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郎君  第八章
作者:弱水
    來日方長,呵,還真是來日方長,一轉眼竟過了四年。


    四年可以改變許多事,比如晉王謀反失敗,新皇登基,改元建武,諸如此類的大事發生了不少,但那些都不是時歿生所關心的,他只在意牟易男。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還是低估了她的固執?


    四年來,她的態度始終曖味不明,不論他怎麼明示暗示,不管他如何費盡心思,始終探不出她的心意。


    當他委婉的暗示她時,她總是一句“別開玩笑了”,對他的心事全無所覺;當他說自己一輩子最幸運的事便是遇到她時,她總是搭著他的肩,然後說她了解,因為他們是好哥兒們、好兄弟。


    她當真那麼遲鈍?思及此,時歿生不禁仰天長嘆。


    “為何嘆氣?”


    他聞聲回頭,有氣無力地向雲追日打招呼。


    “心情不好?”雲追日收攏折扇,微笑著在時歿生的對面坐下。


    “沒有,只是……算了,不提這個。”時歿生重振精神,坐直了身子,“我向你訂的東西好了嗎?”


    “我就是專程送來給你的。”雲追日從懷里拿出一只錦盒放到時歿生面前,“你看看是否合意。”


    “不用看了,雲翠坊的功夫我信得過。”時歿生將錦盒收進懷里。


    “你真的要送她這個?”雲追日收斂了笑容,神色嚴肅地問。


    時歿生點頭。


    雲追日又進一步問︰“但是她也許不會收,甚至會從此避著你,這樣你也無所謂?”


    “我只能放手一搏了。”時歿生面露苦笑,“如果再由著她逃避現實,讓她自欺欺人的以男人自居,我和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任何的進展。與其什麼都不做地等她開竅,不如賭一睹。賭贏了,我和她或許能有結果;賭輸了,我只好繼續努力了。只要她沒嫁人,我總是有機會的。”


    “也虧得你有這份耐心,都四年了還不放棄。”雲追日微微一笑,“先預祝你能抱得美人歸。”


    “多謝了,但願真能如此。”


    ***


    藍天高高,白雲飄飄,真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教人舒服極了,奈何牟易男卻不得安寧,硬是被破壞了好心情。


    大廳里,林淑穎正皺眉叨念︰“亦蘭呀,不是娘要說你,可是你這個樣子,娘不說你都不行了。”她一把拉起椅子上滿臉無奈的牟易男,扯了扯她的衣擺,“你瞧瞧自己的樣子,從頭到腳,除了那張臉之外,有哪一點像女孩子?”


    “娘──”牟易男拉回自己的衣服拍了拍,跟著又坐回原位,“我跟您說過很多遍了,我是男的,一個大男人哪里管什麼女孩子的模樣,真要像女孩子,那才糟糕。”


    “你說的是什麼話!”林淑穎柳眉倒豎,食指點了下女兒的額頭,“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牟易男無奈地嘆口氣,瞥向一旁的父親,“爹,您請娘少說幾句吧,若是她氣壞了,孩兒怕您會心疼。”


    “夫人……”牟定中一開口就被林淑穎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只好投給女兒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閉嘴不敢再說。


    瞪完丈夫,林淑穎又把目標轉回女兒身上。


    “我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年幾歲了?”


    牟易男右手撐著下巴,滿不在乎地回答︰“過了明天,剛好滿二十三。”


    “虧你記得自己二十三了,我還以為你當自己只有十七、八歲呢!”林淑穎哼了一聲,重重地坐下,“你都已經二十三歲了,竟然連個對像都沒有!娘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已經生了你,亦蘭呀,你……”


    耳听母親叨念,牟易男心中實在感到不耐煩。三天兩頭就要被教訓一、兩個時辰,娘接下來想說什麼,她早八百年前就會背了,頂多是人名換一換,年齡換一換,其它就沒啥兩樣了。


    听到現在,也差不多是那些表姊表妹該出場的時候了,就不知今日輪到誰當主角。


    林淑穎道︰“上個月,你小表妹已經定了親,許了人家,等她一及笄就要嫁過去;再說說你三姨的小女兒,她三個月前剛出嫁,現在就傳出有喜的好消息,她今年才十八,還有呀……”


