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藏姻緣  第四章
作者:綠痕
    “噩夢。”


    步千歲自床上坐起,兩手插進濃密的發里,對那每日都纏繞著他的夢境,深感頭痛。


    近來,每夜只要他閉上眼,就會夢見春夏秋冬和武八郎那些困擾他的奇人。在他的夢境里,總是飄繞著秋海糖走調的琵琶聲、春聯過于靠近他的恐怖臉龐、冬眠手中龐大得不知該怎麼整理的帳冊,武八郎端出來分不清是什麼食物的菜色,只要夢到夏威姨又開始翩翩起舞,他就會嚇得趕緊醒過來。


    即使他已經對他們的職務重新做了調整,他們也漸漸開始適應了新職務,並且也做得不錯,只是頭一回見面時太過深刻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的腦海里,害得他每夜都要作上噩夢一回,也讓他近來的睡眠情況變得狠差。


    不過,他若想要貪得一夜好眠的話,只要想想扶蘇那張令人著迷的笑臉,他就可以睡得很舒服了。


    “她又沒睡?”他轉首望著窗外,看著住在他對面的扶蘇,她房內的燈火和每夜一樣,在這三更半夜仍是瑩瑩明亮。


    望著窗外的燈火,步千歲的心思不禁轉到扶蘇的身上去。


    他還記得她那日心虛和陰險的笑意,不知為什麼,他對扶蘇有種笑里藏刀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從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有,並且不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反而愈增愈多。


    這些日子下來,他已經很清楚扶蘇的生活習性了,白日里,她總是窩在屋里睡覺,有時在他與春夏秋冬他們又吵起來時,她才會懶懶地揉著沒睡飽的眼楮走下來看一看,沒多久,她又會回到樓上繼續睡。然而一到了晚上,她就顯得精神奕奕,像只夜行動物似的,可是她依舊是窩在房里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不管他在哪個時辰被噩夢嚇醒,他總能看到她房內的燈火依然溫暖而明亮,緩緩撫慰他被驚嚇的心房。


    他一直很好奇,為何扶蘇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雖然這家妓院的生意本來就是差到門前冷落車馬稀的,也從沒有客人上門光顧過,可是她足不出戶的舉動也大怪了,每日將自己關在房里,她不悶嗎?而她又究竟是在夜半里做些什麼?


    而在這幢偌大的宅院里,除了樓下的別院供春聯他們居住,住在本院二樓的,就只有他和扶蘇,但樓上仍有數間沒用的空房,任誰都不許進入,就連想打掃也不行,讓他更是好奇她空著那些房間是用來做什麼的。


    “叩叩。”就在步千歲滿月復疑惑得不到個解釋時,冷不防地,自他的窗外傳來某種熟悉的聲響。


    有人敲窗?


    他穿上衣裳走至窗邊,將身子側躲在窗邊尋找敲窗的人,但透過光影,他卻發現被敲的窗子不是他的,而是扶蘇的。


    在那株那夜他也曾爬過的大樹上,一個攀在樹上的男人,此刻正敲著扶蘇的窗子,讓滿腔護花熱血的步千歲,直接就聯想到扶蘇的安危,才想過去保護她時,卻看到她笑意盈盈地幫那個陌生男子打開窗,那名男子在扶蘇打開窗後,立即動作老練地爬進去。


    慢著,慢著。


    他剛剛看到的是什麼?


    夜半有男人來敲她的窗,她不但不害怕,反而還笑臉迎人的把男人給請進屋里去?


    而那男人爬樹攀窗的動作,俐落得一氣呵成,像是曾這麼做過無數次似的。


    步千歲還沒對這情景懷疑完,他馬上又發現,又有另外一個模黑爬樹的男人也來敲扶蘇的窗,還在背上背了一袋厚重,以外形來看,有點像是本的東西,並一如前例地,很快又被扶蘇開窗請進去。


    嗯。事情很有趣。


    步千歲唇邊噙著一抹笑,倚在窗畔靜看著她房內借著燈火而映照出的人影,他壤心眼地轉了轉眼眸,伸手捉來外衣披上後,立即打開房門去找那個讓他既是著迷又深感興趣的扶蘇。


    夜半被敲門,在過了很久後才來應門的扶蘇,小臉上帶點訝異又有著些許不滿的神情。


    “這麼晚,找我有事?”她不解地看著這個早該睡覺卻不睡的男人。


    步千歲並沒有回答,側身繞過她,逕自進入她的房里左看右瞧。


    “你在找什麼?”她跟在他的身後,隨著他的步伐在房內四處走著。


    “客人。”真是奇了,剛才連連爬進來兩個男人,這會兒全都在她的房里消失無蹤?


