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香 第八章
“怎麼啦?噘著一張小嘴,誰惹你了?”走在街上,朱玄隸牽著她的手,笑問。
“奴兒啦!老是戲弄我,還指桑罵愧,把你比成蚊子。”香灕半帶撒嬌的告狀。
“哦?這樣啊!那的確是罪無可逭。”他想了想,通︰“這樣好了,我把她追上手,玩弄過後再甩掉她,讓她去傷心欲絕,你說好不好?”
“你!”香灕聞之氣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死混蛋!就會借機玩女人。
朱玄隸沉沉低笑。“你醋勁真大。”
“誰吃醋了?你去玩女人啊,最好早得病!”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一向很小心,和我在一起,你絕對『安全』無虞。”
“你──你這狗嘴!”她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嘖,如連『上半身』都輸我。這證明了我上半身與下半身一樣有能耐,認同了嗎?”真是大言不慚。
“你少不要臉了。”他已經夠自大了,她瘋了才去認同他。
“原來你比較喜歡我的『下半身』?早說嘛,我成全你。可是──這里人很多耶,雖然我一向不太計較,可大庭廣眾,我還是頭一遭呢,你確定要嗎?”
這什麼話?
“朱、玄、隸!我從頭到尾都沒說喜歡你的下半身,你不要太──”還沒吼完,便見大街上一雙雙的眼楮全黏在她身上。
“呃──”她狠狠呆住。
她做了什麼?天哪!她不要做人了啦!
當場,她恨不得一頭撞死。
“我知道,我了解,想開點,不要太難過──”朱玄隸有模有樣地搖頭嘆息,好像真的很遺憾的樣子。
“你閉嘴!”都是這家伙害的,他還有臉說。
沒勇氣再多停留一刻,她低垂著頭疾步離開,隨便找了間館子埋頭就要鑽進去。
“等等。”前腳才剛要邁入,朱玄隸後腳便將她揪了回來。
“你放手啦!”
“那是妓院。”要也是他進去嘛,真是的。
“噢!”小小的頭顱都快垂到地板去了。
那,她另外找間鋪子總行了吧?
“回來!”朱玄隸一伸手,又阻止了她。“你進棺材店做什麼?我不過才小小的逗你一下,你不會這麼小心眼吧?”他真怕這小母老虎一火,卯起來追著他砍。
“我沒那個意思。”聲音低得都快听不見。
“算了,你還是跟我走吧!”朱玄隸拉起她,在附近找了家茶樓坐下。
“可以抬頭見人了。”點了壺浙江龍井,他斟了滿杯,“孝敬”到宋大姑娘面前。
“你這人就是這樣。先鬧完人家才來獻殷勤。”害她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鬧你怎麼有借口獻殷勤?”
喔,敢情她還得感謝他戲弄她?
“你這人的嘴就是這樣,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這點我認同。有的時候,它可以很『活』,有沒有興趣試試?”
看吧,又來了。沒見過比他更賤的嘴。
“沒興趣!”她故意打了個呵欠,很不屑地剝著花生。
很好,她又“侮辱”到他的男性尊嚴了。
“今晚過來。”此“仇”不報,他男人的面子往哪兒擱?
“不、要!”小下巴拽拽地昂高。
“那我過去。”反正就是要她收回那句“沒興趣”就是了。面對情場聖手,她敢沒“性”趣?
“沒床讓你睡。”冷不防的又潑了桶冷水過去。
“我會讓你整晚沒時間睡。”
“沒本錢就不要逞強,當心身體虛。”
“你擔心一下你自己吧!”笑話!他會身體虛?
“狗嘴!”她丟了顆花生米扔進他嘴里。
“好吃,再來一顆。”朱玄隸不以為意,還頗為享受。
斗嘴笑鬧中,他們互相喂著彼此吃花生,享受著難得的愜意時光。
突然,香灕僵凝住笑語,目光定在某個方位。
“怎麼了?”察覺她的異樣,朱玄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那個人也正看著她,眼神中有著意外、驚喜、思念……以及太多、太多難以名狀的復雜情懷。
“你……你是香灕?”他遲疑著走上前去。
沒想到他會上前認人,香灕神情不大自然地點了下頭。“好久不見。”
“你好啊,翰林學士。”朱玄隸側過身,唇角微勾,眼底卻沒有笑意。
“王……王爺!”蕭銘誠又嚇到了,趕忙下跪行禮。“卑職參見王爺!”
“起來吧!”朱玄隸手一揮,沒多說什麼。
香灕悄悄抬眼看他。此刻的朱玄隸,是一派的威冷凝肅,完全見不著平日與她打打鬧鬧的輕狂樣,原來他不是天生就一副痞子樣。
蕭銘誠驚疑不安地來回打量著兩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香灕為什麼會上京來,而且還──和王爺在一起?
