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外男主內 第五章
滿腔氣,滿胸忿,填了一生的恨。無人知曉,無處發泄,唯一稍稍了解的“他”已經遠揚海外,不知所蹤,因為老頭知道“他”干的好事後,就把“他”驅逐出門,揚言斷了師徒情分。
但多虧了“他”,她才能變得這麼強,強到打倒老頭,謀朝篡位。
只是,坐在這老大的位置上好孤獨。
可孤苦無依的她只能咬牙忍下,所有愁苦怨恨全化成動力,驅策她更快更猛更狠,她才能穩當老大,坐上了那老頭最不想讓的位子。
原本以為讓那老頭下了台,他就會失去生趣,進而憔悴,很快的郁郁而終,但並沒有。因為那老頭成了太上皇,臣子們依然懼怕他的威力。
她這算什麼篡位成功?
愁悶的又喝了口烈酒,任酒精的灼熱順著食道而下,由胃部向四肢蔓延,令人有種醺醺然的舒適感受。可卻撫不去腦子里糾纏的思緒。
為什麼那老頭還沒喪失生趣,還處處跟她爭?雖然每次都是地打贏,可是那老頭還是一再嘗試,如今竟管起她的婚姻大事!
婚姻?
哼!好笑,她哪有資格擁有正常的婚姻?早在許多年前,她就放棄婚姻生活,只因為她的父親是那個陰狠毒辣的老頭。
黑雪君又啜了一口酒,任思緒回到好久好久以前。
那時候,她很小,母親緊緊的抱住她,哭泣的吶喊,“雪君,對不起,媽不是故意不要你,是媽沒能力要你,你爸太有權勢了,我無法對抗,都怪我太笨,竟不知道他是老大……”
然後母親被那老頭的手下架走,而她則哭喊著被丟進車子里,直接送進教會學校。那年,她七歲。
她以為母親是不得已才放棄她。
因為打從有記憶起,她的世界就只有媽媽,從來就沒有爸爸。爸爸對她來說只是個名詞,她從沒見過他,只是偶爾听母親作夢般的提起爸爸追求她的殷勤,而兀自陶醉不已。
她媽真是笨,哪個男人追女人不花言巧語、不千方百計?竟那麼容易就相信那個老頭愛她。他會愛她媽?放屁。
就因為她媽的愚蠢,結果讓她不但沒有爸爸,也沒了媽媽,更讓她往後的十年里,只有虛無的上帝、嚴厲的修女以及街道的神父。這一切全都因為那女人的愚蠢,還有自私。
她黑雪君算什麼?不過是一場昏頭愛戀中產生的“廢物”罷了。
她冷笑的想起修女提過,那老頭一次繳清二十年的學費和住宿—。他是打算把她關到二十七歲?還是以為他女兒只有七個月—?
她恨上帝,恨教會的一切,早打算好,一滿十八歲,她就要逃離那清修的苦牢,遁進喧囂塵世,自在遨游。可上天偏偏不從她願,在她十七歲那年,那老頭竟派人來接她。
還記得見面的前一夜,她興奮得不能入睡,從未見面的父親,她對他有諸多期待,期盼他會疼她、愛她,向她道歉這麼長時間的疏忽,結果——
他第一眼看見她,不是看她的瞼,而是看她的身材、看她的肚子,還很不客氣的下結論,“這麼瘦小,有能力為我生下健康的繼承人嗎?”
他根本不把她當女兒、當人看,他當她是匹專司生養的母馬!
黯然闔眼,所有不堪的記憶浮現眼前,在那個漆黑的深夜里,他竟然派了他最得意的徒弟來到她的房間,就為了……播種。
霍然睜眼,將酒杯砸向白牆,滿地的玻璃碎片,就如同當年她脆弱的少女心,霎時徹區粉碎。
案愛?哼,一輩子與她無緣。
親情?那是別人的事,絕對輪不到她花心思去處理。
從這夜起,爸爸成了“老頭”,成了這輩子結恨最深的仇人。
她這輩子唯一的目的,就是看他飲恨而終!
炳哈哈,他永遠也料不到他最企盼的事,永遠都不可能發生。她等,她要等他臨終之際再告訴他那個“事實”,讓他死不瞑目。
“誰?”黑雪君警覺地轉身一喝,沒人能在她不知不覺下靠近她十尺之內。
“是我。”門口出現了白永健的身影,嘴邊竟帶著微笑。
她眯眼,“怎麼?看開了?”心情正惡劣,他是來當她的專屬沙包嗎?
