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公雞(下)  28 喔?
作者:小林子
    話說,淨衣長老畏罪潛逃後,在古良做主下,污衣長老總算是還了清白。


    尤其是,當丁堡主真的帶回了李秀立的狀,眾人就更是深信不疑了。


    只是叫人廢去了丁興的右手,古良沒打算趕盡殺絕。丁興喜極而泣拜了又拜,領著其他丁家堡的人回去重建家園。


    一切的一切,仿佛已經落了幕。


    對于逃走的淨衣長老,千里格殺令也已經放了出去。現在,也就只要等著他落網了。


    迸良對于這件事的處置,讓一些本來還懷疑他的人不禁也是心服口服。


    雖然……嗯……對于他自己得到盧幫主傳位的說法,是有點小小的破綻。不過,除了他以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人選。所以,大家有默契地保持緘默,假裝不知道那小小的疑點。


    塵埃落了定,真相也已大白。


    小謝子說他要替謝權立個牌位,在臨時的靈堂里給他告一個晚上的罪。


    迸良沒有阻止。只是,靜靜看著他,看著他那強裝起來的笑容。


    香煙繚繞之中,沒有遺體的靈堂依舊肅穆。


    小謝子先是拈了香,告了罪,然後就是自個兒窩在椅上,抱著膝蓋發著呆。


    他自小立志,將來闖蕩江湖之時,要殺盡世上奸佞之人、行俠仗義。然而……


    然而,他第一個害死的人,卻是一條好漢……


    “嗚……”小謝子癟著嘴,低低哭了起來。


    把頭埋在了膝蓋間,小謝子只是哽咽地喃喃說著。


    “對不起……對不起……”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冰涼的晚風從窗縫吹了進來,吹動了掛在兩旁的挽聯。


    身上穿著沾上泥沙的錦衣,小謝子窩在椅子上,淺淺睡著。


    直到,門被打了開,驚醒了小謝子。


    本來還以為是淨衣溜了回來。沒想到,卻是古良。


    小謝子微微張著嘴,用那張淒慘的臉愣愣看著他。


    然而,緩緩走向了小謝子的古良,卻是沒有說話。他就只是走了近,居高臨下看著小謝子,然後緩緩撫著他的臉、擦著他殘留的眼淚。


    “古良……”小謝子咬著唇,哽咽地說著。


    “這世上,真真假假,本就分不清……”古良低聲說著。


    小謝子只是痴痴看著古良。


    “天亮以後,去我房里,我有東西給你,知道嗎……”古良低聲說著,然而卻是緩緩俯了。


    正要問著,一片有些濕潤的、溫潤的唇,卻是已經吻了上自己。


    雙唇相疊,輕輕柔柔的,仿佛就只像是春風拂了過、讓垂柳微微點著水面。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迸良的手是顫著的,小謝子的唇也是。


    明明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掙開,小謝子卻是伸出了手,把古良的脖子攬著。


    好久好久……眼見天色就要破了曉,古良卻仍是只有吻著。小謝子也是靜靜讓他吻著,偶爾回著吻,更多的時候是被吻。


    兩人間的氣息是如此熾燙,小謝子身里的火熊熊地燒著。既甜蜜又難受。


    滿足地、輕輕地嘆息,小謝子只覺得自己就要死了。醉死在這甜蜜的吻里……


    等到猛然醒來,小謝子才發現自己窩在椅子上睡著了。


    微微撫了撫唇,上頭古良留下的熱度,仿佛還是如此的鮮明。


    在古良溫柔的吻里,自己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沉沉睡去。想來是睡到連他走了都不曉得。


    “古良……”輕輕喚著這個名字,小謝子甜滋滋地偷笑了起來。然後,想起了他之前所說的話,小謝子溫存了一下余韻後,才起了身,推開了門。


    “早啊,謝少俠。”經過的幾個弟子跟他打著招呼。


    “早。”小謝子神采飛揚地揮著手。


    其實,都已經是正午了。這一覺可睡得真熟、真香。


    “謝大俠的心情好些了沒?”其中一個人親切地問著。


    “早好了。”小謝子中氣十足地說著。呵呵呵,還是好到了能在地上翻上幾百個跟斗呢!


