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火女神 第六章
易任風那邊突然來了消息,韓在天與地下毒販簽了一份秘密合約,放在他的私人寓所里。
只要找到這一張合約,即可將他緝拿。這是他販毒的最有利證據。
“你需要幫助我。”在一家高級餐廳里,倪雲說。
“別告訴我你準備英勇獻身。”易任風揣測著她的想法,銳利的眼冷冷地瞥過坐在對面的倪雲。
倪雲沉默不語。
“被我猜中了?”易任風擰起眉看著她,“一個老頭而已,值得妳這麼做?”
“他是個相當重要的毒販。”
“我不會幫妳,要是讓烈知道我協助妳干這檔事,他會砍了我。”易任風拿起咖啡杯啜了口,臉上的不悅十分明顯。
這女人竟然傻到準備將自己送給那個老頭,他實在不明白她腦子里裝的是什麼。
“他不會在乎的。”
易任風不語。
“我當然會想辦法不和他上床。”
“萬一行不通呢?妳等著我沖進去救妳?”他一臉“妳作夢”的表情。
倪雲看著他不悅的臉,神色平靜地說︰“我找你來,就是想商討萬無一失的對策。”
听到這話,易任風臉上的慍意才稍微平息。“妳準備怎麼做?”
“上一次晚會上,韓在天告訴我,他下個月就要回國外去,所以我想過幾天他會邀請我。”
“妳準備答應?”
倪雲點頭。“我會到他家。”
“他會拐妳上床。”男人都是這樣的。身為男性,他知道韓在天的想法。
“我們會先喝酒。”
“然後乘機對他下藥?”
“是。”
“那老頭做事很謹慎,欲火焚身也未必會中計。”他從煙盒里拿出一根香煙點燃,深吸一口,飄緲的煙霧盤旋在半空中。
倪雲看著他頭頂上的煙霧。“這一點我會想辦法解決,而且幾次接觸下來,他已對我無多大戒心。”
“我需要做什麼?”
“為我找來迷藥,無色無味,放置在液體中三個小時後便自動消失,但存在于人體內的藥效需達十二小時。”
“妳準備在這十二小時內找到那張合約?”
“是,到時候我會打電話給你,你暗中過來,從窗外進入韓在天的房間,拿走合約。”
易任風看著她,“妳不走?”
“先不能走,否則他會起疑心。”
“要是他起來後找不到合約呢?”
“這一點。”她早已想好,“你拿著合約到公司復印,然後再將原稿送來,我重新放到他的房間。”
這樣一來,韓在天不但會不疑有他地按照原計劃行事,也方便緝毒人員人贓並獲。
“是個好方法。”易任風點點頭。
他相信以她的能力,絕對可順利辦妥上述的行動。只是——
“一晚不回去,烈會怎麼說?”
“在順利取出合約之前,我不準備讓他知道。”
安德烈對她放出警告,不要笨到讓韓在天吃了她。
倘若讓他知道她們采取此計劃,無論成功與否,在他眼中皆是下下之策。
“問題是妳準備怎麼向他交代。”
“你可以打電話告訴他,我在你那里過夜。”
“司機呢?”
