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氣，果然炎熱起來。那火辣辣的太陽照得人不想在室外多待上一分鐘，再加上人為的蒸籠效應，那些大馬力轉動著空調外機里散發出的無數熱氣，在這樣的七月，走在露天就好像是在被迫去蒸桑那浴。


    不過即使再怎麼不想出門，今天一大早，任曉旭還是頂著烈日，全副武裝地開車兩個多小時，來到了郊外某影視基地。


    沒錯，她今天是專門驅車來片場探班的，開拍也快兩個月了，她一次也沒有去過。想想似乎有點不妥，這次的導演又是當年給她機會寫劇本的陳導（雖然他已經和她堂姐分了手，而且堂姐今年十月就要嫁為人婦），她于情于理都應該去看一下，拍攝的地點又是在她所居住的城市。


    將車停好以後，熱量就迎面而來，每當這個時候，就要佩服那些敬業的工作人員，還有那些頂著烈日拍攝的演員，平時看他們有些嬌生慣養，真的到了片場也會發現演戲的辛苦。


    天生怕熱，很怕熱的任曉旭無奈地抬頭看著火辣辣的太陽，她拿出遮陽傘，想了一下以後，卻又還是把傘放回了車里。


    驕陽如火燒，她吸了口氣，帶著無畏的笑容走入陽光里。


    在她身後，有個男子也剛停好車，將她剛才又皺眉頭又眨眼楮還有抿嘴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看著她離開以後，男子也從車里走了出去，隨著她的道路也走入了熱辣辣的陽光燦爛中。


    “這麼大熱的天，向老板你怎麼在這里？”任曉旭有些詫異地發現向強竟然在片場，他這個制作人可不是每天都會在的，基本上還有許多其他事情要忙。


    “今天不要叫我老板，等一下真正的老板會來。”向強是個長得有些中年發福的男子，看起來一副和善的樣子，其實比狐狸還精怪。


    “洪海影視的老板？”任曉旭隨口問了一下，目光已經被身邊的人群所吸引了，“今天要拍哪一場？”她判斷著布景和自己的故事，開始興趣盎然起來。


    “陳導，任編劇來了，這麼大熱的天。”向強看到導演正好走過來，就揮了揮手。


    “陳奇大哥，一直沒來，真是不好意思。”任曉旭笑語盈盈，“這麼熱的天，的確辛苦你們了。”


    “曉旭，這是我們的工作。這次本子寫得很棒。”之前他們就有過許多交流，陳奇導演顯然很欣賞她這次的劇本創作，“很少有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子可以寫出如此帶有沖擊力的劇本，年輕人的愛情但是卻顯得並不流于浮躁……”


    “沒錯，而且讓人一看就會想要去談一場認真的戀愛。”就在陳奇表揚她的時候，在任曉旭的身邊響起了另外一個陌生的聲音。


    所有人的視線都轉移到了那個人的身上，任曉旭借著銳利的陽光看清楚了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個高大男子，不怎麼年輕的臉上帶著時間沉澱下來的自信笑容，目光有種說不出來的深邃感覺。


    “總經理，您來了。”向強笑望著他們，“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任曉旭，任編劇，這位則是我們洪海新上任的總經理，卓凡。”


    “你好。”


    “你好。”


    他們各自伸出手去，很友好地握了下手，任曉旭努力維持著微笑，其實在烈日下站了這幾分鐘，已經開始讓她汗流浹背，並且眼冒金星了。


    “太陽太大，我們到旁邊的休息室里坐一下。”卓凡只是抬頭望了她一眼，就領頭向著一旁的臨時充當休息室的一處布景樓里走去。


    暗地里感到慶幸，任曉旭走到了陳奇導演的身邊，笑著說︰“我買了許多水果和冰品，中午休息的時候會有人送過來。這麼大熱的天，真的很難想象大家到底是怎麼工作的。”


    “習慣就好。”陳奇略微皺起眉頭，“我比較不喜歡這些所謂的高層來巡視片場，很多時候都會影響到我們工作。”


    任曉旭抬頭看了眼前面，“那你去忙你的吧，這位總經理大人，就由我來應付。”她調皮地眨了下眼楮，“而且我真的比較喜歡待在室內。”


    陳奇笑了起來，“我也很喜歡你直率的性格，由你應酬，一定沒問題。不要讓他來打擾我們拍攝。”悄然說完以後，陳奇就給他的助手打了個眼色。


    “導演，你來看一下，你覺得這個鏡頭機位拍攝正確了嗎？”長期跟隨著陳奇的助手也心領神會。


    “總經理，我先離開一下。”對著前方大喊一聲，陳奇就離開了，而任曉旭則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片場一向就是個神奇的地方，卓總經理，如果有空的話，可以接受我的采訪嗎？我采訪過許多人，不管做什麼行業的都要接觸，但真的沒有采訪過一位影視公司的總經理，特別是像你這麼年輕的。”


    “任編劇也比我想象中年輕了許多。”卓凡對她露出一抹看不太清的笑容，“我一直以為應該是個閱歷豐富，並且有所經歷的中年女子。有著縴細的情感，卻有過一些"歷史"。”


    “年輕就不能有"歷史"？年輕就不能閱歷豐富？不過我真的閱歷淺薄，有很多沒經歷過的事，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時常會覺得力不從心。”任曉旭看到了向她使著眼色的向強。


