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賊作夫 第四章
每當她心煩意亂之際,就會利用刺繡來讓自己專注在一件事上,這些年來都是如此,可是今天卻失靈了。玉竹還是定不下心來,讓她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呀!”的一聲,房門開了,以為是妹妹們進來,她連頭也沒抬一下。
“我現在不想說話,你們都不要來吵我。”玉竹心情低落的說。
敖俊假咳一聲,“是我。”
她立刻從凳子上驚跳起來,見鬼似的瞪視他。
“你……你沒有走?”分不出心中是喜還是怒。
“我要走去哪里?”這女人以為他是那種吃干抹淨就走人的混蛋,還真看得起他。雖然剛開始他真的有那種想法,不過,最後還是打消了。
玉竹放下手上的繡布,吞吞吐吐的說︰“我以為你、你已經離開猗縣了。”
他口出嘲諷,“我又回來了,你要拿掃帚趕我出去嗎?”
“對不起,早上是我情緒太激動了。”她又恢復本來忍辱負重的態度。“我們還是按照計畫,等玉琴和玉環嫁了人,你隨時可以走,我絕不會攔你的。”
他哈的一聲,心中付道,就算她想攔也攔不住。
“那你呢?”怪了,他問這個做啥?“我?”玉竹不自在的別開心酸的眼神,“我還是跟原先說的一樣,等你走了後,再跟左右鄰居解釋你到外地工作,可能要去個一年半載才會回來。”
敖俊實在不知道該說她是天真還是愚蠢,這種謊言很快就會戳破了。
“那一年半載後呢?”真是怪哉!他關心個什麼勁?玉竹隨口搪塞,“還那麼久的事,到時候再說。”
“我要你現在就說!”
“你何必關心呢?反正到時候已經不關你的事了。”玉竹被他逼急了,口氣也跟著變差。
他驟然俯下黑沉的臉龐,陰陰的逼視她,“難不成你是打算說我客死他鄉,干脆當寡婦省得麻煩?”,恍若被他猜中了心事,玉竹秀顏一紅,吶吶不成言。
“你這女人心腸還真夠狠,居然敢咒我死!”敖俊哩啪啦的大吼,如果她是男人,他早就一刀宰了她。
玉竹被他罵得肝火上升,“你這人才莫名其妙,難不成你還真當自己是我丈夫?這個辦法對我們雙方都好。”
他吼得更大聲,“有什麼好?”
“你講不講理呀?我是在為你著想耶!”她從沒見過這麼“番”的男人,不過自己認識的男人本來就不多,也幸好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
敖俊對她的好意嗤之以鼻,“不必!你只要別咒我死就好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做才滿意?”玉竹眼眶微紅,心中好氣又好怨,“難道要我真當自己是你的妻子,一輩子等你這個假丈夫回來嗎?”
他為之語塞。
“不要忘了我們之前的交易。”她說。
“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如果你要跟著我,我也不反對。”敖俊終于先松口,誰教自己破了不沾良家婦女的戒,就得付出代價。
玉竹窒了窒,“我可以……當作昨晚的事沒發生過,你不必勉強自己負責。”
“你的意思是不願意跟我羅?”他眯眼睨著她。
“我養得起自己,不需要依靠男人。”玉竹告訴自己這個決定是對的,他不是願意待在同個地方太久的人,早晚都會離開猗縣,而她必須守著這間祖屋,兩人之間不可能有未來。
敖俊口氣嚴峻的問︰“即使你已經失身給我?”這女人恁是與眾不同,換作別人,早就哭死哭活也要賴上他。
她也有她的傲氣,挺起胸膛,“我已經忘了,請你也不要再提起。”
“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我想始亂終棄,隨便你好了。”他不會求她的,看她要倔到幾時。
接著,方、詹兩家得知玉竹嫁人的消息,不到半個月,便按照傳統習俗,讓媒人來請八字帖、相親、下定(送小盤)、送日子(將男女八字拿去撮合)、行禮(送大盤)、發點嫁妝,然後選定讓兩姊妹同一天出閣,最後就只等到當日發花轎迎娶了。
婚期確定後,蘇玉琴和蘇玉環每天在家中數著日子,巴不得那一天早點到來,現在家里多了個比土匪還恐怖的大姊夫,鎮日用一雙火眼金楮盯著她們,只要對大姊的態度稍微差了些,他輕哼一聲,就夠她們嚇破膽了,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她們再也過下下去了,只盼早點把自己嫁出去。