    她是怎麼藏的?


    “客人?”她一臉無辜的模樣,水眸眨呀眨的。


    “那些來夜訪你的客人埃”不要對他擺出這種無辜的表情,他已經不吃她這套了。


    “你太多心了。”扶蘇揚著皓腕要他看清別無他人的房里,“這哪有什麼客人?”


    他也跟著裝出一副傻樣,“這樣埃”既然她要裝,他也陪她一塊裝,就看誰先裝不下而露餡。


    “好吧。”她忽然又放棄裝傻,對他吐出另一番供詞來,“剛才是有幾個來向我買繡品的男人來過。”


    他高揚起劍眉,“繡品?”她這態度。變得也太快了吧?


    “就這個。”她兩手捧來一幅幅已完成或是半完成,針功細致的刺繡成品。


    “你每日挑燈夜戰,就是為了做這個?”他的雙眼里寫滿了深信不疑,還加上了一些疼惜她如此辛勞的愛憐。


    “這間妓院收入這麼差,我若是不做點別的來維持,大家都要喝西北風了。”她撫著臉頰悠悠輕嘆,“做這個雖然收入不多,但總能補貼家計,好歹也能換得幾兩銀子。”


    步千歲笑意可掬地瞅著她的小臉。雖然她眼底下的黑眼圈和滿屋子的繡品都是真的,只是她說的話,不是真的,要是連這種小謊他都看不穿,他就別叫步千歲了。


    他端坐在椅上,活像個相信她的說辭後,又求知若渴的人。


    “那些來找你的人,他們為何不直接走大門進來?”他敢打賭,等一下會有更多精采的謊言,像滾雪球一樣地繼續滾出來。


    扶蘇說得很理所當然,“這里是妓院,誰好意思那樣直接走進來?”


    “不好意思進來,就夜半爬窗?”果然,又一個謊言。


    她的表情顯得也很為難,“礙于那些客人的名聲,我只好另闢小道,讓他們從那邊進來看繡品。”


    他悄悄指正,“你漏了解釋他們會在夜半來買的原因。”說一個謊又要圓一個謊,她也真是辛苦。


    “夜黑風高嘛,這樣比較不會有人看見。”扶蘇淡淡揮手而笑,坐在他身旁為他倒了杯茶,“喝杯暖茶吧,這幾天天冷,暖和了手腳後你再回去好好睡一常”


    又不是在做什麼雞鳴狗盜的事,為何要怕人看見?步千歲決定不予采信。


    不過。她的謊話好象已經因為沒事先準備好,而開始編得不太流暢了,加上她已經做出轉移他注意力的動作,且已說出听來甚是體貼,但實際上卻是有意打住他的問話趕他出去的言語,他也不好繼續再窮追猛打下去。


    好,暫時鳴金收兵,改日再戰。


    “你的客人們都是男人嗎?”他伸了伸懶腰,裝作不經意的問。


    “也不知道為什麼,來買我繡品的人都是男人。”她一手托著下額,對他笑得很迷人,“好湊巧是不是?”


    他很配合的應和,“是啊,好巧喔。”


    真的,不是他要懷疑,是她實在太可疑了,而他,會不會是踫上了一個高桿的千面人?


    在這夜,步千歲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第二日清早,努力將月復中疑問累積著的步千歲,已經開始采取積極的行動來尋求答案。


    首先,他所采取的行動就是先自那些已經跟他打成一片的員工身上,探听一些他從未探問過的消息。


    不跳舞改當保鏢的夏威姨,大清早就被他給拉來院子里教她打拳,但在教夏威姨扎馬步時,他邊指正她的動作,邊開始對心中的疑問抽絲剝繭地找起線索,因為要對付扶蘇那號說謊家,他不能采取直接攻擊,他得先旁敲側擊的得到一些答案才好,針對她不能說謊的部分進攻。


