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雲  第六章
作者:綠痕
    窗外燦燦生輝的星河,似乎在夜空間輕聲低語,潺潺訴說著黑夜的心事。


    涼風陣陣撲上舒河的臉龐,令他恍惚地走進回憶里,並不想回到眼前的現實來,在他桌案上的臘燭已將燒盡,微弱掙扎的燈火,並沒有喚回他的注意力。


    “王爺?”替他換上新臘燭的冷玉堂輕輕喚著出神的他,在得不到舒河的反應後,他嘆息地為不知自己已經呆坐在窗邊,吹了大半夜冷風的舒河多加件衣裳。


    肩頭和身後的暖意令舒河回過神來,一低首,冷玉堂想幫他扣上衣扣的雙手正懸在他的面前。


    舒河怔了怔,“什?事?”


    “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歇著?”近來日里他辦公的時間明顯地拖長了,而他夜里發呆的時間也不少,再這?下去,他的身子會弄壞的。


    “等會吧。”他收回在星夜中迷途的神智,試著讓自己回日那些還沒忙完的公事里。


    冷玉堂不禁要問︰“你究竟在忙些什??”都已經被軟禁在府內了,他還能做什?事做得那?勤?


    “這個。”舒河懶懶地將桌上一份折子推至他的面前,自己則是把沒看完的地圖又拿來推敲。


    “這是……”看著看著總算有些明白的冷玉堂張大了嘴,“你想動衛王黨的土地?”


    “對。”舒河邊應著邊將地圖的一端交給他要他拿著。


    拉著地圖的他很是納悶,“你不先對西內動手?”舒河不跟與南內梁子結大的鐵勒交手?


    舒河扯扯嘴角,“沒有必要,就讓律滔自己去對付西內。”


    他不做浪費時間的事,他都已經命南內的人與東內聯手罷免攝政王了,攝政王遲遲不下台,這就要怪東內的人太不團結,東內一部分的人,不肯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罷免攝政王上,反而想與衛王黨的人聯手削去他的王權,這下好了,重心分散導致功敗垂成,罷免會失敗,怪誰?他不是沒有給過律滔機會,是律滔的人自己要錯過良機的。


    “可是你不是答應了律滔的條件嗎?”冷玉堂很煩惱律滔在吃虧了後會翻臉。“難道你不擔心律滔出爾反爾,而芸美人會在冷宮里被鐵勒……”


    “律涵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芸湘在冷宮里會很安全的。”為了遵守承諾,律滔可是花大本連宮垂雪都出借了。


    “王爺。”


    舒河心不在焉地應著,“嗯?”


    “你會想打衛王黨的主意,是不是因為你在……記恨?”冷玉堂不得不這?想,他與芸湘,就是被衛王黨一手拆散的,罷免會失敗,也是衛王黨做的好事。


    “我還不至于公私不分。”真要記恨,他老早就直接沖著風淮那個主謀去了。


    冷玉堂百思不解,“那你為什?要在這時候……”現在衛王黨正值壯大,而他也還在軟禁期間,怎?看都不是個適合出手的好時機。


    “南內已經擬定好的計畫,不能因我個人的因素而中斷,這原本就是我預定中該辦的事,我只是照計畫執行而已。”他說過不會放棄南內,要是因他本身的緣故而輕易改變苦心策畫的目標,那他還要不要爭皇位?


    “你還在軟禁期間,私底下做這些動作,萬一被衛王黨察覺了告訴鐵勒怎?辦?”冷玉堂最頭痛的就是這一點。


    “你難道沒听清楚二哥說的嗎?”舒河斜睨他一眼,“我是無限期軟禁,既是無限期,那還管他什?軟禁期間?反正我橫豎就只是軟禁一途而已,會不會被二哥察覺,有差別嗎?”


