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你的天使  第九章
作者:薄荷煙
    星期四,我的感冒仍舊未愈,石狩真仍舊缺席。我的感冒癥狀持續了五天;石狩真的缺課狀況持續了兩天。


    星期一,我早上去看病,晚上去找石狩真;星期二,我早上把石狩真帶回學校,晚上傷了石狩真的心;星期三,石狩真沒出現,我也沒去找他;星期四,石狩真還是沒出現,我也還是不打算去找他。


    石狩真那一掛向來形影不離,同進同出。如今溫雪受傷未歸,石狩真無故缺課,校園里只剩霍游雲和羅妙正常到校。校園刮起一陣推理風,大家都在猜石狩真為何缺席。我是唯一一個不好奇的人,因為我知道原因。原因就出在我身上。


    另一方面,校園八卦風依然吹不息,並沒有因為男主角缺席而降低緋聞熱度,反而更加升溫。目前流言最普遍的說法是︰石狩真甩了我,由于怕我糾纏不清,所以才不肯到校;而我則是為愛憔悴傷感的棄婦(哈,事實剛好相反吧?)。


    全校都瞎了嗎?看不出來我感冒?有哪個重感冒病患會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啊?我的身價狂跌得真厲害,我才沒有為石狩真而黯然心傷呢。沒有喔,真的沒——有。


    我這兩天最常待的地方仍是美術社社辦。


    中午時候,幾個學妹到社辦來幫忙整理資料。


    “……學姐你感冒還沒好啊?”一個二年級的學妹湊近我。


    “嗯。”


    “那你怎麼不待在家里休息呢?多喝開水、多休息才會好呀。”


    “就是說嘛。”另一個也是二年級的學妹附和道。


    “學姐你根本沒吃藥吧?”一年級的小學妹也來插上一腳。


    “這樣不行喔。”她們三個異口同聲下了結論。


    唉,還是自家學妹貼心。“沒事啦,禍害遺千年。你們學姐我跟蟑螂一樣打不死的。”


    三個學妹一臉無可奈何。


    “學姐,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一年紀小學妹突然怯怯地開口。


    “問啊。”


    “外面人家講的那些是真的嗎?”


    她一說完,另外那兩個二年級的立刻白她一眼。


    “不要怪她。”我苦笑了一下,“我只能說,很多事是你們局外人無法理解的。那些傳聞,你們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事實並不會因為你們相信與否而改變。清者自清,濁——”


    一記響亮的聲音打斷我的話——有人非常粗魯地推開我們社團辦公室的門。


    我和學妹們同時回頭。


    五個和我們穿著同樣制服的女孩站在門口,臉上明顯寫著︰我們要來找碴。個個一副太妹樣,面色不善。


    我沒見過這幾個女生,可是我一看就知道她們來這兒的目的。而且我很確定她們是新生,可能是一年紀的,也可能是二、三年級的轉學生,但必定是初來乍到剛進我們學校。


    “你們誰是任聆我?”五個女生之中一個短發女生開口道。非常不客氣。


    我的三個學妹有點受到驚嚇,憂慮地互看一眼。


    我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我。”


    社里三個學妹也馬上跟著站起來,有全力挺我的意味。


    五個女生之中有一個褐發的女生立即用凶狠的目光瞪著我,其他四個女生也跟進。


    我看了我的三個學妹,發現她們正不甘示弱地幫我瞪回去,喲!真是好學妹。


    “你們三個先離開這里吧。”我對學妹們說。


    美術社的成員們都文文弱弱的,禁不起打。五個女生是來找我尋釁的,我沒必要讓無辜者受波及。


    “學姐,怎麼可以?!”三個學妹瞪大眼楮。


    褐發女生狂狂地開口︰“對,沒你們的事,走!”


