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野丫頭  第七章
作者:牧芯
    一輪明月高懸在天邊,皎潔月光瀉下—地的清輝,澄澈如水……


    初秋的滄浪軒里,柴毅倚著窗兒,獨自對月沉思,父親的影子不禁悄然映入眼簾……


    一年多前,趙府的房里,同樣的夜空,同樣的月光,她還挽著父親的手,父女倆佇立窗前,一同為了失物案望月發愁。


    而今父親以死明志,失物案卻愈演愈復雜,教趙娉婷如何助朱瞻垣一臂之力?只有速速了結此案,把太阿寶劍所造成的傷害減至最低,好讓蘇州人民免于恐懼,好讓父親在九泉底下能夠安息。


    “柴兄,還沒回房歇著呀?”


    朱瞻垣走過來,拍拍柴毅肩膀問道。


    “昨天城北又死了三名商旅……唉,教我如何能安歇呢?”柴毅憂心忡忡道。


    “是啊,現在蘇州城內人心惶惶,就連大白天也很少有人在街上走動,生怕倒楣給歹徒遇著了,又成了太阿寶劍下另一條冤魂。”


    “朱兄,依你之見,咱們該如何應變,總不能任由歹徒如此囂張橫行下去吧?”


    “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從長計議,不宜貿然行事,否則賠了夫人又折兵,才得不償失啊。”


    “那柴某明日即去通知柳知縣及諸位大人至滄浪軒來,大伙兒齊聚—堂,集思廣益,好好研究、琢磨—番。”


    這一晚朱瞻垣和柴毅在月下窗前談話至天光,只是他們所有的話題全繞在公事上打轉。


    在朱瞻垣眼中,柴毅是個感時憂國的仁人志士,睿智聰穎,為人敦厚,是個不可多得的賢才,更是一個可以推心置月復的朋友。


    在柴毅心里,一心以父親遺志為念,偶爾亦偷偷希望朱瞻垣能多關懷她一點,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她都會備感溫暖,欣喜良久,回味無窮。


    ***************


    草餃堂里,諸位大人們都聚到滄浪軒商討正事,魚澹然又差了柴文至玲瓏館清掃,她—個人待在房里,踱來踱去,無所事事。


    “咦,今兒個日麗風和,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時刻,何不出去逛一逛呢?”


    魚澹然靈光乍現,不禁自言自語道。


    于是,她把柴毅的男裝挑出一套來,以最迅捷的速度穿戴整齊,找了錢袋,裝點銀子,再翻出一把統扇,拿在手上一搧一搧的。


    如此一位翩翩美男子,從容不迫地出門去了,其他家僕見著了,也沒認出她來,讓她通行無阻,來去自如。


    魚澹然獨自走過了幾條街,街上冷冷清清的,既沒有市集,也沒有人潮,店家大多閉門不做生意,只有稀稀落落幾個行人在路上走動,來去匆匆地與她擦肩而過。此時她倒對自己的悠哉自豪了起來。


    走著走著,魚澹然終于來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地方——摘雲山莊。那是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優雅庭園,楓葉漸紅,黃菊初綻,桂子飄香……


    “這位小兄弟你好,在下魚澹然,是白公子的學生,今日特地來訪,麻煩幫我通報一聲。”魚澹然彬彬有禮道。


    “魚公子,不巧我家公子正好出門去,你要不要先進屋里奉茶等候?”應門的小廝回答道。


    “他上哪兒去了?”魚澹然不加思索地問道。


    “綺薌樓。”


    “可否告訴我綺薌樓怎麼走?我自個兒去找他好了。”


    “公子,你大概是從外地來的吧,連綺薌樓都不知道在哪里,呵呵呵……”


    那名小廝以極異樣的眼光望著魚澹然,不過他還是把綺薌樓的所在位置向魚澹然說明了。


    魚澹然尋找白容膝在即,沒空與他閑扯,回頭便往綺蔀樓去了……


    ***************


    綺薌樓所在的街上,歌舞升平,熱鬧滾滾,繁弦急管,絲竹之樂無窮,楚腰縴細之舞姿,曼妙無比,鶯鶯燕燕聚集,吸引前來尋芳問柳的游客絡繹不絕……


    魚澹然置身其中,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這回她可大開眼界了,什麼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縴細掌中輕”,“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青樓、娼館,是多少文人雅士、風流才子徘徊、流連,淺斟低唱、以文會友的場所。


    “公子,里面坐嘛,讓奴家好好的伺候……”


    “公子,請留步,咱們店里的姑娘個個如花似玉,環肥燕瘦,應有盡有,里面坐嘛!”