    “是沒什?差別……”好象真的是這樣。


    舒河疲憊地深吁一口氣,“我會挑上衛王黨,是因為衛王黨控制了南方通往京兆大半的水路與陸路,我得趁翁慶余的錢還在咱們南內手上時,把路權買到手,不然日後霍韃將難以北上。”


    衛王黨有個財大勢大的翁慶余就夠讓他頭痛了,好不容易整倒了翁慶余,沒想到衛王黨又有個莫無愁出現,莫家不但擁有水陸兩路廣大的路權,還在南方擁有廣大的土地,他要是不快點想辦法為霍韃開條道,就怕衛王黨會把土地封鎖起來,到時霍韃的大軍就只能由海面東進京兆,可要由東向水域進京,卻得先過東內那一關,他並不想因此而與津滔正式交手。


    冷玉堂這才明白這陣子他是為了什?而忙成這樣,可是看著舒河眼眶底下的黑影,他又覺得,使得舒河身心這?疲憊的,並不只是公事而已。


    “王爺,你不想去看芸美人嗎?”他小心地問出每個人都不敢輕易提起的事。


    舒河閉上眼,“我想,很想。”


    “那……”


    “我不能去。”他一手緊按著胸口,深深壓抑著,“我怕,見了她後,我的心會更不安分。”


    相思是會讓人瘋狂的,以前,他若是想見芸湘,只要上思沁宮就可以一解相思,但現在他卻連家門也走不出,只能想象著她現在的情景,並不斷地安慰著自己,她會很好,她不會有事,若是讓他這個飽受相思折磨的人見著了她,恐怕他就再也無法忍受分離,到時,他真不知要如何阻止自已別去毀了其它人用犧牲換來的好意。


    鐵勒在表面上雖是容不下他做出這種事,甚至對他做出無限期軟禁的處置,可是他也知道,鐵勒比任何人都想保住他,他不能再辜負鐵勒的心意,不能再讓懷熾失去希望,也不能讓芸湘在冷宮里時時刻刻擔心著他,還有,他也不能再讓冷玉堂為他做出傻事。


    他抹了抹臉,試著想振作些,“進冷宮,也只會拖累芸湘增添她的麻煩罷了,有宮垂雪在她身邊,我很放心。”


    “可是你過得一點也不好。”冷玉堂卻不斷搖首,很是為刻意為了他人而撐著自已不倒下的他感到難過。


    舒河不想否認,這段日子的確是很難熬,他也不曉得自己還能撐多久,可是若不找些事做分散他滿懷的相思,他的日子會更加難過。


    “別逞強了。”冷玉堂很想成全他,“想見她,就去吧,我會想辦法把你弄進冷宮的。”


    “玉堂。”他所顧慮的倒不是他自己。


    “嗯?”


    舒河仰首看著他,“往後,別再做出上回那種事,不要為我犧牲。”要是他再進冷宮,他擔心鐵勒會找冷玉堂的麻煩,最起碼在鐵勒的怒氣消減一些前,他得暫時安分些。


    冷玉堂沒想到舒河還記得那件事,他一直以為,對人冷漠的舒河不會在乎的,即使是侍奉他多年的親衛也一樣,沒想到,舒河卻一直都放在心上。


    舒河自嘲地笑,“你也知道,我沒什?朋友。”這些日子來,律滔離開了他,樊不問被處斬了,芸湘也被關進了冷宮,只剩下一個對政治熱情過頭的懷熾,要是連冷玉堂都不在他的身邊,日後他想要說說體已話,恐怕也沒有人能夠聆听。


    隱約地听明了他的話意,冷玉堂這才猛然察覺到自己對他的重要性。望著此時看來分外孤單的舒河,他不禁有些懷念,從前和律滔、樊不問他們打成一片的那個舒河。


    分不清的悲喜繞在他的心頭上,令他,有些哽咽。


    ^$^“她因我而病了嗎?”