    短發太妹也開口︰“我們不想傷及無辜。”還不快走。


    還怕傷及無辜哩!我在心里冷笑。分明是想以多欺少,怕我三個學妹在這助陣,她們的勝算會比較小。


    “這里是我們社團的辦公室,你們憑什麼叫我們走?該走的人是你們!”我的一年級小學妹義憤填膺地跳出來。


    “沒關系,我們走。”兩個二年級的學妹卻這麼說。


    丙然還是老鳥比較聰明。我笑笑的。


    “學姐!”一年級小學妹不可置信地喊。


    “識相的還是趕快滾吧。”褐發女生冷笑。


    一年級小學妹當然還是不肯走,最後還是被那兩個二年紀的給拉出去。二年級的學妹走出門口前,丟給我一記多有深意的眼神。我懂。


    等我的學妹們一走,五個太妹之中立刻有人去鎖上門。


    好大的陣仗。我雙手環胸,好久沒踫到這種場面了,真是懷念。


    五個太妹走到我面前一字排開,架勢十足。


    “你跟石狩真學長是什麼關系?”褐發女生姿態很高。


    “那你跟他又是什麼關系?”我風度頗佳地微笑道︰“大房?二房?三房?”


    嘖!果然是石狩真親衛隊上門踢館。


    “你……”褐發女生咬牙恨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看來她應該是五個太妹的頭頭,都是她在講話。


    “多謝指教。”我懶懶地說,“如果沒什麼其它事,麻煩請回。”


    當然我知道她們不會輕易放過我。我這麼說,只是給她們下台階,是為她們好。


    “哼!”褐發女生的氣焰囂張,“你給我听著—”“洗耳恭听。”


    傍臉不要臉,待會兒場面可要難看嘍。


    “你最好離石狩真學長遠一點,不然……”


    “不然?”


    褐發女生朝身旁的同伴使了一個眼色,立即有兩個太妹一左一右地走近我——


    我揚起右手迅速地向左右一揮。


    “啊!”兩個太妹立刻吃痛地尖叫,朝後退開。她們的手臂上各被劃了一道血口子,正滴滴答答地淌著鮮血。


    其他兩個太妹駭然地看著我。


    我面無表情,右手握著一把染血的雕刻刀。在黑街長大,又在這所流氓學校混了三年,我不可能連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剛才她們五個粗魯地打開門時,我早巳反射動作般地將桌上筆筒里一把雕刻刀握在手中。社會黑暗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討厭流血場面,但別人流血和我流血之間只能二擇一的話,我當然寧可讓別人流血。我不是耶穌,也沒有耶穌的心腸,可不會被打了左臉之後,還湊上右臉頰。我會在別人的巴掌摑上我臉頰之前,先廢了對方的手。


    都怪她們自己眼楮不睜亮一點,以為美術社的社長就容易欺負。


    “美術社社長”這個頭餃听起來就讓人聯想到氣質高雅、心腸柔軟的長發女孩。我是長發女孩沒錯,但氣質不怎麼高雅,心腸也不怎麼柔軟,該還手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會手軟。


    “還有誰對我有意見?”我皮笑肉不笑地問。


    未受傷的三個太妹吞不下這一口氣,眼看著就要朝我上來—


    啷!一聲巨大的玻璃碎裂聲響起,跟著一盆萬年青從窗戶飛了進來……。”


    “嗨!”風輕的笑臉出現在碎裂的窗前,甜蜜地笑著問︰“你們在聊什麼?我可不可以听啊?”她從窗外跳了進來。


    這突如其來的場面令五個小太妹嚇得驚懼不安。


    風輕悠哉地走去打開上鎖的門,“還有人也很想听呢。”


    門一打開,一臉淺笑的棋子便出現在門口,她身後還有十幾個三年級的女生,聲勢浩大。


    棋子站在門邊,看了那兩個手受傷的太妹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上的雕刻刀,嘖嘖有聲︰“你這個學姐真狠,竟然割傷了學妹白女敕女敕的手臂。”


    風輕對著十幾個三年級女生說道︰“誰是她們的直屬學姐?”


    其中一個三年級女生站出來,面色灰敗地︰“是我。”


    “學姐……”褐發女生囁嚅了一聲。


    棋子不常露面。新進的學妹不識得她,但起碼還認得出自已的直屬學姐。


    “若瑤,她是你學妹啊?”棋子和藹可親地對著那個三年級的女生說︰“你學妹的朋友手被劃傷了,你要不要找任聆我算帳啊?”


    “不……”那個名叫若瑤的三年級女生低著頭。


    此時,五個太妹互看一眼,面如土色,顯然明白了棋子的身份。要進來念這間學校的女生不可能沒听過棋子的名號;惹到棋子不會有好下場,全校女生都知道。


    “不要?”棋子臉色一變,面如寒冰,“那就輪到我跟你算帳嘍?”