    啦啦啦,啦啦啦。小謝子哼著歌,輕輕打開了古良的房門。


    昨天這麼晚才睡,現在古良想必還在補著眠吧。


    ……


    啊,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去吃午飯了。


    小謝子轉回了頭,急急忙忙地奔向了飯廳。


    “謝少俠早。”幾個人愉快地打著招呼。


    “古良呢?”小謝子問著。


    在場的幾個人有點愣住了。


    “幫主他老人家說有急事要走,岳舵主跟葉舵主便護送他離開了,幫主沒跟謝少俠說嗎?”戴舵主驚愕地說著。


    是嗎……那麼他是去了哪里……


    小謝子有些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古良的房里,桌上留了張紙條,而他現在才看了見。


    “我有急事先走,你去我床下看看。”古良的字。


    小謝子擦著眼淚,趴到了床下把一包東西抓了起來。


    包裹里放的是一根晶瑩剔透的碧玉棒,一本小冊子,以及一封信。


    小冊子上,寫著整整齊齊的四個字。打狗棒法。


    小謝子模了模,上頭的墨漬還是半干的。


    信里,則是寫著幾行字。


    “小謝子,我從以前就在想,你比我更適合當丐幫的幫主。現在,我把幫主之位傳給你,等到岳舵主跟葉舵主回來,他們自會跟眾人說。莫要來尋我,好好練好棒法就是。我有該回去的地方,你也是,若是有緣自有再見之日。古良筆。”


    小謝子把手里的紙捏了皺。


    逃?你想逃?


    “咦?謝少俠?你怎麼會有……”戴舵主有些驚愕地說著。


    “戴舵主,我要你幫我個忙。”小謝子沉聲說著。


    “謝少俠請說……”像是被他難得的怒意嚇到,戴舵主有些結結巴巴的。


    “我要你布下天羅地網。”小謝子咬著牙。


    冉冉浮生,知音有幾人。


    賓滾紅塵,終其一生,我也只願牽著你的手。


    既然你心里也是有著我,為什麼又要如此決絕。


    事到如今,你是在逃什麼呢,古良……


    追到了漳州城,小謝子不顧才剛破曉的時辰,就是硬生生敲開了古記茶行的門。


    “……古老板?”掌櫃喃喃說著。


    “對!他呢?他回來了嗎!?”小謝子著急地喊著。


    前前後後打量了他一遍,那掌櫃的才說了。


    “古老板三天前就走了,往北走了。”


    什麼!?還是晚了一步!?小謝子愣愣地看著掌櫃。


    “客倌,小的要開店了,您請回吧。”掌櫃的冷冷下了逐客令。


    “謝少俠,您別急,有岳舵主跟葉舵主跟著,古幫主不會有事的。”雖然一路跟著快馬飛奔而來,兩塊都像要裂了開,戴舵主還是好心勸著。


    小謝子只是咬著唇、低著頭,牽著馬走著,不發一語。


    “不過,這古幫主可真是快的。”戴舵主低嘆一聲。“簡直就像是用飛的似的。”


    “……”小謝子看著戴舵主,兩眼發著光。


    “這……謝少俠是還有什麼事要交代小的去辦嗎……”戴舵主吶吶說著。


    “幫主,前方就是漳州城了。”在轎外,岳舵主說著。


    掀開了轎簾,古良眯著眼看向了遠方的城牆。


    “幫主,要進城嗎?”


    馬不停蹄地趕了好幾天的路,古良只覺得有些疲乏。


    “……進去好了,我也累了,大伙兒好好歇一會兒吧。”古良輕輕說著,重新放下了轎簾。


    漳州城是一樣的熱鬧,古良進了城後,安頓了眾人,才去古記茶行走上一趟。


    “古老板?”又驚又喜,掌櫃的迎了上來。


    “太好了,您終于來了。”


    “怎麼?有事?”古良一邊拿過了帳冊,一邊問著。


    “昨天天剛亮就有人來敲門要找您哪。”掌櫃的連忙說著。“他們說是丐幫的人。”


    手,微微頓了一頓。


    “那你跟他們說了些什麼?”古良冷靜地說著。


    “我說古老板早走了,三天前就走了。”掌櫃的笑著。


    被機靈。古良安心地嘆了口氣。


    “多謝。”古良開始翻著帳冊。


    “那,古老板,您這次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掌櫃的好奇地問著。


    “不是回來的早,而是有事耽擱了,還沒出發。”


    “咦?麻煩事?”掌櫃的問了起。


    “……也算是。不過,總算是結束了。”古良輕輕說著。


    看完了帳,跟掌櫃聊了些現在茶葉買賣的情形,古良才回到了客棧。


    略略梳洗過了,古良便上床睡著。


    幾天來的奔波,雖然是坐著轎,可也真是累人的。


    迸良微微嘆了口氣,才閉上了眼楮。


    迸良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


    等到古良睜開了眼,才發現房里多了一個人。


    手里拿著碧玉棒,小謝子咬著唇,坐在椅子上看著他。


    “……怎麼,為什麼還是趕來了?”古良坐起了身,似乎有些吃驚。


    “你一聲不響地就跑了,什麼意思?”小謝子低聲喊著。


    “什麼一聲不響的,我留了信給你不是?我留了話不是?”古良淡淡說著。


    “你……好,反正我永遠也說不過你。”小謝子氣了,坐在椅子上就只是跺腳。


    “……我有急事要辦,先走了。”古良穿上了鞋,繞過小謝子就要出房。


    “等一下。”小謝子抓著古良的衣服,著急地喊著。“有什麼事讓你這麼急,急到簡直就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逃?”古良回過了身,似乎有點詫異。“我?逃?我為什麼要逃?”