    樓姜緊張萬分地問,身邊的宮垂雪則是沉肅著一張瞼,反反復覆地為芸湘把脈,試圖弄清楚這是怎?回事。


    中秋過後,樓姜的病況加劇,日夜照顧她的芸湘也愈來愈疲憊,整個人明顯地瘦了一大圈,在這晚,擔心她身子會不堪負荷的宮垂雪,才想叫她換手休息一會,沒想到她卻當著他的面倒下,這嚇壞了他,也把樓姜給嚇下病床來趕快讓位。


    “她怎?一動也不動?你究竟會不會醫理?她到底是怎?了?”遲遲得不到他的回應,樓姜一長串的問號又鑽進他的耳里。


    爆垂雪不耐煩地瞪她一眼,“你先別吵。”


    “我……我去找掖庭,我去請她叫大夫……”她慌張地左顧右盼,末了趕緊穿鞋想出門。


    “別去。”宮垂雪猛然伸出一掌拖住她。


    樓姜回過頭來,萬分不解他眼眉間的愁雲。


    “別去?”她心慌意亂地坐回芸湘身邊。“為什??”芸湘的臉色這?難看又虛弱,一定是病了,病了怎能不去找大夫?


    他頹然地嘆口氣,“你一去,她就死定了。”


    “怎?說?”


    爆垂雪兩手伸進濃密的發里,萬分無奈地說出他的診斷。


    “她……可能是有孕了。”芸湘的脈象一探再探,再怎?探就是有孕之象。


    “有孕?!”樓姜震驚地揚高音量。


    “小聲點。”他忙不迭地捂上她的嘴,就怕隔牆有耳。


    “怎……怎?會?”腦袋亂成一團的樓姜頓時慌了手腳。


    爆垂雪賞她一記大白眼,“不是怎?會,而是怎?辦?”要解釋怎?會還不簡單,藍田種玉的人當然是舒河那家伙,現在要命的是,他們該怎?面對這個措手不及的大問題。


    “對,怎?辦……”她听得頻頻點頭,然後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怎?辦?”


    他抓著發,“不要什?都問我好不好?我也很想知道怎?辦啊。”他就知道這差事不好干,什?奇奇怪怪的意外狀況都有。


    “在吵什?……”睡了好一陣子的芸湘被他們兩人的音量吵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


    “芸湘……”樓姜等不及想告訴她這個嚴重的大事。


    爆垂雪卻拉住她,直向她眨眼暗示。


    樓姜很堅持,“不能不告訴她。”怎?能不說?現在要是不快點解決這個問題,芸湘日後恐會有橫禍了。


    “告訴她的話,你會後悔的。”宮垂雪煩惱的方向卻跟她有所出入。


    “告訴我什??”已經清醒大半的芸湘在床上坐起身,好奇地看著他們倆與平日迥異的神色。


    “你……”樓姜試著想開口,可一時之間卻找不到適當的詞句。


    “你們的臉色怎都這?難看?”她懷疑地看著自己,“我病了嗎?”該不會是他們認為她病了,所以才在擔心?


    樓姜撫額輕嘆,“不是病……”


    “是病的話那還好解決一點。”宮垂雪不斷爬梳著發,試著想在這混亂的情況下快點叫他的腦袋發揮作用。


    研究了他們的表情後,芸湘開始回想方才她究竟發生了什?事,她記得在她昏倒前,她……對了,她怎?會忘了另外一件事?


    “我有孕了?”一抹細致的微笑,悄悄在她玉容上浮現。


    他們倆齊首轉向她,﹝你怎?知道?”這下都不必想該怎?告訴她了。


    “身子是我自己的,我當然知道。”其實在前陣子,她就有這猜測了,只是這陣子忙著照顧樓姜,以致她都把這事給忘了。


    “你是什?時候和舒河……”想問清她懷孕多久的宮垂雪,問得結結巴巴,不一會又敲著自己的頭,“我問這個干嘛。”


    樓姜握住她的手,“這件事,你要不要告訴滕王?”唯今之計,只有把舒河找來與他商量一下後路。


    她卻搖首,“別告訴舒河。”


    “怎?可以不告訴他?”這事舒河也有份,不告訴舒河,她是想一個人在冷宮孤軍奮戰嗎?


