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妻番外篇 I 感情篇——花前月下〈前篇〉 3
一陣急時雨,嘩啦啦的傾盆而下。
只離鋪子幾步,她趕緊推著東方非入鋪,再奔出來將遮雨棚拉長,徹底遮住桌椅。
她渾身濕淋淋的,抹去臉上的雨水,走進窄小的鋪里,喊道︰
“一郎哥!一郎哥!”
東方非撢了撢身上的水珠,懶洋洋道︰
“冬故,妳義兄不在吧。”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見杓子壓住兩張紙條,一張是懷寧寫的,他不吃午飯只順路送來飯桶;另一張則是一郎哥寫的,豆腐不夠,他回家去拿,要她顧著鋪子。
“都不在啊……”她抬眼看東方非一身濕透,想了下,走到布簾後取出一套衣物,笑道︰“還好,你體形跟我一郎哥像。東方兄,今日又要委屈你當一日兄長,換我一郎哥的衣物了。”
東方非隨遇而安慣了,笑道︰
“我求之不得呢。上哪兒換?”
她模模鼻子,默默指向短短的布簾後。
鳳眸微瞇。“鳳一郎不敢拉妳的手,卻忘記鋪里也該有男女之別嗎?”
她立即答道︰
“東方兄,你非世間俗人,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事。何況,布簾雖短,但平常我也不會在此換衣物,了不起就……不小心瞄上兩眼。”反正男人不都那個樣子。
他瞪她一眼。“妳沒衣物留在這兒?”
“有。”她取出較為厚重的上衣。“是一郎哥擔心,他認定我自燕門關受傷後,大補小補也補不回原來的身子,所以總是多留件衣物在這里讓我御寒。東方兄,你先請吧,你換完後,我也要換上衣了。”
他這才暫時滿意,回布簾後去換衣了。
她眼珠子轉了轉,拿過大杓子攪動豆腐湯。
嗯……有點心不在焉。
嗯……其實東方非跟一郎哥的身體都差不多,都是偏文人型,也不是沒有看過……
嗯……她攏起秀氣的眉頭。正所謂,非禮勿視,這一點她是學過……她放下杓子,轉身目不斜視地要拿抹布,她真的有心不斜視,但眼珠卻不受控制地睇向短短的布簾——
正巧,布簾被掀起,她看見完好的元青色長衫穿在東方非的身上。
東方非未覺她的心思,道︰
“冬故,妳快去換吧。”
“喔……”她抱著外衣,不自覺地帶點遺憾。
東方非看她一身濕,難得沒有逗她,便任她入內去換。
他走到杓子旁,看見鳳一郎的字條。哼,這個義兄真貼心,連義妹的身子都百般顧著,難怪她一心一意以義兄為重,真是兄妹情深過了頭。
不過……自他來到樂知縣,曾不動聲色注意過她的身子。她身子似是無恙,整個人朝氣蓬勃,鳳一郎還擔心什麼?
他五指微攏,細細尋思。他想起來了,以前朝中有大臣大病一場,經休養後看似無恙,但五、六年後在朝堂上莫名一倒,就這樣走了,連太醫都束手無策,找不出病因來。
思及此,他不悅地抿起嘴來。
布簾後的阮冬故不知他的想法,連忙換下濕衣。外頭腳步聲來來去去,東方非大概又在用他驚人的腦袋思索些事情吧。
他跟一郎哥都太聰明,聰明到有時令她懷疑,這兩人在前輩子八成一個是諸葛亮,一個是曹操……那她是誰?張飛嗎?
她扮個鬼臉,停止胡思亂想,先打散一頭長發,讓雨水滾落。
忽地,她听見有人喊道︰
“爵爺!”
糟,不妙!她立即站直身子,以免春光外泄。
“下官姚並謙,拜見爵爺!”