“遣走他。”
易任風輕笑,“其實妳一開始可以不必用『商量』二字的,畢竟計劃早在妳腦里盤算好了。”
“我需要你的協助。”而且只能是他。
無論是安德烈或袁利森都不能讓她放心。
他們絕對會阻止她。
十年前,師父即已說過——
妳的任務僅限于晚會上的跳舞和陪酒,絕不包括交易。
這就是安德烈之前警告她的原因。
“妳可以以『師姐』的身分命令我,不是嗎?”稱一個小自己十歲的女人為師姐,實在是有夠奇怪的。
“風,我正在與你談論正事。”倪雲出言阻止他的訕笑。
“那好吧,就按照妳說的去做。那老頭一邀請妳,馬上通知我。”
“好。”倪雲點點頭,談完正事後,揮揮手招來服務生結帳。
在倪雲的意料之中,三天後,韓在天打電話邀請她。
她和韓在天在酒店吃完飯後,就到他的私人寓所。
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現在,韓在天正在浴室里洗澡。
她偷偷地將易任風交給自己的迷藥倒在高腳杯里,然後盛上紅酒,坐在餐桌前等他出來。
“睡覺前,我習慣先喝點酒。”韓在天坐到對面後,倪雲拿起一個酒杯,不給他任何反對余地做出干杯的動作。
見她很爽快地喝完酒,韓在天心里不疑有他,也喝下剩下的一杯酒。然後走過去抱起她,一起倒在床上。
倪雲對他微笑,作勢要吻他。在心里默念到“五”時,韓在天的眼皮終于忍不住倦意地緩緩合上。
確定韓在天已睡著,倪雲迅速起身,拿掉監視器里的錄像帶。
她戴上從皮包里拿出來的手套,在各個抽屜里尋找合約,找到後,她打電話給易任風。
他從窗戶爬進來,拿了數據出去後又回來。
倪雲將合約放回原位,一切又恢復原來的樣子。
她厭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然後走到桌前,用沒有被下迷藥的杯子倒了杯酒,走到窗前獨自啜飲。
她可為他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生命如此有限,她已在時光的流逝中逐漸看到自己在衰老。
所以她希望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力為他做好每一件事,就當作報答這十年來他的栽培。從此以後,即使兩不相干,她亦不會覺得虧欠他太多。
許久,天邊出現魚肚白。
倪雲回頭看了看時鐘,將什麼也沒錄到的錄像帶重新裝回去,然後轉身走進浴室里。
再次走出來時,韓在天已醒來。
倪雲笑了笑,走過去為他揉著太陽穴,“昨晚睡得還好吧?”
“是不錯。”雖然感覺有些疲憊,但醒來後即看到美女在身邊服務,的確是不錯。
“我看我得走了,店里要有個人過去照應。”
“不多陪我一會兒嗎?”
“下次吧。”她已將衣服穿好,作勢要離開。
韓在天叫住她,從抽屜里取出一張支票。“小小意思。”
倪雲笑著接過,走出這幾乎令她窒息的房間。
易任風在天快亮時將合約交到安德烈手里。
安德烈大略明白事情的整個經過,立即派司機到韓在天的寓所外等她。
料到他會有此行動,倪雲坐進車里,什麼也沒再多說。
天已大亮,冬日的陽光在車窗上反射出光澤,迷炫她的雙眼。
車里的音響播放著一首歌,男歌手富有磁性的嗓音飄進她耳里︰
風吹著臉,由不得我拒絕,妳是從不停頓的一個瞬間。
世界再大,也只要求一點。
妳再接近,只不過辜負我的感覺。
我早已習慣妳的名牌香水味,妳的諾言,廉價地飄蕩在我耳邊……
作詞/陳珊妮
“這是什麼歌?”倪雲突然抬起頭問司機。
“香水,香港一個紅歌手唱的。”
她不再出聲,直到汽車緩緩地駛進安宅。
倪雲從皮包里取出韓在天剛才送給她的支票。“幫我把這張支票捐給遺桑孤兒院。”之後她下車,走進別墅里。
安德烈坐在大廳上,神色平靜地看著倪雲走進來。
倪雲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
“事情已經辦妥了?”
她點頭,“我很小心,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昨晚做了什麼?”
“找資料。”
安德烈沉默地看著她,之後起身,緩緩地朝她走近。
“告訴我,他有沒有踫妳?”他在她身邊的沙發上坐下,大手緩緩撫上她的臉,語氣低沉地問。
“沒有。”
“不準撒謊,告訴我。”語氣依舊不變,他的手撫至她下巴,托起她的臉面對自己。
“我在他的酒杯里下了藥,他就暈死過去,我們什麼也沒做。”
這樣詳盡的回答依舊沒有打消他心中的不悅,“妳忘了我告訴過妳的話。”
她知道他在說什麼,自知理虧,便沒有做任何辯解。
“就為了一張破紙,妳甘願獻身?”