    若瑤頭不敢抬。


    “你知道任聆我是誰?”棋子冷聲。


    “知道。”若瑤深吸一口氣。


    “你不知道她是我朋友?”


    “知道。”


    “那你為什麼縱容你學妹帶人來找我朋友麻煩?”棋子忽又笑了,“我的朋友好欺負嗎?是你教導無方,還是你們學姐妹兩個都沒把我放在眼里?”笑得讓人不寒而粟。


    若瑤噤聲。氣氛凝重。


    風輕笑笑(她是現場唯一一個真的開心的人)地說︰“若瑤,咱們同學一場,別怪我不幫你。現在我替棋子給你兩條路走,你是要把學妹帶回去好好"教導"呢?還是要讓我"招待"你?”


    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情形。一年半前,高一下,我和燕京的緋聞被刻意炒作,那時我隔壁班有幾個三年級的燕京迷過來找我麻煩,那幾個學姐也被當時才一年級的棋子吩咐要風輕“好好招待”。我不知道風輕用什麼方式“招待”學姐,我只知道後來那些學姐甚至不敢經過我們班走廊。和我們同屆的女生都記憶深刻,以至于現在三年級的老鳥見到我就像見到棋子一般,深怕被風輕“招待”。


    三年級的若瑤自然也清楚這段往事,毫無意外,她臉色慘白地拒絕讓風輕“招待”,選擇自己“教導”學妹。


    “等一下。”就在那群三年級女生要簇擁太妹們離去之際,我開口道。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以為我要替學妹們求情。


    “那一大片玻璃很貴,記得賠錢。”我說,“還有,那一盆萬年青拿出去放回走廊上。”


    聞言,學妹們掩不住失望的神情。棋子唇邊浮現笑意。


    指望我以德報怨?開玩笑!等下輩子再說吧。


    送走了麻煩,頭卻反而劇烈地痛了起來。我體力不支地坐下,從抽屜里找出一包普拿疼,混著冷開水吞下一顆。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向是健康寶寶的我,現在不僅感冒久久不愈,連頭痛也找上門。


    “你感冒到現在還沒好?”棋子坐到我左手邊的辦公桌上。


    “從星期一去看病,看到星期四了還沒好?”風輕坐到我右手邊的辦公桌上。


    “你確定你只是感冒?”棋子又說。


    “我看還有心病吧。”風輕又說。


    “你們兩個左右夾攻啊?”我趴在桌上悶悶地說。


    “心病需要心藥醫。”風輕說,“你的心病是因為"心藥"不在,才好不了的吧?”


    “石狩真蹺課,是不是和你有關?”棋子說,“小倆口鬧別扭啦?”


    “喂,你說說話嘛。”風輕輕敲我的桌子。


    “你們兩個不是講得很順嗎?”我抬眼各看了她們一眼,“繼續啊,不用客氣。”


    “又舊事重演啦?剛才那幾個古惑女是石狩真的褲下拜臣吧?”風輕說,“為什麼你的名字老跟萬人迷扯在一起?”


    “我也很懷疑,”我手支著下顎,臉埋在雙掌間,“我上輩子大概是岳飛吧,宿命難改,這輩子還得繼續背負莫須有的罪名。”


    “莫須有?”棋子挑眉,“依星期二你和石狩真那副樣子,可不像什麼都沒發生喔。”


    “嘿嘿,你和石狩真星期一晚上干了什麼好事,說來听听嘛。”


    這兩個家伙情緒未免轉變太快,剛剛才向學妹耍完狠,現在就能對我嘻嘻哈哈逼供。人命不值錢,她們全然不在意學妹們現在正如何地被那群三年級女生“教導”著。


    “你們兩個太閑啦?開始學起三姑六婆閑嗑牙?”