是新任縣太爺!她只手遮住胸前布條,單手往後撈撈再撈,終于撈到干爽外衣的同時,瞧見一抹熟悉的衣角擋住布簾的縫隙。
是剛讓東方非換上的那件衣衫!
她暗吁口氣,抬起小臉,然後僵住。
為她擋住布簾縫隙的人,不是背對著她,而是光明正大地面對她。
東方非神采飛揚,視線慢吞吞地從她僵化的小臉,移向她的女敕白鎖骨,再毫不保留地往下移……鳳眸燃燒著火焰,不疾不徐地以目光“欣賞兼”過癮後,才滿意地回到她的小臉上。
她瞪著他。
東方非目光與她交纏,眸露挑釁,頭也不回地問道︰
“是誰準你進鋪子來了?”
她緊緊抱著外衣,護著胸前。就算是未婚夫妻,但他這樣未免太過火了點吧?
“爵爺,下官昨日持拜帖,約定今天這時辰登門求教,但爵爺不在……”
“你是什麼東西?你說要來,本爵爺就得在府里迎接你嗎?朝廷養了一堆廢物白領薪俸嗎?”東方非不耐煩道,目光依舊不離她。
阮冬故聞言,分了點心神在他們的對話上。
姚並謙恭聲道︰
“下官不敢打擾爵爺,只是忽然想起鳳一郎在此,他的小弟懷真相貌似女,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用場?什麼用場?她一頭霧水,看見東方非俊臉微沉,語有薄怒道︰
“姚並謙,你的膽子挺大的,本爵爺的話你也敢違背?”
“不,下官不敢,只是……”忽地,新任縣太爺瞧見布簾後的地上有一團濕衣,這個顏色很像是方才在街上驚鴻一瞥的……
阮冬故听出異樣,也顧不及東方非徹底放肆的眼光,一咬牙,緊護在胸前的雙手松開,索性讓他在剎那看個夠好了。
她乘機穿上干淨的外衣,束好長發,再扎緊腰帶,動作一氣呵成,然後上前一步,仰臉瞪著他。
東方非掃過她帶濕的小臉跟長發,哼了一聲,反身往外走去。
她馬上跟著出來,朝姚並謙作揖道︰
“難得大人來草民鋪子,有需要小人效勞的地方,請盡避吩咐。”
“要妳效勞什麼?”東方非不悅道︰“一個人來豆腐鋪還會做什麼?不過是吃豆腐而已。懷真,妳別忘了妳尚有工程要顧,若是惹怒本爵爺,我可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抿了抿嘴,道︰
“我從未忘了屬于我的工程。”
外頭雨勢驟小,東方非挑了個近鋪子的桌椅坐下,沒有回頭道︰
“一根蠟燭兩頭燒的下場是什麼?妳仔細想想,這幾個月妳的工程進展快些,還是過去幾年快些?”
她微地一怔。他不說,她確實不會察覺,這幾個月她卸下重擔,除了顧鋪子外,豆腐鋪也招攬代寫家、狀紙等文雜事,如遇有狀紙,她跟一郎哥會先查清楚,再明示受害家屬該如何行事,她被姚大人明令不得步進縣府,但一郎哥可以,所以,有時候,是一郎哥陪同受害家屬上縣衙的。
現在她不算忙碌,自然能夠專心在晉江工程上。以前她與東方非是聚少離多,承諾重于情意,但現在他倆時常見面,說是日久再生情也不為過……
東方非再道︰
“再說,懷真,妳以為這世上非得要妳事事插一手,天下方能太平嗎?妳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默然無語。再抬起眼時,朝姚並謙笑道︰
“來鋪里的,都是來喝豆腐湯的。大人,請。”她領他來到東方非這一桌,沒有對上東方非的視線,趕緊回去盛豆腐湯。
“爵爺……”
“既然是來喝豆腐湯的,就不必談公事,坐吧。”東方非語氣冷淡。他怎會不知鋪里那個小傻瓜在想什麼呢?