“我並沒有這樣做。”
“對呀,我忘了,妳還『聰明』地躲過一劫。”
倪雲沒有答話。現在一切的反駁,只會得到他的諷刺。她心里清楚。
安德烈用拇指磨蹭著她光滑的下巴,帶有諷刺的話由薄唇逸出︰“或者這副身體果真如此廉價,以致妳將它拿出去作賭注亦在所不惜?”
倪雲微皺眉,將目光移回到他臉上,嘴角勾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笑意。“是又如何?我只是在執行自己的任務,這也有錯嗎?”
“不,簡直對極了。”他看著她偽裝的笑臉,“連我也不得不贊嘆妳偉大的敬業精神。又有誰能說妳錯呢?只是下次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師父那邊妳自己惦量著,我已在事先提醒過妳,不要做無謂的犧牲。”既然她喜歡一意孤行,他就讓她自生自滅,絕不會留情。
倪雲眼里閃過一絲哀痛,片刻之後,被巧妙地隱藏起來。“我也不喜歡做什麼無謂的犧牲。大不了下次行動前,先與你打聲招呼,這樣可以吧?”
他微笑,看來是自己低估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這就對了。”安德烈看似極其滿意地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吻,大手由她的下巴移到肩膀,“有個交代,才不會讓師兄替妳擔心。”
倪雲微笑不語。
“妳看,又一夜沒睡了吧。”安德烈的手指在她眼眶周圍畫圈,“好大的黑眼圈,還好你那兩個師弟不在這里,否則又要指責我虐待美女了。”
“怎麼會?他們向來講求尊師重道。”
“可是更心疼妳。”
倪雲微笑,片刻之後起身。“我得去睡覺了,免得又被風說有黑眼圈。”
他點點頭,看著她走上樓,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無蹤。
“該死的女人。”他低聲咒了句,向不遠處的小型吧台走過去。
那一日去見韓在天,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詢問和麻煩,她套上一頭假長發。
現在她將它扔掉,到美發廳重新設計了一個發型。
頂著新的發型,倪雲出現在一場盛大的晚會里。
許多從前見過她的人都因那一頭美發的突然消失而睜大眼,其中最驚訝的莫過于韓在天。
“那麼美麗的頭發,剪了真是可惜,”韓在天發出喟嘆,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引起倪雲的不滿,又補充了句︰“可還是不減倪小姐的姿色。”
“韓先生真是太夸獎了。”
“哪里?倪小姐,咱們上次可是約好的,今天不只要跳一支舞。”很快地,他想起自己來到她身邊的目的。
“沒問題。”倪雲點點頭,主動挽上韓在天的手,一同進入舞池。
“妳怎麼會想到把頭發剪掉?”韓在天低頭在她耳邊,語氣極其曖昧地問。
“突然心血來潮。怎麼,變得很丑嗎?”
“不,妳永遠是最漂亮的。”
倪雲一愣,回想起這句話也曾從另一個口是心非的男人口中說出。
安德烈的容顏突然無法制止地浮現在她腦海里,並不斷地擴大。
“倪小姐?”韓在天喚醒心不在焉的女子。
倪雲回過神,抱歉地一笑,“昨晚看看到很晚,今天精神有些恍惚。”
“倪小姐應該多休息,這陣子好像瘦了一點。”
“女人嘛,都不希望自己胖。”她維持著笑容。總不能將別人調查完後便一腳踢開吧,舞會上沒有這種法則。
“可倪小姐這樣的身材是剛好的,沒必要再瘦下去。”
“哦?你也這樣認為?”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韓在天回頭一看,就見安德烈站在面前,臉上依舊保持淡淡的微笑。
“安先生也來了。”他稍稍停下跳舞的動作,對他頷首。
“韓先生對倪小姐還真是情有獨鍾,每次參加晚會定找她跳舞。”
“安先生說笑了。”
“是嗎?”安德烈一臉無害的微笑,“上一次,韓先生從我這里借走舞伴。這一回,該不會介意我也向你借舞伴吧?”