“什麼?”他不甚了解的歪著頭。
她雙手抱胸,“能笑得這麼開心,想必已經做好你妹變男人的心理建設。”她要看到他的苦瓜臉,看到別人比她苦悶,她才可能開心那麼一點點。
如她所願,他的苦瓜臉立刻掛上,“你一定要提醒我嗎?我不能稍稍忘記一下,暫時放松一點嗎?”
“何必稍稍、暫時,你可以永遠都不管,就可以一直放輕松。”暗暗靠近,她真的想找個沙包好好出氣。
“我不是那麼狠心的哥哥,”白永健嘆口氣,“老大,你嫁給我吧!”
這男人只是迫於無奈才向她求婚,一切只為了他的妹妹。很感人的狗屁親情,她永遠也無法感受到的溫暖……
轉過身,黑雪君不語的走近酒櫃,拿了瓶茅台,毫不猶豫的就口喝,仿佛那是瓶礦泉水猛灌。
“這樣喝對身體不好,你應該戒酒。”他皺眉建議。
她但願醉死,可惜愈喝愈多愈不容易醉。嘴角勉強上揚,她問︰“公貓跟母老虎求婚有什麼好處?”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當然明白她所指的公貓是他,母老虎是她也,貓與虎求親,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頭殼壞去。他當然不能老實說。
“訓練膽量。”
好答案,很聰明的答案,她微笑的再喝一口。
“你笑起來很好看耶!”他像發現寶藏般的低嚷。
立即讓她斂了笑容。“你眼楮花了。”斷不能隨便在“外人”面前顯露她的親切,以免失去了老大的酷樣。
“喝酒的是你。”白永健不怕死的靠了過來,“這麼好喝嗎?也讓我喝一點?”伸手就想要。
她瞪視他,他竟然一點都不怕她?想也不想,她馬上一掌巴拍過去。
“好痛。”他抽回微紅的手慘叫,“不想分享就說一下嘛!何必動手?”
分享?這兩個字對她而言太陌生了,因為從沒人和她分享一切,而她也無人可以分——的喜怒哀樂,只因為黑暗中的生活……無情、無父女、無兄弟,更無夫妻,尤其是她。
“放肆!”黑雪君沉聲大暍,“你忘了我是誰?”只有藉著豎立權威,讓人懼怕她,她才能安穩地坐在“老大”的位子上。若讓她的威嚴崩潰,恐怕畏懼她的人將迅速減少,老大的威嚴不再,那老頭就有機會再次欺壓她。
“老大呀!我-直記得很清楚。”他說。
但他的態度太自若了,好像眼前站的是個普通女子,不是殺人不眨眼的黑道老大,這種口是心非的態度讓她很困擾。
“啪!一她再一巴掌打過去,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公貓跟母老虎求婚就要有被欺負的覺悟。”她冷冷的。
白永健捂著臉,一臉委屈,沒忘記在夢中,她對他拳打腳踢;沒忘記在他面前,她打那些手下就像在拍皮球似的。她很習慣打人喔!
“我知道。”他咬緊牙,真的很想走,但想到他妹妹,他又不敢走,眼前的她是他唯一的救星呀!再怎麼不願,也得留下來。
“那還不滾,等我打死你嗎?出去!”手指著門命令。
他咬牙把心一橫,撲通跪了下來。“老大,你多打一點讓我習慣吧!”最好把他訓練成被虐待狂,愈打愈痛就愈爽,到時候他就不會覺得吃虧了。沒錯,“最好把我打成被虐待狂。”他喊。
黑雪君卻-腳踹倒他,在他還來不及叫痛前揪住他的衣領,“滾出去,不要讓我再看見你!”愈見心愈煩。
“我……我……”白永健深吸一口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住她的腳大喊,“你欺負我吧!我寧願當個被母老虎欺負的公貓,”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更何況他這麼聰明,還怕沒辦法把千年的冰山給融化嗎?
“放開。”她抖腳想踢開他、震開他,“放手!”可偏偏他抱得緊,怎麼也擺月兌不掉。
她不信這世上有愛被欺負的男人,也很清楚他這麼固執的原因——他的妹妹。
絕不是為了她。
想到這里,她毫不留情的揪扯他的頭發,用力往上一拉,俯視痛極的他,“這麼重視你妹妹?”口氣卻異常冷靜。
“是呀!”他坦然無諱。
真是情深義重的手足之情呀!她不屑的撇嘴。
她也想擁有個事事為自己著想的哥哥,可惜二十五位血緣上的兄弟都在見到她之前,一一被老頭的敵人解決掉,她根本無緣擁有一個可能關心她的哥哥,只有“他”比較近似哥哥,當年也是“他”的收手和教授,才能成就她今天的霸業。
只是“他”在乎的是她已經亡命歸天的弟弟,不是她……
“我會幫你找她,你不用犧牲自己。”黑雪君口氣放軟,為的是欣賞他的義氣和勇氣。另一方面,是想找出那老頭,永遠斷了他想管她婚事的念頭,至於用什麼手段,到時再說。總之,不能讓那老頭的計謀得逞,讓兄弟們以為“大爺”大過“老大”。
“真的?”白永健的眼楮立刻發光,“老大,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感激的緊抱住她的腿。
她額上的青筋暴露。這人腦筋有問題嗎?