他一向記仇,這筆帳就算在這姚什麼的上頭去。
未久,阮冬故端上兩碗豆腐湯,眼珠子轉了一圈,厚著臉皮拍馬屁道︰
“大人,近日樂知縣安和樂利,可以說是大人的功勞啊。”
東方非哼了一聲,打開折扇。
姚並謙看在東方非的面子上,勉強答道︰
“本官蒙受皇恩,自當盡心盡力。前任縣令容許貪贓枉法,懸案久積下理,幸而縣官三年一任,否則這樂知縣還真教一些小人害了。”
這個小人指的就是她吧?她撓撓頭,腦袋再轉,無視他的暗諷,又道︰
“大人說得是。大人是樂知縣百姓再造父母,草民相信就算近日發生什麼大案子,大人也絕對能破案的。”
姚並謙一臉嫌惡。
東方非道︰“懷真,妳干脆直接問姚大人,到底是什麼案子妳能效勞吧?妳這張嘴拿去拍馬屁,真是令人難以入耳,過來。”
她非常听話地走到他的身側。大丈夫都能屈能伸了,何況她是個小小女子呢。
東方非又起興致,笑問︰
“懷真,妳想知道些什麼就問我啊。”
“……爵爺,敢問近日到底發生什麼大事?”她小心翼翼問。
“想知道答案?”
“非常想。”千萬別跟懷寧一樣玩她啊。
“那就親自喂本爵爺一口豆腐。”輕滑帶誘的聲音出自他的喉口。
“……”
“原來,在妳心里,采花賊的案子遠遠不及妳的薄臉皮……”盛著小塊豆腐的湯匙,迅速送到他的唇畔。
他唇角微勾,笑意盈盈鎖住她的美目,嘴一張,被動地任著她喂食。
她用衣袖毫不曖昧地幫他抹去嘴角湯汁,神色正經地問︰
“請爵爺明示。”
“哼哼,懷真,要耍妳還真容易。”他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但一股興奮之情卻不停地盤旋在心底,累積累積再累積,幾乎要讓他失控吞下她了。
“爵爺盡量要沒關系,只要別誆懷真就好。”
東方非嘴角輕掀,道︰
“姚大人,你就把采花賊的案子給懷真說上一遍吧。”
姚並謙從眼前的“喂豆腐”中勉強回神,道︰
“本官收到通報,鄰縣采花賊逃往本地,該賊手段殘忍,不但專挑將要出嫁的新娘下手,也曾有殺人滅口的紀錄。”
“既由鄰縣逃往本地,那鄰縣公門應該有畫像才對,大人,近日衙門並無通緝的公告啊。”她疑惑問道。
姚並謙再一愣,沒料到她會追根究柢,不由得重新打量這個前任貪污親隨。他回答著︰
“鄰縣公門並未逮住那賊廝,無法細繪模樣,目前只知他相貌如女,極有可能男扮女裝混進市井之中。”他遲疑一下,再道︰“你義兄沒告訴你嗎?”
她臉色微凝。
東方非輕搖折扇,笑容可掬道︰
“懷真,妳在想,是哪位義兄嗎?兩位都是。鳳一郎為姚大人獻策,鎖住三名剛入大戶人家當丫鬟的外地姑娘,那戶人家的女兒將要出嫁,妳那個義兄懷寧明為送嫁隊伍的護衛,其實是保護新娘子,同時看守那三名嫌疑犯。怎麼?很驚訝妳的義兄瞞著妳?”他笑問。
“我沒料到一郎哥跟懷寧會插手公門中事。”她有點喜又有點疑,有一郎哥跟懷寧出手,她不怕出事,只是,以往他倆對這種事一點也不熱中,為何會……
東方非看穿她的疑問,很好心地給了答案——
“這都是因為妳啊。當初,姚大人的計畫是,找一個底子不錯的男子男扮女裝混進去,但樂知縣唯一似女的美面青年,除了妳還會有誰?”
