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寡婦  第二章
作者:方蝶心
    走廊上鋪著光可鑒人的石英地板,兩旁擺飾的藝術品,把這嚴肅的空間妝點得典雅氣派,規則的腳步聲喀、喀、喀的清脆,那是女子自信的高跟鞋叩地聲,一抹黑色干練的身影出現,手上捧著高疊而起的文件資料。


    我是王瑩潔,目前任職于陸氏集團,是董事長日前破例親自拔擢的特別助理,由于老板的百分之百信任,我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實權,總經理見到我還得恭敬禮遇七分,更遑論那些腦滿腸肥的高階主管。


    有人發酸的說我是走後門、靠關系,那又如何?!我當作是對我姿色的恭維,畢竟,沒有一點美色,想靠關系走後門都還沒那資格。對于這項指控,我欣然接受。


    我真的很美,豆蔻年華的我要美麗有美麗,要聰慧有聰慧,盤古開天以來還找不到我這種完美水平的美女,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智商一百八十以上的超級天才,所有優點集于一身,我可說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女。


    從小,早慧的我對未來懷抱著無可限量的夢想,然而,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可以擁有的我,唯獨缺少了金錢,那是我人生唯一的敗筆。


    我是個孤兒,沒爹疼、沒娘愛、舅舅不養、姥姥不憐的小可憐,能苟廷殘喘的生存已是老天德澤,我並不介意這樣的出身,因為來到育幼院的我,有更多人的疼愛,可是在我決定發揮我與生俱來的優勢,好好的念求學,卻發現貧窮竟是我人生成功的最大阻礙,好一陣子,我甚至窮得連一支筆都買不起。可恨至極!


    幸好,出現了那麼一個人,在我面臨金錢壓力的升學環境下,那個慧眼獨俱、善心慷慨的大好人掏出荷包里的錢,一口氣買走我這輩子所有的憤世嫉俗,幫助瀕臨絕望的我,讓我一路順遂完成學業,而今覓得人人欣羨的工作,我的人生臻至完美,這恩惠讓我感激涕零。


    以我的聰明才智,記住一份恩情不是難事,況且我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好女孩,我想要回報,一直想要回報,在不景氣的低迷氛圍下。我過關斬將的進入那個好心人建立的陸氏集團,我將不計代價的付出我的聰慧,只為回報當年的恩情。


    當然,我還想進入權力中心,好確保日後會有源源不絕的援助給育幼院。沒有意外的,我又做到了。


    身為特別助理,我的老板對我有無以倫比的信任,他說我很聰明。開玩笑,有誰能夠坐在缺腳的小凳子上,一腳拉動搖籃,一腳娛樂其它育幼院的小孩子,一手寫作業,一手翻溫習,腦袋默背課文,若不聰明哪能同時做這些事?我從不懷疑我的聰明,一如我不懷疑我的美貌,因為這都是事實。


    “董事長,我送文件過來了。”王瑩潔敲著辦公室的門,隨即旋開門鎖。


    別說她不懂禮貌,沒等里頭的人允諾就擅自開門,這可是她的特權之一。


    “董事長?”走入辦公室,她反手關上門,沒看到她的目標,心里不免納悶。


    “呃……瑩潔……”一絲痛苦的聲音從桌子下方傳來。


    她探頭一看,臉色頓時發白,趕緊擱下滿手的資料奔過來。


    “董事長、董事長——”她連忙攙起倒臥地上、痛苦不堪的人。


    她眼中的太好人年過半百,卻衰老得比任何人都快,她不解,但也只能暗地里憂心著。


    “董事長,你撐著,我馬上打電話叫司機。”王瑩潔迅速轉身。


    驀然,蒼老的手堅定有力的扣住她,“千萬不要——”伴隨而起的是一陣冷汗滴落面頰。


    “董事長,不馬上到醫院不行的。”


    “不用,幫我把我的藥拿來,在……在右下第三個抽屜……”他不斷喘息。


    她伸長手一探,馬上取來盒子,然而一打開,她卻傻了。


    看著藥劑包裝上的英文字眼,那是嗎啡。


    “快拿來——”陸境山使盡氣力的低吼。


    她發顫的手捧了過來,臉上的憂慮深刻,攙起他,他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不用怕……我、我可以自己來……”他雙手不住的發抖,取出一只針筒,緩緩的移向自己的手臂,努力想要對準一針扎下,卻總是徒勞。


    忽地,她一把奪了過來,“告訴我怎麼做,我來幫董事長。”表情堅定無畏。


    他伸出手臂,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痛苦的眼神示意她下手。


    王瑩潔抓來盒子,迅速的看了眼里頭的說明,冷靜的執起他的手臂,尖銳的銀針刺透肌膚,她緩緩使力,把舒緩痛苦的嗎啡一點一滴的打入他體內。


    他平靜下來了,皺紋滿布的臉孔不再痛苦,眼楮疲累的闔上,許久——“謝謝,妳真的很聰慧……”他吐出這麼一句話。


    “董事長,我可以冒昧請問你嗎?”她攙扶他坐上皮椅,十分掛心的問。


    陸境山只是淺淺一笑,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他笑容一飲,嚴肅的低語,“扶我到里頭歇息,別讓剛剛的事情傳出去。”


    王瑩潔不甚清楚為什麼,不過她還是照辦了,努力的攙扶起他,將他安置在里頭的休息室,然後走去開門,準備攆人。


    打開辦公室的門,她睥睨一瞥,“有什麼事?為什麼不用內線電話聯絡?”