    她忍住心里的笑意，怎麼回事，向大制片人看起來也不怎麼喜歡應付影視公司的高層領導啊。


    如果可以和這位高層在相對還算舒適的布景樓里談話一整天，也比原定打算看演員拍戲一整天要來得愜意了。


    看到了布景樓里的電風扇和冰櫃，她的心頭總算覺得微涼，雖然汗水依舊淌下背脊。


    “總經理，要不要我先帶你參觀一下……”


    “不用了，向制片是大忙人，不要因為我而打亂了你原來的計劃，我喜歡一個人四處轉轉，你去做你的事吧。”他斬釘截鐵地拒絕，雖然嘴角帶著笑容，但口氣還是命令式的。


    “在想什麼？任編劇現在想的事情一定很有趣，要不要我來猜一下？”那個略微有些傲慢的聲音轉到了她的身上。


    “好，你猜。”她很大方地笑了一下，她也不是什麼十八歲的小女生，不會被他外表的強勢所嚇倒。


    “你在揣摩我。”用的肯定句，超級自信的表現喲。


    任曉旭笑了起來，“我很想否認，不過好像不能。誠實的確是項美德。”她坐到一個靠近風扇的位置上，風扇出來的風也是熱風，但好歹讓她可以喘上一口氣。


    “為什麼挑選這麼悶熱的天氣來探班？編劇不來也是可以的，而且通常都是跟著許多人一起來，四處轉一圈就回家的走過場。”他也在她身邊的位置上坐下。


    她的視線朝冰櫃的方向掃了一眼，“通常老板不來探班更是司空見慣的事，你們公司一時間開拍的影視作品不會就這麼一部吧？洪海又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型公司，為什麼要挑選這麼悶熱的天氣來呢？”她隨口說道。


    “寫文的人都伶牙俐齒？”他富含趣味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這話里有明顯的輕蔑意味，我不想回答你的問題。”她帶著甜笑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走向冰櫃的方向，“想喝些什麼？這里有綠茶，鮮果汁，可樂，啤酒……居然還有葡萄酒……品種挺齊全的。”


    卓凡站了起來，他眼里有著贊賞的意味，“我保證沒有輕蔑的意思，只是好奇。”


    “好吧，相信你。”她回過身來，丟了一瓶飲料給他，“還是喝碳酸飲料比較解暑。”


    卓凡看了一眼她丟過來的運動飲料，笑了一下，“不過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任編劇是這樣漂亮的女孩子，著實有些驚訝，因為好奇，可能說話有些過分了。”


    任曉旭回過身來看著他，眼里閃過驚訝，“卓總，你這些話讓我汗顏了，好像顯得我很小氣似的。”


    “會這麼說的人，不會真的是小氣的人。任小姐，做個朋友？”他向她伸出手去，“以後叫我卓凡。”


    驚訝再次寫在眼里，不過她很樂意地伸出手，“那麼叫我任曉旭。”多個朋友總是不錯的事，而且這個卓凡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麼高傲難以接近。


    “你是不是看到我也覺得很驚訝？洪海影視的董事長是我父親，現在明白我的背景了吧？”他們再次坐回一旁的休息椅上，卓凡用輕松的口氣說。


    她眼前一亮，“是不是很多人對你都有過這樣的好奇？另外，當企業家第二代壓力應該很大吧。其他人雖然不說，但難保心里會不服氣，等著看你出笑話，或者顯得不夠專業……好像靠了關系得到的職位，這個人就必然沒實力似的。”因為他這麼坦白，任曉旭倒也對這人有了奇怪的好感。


    “你現在就算是在采訪我了嗎？”


    “當然不是，采訪的時候我會問得很專業。”


    “當編劇的話，也要體驗生活嗎？比方說你寫的《天堂歌聲》，怎麼把握小人物的命運？怎麼可以寫得這麼奔放卻又這麼生活化？”


    “你看過《天堂歌聲》？”那是她第一部舞台劇的作品，其實還並不成熟，但卻是她人生里很重要的一次經驗。


    “我回母校去的時候，被人介紹去看這部舞台劇，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可以網羅到這位編劇來為我父親的公司寫劇本，該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你也是影大畢業的？”她當時只是個大一新生，堂姐任寧是那部舞台劇的主演，是堂姐推薦她去寫這部舞台劇的。


    “是的，學妹。”他的笑容里閃爍出揶揄之光。


    “那麼這一次邀請我寫這個劇本的人……是你？”任曉旭感到驚訝，又感到有些說不出的快樂感覺。


    “今天我為什麼會一個人來視察片場，主要也是听說你會來探班……”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她懷里的手機里飄出了熟悉的音樂聲，她給幾個好朋友的來電都設置了專門的鈴聲，所以一听就知道是誰。


    卓凡看著她臉上閃過一種奇特的專注，看著她接听電話。


    “什麼事？”她的語氣倒顯得盛氣凌人，“你等一下……我現在在哪？不是跟你說過要去片場探班的嗎？對啊，所以不可能離開……你別做夢了，我要到晚上才回去……沒錯，今天一天都留在片場里……你也要過來？喂，歸子赫，你等一下，你……”


    任曉旭嘟了下嘴，神情有些無奈地看了手機一眼，然後將翻蓋關上。


    “男朋友？”卓凡眼神顯得犀利。


    “不，不是。”她急忙擺手，“朋友。”


    他依舊深思地看著她，似乎對于她的答案並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