一巴掌再揮過去,啪得響亮,“擦亮你的眼楮,我到底哪里好?”她大吼的質問,她已經“口”腳並用,為什麼他還是說她好?
他驀然領悟,她不喜歡人家稱證她好?
“你功夫好,”他陪笑,“還有壞得好。”
倒還懂得看她臉色,孺子可教也。
“你信不信你再抱著我的腳,我就立刻砍了你的十根手指頭?”她沉聲威脅。
白永健立即放手,“當然—,你是我見過壞得不能再壞的女人。”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臉色有稍稍好看些,但不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就往門口去。
“阿火,備車。”她命令。
他追上去,“你要去哪里?”
黑雪君橫了他一眼,“當然是去找老頭。”
這麼快就行動?他咧嘴笑了,他就知道,她其實還不壞。
天已經黑了。
車子在山中的大路上急駛,就像急射而出的火箭,開車的人是黑雪君,坐在她旁邊嚇得臉色發白的,是他——白永健。
“開……開慢點。”他戰戰兢兢的,“你……你……玩……玩命呀!”
沒錯,她就是玩命。
“嗤——!”刺耳的煞車聲快震破耳膜,就見車子緊急轉了個兩百七十度,又踩足油門卯足勁沖了出去。
“慢—…慢……慢……”他疊聲叮嚀。
但她只當作耳邊風,嘴角忍不住上揚,很久沒這麼暢快、這麼逍遙了,平時在組織里,無時無刻有人盯著她、跟著她,讓她放松不得,就怕隨時有人存心要把她撂倒,就像她當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倒黑風堂一樣。
但在他身邊,她竟沒有這種憂慮!身邊仍然有人跟著呀,她怎麼覺得輕松自在?
眼楮不由自主的瞥去,只見白永健蒼白著一張臉,倏然睜大眼,那模樣好……可愛。她怎麼會覺得他可愛?她中邪了嗎?——“小心。”白永健突兀大吼。
黑雪君立刻回神,斷壁就在眼前,危險!猛然踩住煞車,再大幅度轉動方向盤,驚險的轉了個方向,發出震天般的嘎吱聲,她再度踩緊油門沖出去,速度絲毫不減。
白永健再也受不了了,她想玩命、想早點受主寵召請不要拉他作陪,他還想快快樂樂的度過下半輩子,簡簡單單的過日子。不行!他得阻止她這樣冒險。
“停車。”他爆然大吼,“我要吐了,真的,我要吐在你車上了。”
黑雪君厭惡骯髒,不甘不願的踩了煞車,讓車子停下。
他馬上打開車門“大吐大嘔”起來,嘔得她產生錯覺,聞到一股酸味飄進鼻端,讓她情不自禁的幻想,他的嘴巴正吐出一攤惡心巴拉的穢物。
“你到底還要吐多久?”她不耐煩的問,手指猛敲方向盤,頭顱還特意面向車窗,望進-片黑暗中,免得看了她也想吐。
“一個小時。”他沙啞的說。
什麼?竟有人因為暈車要吐這麼久?真是窩囊。她可不想呆坐車上一個小時。
“真是沒用。”推開車門,黑雪君下車走進空氣流暢的黑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氣,有股青草的芬芳,讓人感覺沁涼如水。
好久沒這麼安靜!閉上眼楮,她听到了風的流動,听到了草叢里蟲的鳴叫,抬頭,睜開眼,看到了滿天閃耀的星辰,以及那一條如瓖滿鑽石的銀河。
長時間在陰霾的城市里工作,受了燈紅酒綠的妨礙,她幾乎忘記在她遙遠的頭頂上,有著單純的美麗,只要抬頭,就能瞧見。
“很美吧?”身後突然傳來聲音,黑雪君驚訝往後看,不知何時,白永健竟已靠近她“十尺”之內,而且還逐步靠近。
她不自覺的往後,露出一臉的警戒。
他瞧見了,不再往前,然後手指向天空,“瞧,有流星。”
是有條光在夜空里殞落,但她只瞥了一眼,沒心欣賞或贊賞,“休息夠了,可以走吧?”