    “這是關心啊,”風輕說,“你不跟石狩真在一起,學妹就不會眼紅;你不跟石狩真鬧別扭,學妹就不會來找你麻煩;學妹不來找你麻煩,我們也就不必大老遠跑來找你。都是你的錯。你搶走了學妹的夢中情人,又剝奪了人家瞻仰偶像的機會,還逼得我破窗而人、棋子施行"內規"。嘖,使用暴力最要不得,害我們傷了女生部的和氣。都是你。”


    “好啊,既然我如此罪大惡極,你們干脆把我推出午門斬首示眾算了。”我沒精打采地說。


    風輕與棋子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你和石狩真到底怎麼回事?”棋子挑起我的一縷發絲,在指間把玩。


    大家最近一見到我的必問話題。煩哪。


    “沒怎麼回事。”


    “你根本就沒把我們當朋友們嘛。”風輕嘟嘴。


    “感情問題是朋友沒辦法代為解決的呀。”


    “喔。”風輕微笑,“你終于承認你和石狩真之間有感情問題。”


    我不想回應。


    “听說石狩真這兩天心情很郁卒喔。”棋子悠悠地說。


    我保持緘默。


    風輕看不過去,“有感情問題就要去解決嘛,你不能把問題丟在那兒不管。”


    “那天我勸你沒有關系就不要去管石狩真的死活,後來你還不是插手管了。既然你已經做出選擇,又怎麼把事情搞到這種地步?”棋子語重心長。


    “我錯了。”我承認,“我不該管的。”


    “來不及了。”棋子說,“你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


    “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棋子說,“你別忘了石狩真現今仍處在危險中。本來他還不一定會出事,但他如果因為你而心神不寧,失了靈敏度警戒心,出了事,你可得負全責。”


    “……”


    “……盈盈?盈盈?你醒醒……”


    老爸的呼喚在我耳邊催促著,將我從深眠的夢寐之中喚醒。


    “爸,你做什麼?”我痛苦地張開眼楮。下午放學一回家,身體極不舒服的我倒頭便睡。我看了一下床頭上的鬧鐘,快十一點了。老爸為何在這時吵醒我?


    “外面有人找你,你換一下衣服。”老爸一交代完,便離開我的房間。


    有人找我?誰?我為什麼要換衣服?我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著——T恤和家居休閑短褲。這樣會見不得人嗎?又不是接待外國元首,難不成我還得換件晚禮服才能見客?


    我疑惑且不滿地爬起床,隨手套上一件長褲和外套。不管了,就算現在總統駕臨我家客廳,我也只打算用這種裝扮出去見他。


    我一出房門,便看見霍游雲杵在我門前。


    “你?”


    我驚訝得眼珠子快掉了,“你來我家干嘛?”


    霍游雲板著臉孔,“阿真出事了。”


    啊?我愣在當場。


    棋子竟一語成懺。不會吧?


    “他怎麼了?”我急急地抓著霍游雲的手臂。


    霍游雲拉著我往外走,“你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等一下。”


    霍游雲拉住我。


    霍帶著我回到羅妙的外婆家。一路上,霍一句話也不肯講。霍領著我來到星期一晚上石狩真住的那間房,我正想推開門,霍卻阻止我。


    我皺著眉看他。


    “阿真現在睡著了,你等一下再進去看他。”霍游雲說,“我有話要問你。”


    又來了。“問吧。”


    “你和阿真是怎麼一回事?”


    我就知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霍游雲擰起眉頭,“聆,你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


    “我沒有。”


    為什麼每個人都說我折磨石狩真?我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呀,我也沒想過要折磨他。


    “你怎麼會沒有?”


    “星期二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我抿著唇,不答。


    “那天晚上他打電話給你爸問你回家了沒,知道你還沒回家,他拿了鑰匙就要出門,我攔著他問他是不是要去找你,他笑著沒否認……”


    霍游雲的話像把利刃一刀刀劃在我心上。


    “……結果,他直到很晚很晚才又回到這兒來,回來的時候一言不發,不管我和羅妙怎麼問,他就是不說話,但是他的眼神好悲傷,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究竟對他說了什麼?”


    “我沒有。”還是只能這樣答。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出口的聲音不至于哽咽。


    嚴格說來,我確定沒對石狩真說什麼。但也就是因為什麼也沒對他說,他才會那樣難過。如果我向石康維說了那些話之後,私下再向石狩真解釋那只是氣話,石狩真就會釋懷。可惜我沒有。我沒有對石狩真說任何話。我覺得我說的是實話,不是氣話,當然無須向石狩真解釋。我知道會讓他傷心,我卻還是寧願選擇沉默。


    “你真的好狠。”


    “對不起。”


    “……接下來,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早上醒來,阿真就已經不見人影,我和羅妙怎麼找也找不到。”霍游雲接著說,“直到今天晚上他又突然出現在這里,渾身是酒味和傷痕,右手血淋淋。你知道那情形有多恐怖嗎?”