“我?”她呆住。她本是女子,要她再扮回女裝,這……
東方非忽地臉色一變,冷聲道︰
“不就是妳嗎?樂知縣新任縣令的膽子真大,這種事也敢動到本爵爺的人!”顯然這事讓他余怒未消。
姚並謙立即起身作揖道︰
“樂知縣安危人人有責,雖然懷真是爵爺的人,但也該為樂知縣盡一份心力,何況他是男子,比起安排女子混進去,于情于理總是妥當些。”
東方非不止聲音冷了,連面色也冰如寒霜,道︰
“姚大人何不說,懷真是男,即使受了委屈,也好過女子受屈。再者,一個貪污前任親隨要真出了事,樂知縣也不痛不癢,是不?”
“下官不敢!”
她在旁聆听始末,終于搞清楚狀況。原來一郎哥與懷寧會插手此事,是為了她……縣太爺不知她是女兒身,當然認定最佳人選是她男扮女裝混進去。
東方非瞟她一眼,譏諷道︰“這事妳也想干涉?”
她認真思量一會兒,搖頭,道︰
“該我做的我一定不會逃,但一郎哥已布了局,我再插手,怕會破壞他的計畫,那就得不償失了。”
東方非聞言,俊眸有詫有喜,更有幾分贊賞,他喜道︰
“懷真,多年前的妳,無論如何一定沖在前頭,現在倒是會想了。妳這樣的性子,又教我心頭癢了起來呢,妳說,這癢意無法克制,我該如何是好呢?”
她偷瞄姚並謙一眼,努力維持面皮不動,道︰
“爵爺、大人,你們繼續用湯吧。想必姚大人一定有許多要事跟爵爺討論。”當作沒有看見東方非瞪她。“國事不可荒廢,請一定要繼續討論,我退下了。”正好有客進巷,她連忙上前去招呼。
雨停了,客人愈來愈多,豆腐湯快見底了,一郎哥卻還沒有回來,她忙得團團轉,偶爾替東方非那一桌添個茶水,反正他們心不在豆腐。
直到客人較少了,她才收拾碗筷,搬個凳子坐在鋪後頭偷覷他們。
她注意到姚大入神色認真,嘴巴幾乎沒有停過,而東方非……唉,他優雅地托腮,完全不當回事,偶爾應個兩句,姚大人就面露驚喜,仿佛得到高人指點。
奇了,明明東方非俊美如他倆相識之初,完全看不出他的“高齡”,為何在其他姑娘眼里,東方非比不上姚大人呢?
上回下棋時,她還故意靠近他,仔細觀察他的膚色。他的膚色不像一郎哥天生雪白,也不是懷寧那種黑中帶俊,他的皮膚白里透紅,色澤極美,不輸懷寧,而她怎麼看姚大人,都覺得相貌堂堂,僅此而已。
明明人人都贊美的姚大人,卻不那麼入她眼,難道……
她霍然起身,瞪著東方非。
難道,西施終于出現了?撲通,她猛然心一跳,額面竟然薄汗。
她連忙背過身,裝作忙碌的收拾,右手悄悄地撫上心口。
那一聲劇烈的跳動後,緊跟著是現在短促雜亂無法控制的心跳。不會吧?莫非這就是東方非說的心跳加快?
會不會是她搞錯?沒道理西施住在她心里這麼久,現在才讓她發現吧?
其實她仔細想想,賣花姑娘們對姚大人的評價高于東方非的原因很簡單。
東方非已辭官,即使皇上設計下旨處處暗示,但在樂知縣百姓心中,哪懂得這麼多權謀之事?離他們最近的官威就是樂知縣縣太爺,東方非只能算是隱居在樂知縣的退休“老”官員,當然不比姚並謙的身價跟“俊美”。
她又回頭偷偷覷著東方非。
西施、西施……糟了,平常她不會刻意去想,但現在仔細一看,東方非愈看愈像她的西施,順眼得不得了,內心角落里似乎還有抹她不太懂的火花跟期待……
她偷瞄良久,才默默地捧著懷寧送來的飯桶,躲在鋪後角落猛吃。
“懷真!”
