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他回來了，低沉怒吼的引擎聲大老遠便宣示主人的歸來，另外還有一輛引擎聲較小，听起來跟她的老嘟嘟有點像的車子。</p>


    向陽加快手中速度，又過了十分鐘，他才走進餐廳。</p>


    「跟我一起吃吧。」董令皇快速落坐，沒看她一眼，隨口吩咐。</p>


    「沒關系，我還不餓。」看著他優雅進餐的舉止，她婉拒，同時轉身回廚房，不料卻猛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p>


    她轉過身，困惑地看，向他。</p>


    「都八點多了，別跟我說你真的不餓。」他僵著臉，犀利目光緊盯她的水眸，像在確認她的確听進去後，冷著語調命令，「去拿碗筷。」</p>


    向陽下意識看了眼時鐘，才猛然驚覺時間過得這麼快。</p>


    「我……」她不想破壞這陣子培養起來的默契。</p>


    能待在他身邊，為他做點什麼，對她來說已經是老天爺的恩典，他不應該對她好，這樣只會讓她越欠越多。</p>


    「今天是例外，別以為以後都可以跟我同桌吃飯，還有，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次。」充滿威迫的黑眸，再度掃進她忍不住顫了一下的水眸後，他泠冷補了一句，「懂了嗎？」</p>