安德烈幾乎是將倪雲強行拉入懷里,不待韓在天反應便走下舞池。
“既然東西拿到,這個老頭已無任何利用價值,妳毋需再和他周旋下去。”他一邊走,一邊在她耳邊低語。
“這樣他會起疑心。”
“妳管他起不起疑心,反正幾天之後,這老頭已是落網之魚。”
倪雲笑了笑,“那好,你告訴我,今晚撇開那老頭,我應將目標定在誰身上?”
“我。”他想也不想即回答,伸手攔住一旁的服務生要了兩杯香檳,“今晚試著勾引我。”
“有必要嗎?”倪雲接過他遞過來的香檳啜了口,唇邊依舊是一抹笑意。
“再怎麼說,我都比那老頭強,無論是年齡、相貌和財富。”
“我勾引你來做什麼?”
“滿足視覺上或者身體上的需要,如果妳願意,我也可以像他那樣,開張支票讓妳扔到孤兒院。”他已從司機的報告中得知韓在天給了她一張支票以及她的處理方式。
“男人發泄的手段永遠這麼低級。”她笑著下結論,轉過頭無意中看到韓在天已與另一名妙齡女子滑入舞池。
男人,真是永不知足的動物。遇新忘舊,貪得無厭。
“女人也不差,利欲雙收。”
“你倒是清楚得很。”
“誠如妳所言,我有一雙閱女無數的利眼。”
倪雲微笑,說到這里,她無言以對,只能夠沉默。
他伸手摟過她的腰走到落地窗前。“妳看那夜里的霓虹燈,它們還是那麼美。”
“你是否曾想起十年前,日本的那一些霓虹燈?”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將目光定在城市下方五顏六色的燈光中。
她總是懷念十年前遇見他的那段時光。
安德烈臉上掛著高貴的微笑。似乎,那已離他好遠。
“妳呢?會想起嗎?”他沒有回答,反而將問題扔給她。
“偶爾。”倪雲淡淡開口,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想念起妳的家鄉?”他的手指撫上她的短發。
“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年,然後遇見你,到台灣生活了十年。”前面的十年,她也曾擁有過孩童爛漫的時光,之後的十年里,她沒有一日不依照他的要求而生活。
“妳快樂嗎?”沉默了片刻,他問。
“不,我沒有快樂,也沒有不快樂。”她平淡地回答。
兩人都沉默下來。
許久,倪雲回過頭看著他。“你呢?你快樂嗎?”
安德烈俯首迎接她的注視。“我習慣控制一切,這就是我的快樂。”
“這是很高的境界。”倪雲的嘴角勾出一抹笑,自嘆弗如。
他們的關系,時而互逞口舌之風,時而沉默以對,如此周而復始。
她已感到疲倦。
“人必須有那樣的野心才可以成就大業。”他知道她的想法,于是開口。
“我知道,你的野心用于盛裝一整片天。”
“所以不屑于任何女子的感情。”
“包括阮子衣?”
他點頭,“她只是我的一顆棋子。”
倪雲並沒有為他的這句話而釋懷。
也許愛上他的女子終究只能心碎,無論是阮子衣,抑或是她。
“如果那一晚我沒有撞到你,現在站在你身邊的,應該是另一名女子吧。”
“或許。”
“她會是什麼樣子呢?”
“或許不如妳的美麗,不如妳的聰明,但絕對比妳更懂得遵守游戲規則。”
倪雲輕笑出聲,她記得霓虹燈照在雲朵上發出絢爛色彩時那一刻的美麗。
只不過飄浮在天空的雲霞變幻莫測,沒有固定的束縛,所以總是守不住準則。
“這樣的游戲,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
“妳已開始厭倦?”
她轉過身子面對他,笑言︰“它讓我絕望。”
“是游戲讓人絕望,還是它的男主角?”
“男主角。”
他微笑,再度伸手撫模著她的頭發,“妳知道,我不允許妳對我絕望。”
“這是另一種控制?”
安德烈點頭。
倪雲微笑,已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我們回家吧,今天晚上,我會盡全力勾引你。”
安德烈俯下頭親吻她的臉頰,然後兩個人一同消失在人來人往的晚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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