“我在!”她立即捧著飯桶跳起來,轉身瞧向東方非。“姚大人呢?”
“早走了。”東方非懶洋洋地說︰“盛碗飯來。等妳義兄回來顧鋪子,妳再陪我步行回府吧。”
“好啊!”她答得很爽快,幫他盛碗白飯,再把剩余的豆腐全淋在上頭,拿出一郎哥腌制的醬菜送過去。
她拉過凳子坐下,笑著說︰
“東方兄,你嘗嘗,這是我一郎哥腌的醬菜,如果喜歡,就帶點回府吧。”偷瞄他隨遇而安又帶點天然貴氣的神色……西施西施,算了,就算是貂蟬跑出來,她也當是西施好了。
“妳的生命里,難道沒有一刻不能離開鳳一郎的嗎?”
她聞言,毫不猶豫地說︰
“我希望我這一生中,永遠有一郎哥跟懷寧的陪伴。但如果他們有各自的未來,我也不會阻攔……當然,東方兄在我心中亦然。”
“哼,妳老是這麼說,卻不見妳有表態。如果我不是熟知妳性子,真要以為妳才是玩弄人心的那個,妳再這樣僵持下去,我就主動為妳完工了。”
她秀眸微露好奇,硬是幫他夾了醬菜上飯。
“東方兄如何為我完工?”
他盯著她好半晌,故意說道︰
“將妳幽禁在府里,日日夜夜面對我,妳的意志總有磨損的一天,動作快些,不出兩個月,妳有了身孕,我不手到擒來?”
“……”她繼續埋首吃飯。原來“幽禁”是這個意思啊……她憋憋憋,終于憋不住,捧月復大笑。
東方非由得她盡情的笑著。
她掩嘴咳了兩聲,美目亮晶晶地說︰
“這麼說來,東方兄遲遲不敢下手的原因,是因我力大無窮,你怕幽禁不成,反被我推倒,那可就大失你顏面了,是不?”
他諷笑道︰
“那也要妳懂得怎麼推倒一個男人。”
她笑瞇瞇地扒了幾口飯,又抬眼看他這個西施一眼。
他如晉江,能夠帶給百姓無窮生機,卻也隨時禍及人命,她沒有想過改變他的個性,只希望他能顧及人命……晉江不知不覺完工,沒有她預料的驚濤駭然、當頭棒喝。她還是她,那個如果與他無緣,便繼續跟義兄們過著平凡日子的阮冬故。
到底,他是何時完全入侵的呢?
她細細思索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博學多才一如一郎哥,但兩人給她的感覺相異甚大。跟東方非在一塊時,她十分放松也很愉快,也清楚她的女兒味在他有意的引導下逐漸散發……甚至,她開始習慣只在他面前表露專屬她的女兒情懷。
她喜歡與他相處,如果在她未來的生命里,有他的加入,她想,這應該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吧。
她瞄著他,再瞄,暫時無法拉開視線。她的心跳早已恢復平靜,無法像他一見她就老是心跳加快,但眼下她的心卻十分充盈。
迎上他帶疑的視線,她開懷笑道︰
“東方兄……小妹現在非常期待你我的花前月下之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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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間,鳳寧豆腐鋪隔壁的巷子里——
“鳳老板,您吃飽了?”
“吃飽了,張老板的手藝真好,難怪縣里第一飯鋪非張家飯鋪莫屬。”
“哪兒的話,多虧懷真四處宣揚。鳳老板,你不用回去顧鋪子嗎?”