    “你知不知道扶蘇夜里都在做些什麼?”他懶懶的問著,並伸手扶起夏威姨又再度垂下的手臂,不讓她偷懶馬虎。


    “老板說她要補貼開銷,所以就做些刺繡針線活。”蹲馬步蹲得很辛苦的夏威姨咬著牙硬撐。


    “你相信她真的每晚都在刺繡?”步千歲讓她換了個姿勢,好讓她不那麼辛苦也較能順暢地發言。


    “當然在刺繡呀,不然她還會做什麼?”她是深信不疑的站在扶蘇那邊的其中一員,“老板很辛苦的,為了養活我們,她房里的燈火,這些年來總是不到天明不會熄的。”


    他笑得很假,“是嗎?”他可從未看過有哪個姑娘,會那麼熱中刺繡,可以繡到夜夜不寢。


    夏威姨並沒有看懂他的笑意,揮汗如雨下地照著他的指導,一拳一拳地打著沙包鍛鏈力道。


    “就你所知,扶蘇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又站在沙包邊涼涼地問。


    “大善人羅。”收留他們又養他們,還不求回報,老板當然是她看過最好心腸的善人。


    “我說的是她的性子。”他很有技巧地迂回重點,“你了解她的心思嗎?”他要听的不是這種扶蘇營造出來的假象,他要听的是另外一種版本。


    夏威姨停下了拳頭,緊皺著兩眉朝他搖首,“不了解。”


    他再扔出一個問號,“你們住在一塊那麼久,卻不了解她的心思?”


    “有時,老板會和春聯說些體已的話,有時,老板會很神秘。”夏威姨搔著發,“老板不喜歡聊她自己的私事,但她說我們只要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好,至于她的事,我們不需過問也不需煩惱。”


    “你有沒有想過維持這間妓院的錢,是從哪來的?”步千歲愈問愈靠近重點,並刻意挑起她的好奇心。


    “靠老板刺繡賺的錢埃”不是這樣嗎?


    他卻嘖嘖有聲地搖首,“刺繡賺不了那麼多錢,也維持不了這里那麼大的開銷。”幾塊繡品能夠養活這一大家子人?她繡的又不是黃金。


    “真的?”很崇拜步千歲頭腦的夏威姨經他一說,也信念不堅地懷疑了起來。


    “真的。”如果做點小堡作就能養活那麼多人,那他何需在紫冠府里做得半死?


    她蹲在地上思索,“那老板的錢是從哪來的?”


    “這很值得我們好好研究不是嗎?”他挑眉而笑,抬首算了算時辰復,腳跟一轉就往院里走去。


    “你不教了?”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的夏威姨呆在原地。


    他朝身後揮揮手,“我去突襲一下。”既然問不出個什麼東西,那他就只好趁睡美人意識不清的時候去找答案了。


    如步千歲所料,習慣日落而做日出而息的扶蘇,在日頭高掛天際的此刻,正沉沉地進入夢鄉,勞累過度的她,甚至還來不及吃完早膳,就已睡倒在桌上,甚至沒有察覺偷偷進入她房里的步千歲,已經站在她的身後偷看她的睡相。


    “扶蘇。”他試探性地輕搖她,“醒醒。”


    “嗯。”扶蘇只是嚶嚀一聲,避開他的干擾後,又轉過頭去繼續睡。


    步千歲將睡熟的她輕攪入懷,動作輕柔地將她抱至床榻上安睡,有些不忍地撫著她眼眶下方的黑影,怎麼也想不出是什麼工作,能將她這樣的一個俏人兒累成此樣。


    他是絕不會相信什麼刺繡的鬼話,但她若不是在刺繡,她到底又是在做什麼?以前,他也是常像她這樣累得睡著,不過他是因為府里的事務,找不出時間睡而常睡在堆滿公文折子的案上,而她身上會出現與他如此相像的情景,更讓他加深了心底的疑惑。


    安靜的房里,悄聲地傳來扶蘇規律有致的淺淺氣息,低首看著她的睡臉,他的心神有些不自覺地跟著她走,心動的感覺,又再一次地輕叩他的心扉。


    若不是發生了太多事,讓他的生活里充滿了忙碌,他是很願意這般靜坐在她的身畔凝望她的;若不是她總是避著他,他是很希望能夠多靠近她一點,去了解她的那顆芳心的;若不是他模不清她的模樣,他是很渴望能將她擁入懷里佔有這個百變女郎的。


