反了。”
她收線,姮宜拿著電話呆怔一下。
“她知道我來了。”懷中走進來。
“她知道你飛機到了。”她吸一口氣。
“這沒有分別。”他凝望她。
“飛機是永遠跟著我的。”
“現在怎?辦?”她也六神無主。
“你敢跟我一起去見她嗎?”他目不轉楮。
“我——不想令她誤會,我還是自己去。”她垂下頭,心中怦怦跳,他為什?那樣望著她。
“沒想到你也沒有勇氣。”他冷冷一笑,走了出去。
“你——什?意思?”她震然起立,脹紅了臉。
“你敢跟我一起去?”他再問。
她咬咬牙,揚一揚頭。
“為什?不敢?”她說。
他笑了。隱約的笑容中有一分滿意,他滿意什??
掃描校正︰大懶貓
小勤鼠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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