相對的,玉竹也因為妹妹們對她的態度改變,比過去有禮許多,心中感到欣慰不少,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唯一讓她覺得困擾的只有敖俊,縱使每晚必須同室而眠,他睡他的地鋪,也不再有怨言,甚至連話都跟著少了,還每天早出晚歸的不曉得在忙些什麼,但她又不便過問,畢竟是自己先拒絕他,又怎麼能端起妻子的面孔來管束他。
玉竹坐在繡架前,低垂螓首,縴手靈巧的繡出一朵朵紅艷的牡丹,那是她答應要送給小妹的嫁妝,可是當她凝目細看,發覺對作品不太滿意,似乎少了點什麼,不由得輕敲了下頭,告誠自己必須心無旁騖,再這麼魂不守舍下去,怕是趕下上婚期了。她再次試著集中精神,但就是沒辦法像過去那般,很快的埋首在工作中。
唉!她輕喟一聲,索性起來走動走動,或許休息片刻,工作效率會更高。
家里靜悄悄的,兩個妹妹自從訂了親事,總算有了自覺,不再隨便拋頭露面,就怕會讓未來婆家嫌棄,只能待在房里,一個用睡覺來打發時間,另一個自然是以妝扮自己為樂。
當她才想順便到廚房洗米煮飯,卻听見後院傳來喀喀的劈柴聲,雙腳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般,朝發聲處走了去。
在艷陽下賣力工作的男人不斷揮灑著晶亮的汗珠,上衣褪到了腰際,赤果的上半身勾勒出強壯結實的古銅色體魄,陽剛味十足的線條隨著劈柴的動作延展開來,有力的肩膀、肌肉累累的手臂,還有布滿大大小小傷痕的背部,居然形成一幅誘惑性感的畫面,讓玉竹驀地口干舌燥起來。
她不是沒見過他的身體,不過都是在房里,光線昏暗,而且她也不好意思多看幾眼,不像此時是大白天,而且還是在戶外,即使只是赤果上身,就夠讓她想入非非的了……
老天!她在想什麼?玉竹才想退回屋內,就被敖俊逮個正著。
敖俊筆意譏笑她,“干嘛見了我就逃?你又不是沒看過。”
“你……你快把衣服穿起來,不要忘了,家里還有玉琴和玉環在,要是讓她們撞見了就不好。”
他撇唇嘲笑,“她們知道我在這里,逃都來不及了,豈會自投羅網。”
玉竹下意識的蹙起秀眉,“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要她們“斬節”一點,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她一怔,“什麼意思?”
他不答反問︰“你這幾天不是一直躲著我嗎?怎麼突然想來找我?該不會想我吧?”臉上的笑容好不曖昧。
“我只是听見劈柴的聲音,過來看看而已。”玉竹栘開螓首,不敢直視他的果胸,但卻阻止不了怦然的心跳。“其實你不用做這些,我們的協議里並沒有這一項。”
敖俊早就知道這女人不懂得什麼叫做感激。“你要是過意不去的話,就準備多點吃的東西來喂鮑我的五髒廟,不然用你的身體來報答也可以。”
看她相貌平凡,身材也不豐滿,他居然還能“吃”上癮,還真讓人意外。
“你、你下流無恥!”玉竹面紅似火的唾罵?他大翻白眼,“這樣就下流無恥了,你還沒見過更低級的,這就是我不踫良家婦女的原因,老是一副三貞九烈的模樣,看了就倒胃口。”
玉竹沒辦法學他罵粗話,只能用白眼瞪他。
“你再瞪下去,我會以為你在勾引我。”敖俊邪笑的說,登時把玉竹氣跑了。“真是的,一點都不像個女人,連撒嬌都不會。”真不曉得是自己犯賤,還是欠扁了,干嘛答應幫她。
不過,這只是過渡時期,再過不久,他就要離開這里了。
敖俊繼續劈柴,不過一想到玉竹剛才羞憤的表情,嘴角忍不住上揚,其實有時候逗逗她也滿好玩的……
那是個瞼型瘦長的年輕男人,穿著與常人無異,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也絕對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不過,他有些習慣動作,心里越是著急,就會不斷的搔首抓耳,活像猴子來投胎轉世似的。
石楠一路循著結拜兄長特意留下的“記號”來到猗縣,可以確定自己要找的人安然無恙,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總算稍稍平復,口中咕噥,“原來大哥這陣子都躲在這里,難怪到處都找不到,果然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