    “若是告訴他,情況會更糟的。”以舒河的脾氣來看,只怕他會采取激烈的手段把她弄出宮,好不容易朝野才逐漸平靜,舒河要是再挑起爭端的話,只怕這日的後果就很難收拾了。


    “不告訴他的話你要怎?辦?”宮垂雪雖然很欣賞她的勇氣,可也不得不考慮到現實問題。


    她毫不考慮,“我要生。”


    這?多年來,她一直都想為舒河生個一子半女,雖然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但她還是很想生下有他們兩人模樣的孩子。而且,有了這孩子的陪伴,她就不會再那?孤單,也不會那?思念舒河,更能耐心地待在冷宮里等待他。


    听完她這句話後,室內的其它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里。


    “不管怎?樣,我都要生。”以為他們沒听清楚的芸湘再次重申。


    “不行,說什?都不行!”宮垂雪第一個跳起來發難。“你不想要命了嗎?還是你以為生孩子這種大事不會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不想讓樓姜告訴她,就是怕倔強的她會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回神的樓姜馬上接口游說,“他說得對,被貶的嬪妃在冷宮產子,這是多大的一條罪?就算你不顧自己,你也得想想滕王,那些有心想害滕王的人,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對付滕王。”


    “舒河可以保護自巳。”相較于他們的緊張,芸湘卻一點也不擔心。


    “他能保護自己?”宮垂雪不可思議地繞高了眉,“他都已經是泥菩薩了,他還能怎?保自己?”她以為舒河有三頭六臂嗎?弄大了她的肚子後,舒河怎可能再度全身而退?


    “舒河擁有南內做為後盾。”她說得很篤定,“何況還有聖上在,舒河不會有事的。”既然鐵勒都因聖上而不革舒河的王權了,那?聖上會執意保護舒河,定是有他的用意。


    “你能擔保?”宮垂雪的臉上寫滿了懷疑,根本就不相信捅大了樓子後,聖上還會繼續為舒河撐腰。


    “嗯。”


    “就算不告訴他好了,你呢?你能保住自已嗎?你認為你真能在冷宮生子?”一想到要面對那一大票的女人,宮垂雪就愈想愈是苦惱。


    芸湘水盈的眸子轉至他身上,“如果你們願幫我,加上律滔如果說話算話的話,應該可以。”


    爆垂雪掩著臉,“我就知道……”擺明了就是要找他麻煩。


    “拿掉吧,為了你們著想,還是別生了。”雖然不忍,但樓姜仍是在她耳邊苦口婆心的勸,就盼她能夠回心轉意,不要去冒那個險。


    芸湘只是低首撫著尚未隆起的月復部,嘴邊帶著輕淡似無的笑。


    “這可是死罪啊。”樓姜忍不住低叫。


    “我要生,我不會改變心意,別勸我了。”打定主意的芸湘拍拍她的掌心,而後靠在牆上不再多語,表明了不想給他們轉圜的余地。


    “真是……”宮垂雪無奈地仰天長嘆,也只好陪她下水了。“你看著她,我出宮一下。”


    樓姜拉住他,“你去哪?”


    “當然是找人想辦法讓她生孩子!”


    ^O^半夜被人挖起來的懷熾,愣大了嘴久久沒有反應,以為自己還在方才的惡夢里還沒醒來。


    “她……有孕了?”他小心翼翼地求證,在心底不斷祈禱是他听錯了。


    “對。”宮垂雪沉重地頷首,順便打破他的希望。


    找救兵找上懷熾的宮垂雪,顧不得三內之別地找上了懷熾,只因他實在不敢告訴律滔,就怕律滔知道了後,又會擺一張陰陰晴晴的臉,讓人搞不清他究竟是在吃醋還是生某種不知名的悶氣。


    懷熾愕然地靠回椅內,許許多多的念頭一下子集體涌向他的腦海,令他一時不知該怎?理出個頭緒來。


    “王爺,你認為該怎?辦才好?”他可不是專程來看懷熾發呆的。


    懷熾急急回神,“當然是叫她把孩子拿掉!”還能怎?辦?想來想去就只有這條路可選。


    爆垂雪嘆口氣,“她不肯。”


    “她知不知道她是在什?地方?或許她現在還能瞞得過一時,但日後事情還不是會在她肚子大起來後走光?”他不是不能體諒芸湘的心情,只是……只是要看情況嘛,在這節骨眼上頭,她還要生孩子?