    「我知道了，先生。」向陽咬緊下唇，深深看他一眼後轉身進入廚房拿碗筷。</p>


    筆意喊他先生，是她表示抗議的一種方式。</p>


    趁她轉身進入廚房，董令皇苦笑了一下。</p>


    以前她就有這樣的習慣，每次只要自己招惹到她，就會從她嘴里听見自己其他的稱號。</p>


    她很少發脾氣，一旦生氣了卻很懂得拐彎抹角暗示他，這是他們之間小小的默契，以前她會叫他令狐沖，直接連姓氏都幫他改了。</p>


    至于現在，則是冷冰冰的——先生。</p>


    他嘴角牽動，勾出一抹自嘲又心寒的冷笑</p>


    「你會開車嗎？」</p>


    等她坐下用餐，兩人吃到半飽時，他突然開口問。</p>


    「不會。」向陽楞了一下，如實回答。</p>


    「我也是這樣想的。」董令皇突然感到好笑。</p>


    說不上來為什麼，但他直覺就是如此，經過三年，她必定還沒學會開車，所以剛才他直接幫她買了一台機車，而不是一輛車。</p>


    「有什麼問題嗎？」她不解地問。</p>


    這是自他們重逢後，他第一次對她露出沒有諷刺成分的微笑。</p>


    「沒事，別緊張。」他安撫。</p>


    「嗯。」她微微笑了一下。</p>


    不知是錯覺，還是事實，今天晚上的他變得有些不太一樣，大概是他認為她今天所受的折磨已經夠多了，所以高抬貴手，不再對她冷言冷語。</p>


    「吃完飯後，你有計劃要打掃哪里嗎？」他狀似無心地問。</p>


    她想了一下，回答，「今晚沒有，只需要幫你煮杯咖啡、回頭去牽我的機車，還有收拾廚房。」</p>


    「車子跟廚房明天再處理，咖啡等一下我自己煮。」</p>


    「那我要做什麼？」她困惑地問。</p>


    「洗澡，把自己弄干淨，然後到書房找我。」</p>


    于是一小時後，她敲了書房的木門。</p>


    董令皇拉熄手中的煙，拉開門，沒有請她進入，直接吩咐，「跟我來。」</p>


    向陽尾隨在他身後走進車庫。</p>


    「要我現在打掃車庫嗎？」她被他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p>


    他泠冷看她一眼，沒有回答。</p>


    直到答案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還有點不敢置信。</p>


    「這是……」她詰異地看向他。</p>


    一輛全新的機車，就這樣停在車庫里。</p>


    原來剛才另外那輛車子是幫他把機車送過來的，她怎麼也想不到，他離開這半小時居然是——為了幫她買機車？</p>


    「以後我不接受機車壞掉的理由。」他從她眼中讀到驚喜，嘴角不自覺地悄悄往上微揚幾度。</p>


    「所以……這是給我的？」向陽呼吸急促，驚訝到快說不出話。</p>


    他沒有回答，只是瞥她一眼。</p>


    如果不是給她的，難道要他一個大男人，騎這台瞥扭的小粉紅出去見人嗎？</p>


    「原本那輛機車呢？」念頭一轉，她突然滿臉驚惶地問。</p>


    「丟了。」董令皇掀掀唇。</p>


    「丟了？！」她陡然一震。</p>


    「機車行老板說他可以代為處理。」</p>


    不過就是一輛破機車，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敝嗎？</p>


    「可那是我的車！」她心慌得眼眶蓄滿淚水。</p>


    「我知道那是你的，可是它已經壞掉了。」他試著講道理。</p>


    「若修一下，應該還是可以騎。」她緊咬住下唇。</p>


    如果她現在沖去機車行，不曉得來不來得及？</p>


    「然後再發生一次像剛剛的事？」他恢復諷刺的說話口吻。</p>


    她難道不能笑著說聲謝謝，然後開開心心的把禮物收下嗎？</p>


    現在是怎樣，他只不過試著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非得對他豎起全身利刺拚命防備？</p>


    「那是我的事。」向陽全身因氣憤而微微顫抖了下，幾顆眼淚就這樣悄然滑落。</p>


    「當然。」他冷哼。「不過容我提醒你，你愛發生車禍是你家的事，你拖延到我的用餐時間就是不對。」</p>


    「這一點我可以跟你道歉，但我要我的車。」</p>


    「你一定要這麼堅持嗎？」董令皇瞪她，覺得自己快被她逼瘋。</p>


    接受他的好意，對她來說真有那麼難？</p>


    「你不懂。」她抿緊唇線。</p>


    「你說得沒錯，我是不懂。」他問得有些挑釁。「你何不大方點，直接清楚告訴我理由？」</p>


    「我根本買不起這輛新機車。」</p>


    「我沒要你出錢，這是你工作的工具之一。」他為之氣結，沒想到她居然以為他要她出這一點小錢。</p>


    「可是一旦完成這里的工作，我不可能把這輛新車帶走。」</p>


    這就是她擔心的事？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她。</p>


    「為什麼不行？」他沒好氣地問。</p>


    「因為我不想……」她話說到一半，猛然住口。</p>


    因為面對他時，她不想越欠越多！</p>


    「不想什麼？」他黑下臉，銳利眸子在她臉上梭巡。「不想結束這里的工作後，再跟我有牽扯？」</p>


    「不是這樣。」發現自己越解釋只會錯越多。</p>


    如果他還愛她，她也許會告訴他自己當初非分手不可的真正原因，可如果他根本就不愛她了，她也沒必要把事實告訴他，造成他無謂的困擾。</p>


    基本上，她並不想告訴他真相，雖然她已經切掉一部分的胃，但醫生說轉移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要定期回醫院追蹤。</p>


    她已經狠狠傷過他一次，她不想再來第二次。</p>


    面對他時，她時常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恰當，想接近他、補償他，卻又怕自己的靠近會再次傷害他。</p>


    她已經把自己逼進死角。</p>


    而當他對她冷嘲熱諷時，她的心會痛，卻為他感到安心，他對她稍微好一點時，她的心會隨之飛揚，但同時為他感到憂心仲仲，心緒因他混亂不己，她已心力交猝。</p>


    「那是怎樣，嗯？」董令皇根緊唇，寒眸緊盯著她。「說啊，臨時想不出好藉口嗎？還是你發現釣不到我的承諾，就急著想擺月兌我、避免跟我扯上任何關系，怕影響你釣下一個金龜婿時造成不必要的誤會？」</p>