鳳一郎淺淺一笑︰“不用,現下有懷真顧著呢。”
他討來剛沸騰的熱水,取出珍藏多年的茶葉罐,泡上一壺茶。
茶質並不算好,但他喝著津津有味,從下大雨到雨停了,他還是難得悠閑地在飯鋪打發時間。
一身黑衣的俊俏男子忽地進鋪落坐。
“懷寧,你怎麼來了?”鳳一郎訝聲道。
“我不放心,再回豆腐鋪,看見他倆在,就離開了。”
鳳一郎聞言,微笑地為他斟茶,柔聲道︰
“中午我送豆腐時,看見她在攤前停下,本要與她一塊回鋪,沒想到東方非先我一步,我索性就過來吃個飯。懷寧,你知道她停在什麼攤前嗎?”
懷寧搖頭,喝了一口茶。
“賣胭脂水粉的。”鳳一郎瞧見懷寧臉皮抽動,不由得失笑︰“這是一件好事啊。你想想,她打小到現在,何時停在這種攤子前了?”
懷寧悶不吭聲。過了一會兒,他問︰
“快了吧?”
“快了。”鳳一郎神色溫暖地回答︰“應該在過年前吧。冬故談不來太激烈的感情,感情也粗枝大葉,東方非聰明,懂得適時讓冬故體驗男女感情的不同。”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他跟懷寧在旁適時幫一把,哼,東方非想贏美人心,那再花個幾年也難。
“那就是說,我們終于逃過這劫,不必擔心以後被強迫了。”懷寧平聲道。
鳳一郎笑出聲。“是啊,逃過此劫了。對了,懷寧,那件事……”
“你料得沒有錯,其中一名正是男扮女裝。”
“那鎖定他就不會出錯,我預估明天喜宴他定出手。只是……”鳳一郎懷疑著︰“我總認為這事太容易,鄰縣始終逮不到此人,我們卻能在半個月內找到他,我怕內情不簡單。”
“鄰縣沒有鳳一郎,自然逮不到這人。”懷寧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鳳一郎點頭,送他出飯鋪,心思轉向隔巷的豆腐鋪。
忽地,他叫住懷寧,笑道︰“懷寧,以後鳳宅還是有她一份。”
懷寧看他一眼,平靜道︰
“這是當然,那是她的房間,就算她出嫁,她何時來何時睡,都隨她。”
等懷寧離開後,飯鋪老板上前好奇地問︰“鳳老板,你們有妹子要出嫁了?”
“是啊,咱們有妹子要出嫁了。”他輕聲道,而後嘆道︰“相互扶持十多年,終于要分離了。”
“這是常事啊,鳳老板,兄妹遲早要分開,父女不也這個樣兒?”
鳳一郎沉默半晌,隨即抹上輕松的笑︰
“嫁人是件好事啊,我當然開心。我這妹子性情偏男孩兒,如今懂得情愛之樂,對她只有好處。”東方非對冬故的偏執,能讓冬故放緩腳步,他求之不得。
現在他只求,在下一次天下異變前,東方非有足夠的情愛留住冬故的身心。
罷進飯鋪的客人插嘴道︰
“你談到你妹子,我就想起你的義弟懷真。剛才我路過豆腐鋪時,瞧見他跟那個什麼大官在幫個小伙子寫信呢。”
“可能是家吧。”豆腐鋪有代寫信,只是冬故字丑,多半由他來下筆。
“不不不,好像是情呢,我瞧見那大官念得露骨,懷真紅著臉寫,呃……鳳老板,不是我要說,那個男人跟男人,總是不太好……”
藍眸精光微閃,暗喊聲卑鄙。鳳一郎面不改色道︰
“我馬上回去。”不用說,冬故一向不擅寫風花雪月,必是東方非故意幫忙,裝作他念她代寫,實則是將那些露骨的情意說給冬故听。
他放行給東方非,不表示他一切都得視若無睹。思及此,他小心地收起茶葉罐,直接回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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