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野貓先生  第四章
作者:夏潔
    半年後台灣


    “蘭黛,我們不回店里,來這里做什麼?”萬垂青任好友全蘭黛拉著她盲目地在市街上游走亂竄,酷暑讓她發熱,悶在衣服里的汗讓她窒熱難受,就在她以為自己就快要中暑昏厥時,一股涼意迎面襲來,讓她心頭一振。


    “見習,這是見習。”全蘭黛笑臉吟吟,卷而翹的眼睫毛上下扇動著,她拉著萬垂青住店里鑽,涂上唇蜜的粉紅小嘴一張一闔沒停止地繼續說著,“這間店是我前幾天偶然發現的。你瞧瞧這店里的裝潢,窗明幾淨、布置得好雅致,名字也取得好可愛,叫做『粉紅緞帶』!你看你看,他們的桌椅可不可愛?用粉紅色的綢緞布料做成桌巾、椅套,好Seet唷!”


    踏進店里,萬垂青仿佛跌進了粉紅色的雲霧當中,鄉村風格的原木裝潢搭上一系列的粉女敕,從進門換穿的粉紅色毛巾布拖鞋,到窗欞上裝飾效果的粉紅窗簾,原木的桌椅被仔細地套上粉紅的桌巾、椅套,就連……她的眼角余光瞟到進門處冷藏櫃里的俏麗糕點,一個個被盛在粉紅色的玻璃餐盤里,真是無處不粉紅啊!


    “好可愛唷!”


    罷坐下的萬垂青看到好友正陶醉在桌巾于桌緣上收邊的小皺折的可愛里,她受不了的搖搖頭,也只有女性化如全蘭黛能接受這絕對的完全粉紅世界。


    “垂青,我們的店也朝這個方向裝潢好不好?”


    “噗——咳咳咳咳!”她拍打著胸脯,剛啜進嘴里的水全因為一個岔氣噴灑到桌面上,她尷尬地看了看讓桌布轉為深粉紅的水漬,又尷尬地看了看才剛將水杯遞給她的女侍,兩頰浮上的深粉紅色像桌布上水渣的顏色。


    “小姐,麻煩你Menu先放著,一會兒我們要點餐時再叫你。”全蘭黛體貼地替她支開女侍,然後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面前的水,贊嘆聲隨即跟著月兌口,“是草莓水耶,好好喝唷!”


    萬垂青苦笑著,剛剛的岔氣一半是為了她的話,另一半則是為了這一杯混有草莓口味的“粉紅水”,天!她簡直要為這家店的老板拍手喝采了,虧她連這麼細微的事都能想到。


    “垂青,你還沒回答我的提議。”


    “什麼?”她慢半拍的抬抬眉毛,什麼提議?


    “我們店里的裝潢也朝這個方向做定位,你說好不好?”


    “不好。”萬垂青頭搖得如波浪鼓,認真且嚴肅的拒絕。


    “為什麼?你仔細參觀,這間店很棒耶!”


    配合地,她仔仔細細、慢動作地巡視了整間小店一圈後,最後將目光移回她臉上,正經八百且慢條斯理的道︰“我無法在這樣夢幻的場所下煮出任何東西,這些粉紅色會讓我頭昏眼花,我會、我會『暈房』。”


    沒錯!頭暈目眩、惡心作嘔就是典型的暈厥癥狀,她相信自己若久處于這樣的房子里,昏倒是遲早的事情。


    “你太夸張了。”


    “蘭黛,我是認真的。”萬垂青看著她,“這里讓我覺得不自在。”


    “好吧,既然房子的裝潢被你這個合伙人兼廚師駁回,那我們換見習這間店的廚藝吧!”她也不堅持,很好說話的將注意力轉到Menu上頭,涂著漂亮指甲油的十指翻閱著制作精美的Menu,心眼兒又開始打起Menu的主意來,“垂青,他們的Menu制作得很漂亮……”


    “蘭黛,我希望我們兩個人的小店有屬于我們自己的風格,如果要仿效,我們加盟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的貸款、找房子?甚至你只要應征進來這間店當個女侍,每個月固定領薪水,還更沒有經營上的壓力。”


    “我要每個人都能吃到你做的蛋糕才想到要開店的。”


    “那就不要再見習了好嗎?”萬垂青微笑著央求,難得調皮的做了個鬼臉,“而且老實說,我們找的店面在深街巷弄里,店面又那麼小,根本不會有什麼客人上門,現在談裝潢和Menu的設計如何如何根本都太早。”


    “唔……你倒提醒了我,這樣我們的經營策略得重新思考、擬定才行。”全蘭黛點點頭,站起身,“在此之前,我們得先喂飽我們的胃。我到櫃台去看看蛋糕的實品,你要不要去?”