    她念了一長串,牟易男表面上像是仔細聆听,事實上思緒早飛遠了,腦子里全是明天的事。


    算是成了慣例吧,這幾年生日時,她為了逃避母親的嘮叨,往往會在幾天前就趁一大早溜出門,晃蕩到洛陽找雲追日,等著和時歿生見面閑聊,讓幾個好友幫她慶祝;今年她有事耽擱,晚了幾天出門,結果就被娘逮到機會,趁著她早上練劍的時候,拉住她開始那千篇一律的訓示。


    算了算了,這些煩人的事還是別想。


    不知道明天她會收到什麼禮物……這幾年來,送禮最合她心意的算是時歿生了;彷佛對她想什麼、喜歡什麼都一清二楚似的,每年的禮物都讓她又驚又喜,不由自主的心生期待。但是她又不免疑惑,他是從什麼時候轉了性子,居然一出手就是重禮,把她嚇了一跳。


    還記得剛認識的那年,她同樣在洛陽過生日,或者該說是躲生日,時歿生正巧也到了洛陽,一知道是她生日,他吃飯時吃得比誰都多,吃飽了卻跑得比誰都快,說穿了,不過是怕她會要他有所表示罷了。


    到了現在,他送的禮一年比一年貴重,差點讓她不敢收下,除此之外、平時他也會找名目塞一堆東西給她,令她好生疑惑。


    莫非他當真轉性了?或者只是對她……不不不!她哪有那麼特別呢?雖然這幾年他對她真的很好,但那只是因為他們是好朋友的緣故……突然,她心底竄出一個聲音。


    有人會對朋友好到那種程度嗎?他是喜──閉嘴!不許亂說亂想,真的只是朋友罷了!


    牟易男硬是壓下了心底的疑問,她告訴自己別去猜測時歿生的想法,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他和她之間的事……“亦蘭!亦蘭!”


    帶著怒氣的呼喚拉回了她的思緒,她隨口應了一聲。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林淑穎皺緊了雙眉。


    牟易男很想大聲說沒有,但還是點了點頭,“我有在听,您要我成親,對吧?”


    “你既然知道,就應該听娘的話,盡快找個好對象,了卻娘的心事。”四年前,她以為女兒終于有了對象,著實高興了許久,誰知這四年來卻是毫無消息,教她空歡喜一場。


    “您想要我成親?好,我答應。”牟易男起身走到父親面前,“爹、娘,你們叫媒人準備畫像,我會從里面挑一個。”


    牟定中有些驚訝地站起身,“易男……”察覺妻子瞪了自己一眼,他立刻乖覺地改口,“亦蘭,你當真要成親?”


    “成親還有假的嗎?”牟易男嘴角微揚,偏頭望向母親,“娘說的不錯,我是該成親了。”


    聞言,林淑穎笑瞇了眼,連連點頭,慶幸女兒終于開竅了。


    牟易男繼續道︰“所謂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是很平常的。如果家里有人照顧,我就可以安心的闖出一番事業,又能讓娘開心,何樂而不?呢?”


    林淑穎听在耳里,覺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可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來。


    “只要你自己願意就好。”牟定中輕拍女兒的肩膀。


    她回頭給父親一個微笑,又對母親道︰“娘,請您告訴媒人,只要身家清白,不論貧富貴賤,哪家的閨女都可以把畫像送來。”


    “閨女?”林淑穎以為自己听錯了。


    牟易男一本正經地點頭,“是呀,您不是要我成親嗎?所以我要媒人送閨女們的畫像來,或者您比較喜歡寡婦做您的媳婦?”


    林淑穎驚訝過甚,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相形之下,牟定中的反應倒鎮定多了,他在驚訝之余,不免又有些好笑,沒想到女兒竟將了妻子一軍。


    “就這樣決定了。我和朋友有約,先走了。”牟易男拱手一揖,告退離去。


    “亦蘭!亦蘭,你先別走呀!”林淑穎著急地大聲呼喚,卻留不住女兒的腳步,正懊惱著,卻听到一陣笑聲,她忿忿地回頭瞪著丈夫,“事情都變成這樣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牟定中連忙收斂了笑容,走到她身邊勸慰︰“夫人,隨她去吧,她自己的事讓她自己決定就好了。