臉上露出有個把月不見的笑容,加快腳程,跟著“記號”幾乎繞過了大半個猗縣,最後來到蘇家門外,確定無誤後,趕緊敲門找人。
“有人在嗎?快開門……”
須臾,伴著細碎的腳步聲,前來應門的是位嬌媚豐腴的美貌姑娘,登時讓他看傻了眼,口水流滿地。
“你要找誰?”蘇玉環先是上下打量他,然後傲慢的問。
他抓了抓後腦勺,呵呵的笑,“請問這位姑娘,我大哥是不是在里面?”在漂亮的姑娘面前,自然要放斯文點,不能太失禮了。
蘇玉環斜瞅他一眼,那鄙夷的眼神仿佛當他是路邊的野狗。“這里沒有你要找的人,到別處去找。”說著,便作勢要關上大門。
“等一下!我大哥明明在里面,怎麼會沒有呢?”石楠一手撐住門板,方才的驚艷跑得無影無蹤,急吼吼的大叫,“你這臭婆娘把我大哥藏到哪里去了?快把他交出來!”萬一大哥中了人家設的美人計就慘了。
她霎時柳眉倒豎,“你敢罵我臭婆娘?我說這里沒有你大哥,你再敢硬闖,我就報官抓你。”
“哈!這句話才是我要說的,你再不交出我大哥,我就對你不客氣。”
“你這只瘋狗不要亂咬人!”蘇玉環瞼紅脖子粗的啐道。
石楠也同樣不甘示弱。“臭婆娘!”
“你……”她想再還口,玉竹正好被叫囂怒罵聲給引了出來。
“玉環,你跟誰在吵架?”
蘇玉環趾高氣揚的指著石楠的鼻子,撇了撇紅唇,“大姊,就是這個神經病劈頭就說要找什麼大哥,我說沒有,他就罵起人了,你趕快去報官來抓他。”
“你這臭婆娘倒是挺會惡人先告狀,我好聲好氣的問你,你就踐個二五八萬的,要不是為了找我大哥,才不想理你這種虛有其表的女人。”虧他剛剛還被她的美色迷住,好在及早看清她的真面目。
“你說什麼?你……”蘇玉環氣得全身皮皮挫,立刻擺出茶壺狀,和他杠上了。
玉竹柔聲安撫她,“好了,先把事情問清楚再來生氣也不遲。”
“要問你自己去問。”蘇玉環冷哼一聲,悻悻的踱到另一頭。
小妹的脾氣就是得理不饒人,玉竹心中輕嘆,朝石楠露出和善的哂笑,“請問你要找的人叫什麼名字?如果他是猗縣的人,或許我認識也說不定。”
石楠見她雖然姿色平庸,但是口氣溫和,听起來就是順耳多了。“我要找的是我結拜大哥,他叫黑……不,他叫敖俊。”
“敖俊是你的結拜大哥?”玉竹很是詫異。
“是啊!他是不是住在這里?”他循著大哥留下的“記號”找來的,應該不會有錯。“我可是找了他好久,才找到這里來的……”
渾厚的男嗓驀地響起。
“我在這里。”
他循聲望去,怔愕的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高大男子,卻不敢過去相認,掏了掏耳朵喃喃自間︰“听這聲音的確是大哥沒錯,可是……”
“三弟。”
這次絕對不會听錯,確實是大哥。
“大哥!”他真情流露的撲上去抱住敖俊,“大哥,真的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你的胡子呢?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剃了你的胡子?害我一時認不出來。”兄弟們都清楚這位結拜兄長“惜毛如命”,現在見他下巴光禿禿的,還頗不習慣。
“說來話長,我們進去再談。”說完,敖俊就先進屋了,石楠自然跟上去。
蘇玉環畏怯的表情在敖俊離去後,立即一掃而空,還伺機在背後說壞話。
“大姊,你看大姊夫對你的態度,連介紹都不幫你們介紹一下,分明不把你當妻子看待,你得說他幾句才行,不然以後可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沒關系,也許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談,晚一點就會說了。”玉竹把大門落上門閂,嘴里說是不在意,心里不禁自問,她這個假丈夫到底是什麼來歷?“大姊,我看那個男人長得尖嘴猴腮,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大姊夫怎麼會跟那種人結拜。”
玉竹淺哂,糾正麼妹以貌取人的觀念。“我們不能光憑一個人的長相,就斷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們只有相信你大姊夫了。”
當初決定的倉卒,沒有查問他的來歷,希望不會有事才好。她忍不住暗自祈禱。
“什麼引”蘇家後院,驀地傳出石楠的怪叫。
敖俊冷睇一眼,“需要這麼驚訝嗎?”