    她搖搖頭,“在大太陽底下走了這麼長一段路,我現在只想坐著好好享受冷氣。”


    “好,那我幫你叫一份跟我一樣的。”


    “謝謝。”她對著好友的背影道謝,人跟著向後傾靠在椅背上。


    耳邊回繞的輕音樂、涼透心扉的冷氣、舒服且“很”迷人的室內裝潢,以及撲鼻而來的淡淡烘烤香、低切的熟悉語言交談聲……這一切若是要上個禮拜還待在菲律賓的她想象,一定連想都無法想。


    她真的打從心底感謝全蘭黛將她從菲律賓硬押回台灣。


    萬垂青的嘴角揚著美麗的弧形,靜靜地啜著冰茶、靜靜地看著店里的客人,低低切切的說話聲調搭著輕音樂和偶爾響起碟叉相踫的清脆聲,她整個人沉浸在靜謐的氛圍中,慵懶的睡意在眼皮下蠢蠢欲動。


    突地,一股冷意從她背脊向上竄,她打了一個冷顫,因她惺忪泛模糊的雙眼在遠處的角落看到了個巨大的男人。


    瞠大眼,睡意全被冷感給完全嚇阻,萬垂青不相信地連眨了幾次眼楮,清晰的視野里映入的男人面孔,讓她無法再說服自己眼前的景象只是她睡意侵襲時,出現的海市蜃樓。


    是他?!


    那個在菲律賓突然消失的野獸男人?!


    真的是他?!


    她眯起眼,專注的將目光放在他身上打量,他強烈的存在感並沒有因為時間而褪色,他駭人的威脅感更沒有因為時間而減弱,他仍然一頭亂發,他的胡須一樣茂盛,他的體型依舊高大,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樣了。


    是哪里呢?她望著他,心底五味雜陳,是因為他換去了髒穢的衣服改成筆挺的西裝?還是因為他身邊多了位窈窕的美女?或是因為……她腦海靈光突然一現,低切的耳語中她一直有听到一個熟悉的嗓音,那刻意壓低的嗓音仍掩不去聲調里特有的粗聲及不耐,那是他的聲音?但她听到的是國語,他不是不會……


    萬垂青沒意識地輕咬起下唇,找到了心底不是滋味的答案卻不自知,反倒為了自己的聯想開始冒起沸騰的泡泡,原先享受沉浸在靜謐氛圍中的她開始感覺鼓噪。


    啊!她的心一跳,因和他四目相交而猛然起立。


    他發現她了?


    她僵直地站著,手足無措的捏著桌巾的小皺折,腦袋里幾十種命令開始奔騰地翻涌著,要笑?要去打招呼?要視而不見?要當做不認識?要……天!她到底“要”哪一種?


    就在她惱火自己究竟該要如何時,和她相交的目光移了開,回到他對面的窈窕女郎的臉上,瞬間她像是被當頭淋下一盆冷水,無力的癱坐回位子上。


    “垂青,我不曉得要點哪一種,所以我通通點了一個。”全蘭黛領著女侍回到位子上,身後的女侍將手上餐盤里的蛋糕一一擺上桌。


    “全部?”她拉回注意力,看著眼前近二十種的蛋糕。


    “太多了嗎?不然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全蘭黛吐吐舌頭,“別緊張,你吃不完的我會包辦吃完。”


    “嗯。”她點點頭,拉了塊靠近她的蛋糕,拿起叉子惡狠狠地就往蛋糕叉去。


    “ㄍ——ㄍㄞ!”尖銳的摩擦聲一發出馬上引來鄰近客人的汪意。


    “垂青,你做什麼?”全蘭黛皺起眉,恐怖的摩擦聲讓她頭皮發麻。


    “沒有,只是餓了。”她悶著聲音回答,空的叉子再往下一塊蛋糕叉去,尖銳的摩擦聲跟著再次響起。


    “垂青!”


    是啊,他們本來就不算認識,所以他的突然失蹤根本就是正常的,而現在的視若無睹也沒啥好大驚小敝。他西裝筆挺又怎麼樣?他有美女相伴又怎麼樣?會說國語更不怎麼樣!