“王爺,卑職可否與昔日舊識相談兩句?”沒膽子要求朱玄隸回避,但事情不弄清楚又忐忑難安,只好硬起頭皮開口,大不了措辭小心些就行了。
朱玄隸像是看穿他內心的惶然,似笑非笑地道︰“請便。不過,你得當心些,這位可是王丞相的千金,別冒犯了人家。”
相府──千金?
蕭銘誠一下子又愣到八千里遠去了。
“玄隸,你別嚇人家了,我哪有這麼嬌貴。”
听她這麼一說,那豈不表示……
“香灕,你你真的是──”
“重要嗎?”她淡問。
早就沒瓜葛了,她是何身分,對他又有何意義?
“我……你……還在怪我?”蕭銘誠有些慌,說起話來語無倫次。
這個蕭銘誠在干什麼?大庭廣眾就討論起來。她實在很不想在朱玄隸面前和他探究這些事,那令她備覺困窘。
逼不得已,她只好說︰“有什麼事,你到丞相府找我,我們再慢慢地談,行嗎?”
雖說已無理會他的必要,但兩人畢竟有著多年情分,她不想做得太絕。
“那……好吧!”
“可以走了吧?”丟下一錠碎銀,朱玄隸將手伸向她,香灕也本能地將縴縴柔荑放進他掌中,與他一道離去。
蕭銘誠傻傻地站在原地。
王爺?香灕?他們……
如果近日京城的傳聞屬實,而香灕便是王水相的女兒,那麼不就表示……
他跌坐椅中,腦海紛紛亂亂,再難厘清是何滋味。
◎◎◎
“感覺怎樣?”走了一小段路,朱玄隸突然冒出這一句。
“什麼怎樣?”
“蕭銘誠啊!有沒有愛恨交織、黯然傷懷的感覺?”
“如果我說有呢?”秀眉一挑,她嬌媚地睨他。
下一刻,他將她反手一拉,沒入暗巷,霸氣鷙猛的吻印了下來。
香灕勾起甜蜜的笑,伸手摟住他,啟唇迎向他灼熱的索求。
朱玄隸一手移向她腦後,將她更加密密地壓向他,深切的探索,直要席卷她唇腔深處,掠取她每一寸甜蜜。
良久,火焚般的吻幾乎要奪去彼此的呼吸,他這才甘心放開她。
她嬌喘吁吁,氣息不穩,撒嬌地賴在他懷里。“你也會吃醋?”
朱玄隸連連哼了兩聲。“我這是在懲罰你的沒眼光,那種貨色你也要?起碼也找個象樣點的,拿這家伙和我相提並論,真把我給侮辱了。”
“是這樣嗎?”沒關系,她這個人是很好商量的。“好,我這就回去請義父安排我入宮,憑我的姿色,要撈個貴妃來當應是不成問題,這夠『象樣』了吧?”
“你敢!”他低吼,懲罰性地重重親了她一記。“你這輩子都會是我的人,不許給我三心二意!”
呵,呵,終于整到他一回了,好爽!
“還說不是在吃醋。”她笑笑地糗他,縴縴小指輕畫他剛毅的下巴。
“你很皮哦!”他既無奈,又好笑,抓住頑皮的小手湊到唇邊輕咬了一下。
“唉呀,會痛啦!你屬狗的啊?見人就咬。”
“不喜歡咬這里?那好,我咬別的地方。”接著,他轉移陣地,改為攻擊她雪女敕的頸子,又吸又吮,又親又咬,弄得她嬌喘連連,渾身酥麻。
“喂,別……這里是外頭……”
“有什麼關系,又沒人看到。”熱辣的舌,難以饜足地襲向領口──
話才剛說完,一陣酥媚的女音便灌入耳膜。“哎呀,我說這不是朱少爺嗎?真巧,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的?”
香灕再一次羞得直想消失算了!
朱玄隸有些懊惱地停下動作,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家伙壞他好事。
“你是──花四娘?”對美人,他向來是過目不忘的。
“是啊!你這沒小沒肝的,這麼久都不來看人家。”美人一搖一擺地偎了過來,好似司空見慣,對自己所打斷的事,一點都不覺難為情。
“我很忙。”他下意識看了眼香灕。光這小姐就夠他“忙”了,他哪來的精神去應付其他女人啊!
“喔──”花四娘拉長了尾音。“原來是有了新歡,早說嘛!”
她上下打量著香灕,不住地直點頭。“生得還真標致呢,是哪一院的姑娘呀?有沒有興趣到我這兒來做?我花四娘不會虧待你的。”
原先的羞怯一下子消失,香灕死瞪著朱玄隸。“她是做什麼的?”