“可是成親……我從來沒想過大哥會成親,而且對方還是個貌不驚人……呃,我是說端莊正經的女人。”他險些說錯話了,又是抓頭又是搔耳的干笑著。依結拜大哥過去的眼光,挑的女人大多是胸大無腦的美人兒,怎麼會娶個沒啥姿色可言的女子為妻,難怪他會不相信。
“所以才說是假的。”
石楠茫然不解,“不過,你們都拜過天地了,這還假得了嗎?”
“好了,這事你別多問,其它人呢?”
聞言,他不由得緊張起來,“我還以為他們已經先來跟大哥會合了,大哥,你說會不會出事了?”
“如果他們被抓,我應該會听到風聲,既然沒有,表示目前還很安全。”
他點了點頭,“希望是這樣,大哥……”
“噓!”敖俊陡地示意他噤聲,有人來了。
玉竹站在廚房的小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方便打擾他們的談話,覷見兩人同時望向自己,她才囁嚅的說︰“我、我只是來問一問,中午是不是要請客人留下來吃個便飯?”
“呵呵!嫂子千萬不要太麻煩了,我這人很好養,煮什麼我都吃。”石楠咧嘴笑了笑,“對了,嫂子,我叫石楠,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以後請多多指教。”
听他左一聲嫂子、右一聲嫂子,叫得好不親熱,讓玉竹面容微赧,不知該如何回應才恰當。“呃……你好,石楠。”
敖俊看向表情局促的玉竹,淡淡的問︰“石楠這段日子會暫時住下來,就讓他睡在柴房里,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猶豫一下,“他是你的結拜兄弟,我沒有理由拒絕,只是又怕玉琴她們會反對,畢竟家里多了個陌生男人,總是不太方便。”
唇畔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這點你不必操心,我保證除非是用飯時間,否則她們絕對沒有機會和石楠踫面。”
玉竹深瞅他一眼,在客人面前,為了給他留面子,就不和他爭辯。“既然你願意保證,我會找機會跟她們說一聲。”
“謝謝嫂子。”石楠搔著脖子笑道。
朝他輕頷下螓首,玉竹便旋身走回屋內,腦子早已開始列出幾道菜單來。
盯著她縴瘦苗條的背影,他恍然大悟的低喃著,“原來是這麼回事,我總算明白大哥為什麼會娶嫂子了。”
敖俊白他一眼,“不要叫得這麼順口。”
“為什麼?大哥都和她拜堂了,不叫嫂子叫什麼?”
他語氣暴躁的斥道︰“我不是說假的了嗎?你重听啊!”
“大哥就別挑剔了,說老實話,嫂子長得的確不美,可是她個性溫柔,對人又好,比起大哥過去那些女人,可是強太多了,我還寧願她來當嫂子,大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該定下來的時候了。”石楠由衷的表示。
“多謝你的忠告。”敖俊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石楠知道凡事適可而止,不敢再繼續捋虎須,嘿嘿干笑兩聲混過去。
得知家中來了不速之客,蘇玉琴和蘇玉環索性決定不到飯廳,要玉竹把飯菜端到房里給她們,卻被敖俊傍制止了,說既然不想出來吃,那就餓肚子好了;兩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想辦法溜到廚房里偷吃剩菜剩飯。
用完中飯,就如同敖俊所說的,到處不見石楠的蹤影,仿佛他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讓他去辦點事。”他說。
真是怪哉!這女人橫看豎看,一點魅力也沒有,他為什麼對她開始產生一種依戀的感覺?莫非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總是好的。如果她也跟其它女人一樣,對他死纏不放,或許他連多待一秒都不願意。
玉竹見他什麼也不干,只是坐在那兒,兩眼直勾勾的瞅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極了,只好迅速的將飯桌整理干淨,然後進了房間,出來時,手上還揣著繡功精致的荷包,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
“你要出去?”