“何必這麼急,好好的欣賞一下風景啊!你瞧,天上的星星多美,地上的星星更美。”
把她當笨蛋呀!
“地上哪有星星?”她啐道。
“你站在這里好一會,難道沒看見?”他好訝異她竟視而不見,“這周圍都是螢火蟲呀!”
是嗎?她——張望。
確實是有無數光點在黑暗中流動著,怎麼她剛剛沒發覺?難道她的視力有問題?
白永健瞧見了她的愕然。
——“這跟心有關吧?”他張開手臂,彷佛擁抱美景似的說,“有人不願意瞧見,有人太忙無心瞧見,你是屬於哪一種?”
是前者,她一向知道,也無奈的接受這樣的自己,但她不會向任何人承認的。
“是什麼蒙蔽了你的雙眼,黑雪君?”他輕柔的嗓音飄進她的耳里,帶來陣陣茫然。
仇恨,仇恨讓她漠視了-切。
“這樣的你,快樂嗎?”
她是不快樂,但又能如何?身為那老頭剩下的唯一命脈,她早就沒資格得到快樂。
“你想得到快樂吧?”白永健望著月光下她那張沉靜的臉龐,似乎有著無限哀傷。他想……想知道原因,不為什麼。
“廢話少說。”她抽出根菸,點著火抽著,好消解那不斷上涌的苦悶。“現在是冬天,螢火蟲應該死光了。”她說,不願看見到處飛來飛去的螢火蟲。
白永健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要否認擺在眼前的事實?”伸手一抓,抓了一點光明握在掌中,“那你說說這是什麼?瓢蟲還是鬼火?”
黑雪君轉開頭,當然知道那是螢火蟲,在不該出現的季節出現的螢火蟲。
“答案還是螢火蟲,你心里清楚。”他張開手掌,一明一滅的光點眷戀的留在他的掌中,“確實,現在是冬天,它們不該出現,但因為聖嬰現象的錯亂,它們出現了,讓我們意外的瞧見這般美景。”他微笑的看著四周浮動的流螢,還有滿天星光,“黑雪君,你不覺得人生有很多驚喜嗎?”
不覺得,地更用力的吸菸,“你真有時間悠閑賞景,都不擔心你妹—…可能正遭那老頭的毒手,已經變成男人?”
他知道她是故意提醒他,笑容未減的轉首向她。“他是你爸,為什麼要叫他老頭?”
“因為……我高興。”把菸丟在地上,用力踩熄,“好了,蘑菇夠久了,我們出發吧。”黑雪君往車子走去,不想跟他鄉談,因為每次跟他交談,都讓她思索到她的生命,讓她察覺到她的失去,發覺她可以得到更多……
她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喜歡。她對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任何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目前唯一月兌軌的只有他——白永健。
但她可以很快解決的,她相信,她一向如此。
“讓我為你服務。”白永健超過她往車子而去。
她以為他是要為她開門,但不是,他一溜煙的鑽進車子,佔據駕駛座,還不忘記把側門打開,請她並坐。
“出來。”黑雪君站在車子外面沉聲說。
他搖頭,“我來開車吧!坐你開的車會讓我想吐。”
“那你就吐光了再上車。”她有種感覺,他的鳩佔鵲巢是有計畫的。
他再搖頭。“這不好,坐你開的車會讓我有股尖叫的沖動,你不想听到這種噪音吧?”
的確,吵死了。
“所以讓我開車,我發誓會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把你送到目的地。”
她應該-拳揍過去,省得說服他,但她沒有,只是看了他-眼後,妥協的走到後車門坐了進去。她為什麼听他的?因為老大是她,她可不是他的司機。
但她在上車之前,注意到車子底下什麼穢物都沒有,剛剛他不是大吐特吐?產品呢?
沒有。
他裝吐?
雖然沒體力,但他可能是只狡猞的狐狸。她想。
她坐進車子,然後怒目瞪他。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捏了捏雙頰,露出-瞼無辜親切的笑,“還是我的臉上有什麼?”
他裝蒜。
她知道,卻不想去戳破,一個念頭在心里凝聚—他很聰明是吧?或許可以成為她的助力,成為她計畫的一部分,這樣可以更殘忍的撕裂那老頭的夢想!
嗯,這比讓那老頭斷了管她婚事的念頭更有趣,也更有力。或許她不必這麼急著擺月兌他。
“那我們走羅!”白永健踩下油門,讓車子輕輕滑了出去,前往這山里最寂靜的地方。
一路上,黑雪君都在沉思她的新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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