    “他……”我說不下去。


    “……羅妙趕緊打電話把我找來,我們請羅妙的舅媽過來幫他包扎傷口。他不想說,我們也懶得問。受傷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是他遇襲時醉得沒有抵抗能力,還是他根本不想抵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你覺得呢?”


    我搖搖頭,說不出話。


    “拜托你講講話好不好?不要連你也跟阿真一樣變啞巴了。”


    “……我能說什麼?”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沒什麼話好說,一切的話都是多余。


    “你能說的可多著呢,是你不說!”霍游雲氣惱的說,“譬如,為什麼你和阿真星期二早上還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完全變卦?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我沒有!沒有、沒有……”我拼命搖頭否認,卻一個不小心,把滿滿的淚水也給搖晃出眼眶……


    難道只因為我不要、不敢也不想愛石狩真,我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壞女人?


    霍游雲嘆了口氣,心軟的掏出面紙幫我擦眼淚。


    “你們這樣兩人都不快樂,是何苦?”


    我無法言語。


    現在沒有真正在一起就已經這麼痛苦了,如果真的在一起,將來才又分開,那會是多深痛的打擊啊?


    “求求你跟他一次說清楚,好嗎?”


    “……好。”我會親口對石狩真表明態度。


    “好什麼?”霍游雲輕輕搖著我的肩膀,“听你這樣說,我就知


    道你要去徹底拒絕他。”


    “不然你期待我去跟他說什麼?”我扯出一抹苦笑。


    “你真的連一點點機會都不給他?”


    “你明知故問。”


    “我……”霍游雲一副無語問蒼天,“你腦袋里究竟裝些什麼?”


    “智慧。”我木然的說,沒有一絲笑意。


    霍游雲氣得不想再跟我說話,打開房門領我進去。


    石狩真躺在床上安詳的睡著,但身體一點也不“安詳”,如霍游雲所說的,他身上滿是各類傷痕,右手纏著厚厚的紗布繃帶。


    我走近床邊即聞到微微的酒味。


    我忍不住伸手很輕很輕地撫著石狩真受傷的右手,怕吵醒他。


    “你看到他這個樣子,”霍游雲壓低音量︰“有沒有改變心意?”


    我的視線不曾從石狩真身上挪開,只是微微搖頭。


    “執迷不悟。”霍游雲失望的說。我也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雖然我昨晚答應霍游雲要和石狩真談清楚,但今天在這種情形下醒來,我還真不知要如何開口。


    “霍把你找來的?”石狩真看著我的臉。


    “對”我說︰“你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霍很擔心。”


    “你呢?”石狩真目光灼熱,“你擔心嗎?”


    我低下頭,拍接觸他的視線,不想回答。


    “為什麼來了又不說話?”


    我要說的話,你不會想听。


    “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


    “是我傷害自己”石狩真聲音苦澀。


    “……”


    氣氛沉滯了片刻,石狩真才主動打破沉默︰“你感冒還沒好?”


    “嗯。”


    “為什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


    “你還不是一樣。”


    石狩真微扯嘴角。


    “你這幾天都跑到哪兒去了?”


    “總不會是回家去就是了。”


    “回家有什麼不好?”


    石狩真若有所思地盯著我,“那天晚上你和我爸談過之後,還會覺得我家是很棒的地方嗎?”


    我避而不答,不想介入他們父子的家務事。“你不回家,女乃女乃不會擔心嗎?”


    “女乃女乃三年前就搬去我二伯家住。”石狩真說︰“我姐上星期出嫁之後,石家就沒有人會關心我回不回家的問題。”他雖然笑著,卻令人感覺淡淡悲傷。


    此刻我才了解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媽媽不在身邊也能活得自在。石狩愛和石狩真的母親已經消失十多年;在石狩愛剛上幼稚園那年,姐弟倆的母親便不明所以地離開石康維,不知去向,石康維視之為奇恥大辱。姐弟倆的媽在石家成了“查無此人”的禁忌。原來母親不在會是一種痛。如果他們的母親沒離開,今天的石狩愛和石狩真會不會比較可愛一點呢?相較之下,我似乎太過幸福不知憂。


    “……”我說︰“你爸不像不關心你的樣子。”


    “喔,他是關心啊。”石狩真雙手插在口袋里,看向窗外;唇角勾起諷刺的美,“石康維的兒子如果在外面被人打死,他那張老臉會掛不。”是愛,然而他索爰舶對象卻基于各種原因,不能給、不懂得給、不想給,例如︰他母親、他父親、我。


    噢!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


    石狩真深吸一口氣,把視線調回我身上,“你來,應該不是為了與我討論我的家庭吧?”