    一間小店的成立,是靠金錢及腦力激蕩、心血結晶和勞心勞力堆積而成。


    小店簡單的原木裝潢、生財設備是跟銀行貸款而來。


    小店的名字“女乃油盒子”及店里每一項產品的命名,則是全蘭黛和萬垂青無數個夜晚腦力激蕩誕生。


    小店里的每一個販售商品是萬垂青的心血結晶,小店的宣傳、包裝則是全蘭黛的勞心勞力。


    一間小店由無到有,這之間的過程是一連串的忙碌與混亂,不過也因為有這一連串的忙碌與混亂,當女乃油盒子飄出第一道烘焙的烘烤香味兒時,那種脹滿萬垂青心底的喜悅與感動及激動,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朝日的陽光爬上高樓,從高處將溫暖的光芒向下灑落到巷弄內,滿溢的香氣正熱呼呼地從四方小廚房中飄散出,和煦的光線從潔淨的窗戶爬入,落在一塊塊小巧的蛋糕上發出耀眼的光芒,引來垂首的萬垂青美麗的微笑。


    “嗨!寶貝們。”她喃喃地打著招呼,不自覺的望著托盤上的蛋糕出神。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靠這些甜食維生,當初是因為當甜點師傅的高守義才會開始研究起蛋糕的制作,知道制法之後再實地的將紙上的美食做成實品,當第一個蛋糕實品呈現在她眼前時,她也跟著一頭栽進了甜食的世界中。


    以前,她看著食材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象著它的味道,腦海里跟著會勾勒起眼前食材再搭配上其它食材會呈現出什麼味道、形狀。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為了高守義才會著迷于創造蛋糕,但現在,她深刻地曉得自己是為了喜歡創造蛋糕,才去創造蛋糕;她是為了自己而不是高守義。


    至少,高守義並不是什麼東西都沒有留給她啊!


    萬垂青搖搖頭,甩去對高守義的想念。


    她彎下腰端起托盤,想趕在全蘭黛來店里前把這些蛋糕全擺進冷藏櫃里給她一個驚喜。


    用背頂開推門,金黃色的陽光迎面襲來趕走她心頭上短暫的陰霾,門上的風鈴搖曳出悅耳的聲響,清脆的響音勾回了她原有的好心情,她隨著聲響模擬著鈴鐺的音,跟著低低的哼著。


    “鈴鈴當……鈴鈴當……鈴鈴當……鈴聲多響亮……”模擬變奏成歌曲,她不按歌詞的排序胡亂哼唱著,在哼唱之間一一將蛋糕擺進冷藏櫃。


    擺上蛋糕的冷藏櫃就像找到肋骨的亞當,終有所屬的完美搭配感讓萬垂青滿意極了。


    她吃吃地笑著,總算能體會老王賣瓜自賣自夸的驕傲感,她由衷的覺得冷藏櫃和她做的蛋糕搭配在一起,真的是好美好美啊!


    “笑什麼?”


    一個低沉粗獷的嗓音從她頭頂上響起,將她從自我陶醉中瞬間拉回。


    听到聲音讓萬垂青猛一抬頭,被人撞見她的沉醉,羞怯的粉紅先是迅速染上她的頰,接著擴散到耳根,跟著驚懼的蒼白在她的臉上同時迅速地浮現,兩個顏色夾雜在臉上形成拉鋸戰。


    聲音的主人逆著光源站立,高大的身形在逆光下形成陰影,正對光源的她刺眼得看不清他的模樣,但一股冷意讓她的寒毛豎然立起,恐懼讓她本能的慘白了臉色。


    “看到鬼啊?”聲音里多了一股厭煩的味道。


    她踉蹌地退後兩步,背因為突然撞上東西而失聲尖叫,當發現自己撞上的是牆之後,她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媽呀!她捂住嘴,頰上原來的粉紅轉為更深的桃紅色。


    “鬼叫個屁!”聲音的主人走出陰影,糾結的濃眉充滿不耐。


    “嗯——拿!”被捂住的嘴含糊不清地問叫著,看清了來人,她的恐懼有了歸屬,激跳的心也因此稍稍可以得到一些平復。


    活到這個歲數,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讓她嚇得要死,還好還好,他的殺傷力不會施加在她的身上,會怕,但不用太怕,她安撫著自己。


    “說什麼?”渥夫沃听不懂她問在嘴里的話。


    “有……咳咳,請問有事嗎?”她清清喉嚨,爬起身不答反問。


    她說什麼關他什麼事?她可沒有忘記他在“粉紅緞帶”里看到她之後調開的眼神。


    要來裝不認識,她不會比他遜色!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看著她,金色的眸子隨著盯視她而漸漸浮現金黃耀眼的光芒。