她點頭。“繡線用完了,我得趕緊去買。”
“我陪你去。”敖俊話才說出口,讓玉竹委實受寵若驚。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突然對她好,還真讓她伯怕的。
敖俊癌覷著她,“你是怕我有什麼企圖是不是?”
“我沒那麼想。”她立刻否認。
“既然沒有,那就走吧!”他很大男人的先走,不怕她不跟上。心想,還有兩個結拜兄弟下落不明,或許在街上有他們的線索,否則他一個大男人陪女人逛街買繡線,不被笑死才怪。
在外人眼中,他們仍是對新婚夫妻,兩人連袂出門,當然會引起街坊鄰居的注意,紛紛上前打招呼,還祝福兩人“早生貴子”,羞得玉竹真想逃回家去,好不容易擺月兌熱情的包圍,頰上的紅暈仍久久未退。
玉竹情不自禁的偷覷一眼敖俊無動于衷的面龐,下一秒便流露出失望和自厭,這段婚姻明明說好是假的,為什麼她的心里仍然抱著一絲期待?她究竟在期待什麼?他能施舍一點愛憐給她嗎?不!她也有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向他搖尾乞憐。
沒有察覺到她的心思,敖俊冷不防的開口打斷兩人之間的緘默。
“你要去的那家繡坊還有多遠?”其它兩名結拜兄弟的下落佔住他大部分的心思,盡避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仍免不了記掛著。
她指著店鋪的方向。“就在前面轉角的巷子口……”
話聲戛然中止,兩人的視線不期然的被一排官差押解犯人的行列給抓住,來往的路人帶著驚懼的表情退到兩旁,街道上陡地靜寂無聲。
身穿囚衣的犯人兩手戴著手銬,眼神悲憤異常的坐在囚車內,讓四名官差前後押著游街示眾。
“相公……相公……”囚車後頭,婦人牽著一雙稚弱的兒女,淚如雨下的追著,“差爺,我求求你,讓我跟我家相公說說話……”滿臉驚惶之色的孩子也哭喊著要爹。“爹,你要去哪里?爹——”
“孩子的娘,你們回去吧……不要讓孩子們看到我被砍頭的樣子……”囚犯難以自抑的啞了嗓子,哽咽的叫道。“回去吧!”
熬人聲淚俱下的哭喊,“相公……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啊?老天爺,你怎麼不開開眼,救救我家相公……孩子不能沒有爹呀!”
“爹——”兩個兒女似乎感覺到什麼,不斷的喊著爹,听得眾人心中淒惻,卻又幫不上忙。
玉竹一陣眼熱鼻酸,不忍卒睹的撇開面容,身旁的路人開始七嘴八舌。
“唉!看來今天又要多添一條冤魂了……”
“人家就是窮,才會繳不起稅銀,居然就要砍頭,我們這個知縣大人真是夭壽,沒有人性。”有人低聲暗罵。
“哼!我咒他生的孩子都沒……”
“要是我有這個本事,就一刀了結他,省得留在世上禍害百姓。”
“噓!不要太大聲,要是讓知縣大人的耳目听見了,下個被砍頭的就是你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不如大家上京告御狀……”有人提議。
“皇上只顧著在宮里享受,根本不在乎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告有個屁用?搞不好連自己的命都告丟了。”
“那怎麼辦?”
“听說民間有個叫正義之師的組織,由許多想推翻暴政的人組成,專門懲奸除惡,就是為了對付這些貪官污吏,可惜我們不認識,不然可以請他們幫忙。”
“真的有那種人嗎?”
“我只是听說,從來沒見過,不過我想一定有……”那人一臉向往的說。
囚車顛顛簸簸的從玉竹眼前經過,除了無奈,似乎什麼也不能做。她才仰起螓首,想要叫敖俊先到別處晃晃,等她買好了繡線再來接她,不期然的瞥見他犀利如刀的黑眸還落在那行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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