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公雞(下)  23 丐幫的新幫主
作者:小林子
    “吶,舒不舒服?”


    “嗯……”


    “這里嗎?”


    “嗯……”


    “還是這里?”


    “嗯……”


    當一個丐幫弟子來到了古良房里送藥之時,兩人就是這副“春色無邊”的模樣。


    斜斜倚在了軟榻上,古良微微眯著眼,讓小謝子窩在身邊替他努力推拿著。


    當日讓人點了兩天兩夜的穴,受創早已非輕,再加了上紹海的一掌,古良的臉色一直好不起來。


    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他,又得使著內力助他氣血運行,才到了半夜,小謝子就是已經滿頭大汗,比昨晚那場激斗還累了。


    “這個……藥煎好了,謝大俠……”丐幫的弟子捧過了一個藥碗。


    “喔,好。”小謝子下了軟榻接過碗。然後,一邊吹著涼、一邊走向了古良。


    “這個……謝大俠,長老讓人煮了鍋人參雞,說是要給古老板補補身子,是不是小的等一下端了來……”


    “喔,去吧。”小謝子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拉過了張椅子坐在了古良身邊。


    “來,古良,吃藥。嘴巴張開,啊……”


    睜開眼楮,古良瞪了小謝子一眼,接過了藥碗自己坐了起來喝著。


    小謝子縮起了雙腿,手肘墊著膝蓋,手掌扶著下巴,睜著大大的眼楮看著古良。


    當他用這奇怪的姿勢開始詭異笑了起來的時候,古良暗嘆一聲,把空藥碗遞了過去。


    小謝子接了過,然而還是呆呆笑著、看著。古良吊起了一雙白眼,自個兒又靠回了軟榻上,閉起眼楮休息著。


    小謝子看了又是好一會兒,等到古良又因為胸口悶疼而皺起眉頭時,小謝子連忙把碗放了下來,重新跳回本來的地方,替古良繼續推拿著。


    迸良原本緊緊皺起的眉頭,又重新慢慢舒展了開來,臉色也恢復了一些紅潤。


    “舒不舒服?”小謝子一邊努力揉著,一邊湊過了臉開心地問著。


    “嗯……”眼楮沒有睜開,古良還是那句。


    然而,小謝子已經整張臉都發了亮。


    “這里嗎?”眼見揉開了一個穴道後,古良的嘴角似乎還微微泛了抹微笑,小謝子高興地合不攏嘴。


    “嗯……”古良還是那句。


    “謝大俠?古老板?”淨衣長老一早就來敲門。


    只是,敲了三下,還是沒人應聲。淨衣長老看了看身邊的人,似乎聳了聳肩,然後就推開了門。


    迸良睡在軟榻上,細長的烏黑發絲隨著吹了進門的清晨微風略略揚了起,拂過了小謝子臉上。


    也不曉得是不是來錯了時候,他們的這位謝大俠正睡在古老板身旁,左手還刺目地摟在了古老板的腰上。


    進了房里的三人面面相覷,果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到再度望了過去,小謝子已經睜開了眼楮,戒備地看著他們。


    就像是頭獵豹一樣,銳利的眼光。


    也許因為有點冷,古良的手微微顫了下,似乎就要醒了。小謝子替他拉上了被子,然後輕巧巧地翻身越過了他的身子下了軟榻。


    提起了鞋,小謝子使著眼色,四人相偕出了房門。


    出了門,小謝子一邊穿鞋,一邊低聲問著他們三個。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早來?”


    “實不相瞞,明晚本幫即將舉行大典,預計明早開始就有各舵的人來訪,忙于招呼的時候,怕會怠慢了謝大俠跟古老板,所以先行前來謝罪。”淨衣長老文謅謅地說著。


    “啊,就這檔事?”小謝子睜大了眼楮。“這樣啊,別放在心上,我們自個兒會照顧自己的,你們別擔心。”小謝子拍了拍淨衣長老的肩膀,順道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如果沒事了,我繼續回去睡,不用叫我吃早飯了。”小謝子轉過了身。


    “請留步……謝大俠,事實上……”淨衣長老暗中叫著苦。


    “啊?”小謝子又轉回了身。


    “事實上,當日寄放在古老板那兒的傳幫信物,這會兒……”


    咋著舌,看了看三人,小謝子一時間也不敢替古良拿主意。


    “我……我不曉得古良放去哪兒了,等他醒了我問問。”