    “公子,公子……”


    魚澹然被道路兩旁廷攬顧客的姑娘們東拉西扯,搞得她暈頭轉向。


    “請問,白公子在里頭嗎?”


    魚澹然到了綺薌樓前,探頭探腦地向招呼生意的姑娘們詢問。


    “哎喲,這位俊扮哥,里面請嘛,咱們這里『紅”公子、黃公子、藍公子,統統都有,還會少得了你那—位白公子嗎?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隨即把頭擱在魚澹然肩上,一副撒嬌模樣,極其挑逗地說。


    “你這妞兒,真愛說笑,在下找的是摘雲公子白容膝白公子。”


    魚澹然有樣學樣,竟學起那些尋芳客的輕薄之舉,捏捏姑娘們的粉頰,玩弄一下她們的秀發,逗得她們個個心花怒放,她自個兒也覺得挺新鮮、挺好玩的。


    “俊扮哥,先進里面去,咱們姊妹幾個保證把你伺候得服服貼貼的。”


    “莫非你是嫌我們姊妹們長得不夠美,不肯賞光?”


    昂澹然被她們扯來扯去,左一句鶯聲,右一句燕語的,整個人都快化掉了。難怪男人稱這兒為溫柔鄉,連她都覺得人生至此,何處不銷魂呢?


    “各位美人兒,你們听我說,我真的有要事,急著找到摘雲公子,改日再來捧各位的場,好嗎?麻煩告訴我,摘雲公子他人在何處?”


    這是魚澹然的月兌身之計,此刻她只希望快快找到白容膝,唯有他才能替自己解圍。


    “別提了,摘雲公子他呀,心情正郁悶呢!一個人躲在冷翠姊姊房里喝悶酒。”


    “听說他的心上人移情別戀,另嫁他人了,他日日以酒澆愁,不喝得醉醺醺的,哪肯回家呀。”


    “大名鼎鼎的摘雲公子,多少人求之不得,他那個心上人,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呀!”


    在—陣議論紛紛里,魚澹然掏出—把碎銀,拋向空中,引開她們的“糾纏”,直上冷翠房里找人去了……


    ***************


    “給……我……酒,我……沒醉……來,再干一杯。”


    “白公子,少喝點兒,身體要緊呀。”


    “我……我醉死……算了!也沒人……沒人會來管我……”


    冷翠房里,白容膝已經醉得差不多了,盡避冷翠在一旁好言相勸,他仍是醉言醉語,苦酒滿杯,直往肚里灌。


    “抱歉,我找摘雲公子。”


    魚澹然依方才樓下諸位姑娘的指示,找到冷翠廳來。


    “這位公子是?”一名婢女前來詢問道。


    “在下……柴毅,是白公子的好友,據說白公子在里頭,特地前來造訪。”


    魚澹然為了給白容膝一個驚喜,所以才假冒柴毅的名字。


    “柴公子,冷翠姑娘有請。”


    魚澹然進去後,見白容膝喝得爛醉如泥,冷翠隨侍在一旁,縴縴玉手正為他斟酒;美酒、佳人,相以為伴,好一幅詩里的畫面啊。


    再加上這個冷翠生得閉月羞花,嫵媚動人,是綺薌樓里的花魁,艷冠群芳,色藝雙全,怎不教魚澹然更加吃味呢?