    他的指尖沿著她臉部柔美的線條游走,滑下她尖尖的下額,來到她的頸間,再滑至她溜溜的發上,感覺她烏黑的發絲披散在雪白的床榻上,宛如一匹柔亮的黑綢。


    芳香純淨的氣息,絲絲闖進他的鼻尖,勾撩著他失序的神智,像是一條條無形的細繩纏繞著他,將他拉近、將他綁緊,將他緩緩拉湊向扶蘇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那誘惑他已久的紅唇。他緩緩挨近她,雙唇懸在她的唇間,縹緲四散的魂兒,在輕觸到她柔女敕的唇瓣時瞬間回到他的身上。


    不行、不行,他是來找他所想知道的答案,而不是來這對她再次著迷的。


    步千歲止住自己的動作抬起頭來頻喘著,他拍拍臉頰,重新振作起心神甩掉滿腦子的迷情,再次在心底提醒他來這的目的,他得趁她熟睡的這個大好良機,準備來研究一下昨晚那兩個男人,到底是怎麼消失在她房里。


    他的眼眸,在充滿陽光的房里四處游移著,想藉機看清昨晚他來不及看清的可疑之處。


    妝台、繡台、架,這些都沒什麼可疑,繞行過房內一圈的步千歲,在找不出疑點後,又打量起這房間的構造,但發現她的房與他的房構造一致,也沒什麼特別突兀之處。


    找了許久後,在他正想告訴自己那兩個男人真的是平空消失時,一幅掛在牆上直垂至地板上的畫像,卻招引去他所有的疑心。


    在一個刺繡的姑娘家單房里,不擺些山水花鳥的圖畫,卻擺著這麼大的一張財神爺畫像?


    有鬼。


    他躡手躡腳地走至畫前,拉開畫,見著的只是與一旁無異的平滑牆面,只是當他伸手去敲時,此處的牆面卻有著異常的空洞聲,他稍使勁一推,一道暗門,便在他的面前開放。


    二樓那些沒人住的房間為何會空著,此刻他終于了解原因為何,因為那些房間,全是一間打通隔間而相連著的特大號帳房。


    步千歲一腳跨進暗門里,嘆為觀止地看著這間帳房里,一架架擺滿帳冊文的架和櫃子,隨手自架上拿來一本,帳冊里寫得條條有序、記載得一絲不苟的帳行文法,簡直就跟他在紫冠府里所做的帳冊一模一樣,他再抽出幾本赭紅色的卷宗,又看得兩眉高高揚起。


    他不作聲地將卷宗和帳冊收進懷里,走沒兩步,發現帳房的角落里,一道通往後院的暗梯,就是他一直想不透那兩個男子為何會平空消失的原因。


    無才又無德的過氣千金小姐?


    懊改口了。


    什麼無才又無德?那女人比他還厲害!


    “這是什麼?”天色近晚的時分,步千歲將他拿走並研究完的卷宗和帳冊,堆放在扶蘇的桌前問。


    扶蘇的柳眉不悅地揚起,“你偷拿我的東西?”果真是家賊難防。


    “回答我的問題。”他坐在她的面前,不但不為自己行竊的事感到愧疚,反而還一臉正氣地找她算帳。


    “私人生意。”剛起床的扶蘇打了個呵欠,臨危不亂地喝著茶振作精神,準備來應付這個看起來很火大的步三爺。


    “你在幫商府行號接算總帳冊?”根據他的估計,那間帳房里多不勝數的帳冊數目,至少有上百家商府行號的帳冊。


    她回答得很爽快,“是埃”


    “這個呢?”他再指著桌上紅色的卷宗,將它攤開後,里頭寫的盡是一條又一條準備交易的事項。


    “我為那些商府所擬的年度交易策畫。”扶蘇並不打算說謊,反而還詳盡的為他解釋,“在那里頭有著每一間商府明年度一切的買賣動向。”


    他對她笑得很虛偽,“你生意做得滿大的嘛。”無才又無德?八面玲瓏都還不夠形容她!


    “也沒什麼啦。”她不以為意的揮揮白女敕的小手,“我只是給那些懶得動頭腦的富商貴人們,一個經營的方向而已。”


    而已?她等于是控制了那些商府的荷包和財庫!