    “這些芸美人都知道,但她還是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


    “她怎?那?固執?”轉眼間,另一個為芸湘頭疼的人,臉上也出現了和宮垂雪一模一樣挫敗的神情。


    爆垂雪已經想不出辦法了,“我看,咱們不如把這件事告訴滕王,就由滕王來拿主意,畢竟,他是孩子的爹。”


    “不行,絕對不能告訴他!”懷熾強烈反對,直向他搖首,“要是四哥知道了,萬一他又因此而做出什?事來怎?辦?”舒河若是知道了……老天,他根本就不敢去想舒河知道了後會發生什?事。


    他莫可奈何地攤著兩掌,“但也不能就這?放著芸美人不管啊。”現在要是置之不理,肚子大了時怎?收拾後果?


    “想辦法……”懷熾推開坐椅煩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口中還不時喃喃有聲。


    “什??!”宮垂雪一時沒听清楚。


    “得想辦法瞞天過海,絕不能讓四哥也不能讓二哥知道……”懷熾踩著急促的步伐,邊走邊想著鐵勒將會有什?反應。


    “紙包不住火的。”這種事再怎?瞞也瞞不住,除非芸湘能夠避開眾人的目光,或找個地方躲起來偷偷產子,不過以她的處境來看,這兩者皆不可能。


    懷熾回吼他一聲,“就算是紙,它也得包住火!”


    “王爺,冷靜點。”隨侍在側的冷天海,止住他的腳步將他給拖回椅上坐下。“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還是先想想退路吧。”


    懷熾怔愣了一會,發覺他說得也有理,他的確是被這意外的消息給弄亂了譜。


    “你先把這消息瞞著。”他深吸口氣,兩眼看向身負重任的宮垂雪。


    “瞞不住時呢?”宮垂雪听得兩眉都緊緊糾結在一起。


    他咬著牙,“去叫冷宮的女人全都閉嘴,不許任何人把消息泄漏出去。”


    “辦法呢?”一旁的冷天海想了想,心底也只有一個法子。“賄賂她們嗎?”說不定冷宮里的人會看在錢的份上安靜一點。


    “嗯,到時就去我的庫房里提錢,不管是要多少,盡量塞住她們的嘴就是。”懷熾也認可他的作法,只希望這兩種作法能夠讓芸湘安然過關。


    “沒用的。”深知冷宮內情的宮垂雪卻潑他們一盆冷水。“那里的女人一個比一個貪婪,要完了這一回定會有下一日,她們的嘴,永遠也塞不起來。”


    “這……”這下冷天海也無計可施了。


    懷熾冷冷地開口,“那就采二哥的作法,封住她們的嘴。”


    冷天海難以置信地揚高了音調,“王爺?”他到底有沒有說錯?


    “我……不得不這?做。”不知還能怎?辦的懷熾將臉龐埋進雙掌里,語調里藏不住他的心酸。“不這?做的話,四哥會死的,他會死的……”


    還能怎?辦呢?事已至此了,想要挽回也是枉然。


    在今夜之前,他一直都不明白芸湘愛舒河有多深,也始終認為舒河不值得為她付出那?多,他總在芸湘的身上找著舒河為她傾倒的原因,或是想探測一下芸湘對舒河的情意有多少,可是當他知道她願冒死生下舒河的孩子時,他才知道,愛情本就是兩難的問題,根本就與誰給得多、誰給得少無關。


    如今,他終于明白當年他要娶堤邑過門前,為什?舒河會語重心長的告訴他,愛情不是游戲,那是會要你賠上一輩子的賭注。舒河這個過來人,他早就把一輩子賭在這上頭了,和芸湘一樣,不顧性命地選擇去愛。


    爆垂雪清清嗓子,“我看,就先用賄賂這辦法好了,至于會不會有人說出去,這個交由我再想法子。”封嘴的法子,另外再想,還是別讓懷熾做壞人。


    “嗯。”懷熾並沒有抬首,只是悶聲應著。


    “我先回宮了。”宮垂雪不想再去干擾懷熾的心緒,只是轉身向冷天海交代,“記住,千萬別讓滕王知道。”


    冷天海明白地頷首,在送完客後,走回懷熾的身旁輕推著他的肩。


    “王爺?”