    “在下來的似乎不是時候了……對不住,在下告退。”


    魚澹然又惱又怒又吃醋,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識趣相,連忙告辭。


    “柴公子,你既是白公子的好朋友,天色已暗,不如麻煩你送白公子回去,奴家還得開門做生意,沒工夫招呼他了。”


    “你不留他過夜嗎?”魚澹然納悶道。


    “也是可以,那叫春草找人,把他扶到後面廂房去睡吧,我這里待一會兒還有客人來捧場呢。”


    “免了,免了,冷翠姑娘,可否麻煩你幫我找輛車?我送他回去。”


    “柴公子,多謝了。春草,喚人備車。”


    魚澹然見這冷翠果然人如其名,是個“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兒,如果不是淪落風塵,想必也是個多才多藝的奇女子,只怨命運捉弄人啊。


    ***************


    夜已三更,朱瞻垣、柴毅、柴文三人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眼巴巴地守候在大廳里。遲遲不見魚澹然歸來的身影,讓他們提心吊膽、心煩意亂。


    “怎麼辦?怎麼辦?她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的還不回來,真教人擔心死了!”


    柴毅在窗前踱步,不時焦急地望向窗外,盼望見到魚澹然遲遲未歸的身影。


    “柴兄,先別急,我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了,說不定這丫頭貪玩,一出去便忘了時間,或者她迷路了也說不定呀。”


    朱瞻垣明明自己也是心急如焚,擔心不已,但他又不得不安慰柴毅。


    “你們說,魚姑娘……不,夫人,會不會已遭遇不測,或已成為太阿寶劍下的亡魂了?”


    柴文無法太樂觀,淨往壞處想,弄得自己緊張兮兮的。


    “不!不!不!然妹……不行的!然妹……我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然妹,然妹……”


    柴毅听柴文這麼—說,她整個人瀕臨崩潰,不禁痛聲哭道。


    “不會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求求你們,別說了。”


    朱瞻垣再想到下午歹徒又持太阿寶劍,出沒于薌溪之畔,砍殺一青年男子的事,而據家僕所報,魚澹然正是改裝出門去的……


    “你們留著等候她回來,我得上街行—趟。”


    朱瞻垣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必須去把這事弄個明白,否則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他肯定會瘋掉的!


    “我也一起去。”柴毅堅持道。


    “好,那柴文你留下,我們去去就回來。”


    于是,朱瞻垣和柴毅模黑上縣衙去了,一來趁機厘清下午那件案子,二來好調派更多人手,出去找尋魚澹然的下落……


    ***************


    棒天清晨,白容膝宿醉初醒,意識尚朦朧不清,他感覺有樣重物一直壓在胸口,壓得他快喘下過氣來了。


    待他清醒些,仔細一看,是個男子坐在他床邊,趴在他胸上,睡得正香甜。咦,不,她,是個女子!


    “喂,喂,喂……醒一醒呀。”


    白容膝為了立即解除這分“壓迫感”,不惜擾人清夢,竭力搖醒她。


    “別吵,人家睏死了。”


    “澹然,怎麼是你?”


    這下子更教白容膝吃驚了!


    這個貼在他胸口酣然人夢的人,居然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是什麼力量把魚澹然拉到自己身邊?老天爺,這存心跟他開玩笑嘛!


    “嘿,你總算醒了,下次再喝酒,醉死你,活該!”


    魚澹然揉揉睡眼,口中嘀嘀咕咕道。


    “不會吧?你在這兒陪了我一夜?”


    “事情不只如此呢,還是小女子我把你從綺薌樓送回來的。”


    “什麼?你果真—夜沒回去!這下子你丈夫和你表哥他們不擔心死了才怪哩。”


    于是,魚澹然把如何偷溜出家門,如何閑逛至摘雲山莊,如何上綺薌樓尋人,如何把他送回來等等的細節,娓娓道來。


    “說,你喜歡冷翠姑娘,是不是?”