    來者是副總經理施啟銘,他是陸境山的姻親母舅,常常在集團里擁派系自重,王瑩潔只要看到他,就會本能的聯想到黃鼠狼——一只不安好心的黃鼠狼。


    “董事長呢?”躲在肥油下的眼,精明的梭巡著。


    “有什麼事?”她態度強硬的擋住他亂溜的視線,臉上的笑容花燦燦的柔美。


    “我說王特助,我找董事長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雖然妳是董事長親自拔擢的特別助理,倒也不能事事想要只手遮天。”


    已經接連好幾次,他想要親見董事長,卻每每被這黃毛丫頭阻擋在門外,他沒想到她這麼刁鑽,無論怎麼恐嚇威脅加利誘,她就是不為所動,看來這回陸境山找到好助理了。


    “只手遮天?呵呵——”她噗哧的月兌口而笑,“施副總,沒想到你年紀一把,倒還挺熱中古惑仔系列電影,連只手遮天都來了。”瑩白的腕一掌擊上他的肩頭,看似撒嬌,只有當事人明白那力道。


    “小丫頭片子,妳笑什麼——”施啟銘臉色漲得青紫。


    “施副總,咱們集團什麼事情都是公開化,憑我這小丫頭片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只手遮什麼天?”王瑩潔似笑似怨的瞅著他。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董事長報告,妳別阻攔。”他捺著脾氣說。


    她顰起眉,一臉無奈,“可董事長交代過了,不管有什麼事情,內線聯絡即可,要不就先把文件資料上呈?等董事長看過,他會主動聯系的。施副總,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听命行事的小助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這樣難為我這小女生,這樣對施副總的聲名實在不光彩呢!”她姿態擺得極低,但是態度很堅定。


    “妳——”


    “快把手中的文件交來吧!我一定讓董事長馬上回電話給你。”她冷不防的抽過他手中的卷宗,漾著抹年輕美麗的笑容,門一闔,便把施啟銘阻擋在外。


    “去你的老賊……”低斥一句,轉過身,方才還痛得臉色發白的陸境山,現在卻十分威嚴的站在她身後,還把那聲老賊听得一清二楚。


    “糟……”王瑩潔咬住唇,暗叫不妙。


    他卻突然綻開笑,慈祥得像個老父,“妳很機伶,看來我沒挑錯人。”


    “董事長,這是施副總送來的文件。”雙手呈了上去。


    “擱下吧,我現在不想看。”


    陸境山腳步沉緩蹣跚的在她專屬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的喘氣,看來剛那番折騰耗費他不少精力。


    “董事長,為什麼不上醫院?”她捧上茶杯。


    “不能,這事情絕對要保密。”他堅決的說。


    “可是你的身體……”他一定病得很嚴重,若不,誰會用嗎啡來止痛?她心頭發沉的想。


    “妳該知道,身為集團的負責人,是沒有養病的權利的,不怕妳知道,集團這些年來一直有投機份子等著瓜分,我得撐下去,更要防範任何一位有心人士做出對集團不利的事情,我不能倒下歇息,絕不——”他又開始發喘了。


    近日,陸境山發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糟,體力精神更是明顯的不足,疼痛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一疼起來五內俱焚,連呼吸都不舒服,喘得幾乎要窒息似的,若不是靠意志力撐著,好幾次他幾乎就要倒地不起。


    忽地,腰月復再度傳來痛楚,來勢洶洶,他眉一皺,整個人痛苦得趴在桌上不住的申吟。


    “董事長——”王瑩潔跑上前去。


    他伸出枯老的手緊緊抓住她,“我得找一個聰明又可以信任的人,妳可以嗎?妳可以嗎?”


    他每天都害怕自己突然撒手人寰,不但見不到掛心的修棠,還無法親手把集團傳承的棒子交給他,那他一定會自責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月兌口,“董事長,我可以,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她怎忍心看恩人如此痛苦。


    “我要妳嫁給我。”


    “啥?”倏的松開手,王瑩潔完全陷入傻愣的狀態。


    “妳怕了?”他自嘲一笑,“嫁給一個時日無多的糟老頭,實在是委屈妳了。”


    時日無多的老頭……


    一瞬間,那晚在維也納森林的那杯酒,猝然浮現她眼前,透明的紅在蕩漾,口味酸甜適中的感覺依稀在口中化開,愉快的寡婦,是愉快的寡婦!


    奇了,她又沒有渴望當寡婦,為什麼老天跑來幫她這回?雖說只要是她想完成的夢想,全宇宙都會聯合所有力量來幫助她,但這種攸關一個人生死的事情,不需要幫吧?