    懷熾低啞的聲音自指縫間逸出,“傻子,那兩個傻子……”


    ^_#用生重病當借口?不好,太假,也很快就會被拆穿底細。


    鮑事太忙沒空過去?騙別人還有用,可南內的公事有一半都是舒河在做,騙不過。


    他有私事?舒河一定會問他是有什?私事,然後很快就發現他在說謊。


    怎?辦……雖然,事前已經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也想了很多借口,決心不到必要關頭絕不上滕王府,以免會被精得像只狐狸的舒河給看穿他想隱瞞的事,可是當南內娘娘托他到滕王府探視被軟禁的舒河,而他又推不掉這個人情時,懷熾真的好恨自已為什?沒有律滔那個偽君子那?機靈。


    舒河不知道坐在對面的懷熾已經發呆多久了,打從他進來後,他就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些問候的話,說完了就急著想回雅王府,但在被留客不能輕易月兌身時,他就用那臉呆相來打發一切。


    他以指輕敲桌面,“老九,你最近是在忙些什??”先投石問路好了。


    “私事。”懷熾回答得很快,快得……有些急。


    舒河多疑地看著他那局促不安的模樣,尤其是那張藏了心事的臉,每當兩眼看過去時,他的眼眸就會不由自主的移開。


    “為什?不敢看我?”是外頭又發生什?事了嗎?還是懷熾隱瞞了什?與他有切身關系的消息?


    他擠出笑意,“有嗎?”這就是他不願來滕王府的原因,每回被舒河那雙鷹似的眼盯上,再怎?想藏的秘密,也會被扯出蛛絲馬跡。


    舒河懶得再跟他拐彎,“前陣子宮垂雪為何會夜半到你的府上?”宮家的人還不至于會另投新主,而懷熾跟宮垂雪也無交情可言,無緣無故會夜半到他府上去?有鬼。


    “你也派人在冷宮盯著?”


    “先回答我的問題。”舒河不想讓他含混過去,盯住他的眼眸炯炯專摯,“芸湘出了什?事?”


    懷熾一手掩著臉。老天,他也別發現得這?快,這下還談什?瞞天過海?事情就要提前曝光了。


    “老九。”他的聲音里漸漸充滿了不耐。


    “就是芸美人她……她……”懷熾咬咬牙,但到後來,話還是又縮回口中。


    舒河霍然起身,“再不說我就親自去看她。”


    “四哥……”大驚失色的懷熾忙拉住他,直在心底衡量著到底是南內重要還是舒河重要。“我說,我說就是了,但你得保證你絕不會亂來。”


    因他的話,陣陣不安掠過舒河的心頭。


    芸湘出事了?還是宮垂雪保護不周,讓她又受了什?傷害?不會是皇後或是律滔改變心意了吧?


    “她有孕了。”在他還未推測出答案前,懷熾直接把事實送上,中止了他的猜疑。


    他的腦際有一刻空白,“誰?”


    “芸美人。”


    舒河的眼眸倏然睜大,震愕地松開懷熾的手,他退至桌畔一手按著桌面撐持著自己。


    ﹝四哥?”懷熾不安地看著他的表情。


    她有孕了?


    幾乎忘了該怎?呼吸的舒河,分不清此刻的這份感覺到底是快樂還是痛苦,一份屬于他與芸湘的骨血形成了,並再次緊緊牽系著他們,可是它所形成的喜悅,卻是建立在芸湘的生死交關之處,追在她後頭終將會到來的懲罰,像是揮不去抹不掉的龐大夢魘,正一步步地吞噬著她。


    在這個時候,他怎能離她離得那?遠?她一個人怎能面對這處境?這時候,他該待在她身邊的,他還記得,芸湘一直很想要有個孩子,如今她的願望終于成真了,可卻不是在被允許的時候……不,他們永遠也不會有被允許的時候。


    為什?這?小的一個願望會是種奢求呢?他們並不貪婪,從開始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想在那些不允許他們的人身上得到認同或是祝福,他們只是想在一起,就只是這樣而已,這也算是個很奢侈的心願嗎?