    “請謝大俠千萬要放在心上,明晚的大典如果沒了傳幫信物,只怕會失色不少。”淨衣長老補上了一句。


    “好好,我記得了。”小謝子暗中吐了吐舌。真是糟糕,只怕還在石山呢,這下子就算用飛的也來不及了。不過……唔……管他的,這是他們的事,大不了帶著古良遠遠逃了走。


    “那麼,不打擾謝大俠安歇了,在下告退。”


    重新爬回了床,小謝子繼續摟著古良,幸福地睡著。


    迸良的身上有淡淡的藥香呢,好好聞……


    想必是累壞了,昨晚推拿到了一半,古良就睡著了。然而,反正軟榻上鋪了層厚厚的毛皮,所以小謝子也沒叫醒了他,只是從床上搬來了幾張被子,替他跟自己蓋了上,然後就安心地跟著他睡了。


    迸良淺淺的呼吸聲沒有改變,這早上的小小插曲看來沒有驚動他。


    大大滿足地嘆了口氣,小謝子的頭靠著古良的背繼續補著眠。


    “還在睡?”


    等到岳舵主來訪,已經是過了晌午。看到幾個人在古良房門口徘徊著,等到岳舵主問了仔細,才曉得緣由。


    沒辦法,幾個人進了去,就有幾個人被小謝子瞪了出來。


    迸良睡得還很熟,而小謝子雖然醒了,可也沒有下床的意思。


    “……唉,算了,反正明早再說也來得及……”岳舵主輕輕嘆著。“那,你們來是為了……”


    “是為了紹舵主。”幾個人同時說了,互看了一眼,也難為情地笑了笑。


    “這麼巧?”岳舵主也捂著嘴。


    “……岳舵主也是?”一個人不可思議地說著。


    “是啊……紹山以前幫過我不少,所以想請謝大俠他們代為求個情……”岳舵主低聲說著。


    “原來,岳舵主是為了這麼回事啊……”其中一個人嘆著。“我可就不同了,給紹山救過了兩次,這份情是非還不可的。”


    “就算理由不同,可目的還是一樣。”岳舵主嘆著。“現在,就等古老板醒來了。”


    迸良還是醒了,雖說已經睡了快要十個時辰。


    然而,卻是手腳都使不出力氣,身上也是沉甸甸的,就像是給千斤重的沙袋給壓住了一樣……


    ……


    “你壓在我身上做什麼。”古良說著。


    “我……我哪有,就只是放一只手……”小謝子懦懦地縮回了手。


    “……現在什麼時辰了,我睡著了嗎?”古良輕輕打了個哈欠,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你睡了快整整一天了。”小謝子從後頭抱住了古良,用臉頰輕輕蹭著古良的背。


    “……那麼,丐幫的大典……”


    “明晚才要舉行呢。”


    “幸好,看來這次總算是來得及。”古良嘆著,輕輕拍了拍小謝子的頭。


    “別黏著我,幫我拿晚飯來,我餓壞了。”


    偏過了頭,躲過了古良的第二拍,小謝子對他做了個鬼臉。


    “我才不要,要去一起去。”


    “拿個飯也要一起去?”古良揚起了眉。“那飯是有多重?”


    “我擔心你啊。”小謝子嘟囔著。“雖然謝權已經死了,他的手下也被抓了起來,可是,誰曉得是不是還有什麼人要害你。”


    “……說到這兒,我倒想了起來……”古良沉吟著。“小謝子,陪我回去找老福他們一趟。”


    “喔,好啊。”小謝子放開了古良,開始穿鞋子。


    迸良也在慢慢穿鞋,然而此時看到天色,小謝子又嚷了起來。“不行不行,天已經黑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我已經睡飽了,廢話少說……”古良雖然穿好了鞋,可還是有些喘了。


    “怎麼了?胸口還悶嗎?”小謝子連忙問著。


    “不礙……不礙事……”古良眼前又是一陣的旋轉。閉起了眼楮,古良皺起了眉頭。


    “還說不礙事,再睡一會兒吧,我幫你推拿一下。”小謝子抓著古良的手。


    “古老板,您醒了嗎?”守在外頭的人听見了里頭的說話聲,連忙在門外問著。


    “他身體不舒服,你們明天再來吧。”小謝子說著,一邊輕輕替他揉著背。


    “他們來找我做什麼。”閉著眼,古良低聲問著。


    “我是有偷听到,好像是要替那個紹山求情。”小謝子也是低聲說著。


    “……你去叫他們放心,我會提上幾句,讓他們回去睡吧。”古良說著,把小謝子的手拉了下來。


    “你為什麼要對他們這麼好。”小謝子有點不是滋味了。


    “乖,照我說的去做。然後,趁著他們走了以後,我們再偷溜出去。”