    真人不露相,沒想到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卻是個做大事大業的大生意人,有誰會料到她的那雙縴縴素手,操縱著一家又一家的商府行號的生意,並控制著金錢該往哪個方向流,誰又該與誰做買賣?


    她完全不需像其它的商人四處奔波爭取客源,或是商場里辛苦的翻滾,她只要動一動腦子,坐在屋子里揮揮筆桿,那些商府就會花錢來拜托她為他們畫好經營的藍圖。


    她的本事太厲害了,單憑己力,就可以撐起商界的半邊天,哪像他還需依恃龐大的家業做後盾,善用府里頭的人事分工,只坐在最上頭做領導的動作,而她是樣樣都來,什麼都做,而且,她還做得很好。


    “你接了多少商府的訂單?”步千歲在震驚之際,仍不忘探听她的生意版圖到底有多大。


    扶蘇笑意淺淺地以指描畫著杯緣,揚起眼睫時,再也不掩飾她眼眸里閃亮的目光,一掃先前慵懶迷人的嬌態。


    “你們紫冠府的客源,有一半都在我的手頭上。”


    他眯細了眼,“你挖我們紫冠府的牆角?”


    “怎?這麼說?”她淡淡輕哼,“你該感謝我的,要不是我叫那些商府與你們交易,紫冠府的生意哪能那麼好?”真要挖他們的牆角,她老早就叫那些人別跟紫冠府做生意了,這叫互相合作才是。


    “你就是金陵城里,商人們口中流傳的地下紫冠府?”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從沒發現坐在他對面的女人,就是他在金陵城里生意上最大的敵人。


    她笑咪咪地頷首,“他們是都這樣叫我沒錯。”雖然她也不怎麼喜歡這個綽號,不過听久了,也習慣了。


    “為何你要躲在暗處里經營,而不正大光明的和紫冠府一較高下?”他實在是不懂她為何做個生意要這麼躲躲藏藏。


    “因為我知道這些年來,有個名叫步千歲的人,他一直很想找到我這名對手,並且想扳倒我好獨佔金陵城的生意。”她伸指輕彈他的額際,“我這個人,是很討厭硬踫硬的,所以就干脆隱姓埋名開妓院來掩人耳目,躲在暗地里吸金總比被你打下來得好。”她哪有那麼笨?身分要是一曝光,那她早被他當成靶子來對付了。


    步千歲的胸坎里頓時有種悶悶的感覺。


    他就在想,怎麼他在金陵城混了這麼多年,就從沒見過這一號生意上的對手?原來她就是躲在暗地里,操控著其它商府來對抗財大勢大的紫冠府,以免紫冠府壟斷整座金陵生意的人,他老早就想把這個愛跟他們搶生意的人揪出來較量一番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找到她,而她還是個家道中落的過氣千金?


    世事難料,也太出人意表了。


    “以你所接的生意數量來看,”他自嘴邊擠出一抹僵笑,“姑娘,你是個一年便可賺進天價的女富商。”單單她手中就有紫冠府在金陵大半的商號總帳冊,而且她一人幾乎包攪了大半金陵城的交易動向。


    扶蘇好笑地挑眉反問︰“不然你以為單憑一家入不敷出的妓院,我能維生嗎?”若是沒有本錢,她要怎麼養活她自己和一家子的人?


    “既然你本身就夠神通廣大了,又何必強迫我留在這里幫你整頓這家妓院?”這是他最為光火的一點,也最無法接受的一件事。


    她吐吐巧舌,“日子過得太無聊羅。”


    “無聊?”他的青筋開始直跳。


    她睨他一眼,笑得既邪惡又陰險,完全不再掩藏本色。


    “難得見到名聲響叮當的步家三少落難至此,不把你留下來,我會很寂寞的,就算是整整你也好,反正打發日子嘛。”每天埋在帳冊和算盤里,這種日子過久了也是很索然無味的,有步千歲在多好啊,他實在是很能調劑她的身心。


    步千歲听了立即推桌站起,毫不考慮地走出她的房門,疾步地走下樓,直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要走出這道大門,是很需要勇氣的喔。”扶蘇跟在他的身後,在他一手沾上門把時,涼涼的在他身後提醒。