    “你還敢這樣說!”林淑穎左手叉腰,右手食指重重戳著他的胸膛,“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我又怎為了?”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還問怎為了?”她瞪大了眼,柳眉倒豎,“就是你害女兒變成今天這副德行,害得女兒嫁不出去,害得我抱不到孫子!”她每說一句就重重地戳一下他的胸膛。


    “夫人……”牟定中無奈地苦笑。為了當初的失言,他至今仍不得安寧。


    “別叫我!我看到你這個死家伙就有氣!”林淑穎越想越氣,扯起椅子上的墊子就往他身上打。


    他不敢動手擋,只好趕緊退開,口中連連嚷著︰“夫人,息怒呀!夫人……”


    “哼!”她怒氣難平,順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砸過去,可是還是被他輕松的閃開了。


    “夫人……”他一邊利落地閃躲不斷飛來的各種東西,一邊連聲道歉。


    但是他越閃,林淑穎的怒氣越是高漲。


    于是整個早上,凡是經過大廳的弟子都可以清楚听到里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以及門主的道歉聲……***


    出了家門,牟易男的心情登時好轉,想到母親驚訝的樣子,更是讓她覺得愉快。她的理想尚未達成,在那之前,不論誰說什麼,她都不會換回女裝,當然更不可能嫁人;那句娶妻的話看似玩笑,實際上,她是非常認真的說出口。


    既然發誓要更加光大御劍門,她就絕對要做到!


    如今武林的泰斗是司徒家所領導的武莊,她雖不求超越武莊,但至少要讓世人承認在劍術方面,武莊絕對比不過御劍門。


    曾經,她向父親說出她的抱負,但父親只是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她明白,這表示父親並不認為她能做到,因為她是女兒,不是他最想要的兒子……正因為如此,她更要做到,向父親證明她就是兒子,一個能光大門楣的兒子!


    我只要你開心。你開心嗎?達到了這個夢想,你就會開心嗎?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喃語,令她微微失神。


    那是時歿生的聲音,她清楚的記得他在听過她的夢想後,那樣問她──“小男,你真的那麼想超越武莊?”


    “當然,而且不只是想,我還要做到。”她自信地昂首。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告訴她︰“我只要你開心。你開心嗎?達到了這個夢想,你就會開心嗎?”


    無法直視他充滿感情的眼眸,她只能拔劍裝出專注的表情,輕撫著劍身說出她的堅決︰“這是我畢生的夢想,達成的那一日,將會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是嗎?你的夢想……”他若有似無地嘆口氣,“你想知道我的夢想嗎?”


    “你說。”她仍然回避他的凝視。


    時歿生的聲音轉為低微,“我只想月兌離血腥的日子,和我的妻兒過平靜的生活,縱使只有一間茅屋、粗茶淡飯,便是人間最大的喜樂。只是,看來是不可能了……”


    “為什麼?”她忍不住抬頭,卻在見到他眼中的抑郁後匆匆低首。


    他沒開口,只以嘆息聲回答……那已經是去年的事了,但是關于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知為什麼,她總是記得清清楚楚,像是剛剛才發生過。


    初識時,他只是一個小氣又愛惹她,一天到晚嘻皮笑臉,完全不像殺手的殺手;後來他落難到她家,他們在數月形影不離的日子中真正建立了交情和信任,然後她才發現在他的笑容之後,是一段段悲涼的過往和對命運的無奈感。這幾年,他又變了樣子,笑容依舊,可是卻常說一些令她忍不住心跳加速、胡思亂想的話語,在她裝做毫無反應時,總會見到他的眼中閃過抑郁,然而她只能當作沒發現,因為她怕事情像她猜的那樣,他對她的好另有原因,而原因正是她所不樂見的那個。


    所以她寧可讓事情曖昧不明,至少能保有朋友的名義,不必擔心在事情說開後,她必須拒絕他的……好意,失去她在意的朋友。


    一切,還是維持現狀吧。


    ***


    華燈初上,麗澤園里人聲鼎沸,?平日安靜的停雲山莊增添了幾分熱鬧活力。


    平日散居各地的好友全都聚集在麗澤園的宴客廳里,表面上說是?牟易男慶生,實際上大家是想看熱鬧。


    時歿生喜歡牟易男的事情已是公開的秘密,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偏偏當事人一副完全沒有發現的樣子。


    眼看時歿生暗戀牟易男多年卻毫無進展,他們心中多少也?