    “為什?不告訴我?”也不知芸湘有孕多久了,他甚至不知道芸湘現在的狀況,為何他們要瞞著他?


    “為了你;為了她,也為了南內。”懷熾別過頭,覺得此刻他再怎?說,都會是一種錯。


    舒河深深地喘息,“芸湘……打算怎?做?”為她好,那個孩子不該在這時出生,但同樣的,真要體諒她的心情,那就不能舍棄那個孩子。


    “她堅持要生下來。”對于芸湘,懷熾不知是該怨還是該憐。“她也真是的,明知道這種事根本就紙包不住火,她還一意孤行……”


    舒河低垂著臉龐,雙肩不斷顫抖著,他忽地一把緊握雙拳,力道之大,令絲絲鮮血溜出他的指縫間。


    一陣寒意剎那間籠在懷熾身上,“你在想什??”


    “我不想再維持假象。”他抬首,眼眸炯亮如星,“既然包不住火,那就讓它燒起來吧。”


    “你別亂來!”懷熾忍不住在他耳畔低叫,並在他移動腳步前先一步地攔在他的面前。


    他清晰地開口,“我要把她接出來。”


    到此為止,他不想再日日哄騙自已沒有了芸湘他還可以過下去,他也不想任命運再捉弄他一回,只要一想到懷有身孕的芸湘在冷宮里受罪,還冒著事發將要面臨嚴重後果的風險,他便不想再求全些什?,因為,他的心痛是真的,不舍也是真的,那無法填平的思念,更是折磨得他生生死死,回想起芸湘的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更是難以彌疚。


    再也不了,心痛的滋味是這?難受,如果這已是地獄,那?還有什?能比這更糟呢?連芸湘都那?堅強地在等他了,他怎?還可以待在原地不動?


    “四哥……”懷熾緊緊拉住他的臂膀,“求求你,別在這時沖動,不要讓你的心血功虧一簣。”


    舒河回過頭來大聲喝問︰“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他們母子死在冷宮嗎?”


    “我……”懷熾也覺得很為難,可是現在他若是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顧,他豈不是更保不住芸湘?


    “王爺。”帶著一份慌張的神色,冷玉堂忽然推開緊閉著的房門。


    “跟我到冷宮去。”見他來得正好,舒河急著撇開懷熾走向他,打算與他趁夜就到冷宮去接人。


    冷玉堂卻拉住他,“王爺,有件事,你最好是听一下。”


    “什?事?”舒河也發覺他臉色不對的停下了腳步,很納悶這?晚了還會有什?事。


    “方纔自翠微宮傳來消息,聖上派人前去東瀛。”相信天明以後,這個消息就將傳遍全朝了。


    “東瀛?”舒河怔了怔,“父皇派人去找大哥?”


    “很可能是。”現在每個得知消息的人都是這?推論著,並不斷猜測聖上為何會在此時決心找回太子臥桑的用意。


    “父皇是想把大哥找回來嗎?”懷熾走至他們的身旁,心底所想的也和冷玉堂一樣。


    舒河卻是臉色大變,“不對勁……”


    “哪不對了?”他們兩人繞高了眉。


    他直接指出疑點,“大哥一走就是兩年多,這兩年多來,也不見父星曾派人去找過他。”


    懷熾總算听出端倪,“難道說……”該不會是父皇想讓臥桑繼位?不對,若是要臥桑繼承大統,當年父皇就該攔著臥桑出走了,可要不是這樣,那?父皇他為何……此時等候在外頭的冷天海也頂著一張蒼白的臉沖進來,兩手按著門框不斷喘息。


    “王爺,宮人來報,聖上有旨,宣眾皇子即刻入宮,”


    “在這時候?”舒河不斷在心中盤算著時間與原由,轉眼間,一個令他心驚的答案已呈現在他的腦獲里。


    冷天海再接續道出另一項消息,“另外,攝政王也已撤除對滕王的軟禁禁令,請滕王馬上移駕翠微宮。”


    “糟了,父皇他……”懷熾霎時恍然大悟,急急轉身看向窗外。


    舒河緊鎖著眉心,“父皇病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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