    步千歲沒理會她,負氣的一把拉開大門門扉。


    “誰知道你這一出去,會被什麼樣的女人給逮著?”扶蘇倚在門邊,興味盎然地盯著外頭人來人往的街道。


    他正要出去的身影停頓了一下,想起了那張懸賞單上寫的那一長串的通緝兼征婚的字眼,他要跨出去的腳步,就不禁有些退縮,但再想到自己被她耍著玩那麼久了,他的胸口就是有股咽不下的嘔氣。


    她又有模有樣地撫著芳頰悄聲嘆息,“唉,逮著你的女人可走運了,不但可以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而且還可以有個不甘不願被綁死一生,但卻羨煞眾女的瀟灑新郎官。”


    已經朝外踏出一步的步千歲,腳步霎時停止不動,整個人僵硬地維持著止頓的姿勢,一滴冷汗,悄悄滑下他的面頰。


    扶蘇抬起白淨的玉手,張開菱似的小嘴朝玉白的指尖呵著氣,又狀似漫不經心地繼續在他身後自言自語。


    “听說最愛毒打親弟弟的步關之,因為你的逃家可是氣壞了。”幽幽輕嘆又傳至他的耳底,“就不知道你一旦被逮回紫冠府,會不會被他剝層皮下來?”


    步千歲隨即閃回屋內。


    “怎麼,突然又反悔了?”她眼眉帶笑地凝睞著他滿頭大汗,又臉色鐵青的模樣。


    他氣悶地朝她大吼,“你一直在我後頭咕咕噥噥的威脅加恐嚇,我哪還有勇氣走出去?”缺德的女人!明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麼,還一直在他的耳邊吹涼風!


    “那你還要不要走?”她如沐春風地微笑,一邊輕敲著大門問他。


    他又惱又氣,直瞪著這個看起來那麼純真,卻又那麼狠的女人,一逕地苦撐著自己怎?拉也拉不下來的自尊。


    “別死撐著臉皮了。”扶蘇白他一眼,揚掌用力拍向他的胸膛,“何不爽快一點承認,你沒有勇氣走,也不想在被我氣得滿肚火氣,卻又不能扳回來的時候走。”


    步千歲緊咬著牙,“我該謝謝你給我台階下嗎?”


    “不用客氣。”她落落大方地頷首,順便幫他把那道大門給關上。


    原來,陰溝長的就是這樣。


    生平首次陰溝里翻船的步千歲,揉揉眼楮重新打量這間他之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的妓院,在心底重新對它改觀,更對這個長袖善舞的女主人,徹徹底底的翻新印象。


    扶蘇是個大善人?沒錯。


    她是個陰險狡儈的奸商?沒錯。


    他是不是踫上了個千面人?一點也沒錯!


    此時此刻,步千歲弄清了先前所有累積在他心頭的疑惑,但他卻非常後悔為什麼要去找出答案來,讓自己又嘔又氣得壽命可能會因此而縮短一半。


    扶蘇在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時,笑顏如花地走至他的面前。


    “你。”她刻意拉長了甜蜜的嗓音,“有沒有很後悔那晚爬錯樹而爬到我這來?”


    “非常後悔。”有那麼多樹他不爬,為什麼偏偏要爬那棵樹?改天他要砍了它!


    “記得下次在逃難時,最好別亂敲人家的窗子。”她伸手拍拍他氣得疾速起伏的胸膛,對他投以一記秋波,“就算要敲,也先打听清楚里頭住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我已經學到一次非常寶貴的教訓。”


    扶蘇一手輕敲著桌面,不滿地看著已經對她生悶氣整整三天,被迫請來她房里的步千歲,坐在她對面的椅上喝茶嗑瓜子,臉上掛著一副曳得二五八萬的模樣,並還故意蹺高了腳一抖一抖地抖聳著腳跟。


    什麼步三爺嘛,這副德行,說他是步流氓還差不多。


    打從他們兩個互相撕破臉之後,扶蘇就不再對他擺出迷糊溫柔的千金小姐樣,而他也再沒有出現過護花英雄的禮讓舉動,徹徹底底的杠上彼此皆又尖又刺的硬脾氣,然而就在冷戰三天過後,她好不容易才先拉下面子,想要跟他握手言和,沒想到他的姿態擺得比她還高,居然一進她的房門就劈頭先賞她一記閉門羹。


    “你說。”她眯細了美眸,“你不再幫我開妓院?”給他罷工罷了三天還不夠,他還敢跑來跟她說他不干了?