    呼呼呼,真是緊張刺激。


    背著古良翻牆而出,小謝子一路輕快地飛奔著。


    只不過,為了什麼不走大門要改翻高牆,小謝子卻是沒有問了。


    反正問了以後,古良一定又是悶聲不吭,還不如就維持現在這樣,讓他攬著自己的脖子,輕聲在自己耳邊說著話……呵呵……呼呼……


    “笑什麼,別出聲,會被發現的。”古良低聲罵著。


    “喔。”小謝子低下了頭。


    “不見了!?”淨衣長老隔天一起床,就是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那,打狗棒……”


    “沒有見到,長老。”那人滴著冷汗。


    “長老,杜舵主來了。”一個人從外頭沖了進來說著。


    “……我立刻去。”帶著微笑,打發了那人,淨衣長老才轉過了身去對他交代著。


    “去古記綢緞行問問,一定要有禮貌,知道嗎?”


    “是。”


    等到那人也走了遠,淨衣長老才從盆栽里拿過了一塊石頭,輕輕握在了手上。


    “跟我斗嗎?古老板,最好您不是認真的。”低下了聲音,淨衣長老喃喃說著。緩緩握了緊手掌,再打了開,只見灰白色的粉末紛紛掉了下來。


    “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丐幫的大典,很少這麼肅穆過的。


    幫主跟污衣長老雙雙殞了命,只剩下了淨衣長老主持著。


    雖說是傳位的喜事,卻也是建立在令人悲哀的往事下。


    淨衣長老站在主位旁,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各人。


    迸良是回了綢緞行,然而,只說了句會來,也不曉得是在玩什麼把戲。


    不過,其實,真正值得擔心的只是那個姓謝的少年。


    這幫里人心還在浮動著,真對自己心服口服的人只怕還遠比謝權少,希望別再出什麼亂子才是。


    “各位。”淨衣長老眼見所有人都就了位,清清喉嚨後,便開始朗聲說了。


    “其實,想必大伙兒之前已然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謝權意圖篡位,而就在奸計被揭穿後,不但遁走,還殺害了本幫的幫主……”淨衣長老說到這兒,表情便是一陣的哀戚。


    在場的人,心里也是一陣的難受。


    “雖說,謝權已經伏首,然而,在下沒有護得幫主周全,使得幫主殞命,實在也是在下之錯!”哽咽說著,淨衣長老突然跪了下,捶打著地面,高聲喊著。


    “李秀不該!不該!李秀罪該萬死!”


    “淨衣長老,您不用太過掛懷,生死自是天命。”葉舵主嘆著,把淨衣長老扶了起。


    淨衣長老抹了抹眼淚後,從一旁拿過了個匣子,打了開,把里頭的人頭甩了出來。


    眾人見到了是謝權的人頭,莫不暗暗皺起了眉。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然而,雙目圓睜,謝權的頭,卻是沒有腐敗的跡象,那副憤恨的表情依舊栩栩如生。


    幾個人低聲咬起了耳朵。


    “謝權已伏法,還望幫主在天之靈能安息!”淨衣長老跪了下地,朝著幫主靈柩拜上了一拜,然後站了起身。


    “把謝權的爪牙帶上來!”淨衣長老喊著。


    幾個人押上了紹山和紹海。紹海是憔悴了不少,然而紹山卻更是像鬼一樣的了。


    “紹舵主。”幾個人低聲喊著,紹山只是略略轉過了頭,看了他們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


    “紹山,紹海,今日謝權已死,過去的事情,我們也不再追究了。今日,只要在幫主面前磕頭認錯,三刀六洞、洗清了錯事,從此便又是幫里的一條好漢。”


    淨衣長老招了招手,一個人捧上了個銅盤,上頭十幾把匕首閃著金光。


    紹山只是冷冷哼了一聲,紹海卻是發著抖。


    “只要認了錯,幫里的兄弟會原諒你的。”淨衣長老柔聲跟紹海勸著。


    只見紹海的腳不斷抖著,紹山見了,也只有微微嘆氣。


    “真要怕死,就去了吧,哥哥不會怪你的。”