    那兩人著急,只是感情的事旁人無法插手,頂多只能在一旁敲敲邊鼓,等待好消息。


    于是筵席過後,他們紛紛找借口離席,將時間留給時歿生和牟易男,期待兩人能有所發展,他們也好討杯喜酒喝喝。


    “怎眾人都走光了?”牟易男帶著幾分醉意環顧四周,發現整個廳堂就只剩下她和時歿生兩人。


    “大概都醉了,所以先回房休息。”時歿生心中緊張,笑容不免有些僵硬,但是牟易男並未察覺。


    “酒量真是不好,像我,我還很清醒呢!”她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些。


    “是呀。”他不知該說什麼,只好隨口應聲。


    她瞇起眼,有些疑惑地盯著他,“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時歿生深深吸了口氣,從懷里拿出錦盒放到她面前。


    “送我的?”她笑問,跟著伸手就要打開。


    “等等!”他按住她的手,神色鄭重,“在打開之前,我有話要告訴你。”


    “好呀,你說吧。”酒意讓牟易男忽略了他異樣的神情,仍是笑得很開心。


    他收回手,不安地拉拉衣袖,跟著又拍拍衣擺,好半天都沒說話。


    一直沒听到時歿生開口,她忍不住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我……”該死!他竟然將先前想的那些話都忘得一乾二淨了,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你想說什麼就說啊!”牟易男開始有些不耐煩。


    “我先出去一下。”說完,時歿生匆匆奔出廳門。雖然他先前說要賭一賭,可是事到臨頭,卻又突然膽怯起來,害怕被牟易男拒絕。


    如果什麼都不說,至少他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待在她身邊;若是被她拒絕,他該如何面對她?


    當初對雲追日說起時毫無所懼,一副不得佳人芳心絕不罷休的模樣,但是一面對她,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到了這個節骨眼,他全豁出去了!如果顧慮東、顧慮西的,他們真的一輩子都不會有結果了!


    如此一想,時歿生終于鼓起勇氣,踩著堅定的步伐跨進門。


    “你要說了嗎?”牟易男把玩著錦盒,暗暗猜測錦盒里究竟是何物,為什麼時歿生會這樣神神秘秘的?


    “那個……”他緊張地咽口水,“我們認識很久了,對吧?”


    “嗯。”她右手撐著下巴,雙眼直盯著他,迷蒙的眼中滿是疑惑。


    “那……你知不知道我……”他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大喊︰“我喜歡你很久了!”


    時歿生這麼一喊,她的酒意全被嚇飛了,萬萬沒料到他會在此時將她回避已久的事情說出口。


    她心中慌亂不已,正思忖著如何避開這個話題時,一不小心竟踫翻了酒杯,她索性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含糊不清地喃語︰“我好象醉……嗯……醉了……”說著還打了個酒嗝,右手輕揉太陽穴,“我……醉了……先回房去……”她踩著踉蹌的步伐朝門邊走去,卻被時歿生一把拉住。


    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他再看不出牟易男是有心回避,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笨蛋了!既然已經豁出去,他就一定要得到明確的答案!


    時歿生雙手抓著她的肩膀,激動地吶喊︰“小男,把你的答案告訴我!不要再讓我猜,不要再讓我等!四年了,就算聖人也會有耗盡耐心的時候,給我一個答案吧!”


    沈默良久之後,牟易男才無力地低語︰“你要我說什麼?我們都是男人。”她偏頭不敢看他,輕輕地掙月兌他的掌握。


    “男人?到現在你還這麼說,”他微怒地拉起她的手,逼她面對他,“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時?你以為只要說自己是男人,就真的會變成男人嗎?那是不可能的!你是女人,你是女人呀!”


    “放手!”她用力掙開他的鉗制,忿忿地轉身背對他,“我是男是女不必你管!”


    “不論你再怎麼強調自己是男人,這一輩子都已注定是個女人!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還要繼續逃避嗎?”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牟易男用力摀住雙耳,試圖排拒他的言語進入腦海。


    時歿生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用力拉下她的手,“就算你不听,一樣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事實是什麼?事實就是御劍門不需要大小姐,只要一個能夠光大門楣的少門主!你懂嗎?你懂嗎?”她大聲地嘶吼著,用力推開他,“我只是想被肯定,想被需要,這樣也不行嗎?不行嗎?”