朱玄隸死命忍住笑。“你說我最常上什麼地方?”
那還用說,當然是妓……什麼?
她當場瞪凸了眼。“你把我當成了妓女?”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你才是妓女咧!”
“我本來就是。”花四娘抬頭挺胸地宣布,似乎頗引以為傲。
香灕差點昏倒。“朱玄隸,你還不向她解釋清楚!”
要是以後出門都被當成花街名妓,她也不要活了。
“好。”朱玄隸很听話地點頭。“四娘,你可別誤會了,人家不僅是正正經經的姑娘,還是位官家千金呢!”
豈知──
“朱大爺,您別開玩笑了。”這表情明顯寫著︰和你朱大少爺在一起的女人,會有多正經?
這一回,朱玄隸再也忍不住了。但他只是小小聲的偷笑,沒笑得太囂張。
香灕簡直想殺人。
“你還笑!都是你的錯!”
瞧瞧他名聲有多爛!這個死混蛋!
見俏佳人開始冒火,朱玄隸心知不妙,趕忙道︰“那個──四娘啊,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那你今晚來不來?”
“再看看吧!”他模稜兩可地回道。
好歹兩人也有過一段快活時光,對于一個曾努力取悅過他的女人,怎好拒絕得太強硬。
然而,這話听進兩個女人耳中,卻不是這麼回事。
“好,今晚我等你哦!”在他唇上留下了千嬌百媚的一吻後,花四娘扭著水蛇腰漸漸走遠。
“呃,那個──香灕──”
“走吧!”香灕沒多表示什麼,轉身便要走。
能說什麼呢?未曾生死相許,沒有海誓山盟,她能要求他對她多忠實?
他是說過願意嘗試為她改變,但那又怎樣?他也許試過,但做不到啊!本性是難以勉強的,風流了一輩子的心,如何約束得了?要他那雙觀盡天下美人的眼,今後只看她、只容納她,那倒真是強求了。
她甚至沒理由阻止他去找其它女人。
能怪誰?只能怪自己為什麼要愛上一個太過多情的男人,奢求一顆分給天下女人,無法完全屬于自己的心。
“真的生氣啦?”朱玄隸偏著頭看她。“別這樣嘛,大不了往後和你上街,我便敲鑼打鼓地昭告世人,說身邊這位嬌滴滴的大美人是名媛閨秀,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這總成了吧?”
“瘋子!”
“嘿,香灕、香灕──你到底要我怎樣你才不生氣,你說嘛!”
香灕嘆了口氣,停下步伐。“我沒有生氣。”
“小臉繃得緊緊的,還說沒有!”他朝她兩頰捏了一下。
“我都說沒生氣了,你不要鬧我啦!”她索性拍開他那雙賤手,看都不看他。
“那你笑一個。”
“呵──”她隨便敷衍了下。
心緒過于惆悵,實在沒辦法強顏歡笑,和他打情罵俏。
“真沒誠意,要像這樣──”他將嘴咧得大大的,湊到她面前。“來,試一遍。”
“夸張!”香灕被逗得沒法兒,這才展顏輕笑。
其實,她算是幸福的吧?至少,她在他心中永遠佔著最特別的位置,他願拉段逗她、疼她、寵她,是不該再奢求更多了。
她如是說服著自己。
然而,誰能告訴她,為何內心深處,卻隱約寫著悵惘?
◎◎◎
棒日,沒有意外,蕭銘誠立即登門造訪。
分開了數月,月兌胎換骨的香灕,早已不再憶起前塵舊事,如今乍然重逢,倒也沒有太多的感覺,那段共有的歲月,已離她好遙遠了。
亭中,她與他無言相對。
她不知道,她與他之間,還能再說什麼。
“香灕,這些日子──你好嗎?”
她淡然聳肩。“誠如你所見。或者,你以為一個被遺棄的女人,便該活得絕望?”也許,這其中也含有些許自嘲吧!
她笑自己的傻,居然曾經真的想不開。
“你在怪我嗎?香灕?”他承認愧負她太多,但他沒有辦法,為了前途,他不得不忍痛割舍愛情。
香灕搖搖頭。若在從前,她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如今,這一切對她已不再重要,她有玄隸,這才是她最在意的。
“你……你肯原諒我?”蕭銘誠大喜過望,一時忘形地抓住她的手。
香灕僵硬地抽回手。“都過去了,無所謂原不原諒。”
“那麼,”他停了下,小心翼翼地探問︰“還是朋友嗎?”
既已雲淡風清,作朋友未嘗不可,畢竟,多年情誼無法抹煞。
于是她點頭。
“也就是說,我以後可以常來看你?”
遲疑了下,她再度點頭。
每回談到他,玄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她想,玄隸應該不會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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