    他的凝視讓她怯懦地縮了縮身子,隨即因為他抽動的大胡子而倔強地抬高下巴。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曉得在那堆黑胡子底下隱藏的嘴正在微笑,似乎是在嘲諷她。


    他看出她故意裝作不認識他所以嘲笑她?還是他在嘲弄她的怯懦?不管答案是哪一個,她的自尊不容他瞧不起。


    “請問有事嗎?”萬垂青再重復一次,這一次她的聲音溫柔有禮,沒有其它情緒,她在心底為自己喝采。


    “你在賣蛋糕?”渥夫沃提出疑問,”雙盯著她的眼仍舊鎖著她的雙眼,沒有移開的意思。


    “是的。”她堆上笑靨,心底簡直要為自己的表現狂舞尖叫了。


    “你的店開在這里是想把蛋糕賣給誰?”他的語調平緩,但問題卻尖銳得足以傷人。


    要你管!要你管!她應該要這樣咆哮的,但表現出來的卻是更謙恭的笑容,“嗯……我們外頭的巷子是曲折了些,在繁華的都市里能找到這麼一個清幽的地點開店,真的是讓我們煞費苦心呢!啊,先生,你踏進巷弄里來是想買蛋糕沒錯吧?”


    言下之意,有他這麼一個客人願意走進巷弄深處來買蛋糕,就會有其它的客人也願意來買,所以不勞費心。


    她的話讓他的大胡子動了動。


    在笑嗎?她揣測著。


    “所有的蛋糕我全都要了。”他轉移話題。


    “全部?”


    “別讓我說第二遍。”渥夫沃皺起眉,不耐而哼著氣。


    “請、稍、等。”她堆起笑,說出的話卻咬牙切齒。


    她拿出白色的紙盒,動作靈巧的將才剛擺進冷藏櫃里的蛋糕一只只挪出,然後擺進紙盒。


    蛋糕的數量不少,再加上紙盒得從紙板折成盒狀,這一連串的繁瑣動作堆積出的時間正好讓他打量她。


    他望著她因為頷首而露出的頸背,光滑的頸項上貼著兩根沒有綁到的黑發,黑發繞過頸項往前垂落,靜靜地躺在鎖骨上,他的視線隨之停在鎖骨凹陷的部位,兩道粗眉不自覺地緊攏在一塊兒。


    她……瘦了些,又更丑了!


    他調開注視,在她的手與眼神之間來回,他注意到她細長的手指拿夾子在夾取蛋糕的剎那,眼神就會出現柔情,這個發現讓他感到玩味。


    奇怪的女人!


    他曉得她很怕他的長相,但在懼怕之下卻又能像只被惹惱的貓咪般,朝著他張牙舞爪;他曉得她明明很生氣,但在盛怒之下卻又能柔情似水地對待蛋糕……


    “喏。”


    她突然出聲,將他的心神拉回,只見一塊里著雪白粉末的蛋糕被她夾到他的面前,撲鼻而來的濃郁牛女乃香氣讓他口腔內迅速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你不是想吃?”他灼熱的目光快讓她的手燒焦了。


    她的誤會渥夫沃沒有辯駁,近在咫尺的美食喚回了他會走進這深弄內的原因,他幾乎是從她手中的夾子下搶過蛋糕,然後快速地塞進嘴里,申吟在他喉嚨中翻滾,噢!味道就像他嗅到的一樣,順滑濃密的女乃香迅速在口中融化,如果凍般柔軟的口感讓他驚奇,他的味蕾徹底獲得的滿足完全呈現在他臉上。


    他的眼角發現她望著他的臉堆著真摯的微笑,雙眼里盛著她夾蛋糕時的柔情,這樣的表情意外地讓他覺得刺眼。


    “看什麼看?動作慢吞吞,要讓我等多久?”他粗著嗓門催促著她。


    “好吃嗎?滿意嗎?”萬垂青不理他,逕自問著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從他的表情得來的驕傲感,滿滿地脹飽了她一顆心。


    “哼!”他嗤著鼻,回避地刻意背過她。


    身後耀眼的陽光刺激著他的瞳孔,讓他眯起了眼。


    “見鬼的大太陽!曬得我的耳朵快燒起來了。”他拉捏著耳根,喃喃自語著。


    時間仿佛拉回了半年前她能天天看到他的日子,他總能準時地在她蛋糕出爐、上架後的一分鐘內,出現在女乃油盒子、出現在她面前,然後粗魯的比手畫腳要她將架上的所有蛋糕都包下,跟著帶著盛了蛋糕的白色長盒離開,沒有一天例外。


    萬垂青將昨日的蛋糕輕巧地移靠到冷藏櫃的門邊,和新出爐的蛋糕隔開,心底默數著數兒,一、二、三、四、五……這些是全蘭黛搜刮剩下來的。


    “剩下來的就送給他好了。”她喃喃自語著。


    女乃油盒子開幕至今,他是每天會上門的老主顧,也是唯一的客人啊!