    “……該死的,你前一個晚上親了我,天一亮就急急忙忙走了!”小謝子嚷了起來。“要不是我想到了這家茶行,這下子就真給你逃得無影無蹤!”


    “……胡說。”古良沉聲說著。“我若真是要逃,又怎會這麼簡單就讓你找到。別礙著我,我是真有急事。”


    “……好,什麼都是你說的。”小謝子低聲說著。“那麼,你說,你為什麼吻我。”


    “……我吻了你?你該不會是在發夢吧?”古良似乎有些疑惑的樣子。


    “……”小謝子呆在了當場。什麼?


    “你是睡昏頭了不是,我什麼時候去吻你的?”古良提高了聲音。“再說,我吻個男人做什麼?”


    “這……可是……”小謝子不免結結巴巴了起來。


    “可是什麼。”古良嘆著。“別想了,回去吧,丐幫的人在等著你不是?真相已然大白,你我之間的事情也就已經了了,還跟著我做什麼?”


    “……李秀還沒抓到,他會對你不利的。”想起了月兌逃的淨衣長老,小謝子連忙說著。


    “我有岳舵主跟葉舵主陪,就已經夠了。”古良說著。“再說,他如果真這麼容易就出了來,丐幫的人不是早就有了他的消息?”


    “可是……”小謝子支支吾吾著。“不行,我好歹也要送你一程。這李秀狡詐得緊,沒準還有什麼毒計。”


    “……要送你就送吧。”古良看來是無所謂。


    真的是我在發夢?


    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古良,小謝子卻是實在無法找出任何的破綻。


    迸良不但處之泰然,甚至就連自己旁敲側擊著,也都無法讓他的臉色變上一變。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那唇的觸感、溫度,是如此的真實。


    雙唇相觸時,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古良的溫柔源源不斷地傳了過來,暖暖包住了他那因為愧疚而發著疼的心。


    小謝子的頭,越來越低,肩膀也是。


    “謝少俠,您是在掛心什麼?”岳舵主問著。


    看了她一眼,小謝子也只有幽幽一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古良緩緩說著。


    這一送,直送到了泉州城外。古良已經下了逐客令。


    “我記得泉州是李秀的家鄉。”小謝子說著。“他搞不好就藏在這里。”


    “……所以?”


    “所以,我要再送一程。”小謝子說著。“就一程。”


    迸良一路上都沒理他,小謝子是既寂寞又難過。


    晚上,古良也不讓他抱著他睡著,最大的讓步,就是讓他睡在附近。


    當他抱著古良送他的新棉襖睡去時,古良也只是當作沒看見。


    就算是只養的貓,還是狗,也不該做得這麼絕吧。小謝子看著他的背影,心就好像是在絞著一樣。


    我是做錯了什麼,你可以跟我說啊……


    “到了這里,我就安全了。”古良緩緩說著。


    “啊,對喔,都到了杭州。”小謝子假裝輕快的語氣說著。“那,我就順便送到靖州吧,總舵在那兒,我回去一趟。”


    “……隨你。”古良只是甩了袖,就去尋他當日帶出來的人。


    小謝子看著他的背影,只是微微咬著唇。


    就算當日真只是他的一場夢,他又為了什麼要如此的對他?


    “少爺!?”老福老淚縱橫地迎了上來,前前後後打量著。“少爺,真是想死老福了,老福等了快一個月,等到都想要報官了。”


    “放心,我這不就回來了。事情辦妥了嗎?”


    “辦妥了,少爺。一半的貨都已經運了出去,現在剩下的這些,是要到京城賣的,趁著春節還沒……咦!?小謝子!?”


    話才剛說到一半,老福就又趕了過去抓著垂著頭走來的小謝子。


    “小謝子,你的臉色怎麼糟成這樣,少爺沒讓你吃好睡好吧,真是的,少爺怎麼……”


    “老福,不可無禮。”難得的,嚴肅的語氣從古良的口里說了出來。“這位是當今丐幫的幫主。”


    “咦咦!?”老福張大了沒剩幾顆牙的嘴。


    而小謝子,只是用著哀怨的眼神看著古良的背影。


    “少爺是怎麼了……”老福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低聲喃喃自語著。


    “我也不知道……”小謝子咬著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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