    魚澹然極其吃味,一副“審判者”的姿態,咄咄逼人地問道。


    “不是,我和她只是朋友,滿談得來的朋友……”


    白容膝心想︰你都嫁人了,還憑什麼管我?不過,他倒滿喜歡這種感覺的。


    “胡說!如果你喜歡她,那你去娶她好了!”魚澹然負氣道。


    “澹然,別鬧了,去梳洗一下,吃個早餐,我差人送你回去。”


    “白容膝,你別顧左右而言它,我現在和你談冷翠姑娘。”


    魚澹然心中忿忿難平,理所當然地質問白容膝。


    “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難道就不能和青樓女子做朋友嗎?”


    “但願如此,你們只是朋友。”


    對于魚澹然如此異常的反應,白容膝只有感到莫名其妙,但其中亦包含出乎意料的欣喜。


    魚澹然卻一心擔憂著,在她恢復自由之身前,萬一有人捷足先登,做了摘雲山莊的女主人,那她才虧大哩!瞬間身價一落千丈,從正室跌落偏房……不,她得盡力阻止才行!


    雖說“為妾又何妨”,但魚澹然不甘心,就差在這節骨眼上,畢竟還是為妻較威風呀。


    ***************


    日上三竿之時,朱瞻垣和柴毅拖著疲憊身子從縣衙回到草餃堂,一顆心依舊懸吊在半空中。


    “表哥,柴毅,我回來了。對不住,讓你們為我操心。”


    當他們—踏進草餃堂大門,魚澹然就如—只小鳥兒飛到他們面前,天真無邪道。


    “然妹,你終于回來了!”


    柴毅激動地摟住魚澹然,淚珠兒在眼眶中打滾,幾乎一眨眼就落了下來。


    “然妹,說,昨晚你到底去了哪里?怎麼一整夜都沒回來?我們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朱瞻垣見魚澹然神清氣爽的,頓時安心了,但—想到昨夜的事,他就有氣,忍不住大聲吼道。


    “對不住,對不住,昨夜白容膝暍醉了,我留在摘雲山莊照顧他……”


    “什麼?然妹,這種事你居然也做得出來!難道你不曉得男女授受不親之理嗎?你是個有夫之婦耶,怎麼可以和另一個男人共處一室,而且還待了一整夜,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你以後拿什麼顏面見人啊?”朱瞻垣是愛之深,責之切。


    “這有什麼關系?想當年祝英台女扮男裝到學堂里讀,還不是跟梁山伯朝夕相處,後人甚至傳為美談,也沒什麼不妥之處呀。”


    “強詞奪理!然妹,你可要搞清楚,你這輩子都是柴狀元的夫人,生是柴家人,死為柴家鬼,怎麼可以不守婦道呢?你別壞了魚家聲名,行不行?”


    “朱兄,沒那麼嚴重的,然妹她平安歸來就好,別再責怪她了。我相信她只是一時糊涂,倒也無傷大雅,這事就算了吧。”柴毅為魚澹然求情道。


    “就是說嘛,我丈夫都說算了,你還追究個什麼勁兒?”


    魚澹然向來嬌生慣養,頭一回被她表哥如此責罵,心有不甘,恃寵而驕頂嘴道。


    “然妹,你……”


    朱瞻垣見魚澹然如此不知悔改,做錯事還一副趾高氣揚,實在氣不過,忍不住舉起手預備狠狠賞她一個耳光,教訓、教訓她。


    “朱兄,使不得呀!澹然她年紀輕不懂事,我會好好開導她,你就請息怒,別跟她計較了。”


    筆好柴毅及時攔住了,不然以魚澹然的任性胡為、忤逆兄長,即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


    滄浪軒里,朱瞻垣和柴毅相對而坐,他們一面草擬失物追回的對策,一面討論太阿寶劍傷人一案。


    “朱兄,我覺得我們得化暗為明,化被動為主動,我再也無法坐視太阿寶劍濫殺無辜,草菅人命。”柴毅氣憤填膺道。


    “是啊,只是……在尚未掌握確切的訊息之前,我們也不宜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一切就更難辦了。”


    “不如我們私自訪查,暗中觀察太阿寶劍出沒的時間,地點,甚至是持劍的歹徒背影,也務必弄個清楚,如此一來再對癥下藥,來個一網打盡!”柴毅獻策道。


    “好主意,好主意,就這麼辦。”