    看著她，他感覺自身正被熱燙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燒。</p>


    向陽雙手握成拳頭，沒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竟變得如此不堪。</p>


    她又氣又心痛，勉強忍住眼眶里的淚水，腳跟一旋，打算在離開他視線後，一路跑回去把自己關進房里。</p>


    她需要好好大哭一場，否則她一定會爆炸。</p>


    董令皇冷冷瞪著她冷靜離去的背影，一等到她關上車庫的門，他立刻朝白牆猛擊數拳。</p>


    就算指關節破皮淌血，他仍毫無知覺。</p>


    這種清楚的心痛，又重新佔領他整副靈魂，將他直接損向永無陽光的暗黑地獄。</p>


    *****</p>


    昨天晚上，他又開著那輛跑車出去。</p>


    棒天一旱，他沒有出現。</p>


    午餐時間，他依然沒有回來。</p>


    向陽默默吃掉屬于他跟自己的餐點後，又開始動手準備幾乎每天都是不同菜色的晚餐。</p>


    就在她把最後一道菜肴端上桌時，熟悉的低沉引擎聲終于傳進她耳里。</p>


    向陽快速將碗筷布置妥當，听見腳步聲後迅速抬眼，眼前畫面映入眼底，令她冷不防渾身僵住。</p>


    「這就是你的管家？」一名美艷女人摟著他，將自己豐滿胸脯完全貼向他精壯的手臂。</p>


    董令皇不說話，只是領著身邊的女人在餐桌前坐下，但從頭到尾，一雙黑眸始終冷冷盯著向陽。</p>


    他清楚看見她瞬間刷白的臉色，原本預期的快感沒有竄過他四肢百骸，反而感到微微酸疼，像根利針，正有一下、沒一下輕輕刺痛他心窩。</p>


    「有果汁嗎？」Amy揚著下巴，態度輕慢地問。</p>


    「請問需要什麼果汁？」向陽不再看他，專注應付他帶回來的嬌客。</p>


    「檸檬汁。」</p>


    「好，請稍等。」向陽稍欠身，正打算轉身進廚房，又被對方叫住。</p>


    「等等，怎麼只有一份餐？」感精雕細球的眉毛扭曲，惡聲質問。</p>


    「我馬上為你準備。」向陽逆來順受。</p>


    隱約中，她明白這是他帶回來的懲罰。</p>


    但她不敢去想，他們吃過飯後，會不會一起回他房里，如果真的變成那樣，她恐怕會整晚躲在花園里不敢回房。</p>


    她怕，自己听到他們燕好的呻時聲，心會碎成一片片，不過，她並不很擔心這點，更令她感到害怕的是自己會忍不住痛哭失聲。</p>


    「不用了，多一副碗筷就行了，我們剛剛有先吃過一點東西才回來，再說，我想親自喂皇吃東西。」Amy勾引的女敕手在他胸前來回撫弄。</p>


    等向陽一踏進廚房，董令皇立刻撥開Amy的手，俊顏上展露出自進門後一直隱忍的怒意。</p>


    「你剛是什麼意思？」他輕抿唇，面露不悅。</p>


    他沒錯過向陽轉進廚房時，眼底浮出的悲傷與心痛是那麼真實，這兩樣情緒恰巧他都很熟悉，所以可以一眼就認出來。</p>


    「剛剛？」Amy無辜地眨眨眼。「我只是想喂你吃東西，不行嗎？」</p>


    「我是指你的態度。」他明白指出。</p>


    「態度？」Amy假裝想了一下才開口，「你該不會是因為我叫你的管家做事，感到不高興吧？」</p>


    董令皇不說話，泠冷看著她。</p>


    「拜托，她不過是個管家，不叫她做事，難道要叫她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喔？」Amy故意提高音量。</p>


    此時，向陽正拿著另一副碗筷走出來，她停頓了一下，才面無表情地把東西放到Amy面前。</p>


    董令皇看了眼她蒼白到不象話的小臉，想月兌口而出的問句，怎麼想都像是一句句的關心，于是他閉緊唇不說話，佯裝根本不在乎她。</p>


    不在乎她慘白的臉色、不在乎她眼眶里委屈的水光在打轉、不在乎她過于用力咬住下唇的白痴動作、不在乎她被Amy的話刺傷的眼神、不在乎她不再看他一眼該死，一切都該死！</p>


    他帶Amy回來是想證明，沒有她，他依然可以很快活，結果瞧瞧他變成什麼德行？</p>


    他居然連最細微的感覺都深受她影響。</p>


    所有企圖掩飾的不在乎，全都變本加厲跳出來大聲告訴他，要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他在乎她，而且該死的在乎極了！</p>


    揮開Amy柔情萬千夾到他嘴邊的紅燒獅子頭。</p>


    這是她以前想討好他時，會特別煮的一道菜，是專屬于他們之間的暗號，只有他們才懂得的密語。</p>


    頓時，他沒了進食的胃口。</p>


    「我去客廳坐一下。」他丟下這句話後，就把Amy扔在餐廳，獨自走向客廳沙發。</p>


    數分鐘以後，向陽端出檸檬汁，卻發現餐廳一片安靜。</p>


    接著，听見客廳傳來輕輕淺淺的嬉鬧聲，她深吸口氣後，端著檸檬汁踏出餐廳，然後她看見Amy雙手圈著他脖子，就在他之前吻自己的位置，這兩人正激情熱烈地吻著彼此。</p>


    如果他想傷害她，她只能恭喜他，這次他真的是大大成功了。</p>


    他想藉此暗示些什麼？提醒她，她跟Amy是屬于同一路貨色？</p>


    原來那晚在這張沙發上的一吻，對他來說，只是與眾多女人相吻的其中一個，不是特別，也並非唯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