    望著她含淚的臉孔,他的心傳來陣陣刺痛,半晌無語,只是和她默默相望,一時間,四周只剩下寂靜。


    突然,一陣風吹滅了燭火,微弱的月光從窗口灑進廳里。


    幽暗中,時歿生開口了。


    “你說御劍門不需要大小姐,可是,我需要……”他?手撫上她的面頰,低聲呢喃︰“小男,我需要你,比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需要你……”


    在他的凝望中,她覺得自己成了天地間唯一真實的存在,是他僅有的依憑,一瞬間,她忘了堅持,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凌駕了理智,向他伸出了雙手。


    “小男!”他又驚又喜,顫抖著將她緊緊擁進懷里,“小男,這表示……你對我是有情的,是不是?是不是?”


    “嗯。”她靠在他肩上輕輕點頭。


    雖然她極力回避,卻無法否認對他有情;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早已深刻的烙印在她心底,只是她一直漠視,直到今日,在他的注視下,她才敢對自己承認。


    “你讓我等得好苦!”他至今猶恐是夢,忍不住捏了下自己的臉。“好痛!”


    “呆子。”輕嗔笑謔中,她的真情悄悄流露。


    佳人在懷,就算是做呆子他也甘心!耳里听著她的聲音,時歿生心里充滿了喜樂。


    “小男,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滿心期盼地等著她允諾。


    突來的問話拉回了牟易男的理智,她記起她的理想、她的夢──“不行!”她猛地掙月兌他的懷抱,“我不能嫁給你!我是御劍門的少門主,有自己的理想要追求!不能的!”


    時歿生錯愕地望著她,不敢相信她會這樣對他。


    “別那樣看我!我真的做不到!”她拚命搖頭,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桌邊。


    “為什麼?難道我在你心中根本不算什麼,剛剛那些話都是在騙我的?”他握緊雙拳,壓抑著心中的痛楚。


    “不!只是……”她垂首不語。


    如果嫁給他,過去的堅持就白費了,她所走的路也將被全盤否定,而她從此無法面對自己,因為她?棄了原則。這樣的她不是她,不是她所知的自己,也不會是他想要的牟易男。


    “只是什麼?你為什麼不說了?”喜悅後的打擊更教人瘋狂,他禁不住心中的憤怒與傷心,嘶聲狂吼︰“不要找借口!不要給我希望卻又讓我絕望!”


    “我……”她想說些什麼,但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一句傷人的話語。“我要娶妻了。”


    “娶妻?”瞬間,他安靜了,失神地盯著她。


    話一出口再也收不回,她只能忍住心中奔騰的感情,殘忍的重復︰“我要娶妻。”即使會讓自己的心傷痕累累,她也要堅持原有的理念,只是心卻越來越痛,痛楚無止境的蔓延……他笑了,卻更像在哭泣。


    “我一直知道你很固執,卻沒想到你會固執到這個地步,寧可娶一個女人也不願嫁給我!你對我的感覺,我完全明白了……”她承認對他有情不過是同情他罷了,就像施舍那些乞丐一樣,只是一時的不忍心,再也沒有別的意思。


    牟易男不敢開口,更不敢看他,怕一開口會忍不住泄漏自己的心情,怕看到他臉上的痛楚會讓她忍不住擁抱他……時歿生冷冷地諷笑,“無所謂,反正我也不在乎了。沒有你,我一個人一樣可以活得很好,我不需要你!你盡避去當你的假男人吧,我不會再纏著你,更不會再把自己的心送到你腳底讓你踐踏!”


    “我們……一樣可以是朋友……”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將話說出口,明知不可能,她卻無法放棄掙扎。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要的,從來不是朋友,永遠也不會是……”他極緩極輕地搖頭,轉身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她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一切,終究是走到她最害怕的結局,就在她的生日當天。


    稍一轉頭,她瞥見那只錦盒仍在桌上,可是送禮之人卻已經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要的,從來不是朋友,永遠也不會是……耳邊回繞著他臨走前最後的話語,她輕輕的打開了錦盒──朦朧月光下,溫潤的碧玉簪成雙並列,恰好是一對鴛鴦相依相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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