    于是,他們繼續討論關于暗中調查的細則,兩人憂國憂民的心是一致的,再加上志趣相投的緣故,談超事情來備覺輕松、愉快……


    “柴兄,這樁案子如果了結了,你算是功臣一個,真不知該如何謝你。老實說,你最想要什麼賞賜,什麼官職,等結案回京之日,我一定上稟父皇,論功行賞。”


    “皇上真的會成全我嗎?”柴毅試探道。


    “會的,會的,我父皇是個賞罰分明的賢君,只要你開口,我保證幫你達成。”朱瞻垣信誓旦旦道。


    “好,那就讓我辭官歸隱吧。”


    “柴兄,你不會搞錯吧?辭官歸隱?你寒窗苦讀十數載,所為何來?而今功成名就,不求飛黃騰達,揚名官場,反倒急著歸隱,這個我可不明白了。”


    “人各有志嘛,何況我家鄉尚有老母,等著我回去奉養。”


    柴毅輕描淡寫地帶過自己想要歸隱的原因。


    沒法子,她總不能開誠布公地對朱瞻垣說︰由于自己原為女兒身,她是女扮男裝、冒名頂替,而一舉高中狀元郎;為了逃避欺君之罪、殺身之禍,所以她不能留戀官場,待案子一結,父親遺願一了,她就必須辭官遠去。


    朱瞻垣並不以為然,他想柴毅骨子里那一分悲天憫人,任重道遠的情懷,怎麼忍心拋下黎民百姓,拋下家國大事,棄之于不顧呢?


    ***************


    秋日午後,萬里無雲,秋風送爽,朱瞻垣和柴毅兩人結伴而行。他們此次出門,是為了私下調查失物,倒也趁機擺月兌惱人的瑣事,出外來透透氣,呼吸點新鮮氣息。


    他們走過大街小巷,就是沒發現什麼可疑的線索,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便來到一處偏僻、荒涼的山區。


    “朱兄,我看算了,前面山路崎嶇難行,咱們還是繞道走吧。”


    柴毅見眼前小路,樹木林立,蔓草叢生,他退縮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听一名侍衛說,翻過這座山,有個落日鑣局,動作快一點,說不定還趕得上看落日呢。”


    “這……山里會不會……有虎呀?,或者……熊?還是……山豬?”


    盡避朱瞻垣說得多麼陶醉,柴毅耳朵里只听到“虎山”、“虎子”,嚇得她心驚膽戰,四肢發軟。


    “安心,有我保護你。走,我們今天正事沒辦成,去看一場落日的美景,才不枉此行呀。”


    朱瞻垣熱心地拉起柴毅的手,邀她一同去欣賞落日之美。


    柴毅卻別別扭扭的,臉上還泛起兩片紅霞呢。


    “柴兄,瞧你,像個大姑娘家似的,還有著一雙縴縴素手呢。”


    朱瞻垣見柴毅如此扭捏狀,故意取笑道。


    “朱兄,你見笑了!小弟乃堂堂七尺之軀,怎會是個大姑娘家呢?只是生性文弱,手無縛雞之力而已。”柴毅連忙為自己掩飾。


    “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話,就跟我走,別再婆婆媽媽了。”


    于是,柴毅硬著頭皮,咬緊牙根,舍命陪君子,只好眼著朱瞻垣走山路了。


    許久,他們來到了一座獨木橋,橋下亂石矗立,水流湍急,朱瞻垣三兩下工夫輕而易舉地過橋去,而柴毅仍在橋的這頭,望著橋下的深淵發楞……


    “柴兄……慢慢走……過來呀!”朱瞻垣在橋的對岸隔空吶喊著。


    “我……我……我不敢走,你……過來……接我……”


    柴毅生怕朱瞻垣先行走掉,留她一個人在山里,心中又急又怕,連聲音都嚴重顫抖。


    朱瞻垣又如猴兒走鋼索似的,蹦蹦跳眺地回到橋的這頭。


    “柴兄,來,把手交給我,讓我扶著你過橋去,這下子不用怕了吧?”