    紹海看了紹山一眼,跪在了地上向他磕了個響頭,然後爬了起來跪在淨衣長老面前。


    “我,紹海,對不起各位死去的、受了傷的兄弟!”紹海朝著四方磕著頭。“我誤信謝權,不但害死了幫主,還害得丐幫蒙了羞。我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說清楚了,是謝權殺了幫主的不是?”淨衣長老喝著。


    “是的!是的!”紹海喊著。眾人低聲商議了起來。


    紹山看著紹海,然而只是閉起了眼楮,別過了頭。


    “當時小小遇害,是誰下的手?”


    “是謝權跟丁家堡主聯手害死了李姑娘。”


    “親眼所見?”


    “親耳听謝權所說!”


    紹山隱隱察覺了不對勁,重新睜開了眼。


    本來還有些不相信的人,搖了搖頭,也只得相信了是謝權的作為。


    “丁家堡一役,又是怎麼回事?”


    “謝權叫我送了信過去。”紹海的頭又磕了下。


    “紹海!說實話就好!別讓淨衣擺弄!”紹山喊著。


    “我說的是實話,大哥。”紹海低聲說著。


    ……


    直到現在,才曉得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藏身的地方,這麼快就被找到。為什麼,當天古良會倒在門前……


    “你……是什麼時候,叫這淨衣給收買的了……”紹山顫著唇。


    “淨衣長老沒有收買我,我說的只是實話而已。”紹海說著。


    紹山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又該要如何?早就是百口莫辯。


    只見一人送上了匕首,紹海咬著牙,朝大腿扎了三刀。臉色蒼白地朝四周磕了頭,才昏了過去。


    淨衣長老讓人把他送了進去。


    “現在,紹山,你有什麼話要說?”淨衣長老高聲問著。


    “還能有什麼話說?”紹山淒淒慘慘地繼續搖了頭。


    “你若不認錯,今日就要跟著謝權死,你想清楚了!”淨衣長老喊著。


    看了淨衣長老許久,走上了幾步,紹山跪了下來。


    眾人幾聲低呼,想是沒料到他肯折腰。


    只是,紹山爬了幾步,竟是爬向了謝權的首級旁。


    “我錯了!”紹山朝著謝權的首級磕著頭,涕淚縱橫。


    “是我!是我進言,與其放回幫主,不如將他幽禁了起來!是我!是我鼓勵您,與其受盡委屈而走,不如取而代之!是我!是我出的餿主意,讓您一世英名毀于一旦!是我!是我教弟無方,叫您連死後都得蒙受不白之冤!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紹山不住地磕著頭,直到沙地上已然是斑斑的血跡,幾個故人不忍心,便要扶了起他,結果讓他格了回。


    “你們看清楚了,真正的叛徒是我!千刀萬剮,上刀山下油鍋,只要諸位兄弟說一聲,我紹山眉頭絕不皺上一下!只是!”


    紹山突然站了起,食指顫抖著指向了臉色極為難看的淨衣長老。


    “今日要他當上了丐幫的幫主,就真是蒼天無眼!要不是他上讒言,污衣長老不會被逼而反!他是個偽君子,有著千張面孔的小人!今日丐幫要是真落在了他手里,歷任的幫主就連死都不會瞑目!”


    淨衣長老緊緊鎖起了眉。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十分刺耳。


    “是誰說的?”冷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眾人的目光才從眼前的紹山訝然轉了開。


    幾個人抬著頂轎子上了山,帶頭就是那位謝大俠。


    然而,更是令人驚愕的是,他從轎里頭扶出來的人。


    即使臉色依舊蒼白,即使腳步依舊虛浮,即使他說話的聲音比以往更是冷上了三分。


    然而,他還是古良。


    “你說什麼!?你還敢說!?當天是誰救了你,你難道是個恩將仇報的畜生!?”紹山怒罵著。


    “你說話客氣點!!”小謝子吼了回去。


    迸良只是冷冷看著紹山。


    “你錯了,大錯特錯。”


    “喔?”紹山怒極反笑。“是啊!我錯了!我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街上!”


    “不。”古良輕輕搖了搖頭。“不是這件事。”


    現在換紹山愣了住。


    “下任的幫主是我,不是他。”


    “啊!?”叫得最大聲的,只怕就是小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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