    透過冷藏櫃的玻璃門,她看著五顏六色的蛋糕,如果她心機重一些兒,或是她聰明些,她就該多烤一些蛋糕,反正他總是要她全部包下來,多賺一些總好過他走了之後,她再烤的蛋糕全進了蘭黛的肚子里,做虧本生意來得好啊!!


    “哎!”偏偏她做不來這種事情,她望著樣式多變但數量不多的蛋糕,嘴角雖然泛著溫柔的微笑,嘆息卻從嘴里吐出。


    “當個奸商多好?現在這樣子只會養刁客人的胃吧?”沒有多做蛋糕就算了,她還多事的擔心唯一的客人會吃膩女乃油盒子的蛋糕,天天想方設法地絞盡腦汁要變化出新的蛋糕,瞧瞧這滿櫃的蛋糕,繁多的種類有大半都不在女乃油盒子的產品目錄上。


    她不禁要想自己真的只是單純的擔心客人吃膩蛋糕,還是……她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一雙金眸,閃亮的金色瞳孔讓她本能的寒毛豎立。


    她搖搖頭,甩去突浮上腦海的畫面,不讓自己有機會去多想那對能讓她發毛的眸子的主人是誰。


    “我只是單純的擔心目前店里『唯一』的客人會吃膩蛋糕,沒錯!因為是唯一,所以才會用盡心思,等到以後客人多了,就沒有閑工夫多管大家會不會吃、想不想換口味這檔子事了。沒錯,就是這樣,別多想,這很正常。”她喃喃地替自己辯駁,嘴里的話冠冕堂皇,不安卻口是心非隱隱地冒出頭來。


    像是在掩飾心底的不安,萬垂青離開高腳椅,胡亂地瞎忙起來。


    她先是拖了地板,再來是拿來白色抹布擦起櫃面、窗台、椅子,最後甚至蹲,將看不到的櫃底也仔細地抹了一遍,就在她幾乎要拿臘油來把地板、櫃台全都打上一層臘,讓店內四處亮晶晶時,對面大樓的陰影罩住了店面,這個她沒注意的陰暗吸引了她。


    “十一點半了。”她看了看腕上的時間,這才發現老主顧該出現的時間早已過了很久,她挑挑眉,這倒新鮮,一向準時的人竟然遲了?


    萬垂青站起身走進廚房,洗淨抹布和雙手之後,再度回到櫃前不疾不徐地折迭起紙盒。


    她的動作很慢,白色的紙板被她仔細地折成四方長盒,折到足夠盛裝冷藏櫃里的蛋糕量,時間已耗去了大半,再將一塊塊蛋糕全擺進盒內,時間已經逼近一點鐘。


    本嚕咕嚕……肚皮的鼓噪聲讓她注意到平常負責打點兩人午、晚餐的全蘭黛竟然也在該出現的時間里不見蹤影。


    “怎麼回事?”她喃喃地轉身,無預警地一頭正對上和她齊高的全蘭黛,臉對臉、鼻對鼻,她嚇得失聲尖叫。


    “蘭、蘭黛,你要嚇死人啊?!”


    “嘿嘿嘿!”全蘭黛笑彎了的眼讓她心里發毛。


    “你、你笑什麼?”


    “嘿嘿嘿,”仍舊是三聲嘿,笑聲這次搭上得意的笑臉,擺明了就是要誘人追問。


    瞪著她,萬垂青語氣轉為平靜,“你遲到了。”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全蘭黛賣的關子從來沒有她表現出的表情來得有趣,也實在沒興趣去滿足她,所以抱歉,失陪了。


    “呃……垂青,你等等嘛!你要去哪兒?”全蘭黛急急拉住她。


    “我的午餐呢?”她伸出手。


    “啊?”


    “你沒買。”她一臉了然于心的表情,“我餓了,現在要出去買午餐。”


    “等等,我有、我有買啦!”她再次拉住她,“你先看看我的『好東西』,我們再一塊兒吃午餐嘛!”