    當然不是,我是來拒絕你的,可是我說不出口。


    我抬眼看著他。


    時間仿佛靜止了。他望著我,我望著他,好像彼此都希望能在對方眼里找到什麼。過了片刻,他的臉湊向我,我卻迅速地別開臉,僅讓他的吻擦過我的臉頰,氣氛霎時僵凝了起來——


    “為什麼?”石狩真抓住我的手臂。


    “我們不適合。”我總算沒忘記自己是來拒絕他的。


    “什麼叫不適合?”


    “那天我對你爸說的話,就是我的心聲。我不想和你在一起。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為什麼適不適合是由你判斷?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想法?有沒有顧慮過我的感受?”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說愛我。”


    “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我們幾天前那個吻是假的嗎?你會讓一個討厭的人吻你?”


    “那是夢,我們不該把夢當真。”


    “那不是夢,我真真實實地吻了你,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吻你。”


    石狩真第一次親口說他喜歡我。這句話狠狠地敲人我心坎里,烙下痕跡。我卻無法給他任何正面回應。無法。


    “好。那不是夢,那是一個錯。”我說。


    “哪里錯?誰錯?”


    “我錯了。我們根本就不適合,我不該任你吻我。”


    我的心腸真硬,我終于發覺。


    “又是不適合?你到底為什麼認為我們不適合?”


    “我們不會有未來。我要求專一,不能忍受背叛;你卻游戲人間,處處留情。我們在一起不會快樂的。我只想天長地久,害怕曾經擁有。”


    “你……”石狩真氣結,“你從來沒有好好地了解過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天長地久、不會天長地久?”


    “我不想冒險。”我悲哀地看著他,“你也不需要勉強你自己。”


    “我沒有!”石狩真狂ho,“我想給你天長地久,心甘情願陪你天長地久!我要給,你卻不要,硬說我給不起!”


    石狩真的話深深撼動我的心弦,已經超過我所能負荷的極限。真的不行,不要再講了,我怕再這樣下去,我會棄械投降。


    “算我沒有眼光。”我還是咬著牙進出這句話。


    “你……”石狩真真的氣到極點,施加在我手臂上的力道好重,根本忘了我是病人。


    “好痛!”我的手被他握得發疼,他纏著紗布的手也滲出血來,“請你放手!”


    石狩真沒放手,已經氣得無法理智思考。他用一種很可怕的眼神看著我;我立場堅定地回視他,清楚的用眼神傳達︰我們不可能。


    隨後,他突然狂猛地吻住我,用一種絕望而憤怒的心情。我感受得到,我卻熱烈地回應著他,因為我知道這一吻結束,一切也就隨之結束了……


    第一次的吻,他帶著莫名的怒氣,我懷著被強吻的驚懼;第二次的吻,因為我們都覺得是在做夢,所以充滿夢幻般的甜蜜;第三次,也就是這一次——的吻卻是又苦又酸又咸,他的痛苦,我的心酸,和我們咸澀的淚水。


    我們狂野的吻著,懷著一種絕望的激情,直到我們不約而同地感受到強烈的空虛感。這樣算什麼呢?我們不是戀人,也永遠不會是戀人。因為從以前到現在,我一直頑固地抗拒他。這段感情根本沒有正式開始,也永遠沒機會開始。一切都是空的。


    听完石狩真的話,我心口一窒,覺得呼吸不甚順暢。石狩真為什麼有那麼多不快樂?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個天之驕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呼風喚雨隨心所欲。現在才發現石狩真其實是一個因為得不到愛而自我放棄的小男孩,飛揚跋扈與打架滋事都不過是由于潛意識想惹人關心注?旨的手段罷了。他需要的只于是,我們很有默契地同時中止這個吻。石狩真放開我的手。


    我突然覺得好冷,用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閉上眼楮,淚水卻依然奔流不止。


    “我會如你所願,永遠不再打擾你。”石狩真說。


    我的淚如雨下。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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