    “不幫。”步千歲揚高了下巴,“我不要再被你繼續耍著玩。”


    扶蘇兩掌壓按在桌面,帶有威脅性的美聲壓得低低的。


    “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以為攤了牌她就拿他沒辦法?


    “不——幫。”男人是要講骨氣的。


    “好,這是你自找的。”扶蘇兩手一拍,撩起裙擺走至窗邊,打開窗後就準備朝外吶喊。


    他動作迅速地關上窗,“想做什麼?”


    “趕盡殺絕,讓你後悔曾拒絕過我。”她要讓他再回去過那種又餓又要跑的日子,最後再被逮回紫冠府給步關之痛揍一頓,然後永遠再也不能踏出紫冠府一步。


    “你。”步千歲努力壓下肚內的怒火,“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男人除了要講骨氣之外,也是要講風度的,好,再容忍她一次。


    扶蘇根本就不給面子,“哼,不幫我就教他們追死你!”


    “別開窗。”他馬上拉下臉皮,雙手合十地懺悔,“我幫,我幫就是了。”骨氣和風度有什麼用?那種又要餓又要跑的日子,比什麼都還來得可怕。


    “還要不要跟我拗脾氣?”她得理不饒人地揪著他的衣領問。


    步千歲硬繃著一張俊臉,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咕噥不清地在嘴里暗自咒罵。


    “罵我?”扶蘇揚高了柳眉,將他的衣領揪得更緊,“你是欠跑嗎?”皮在癢的男人,敢再偷罵她一句,她就將他踹出去讓他跑斷兩條腿。


    “好啦。”他不甘願地自鼻尖哼口氣,“殷老大,我怕了你行不行?”嘖,好男不跟惡女斗。


    都是這個變臉像翻的女人,一再地欺騙他純純的感情,一下子缺德,一下子柔情四溢,而在他們攤牌她的本性盡露後,她就完全變不回那個讓他心動的大美女了,現在的她,比他遇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還要來得陰險和凶悍。


    唉,他好懷念以前春夏秋冬口中那個既善良又美麗的老板,而那個會睡在他懷里柔柔撒嬌的扶蘇,她又是上哪去了?


    “我是找你來談和,可不是要你來這擺張臭臉給我看的。”扶蘇將他拖至椅上坐下,兩手叉著縴腰,要他搞清楚生氣的對象,“再說,你氣我有什麼用?要氣你也去氣那個整你的人。”


    “整我的人不是你嗎?”他今天會在陰溝里劃船劃那麼久,沒志氣又沒節操的待在妓院里,不就全是她害的?


    她以潔白的指尖戳著他的眉心,“整你的人是步熙然,我又沒請你特地來爬我家的樹。”莫名其妙的男人,要發火也不火對人。


    他愣了愣,“你怎麼知道是步熙然在整我?”


    “我听說你上次在步熙然逃婚時,就是你提供步關之主意把步熙然逮回來。”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我是步熙然的話,也會乘此機會好好整你一頓。”


    “你似乎很了解我的事。”為什麼她會知道那麼多關于他的內幕消息?


    她拉了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是埃”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頭號對手。”她要做生意,他也要做生意,要是不把他這個人模得清清楚楚,她怎麼能從他的手中搶到生意來做?


    他有興趣地撐著下巴問︰“你對我這個頭號對手的了解有多少?”她該不會是已經在暗中注意他很久了吧?


    “嗯。”扶蘇扳著縴指細數,“經商天才、手腕靈活、腦袋動得比誰都快,嘴巴像把刀子又刁又賤,加上品行特差,又沒什麼人性和良心,你可說是總括了身為商人的每一種必要條件。”


    他不以為忤地咧嘴而笑,“多謝你的分析和稱贊。”這麼了解他?她是不是在暗戀他?


    “總結一句,”她一手重拍著他的肩,“基本上,你這個人沒什麼不好,你只是人格不好而已。”


    步千歲的反應只是蹺高了兩眉,伸手輕捉住她的下頜,湊近臉仔細端詳她。


    “你看什麼?”她的眼珠子跟著他的一塊滴溜溜地轉呀轉。


    “在看另一個跟我一樣人格也不好的女人埃”跟他講人格這一點?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女人的人格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故意掩著小嘴裝作不好意思的問︰“被你發現了?”