    “可是,要……慢慢的喔,我……我會怕。”


    柴毅如臨大敵地把手交給朱瞻垣,然後在他的牽引下,緩緩移動步伐,眼光死命地盯住自己的鞋尖,小心翼翼地向橋的那—端邁進……


    ***************


    朱瞻垣和柴毅翻過山頭,正值落日余暉、彤霞橙雲遍布滿天之時,他們想正好可以到落日鑣局去,登上落日樓,把這片“夕陽無限好”的景色一收眼底,大飽眼福。


    據說,落日鑣局的主人秦一疇,是個交游廣闊、樂善好施之人,為人十分好客,落日樓里每到黃昏時刻,即充滿了前去觀賞落日之美的達官貴人、地方士紳,甚至是販夫走卒,訪客如織,而秦總鑣頭總是盛情款待,使賓至如歸,賓主盡興。


    “這位老伯,請問落日鑣局怎麼走?”


    他們向路旁荷著鋤頭,走在田埂上的老農問路。


    “年輕人,回去陪伴家人吃晚飯要緊,別學人家故作風雅,看什麼落日來著。”老農搖著頭,好心勸道。


    “怎麼了?老伯,看落日不好嗎?”


    “不是不好,時機不對啦。”老農一臉詭異的表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老伯……”


    “年輕人,我沒騙你們,回家去吧。”


    老農不願再多言,加快腳步,愈走愈遠。


    朱瞻垣和柴毅對于老農的舉動十分不解,他們又問了一個車夫,幾個檮衣的婦女,人人一副懼而遠之,避而不談的慌張相,怎麼不敦他們更加起疑心呢?


    “朱兄,你看,那邊貼了張告示。”


    謹訂于中秋節辰時至午時,將於本局教練場舉行一場比武大賽,以為舍妹柔俠擇婿,即日成婚,歡迎各方武林高手蒞臨指教!


    落日鑣局總鑣頭秦一疇


    氨鑣頭秦一畦


    敬迎


    “是場比武招親,可惜你我皆心有所屬了,不然倒可以前往湊湊熱鬧。”


    “算了吧,小生乃一介文士,對這種比刀比槍的玩意兒沒興趣。”柴毅頗有自知之明。


    “是啊,連獨木橋都不敢過,怎麼可能參加比武?”


    “朱兄,你……”


    “別生氣,逗著你玩的,我膽小的狀元公。”


    朱瞻垣對於柴毅的瞻小與文弱,頗覺不可思議,時時拿出來取笑他。


    ***************


    朱瞻垣和柴毅抵達落日鑣局之時,夕陽已盡,夜幕低垂,天邊幾顆星子紛紛探出頭來。


    “這位大叔,我們趕了一天的路,經過此地,口正乾著,想向你討杯水喝。”他們假托道。


    “去,去,去,找水喝到別處去,我們鑣局里正鬧鬼呢,哪有那個工夫理會你們這些閑雜之人。”應門的老僕神情嚴肅,冷酷、無情地拒絕道。


    他們吃了閉門羹,也就識相地離去,踏著月色,在月光下交換彼此的心得。


    “我看這事沒這麼簡單,一定另有蹊蹺。裝神弄鬼,只是個幌子,背後可能隱藏著什麼樣的陰謀。”柴毅憑直覺揣測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就不信這世上真有什麼神仙、鬼魅,是人為操作的可能性較大,至于他們藉助鬧鬼一說,似乎想達到某種程度的嚇阻作用,目的為何?動機為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會不會連比武招親都是個騙局?”


    “看來中秋節那天,咱們得前往一探究竟了。”


    “朱兄,別忘了,我們有要事在身,還是少管閑事為妙。”


    朱瞻垣不贊同柴毅的看法,他認為正事也好,閑事也罷,反正讓他踫上了,就非插手不可。而且,正事一直局限在瓶頸里,他想暫時轉移注意力,說不定等閑事處理完了,正事會有柳暗花明、迎刃而解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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