    “不要。”她搖搖頭,故意逗著她,“先吃再看。”


    “不要嘛,先看啦!!”


    “我餓扁了,沒心情看,等我吃飽了再說吧。”她堅持著,“午餐拿來,其余免談。”


    “垂——青。”她哀號著。


    萬垂青無動于衷,眼底的笑意快藏不住了。


    不是她要逗她的嗎?怎麼垂青一點兒好奇心都沒有啊?全蘭黛垂著肩,腦筋一轉,哈!山不轉路轉,路不轉她全蘭黛不會自己轉嗎?


    “午餐我擺在巷子口,你跟我一塊兒去拿。”到了巷子口,還怕她看不到“好東西”?


    “不要。”萬垂青吐出兩個單音,索性坐到高腳椅上,“我餓得走不動了,你快去拿進來給我。”


    “可……”


    “別說廢話,快去、快去。”她揮著手催促著她,臉索性別過去背對她,以免自己憋不住的笑意漏了餡。


    “噢——”全蘭黛刻意拖長的應聲及腳步聲,說明了她放棄繼續說服她,認命地先去取便當。


    萬垂青拉長了耳朵確定她走遠了才敢讓笑聲宣泄而出。


    她的心情突然轉為亢奮,她還不清楚蘭黛打的是啥主意?巷子那頭等著她的除了便當沒有別的話,她的頭願意剁下來給她當椅子坐。


    “便當來了。”沒一會兒工夫,全蘭黛提著塑膠袋跑回店前—“你快點吃,快點。”


    “急什麼?”她正襟危坐,笑容早就在她回來的前一刻收起來。接過塑膠袋,溫吞吞地打開袋口,再緩緩地伸手進袋內準備取出便當,一切動作都是慢條斯理,極盡優雅之表現。


    “哇!”她的動作看在全蘭黛眼里簡直是急死了,她受不了地低聲尖叫,一把搶過袋子,取出便當、扯掉橡皮筋、撕開衛生筷的塑膠套,再將便當連筷子一塊兒塞進萬垂青的手中,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迅速確實得仿佛受過嚴格的魔鬼訓練,專業至極。


    “吃,快吃。”她催促著。


    “你呢?你不吃?”萬垂青詢問著。


    “我不餓。”


    “怎……”


    “吃!”她快要捉狂了!


    萬垂青忍住爆笑的沖動,低下頭繼續延續剛剛一貫的優雅,一小口、一小口地將飯菜放進嘴中,細嚼慢咽,仔仔細細地夾每一粒飯粒及菜菜,直到便當盒干淨見底才重新抬起頭。


    “咳咳!”她出著聲,拉回不耐等待的在店前空地來回踱步的全蘭黛的注意力。


    “吃完了?走!”


    “等等,我還要擦擦嘴巴……”


    “萬垂青!”


    “噗——”她終于忍不住在她面前笑出聲來,“好好好,不擦嘴、不慢吞吞、不逗你了。大小姐,我們馬上去看你的『好東西』。”


    “你逗我?!”


    “不是要看『好東西』?是什麼『好東西』?我很好奇呢,東西在巷子口對吧?怎麼放那里呢?我們快去看看,快!”她轉移話題,一改原先的溫吞,變得興致勃勃,甚至催促起全蘭黛來了。


    “巷子窄,根本牽不進來,能牽進來就不用讓你這樣逗我了。”她嘰哩咕嚕地答著她的問題。


    “牽?是什麼啊?”


    “喏。”經過一番折騰,全蘭黛原先賣關子的大好心情全復不見,她指著遠遠停著的一台腳踏車,輕描淡寫地道︰“腳踏車。”


    “腳踏車?哇!一台腳踏車耶!紅色的……嗯,很美呢,後面還有貨架,可以擺很多東西,看起來很不錯,感覺很實用。”


    “豈止很不錯?豈止實用?簡直是棒呆了!我遠遠一看到這台腳踏車,就有一個方案在我腦子里浮現,垂青,我跟你說,我們女乃油盒子開在深巷雖然有點吃虧,不過、好店不怕巷弄深。,只要我們改變行銷手段,先推著蛋糕出去外賣,等賣出口碑,人潮自然會滾滾滾的滾到我們店里來。”


    萬垂青看著經過她小小的撩撥就開始火熱地滔滔不絕的全蘭黛,她點著頭附和著她,側耳仔細地聆听著她的“成功大計”,一朵笑容跟著在她嘴角悄悄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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