    “還裝?”他伸手輕彈著她的俏鼻,“如果我是半斤,那你就是八兩。”


    “講這樣?”她含蓄地揮著小手嬌笑,“我沒那麼壤的。”就像他所說的,她只是人格不好而已。


    步千歲突然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會說這種話的人通常都很壞。”他終于找到一個惡質得跟他不相上下的人了。


    “我再怎麼壤也不會把你拿去換賞金的,困為我一點也不缺錢。”扶蘇突然話鋒一轉,很有同情心地建議他留下來,“你就安心躲在這里和我做個伴吧,順便體驗一下在紫冠府里沒法過的平民生活。”


    步千歲不敢置信地拖長了音調,“喔?”她的心腸怎又變得那麼好了?


    “這里再怎麼不好,也總強過商事堆積如山的紫冠府。”她裝作很誠懇地握著他的雙手,“只要我不踢你出去,他們永遠也別想找到你,怎麼樣?要不要繼續投靠我?”


    “好心的姑娘。”步千歲對她笑得很虛偽,“你這?積極留我下來的原因是什麼?”


    她會變臉變得這度快,一定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因為。”扶蘇不懷好意地轉轉杏眸,“只要你不在紫冠府里一日,紫冠府就勢必會大亂,而倚賴紫冠府商事甚深,金陵城也會因此而大為失序。我想把你留在這里,就是因為我很喜歡看到整座金陵城,為了你這一個男人而亂糟糟的局面。”


    他把她拉過來,靠在她的耳邊小小聲地問。


    “這對你來說有何利處?”听她的口氣,就像是在做壞事似的,而要說壞事就不能講得太大聲。


    “大大有利。”她也像是保密防諜的靠在他耳邊跟他咬起耳朵,小聲地仔細向他分析,“只要紫冠府為了追你回府而沒空接生意,我就可以從中牟利多接幾單生意。”他跑了三個月,她就多賺了三個月的生意,她當然要他繼續跑,她可是全金陵城最支持他逃家的人。


    “換句話說,我逃得愈久,你賺得愈多?”好個漁翁得利。


    “正是,所以你要好好逃,千萬不能被他們逮回去,我的生意還要靠你。”她緊握著這尊財神爺的手,十分感謝他為她帶來的商機。


    “我逃得愈久,你賺得愈多。”步千歲忽然緊皺著劍眉思考,“嗯。”


    “千歲?”


    他撫著額無神低喃,“只要我家的生意變得清淡,那往後我回去了,就不必再做一大堆的工作。”他怎麼沒想過這一點?


    她隨口接下他的話,“你何不直接說,要是紫冠府倒了,你就不必辛苦的再工作?”


    這樣最簡單了,正好可一了百了。


    扶蘇的話一出口後,房里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倆皆沉默地在心底回想著剛才那句不經意的話。


    要是紫冠府倒了?


    這是個好主意!


    步千歲開懷轉著眼眸思考。哼哼,他終于找到一勞永逸的解決紫冠府里,那堆永遠做也做不完的工作的法子了。


    只要他不回去,袖手旁觀地看這女人把他家的生意都搶光,一旦換成他家家道中落,他就不必再暗無天日地做得苦哈哈,反而可以過著正常人過的日子。


    扶蘇則是撫著小巧的下頜細想,她是否找到了一條解決她工作量過多,又睡眠不足的好法子?


    只要她能夠把步千歲留下來,教他幫著她來搶紫冠府的生意,那她的工作量不但可以大大的減少,她還可以不必再晝伏夜出的開通宵,並且不再當地下紫冠府,進一步地在紫冠府倒了之後取而代之。


    許久之後,他們兩人緩緩轉過頭互看對方一眼,赫然發現,在他們的眼底,皆寫著有志一同的惡意。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步千歲熱情洋溢地一手搭著她的肩,壞壞地朝她挑高了眉,“你很壤?”


    “哪里,還沒有你壞。”她朝他甜甜地笑著,也有默契地把手臂搭在他的肩頭上。


    “那麼。”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著,雙雙帶著笑容擊掌結盟,“大家就一塊來使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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