    陸境山胃部的抽痛令他不斷沁出冷汗,“但是我是別無他法了,我需要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幫我守住陸氏集團,防範集團落入有心人的手中,日後將它交給真正適合的領導者,嫁給我,妳在集團的資格將無庸置疑,妳……可以幫我嗎?”


    看著他的痛苦,她思緒飛快轉著,她不就是為了回報恩情而來,恩人老了病了,還要孤身奮斗,如果有了她的聰明才智,恩人就可以安心養病了。


    她不再多想猶疑,堅定的點點頭,“我可以,我可以幫董事長捍衛集團,杜絕有心人的覬覦。”她緊緊的握住他贏弱的手,“但是我也有件事想懇求董事長幫忙。”


    “先听我說,我、我不會虧待妳的,下午我馬上請律師辦理過戶,陽明山上的那棟別墅歸屬于妳……”他更加用力壓住腰月復,想制止這波痛楚,好讓他的承諾說下去,“集團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是妳的,妳擁有絕對的優勢。另外,妳的銀行戶頭將會馬上匯入兩千萬準備婚禮,當然,妳向來掛心的育幼院,妳想怎麼給予援助,都由妳全權負責……”他痛得頹然癱坐,蒼老的臉孔只有痛苦。


    “董事長?”王瑩潔錯愕又驚駭。


    她這銀行存款從來不超過四位數的小丫頭,突然要晉升為掌握集團大權的女人,以這些條件看來,分明是把集團送給她,而不是要她賣命效力,況且,他也知道她跟育幼院……


    “我老了,已經沒有氣力對抗那些虎視眈眈的野心份子,妳雖然年輕,但是很聰明,我找不到比妳更適合的人了,所以,原諒我這老人無禮的要求,要把這麼龐大的責任交托給妳。”


    陸境山也不想委屈她,可陸氏集團隨時有可能會被篡奪,她聰慧,勇氣過人,足以面對一切危難,除了她,他實在不知道還有誰能夠幫他。


    “董事長,我很感激你的信任,我什麼沒有,就是比別人聰明,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可是,董事長,你當真不上醫院就醫嗎?”


    “沒用的,是胃癌末期,”話落,忽地,更劇烈的疼痛再起,這一次他是忍不住了,“快,快幫我再打一針……”


    王瑩潔覺得心酸,但是她還是面不改色的從抽屜取出一只針筒,把嗎啡再一次送入他的體內,讓這孱弱的身軀獲得平靜。


    她要結婚了,而且還是嫁給全台灣最富有的男人,她是那麼的敬他謝他,盡避他的年紀足以當她的父親,她也不介意。


    癌癥末期……她知道自己隨時將成為一名寡婦,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因為她有著恩人全然倚重的信任,還有她始終欠缺的金錢,她知道自己會傾盡所有來捍衛這個集團,就算當了寡婦,她也會讓自己快樂;她是聰明的,知道怎麼用最好的方式來面對考驗。


    別說她傻,燃不起火焰的生命是多余的。


    看過飛蛾撲火嗎?


    明知道那是生命的盡頭,但是飛蛾還是不顧一切的追逐那灼熱,那是看似沉重卻如火絢爛的快樂,她懂,因為她就像是一只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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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二的夜晚,維也納森林依然收容了不少孤寂靈魂棲息。


    聆听,讓Narcissus的爵士藍調撫慰著每個人,品嘗,喝一杯屬于自己的調酒,享受,那就是在這城市里最大的滿足。


    厚重的木門開開闔闔,風鈴一響伴隨的不是歡迎光臨就是謝謝光臨,來來往往之中,一名年輕不羈的男子托捧著一只大鳥籠,十分謹慎的閃避其它酒客的踫撞,進到維也納森林。


    “陸老板,好久不見。”感冒初愈的James一眼就認出他來。


    “快打烊了吧?”陸修棠看著他手上托盤上的空酒杯問。


    “還沒,陸老板才剛來不是嗎?”


    “又叫陸老板,真要把我叫老了,我寧可你跟Hermit一樣叫聲陸哥,要不喚我名字也可,听來還習慣些。”


    陸修棠三十出頭,頭發有些微亂的卷著,跟Kin一個模樣,有時候會扎成馬尾看來十分雅痞,要不然則修剪整齊,活像個社會杰出精英那般卓爾不凡。


    他穿著打扮更多變了,有時襯衫、牛仔褲,一派的休閑,有時一身長袍馬褂,掛五香囊執扇,一副古人生樣,有時候是全身上下的異國服飾,伊朗、埃及、印度……端看他最近落腳的地方在何處,在維也納森林,他是個奇特的人,是Kin的老朋友之一。


    听Kin說過,他是個古文物商,為了尋找奇珍異寶,足跡遍及世界,尤其是那些古文明所在地,更是他流連的地方。


    “Kin在嗎?”陸修棠笑問。


    “我叫他一聲。”


    他在吧台前坐下,小心的擱下手捧的鳥籠,看著人漸散去的藍色空間,這是他特地挑選的時間,每一回他總是在接近打佯的時候來到。


    Jmnes朝廚房方向,呼喚正在研究料理的Kin。“Kin,有一個不喜歡被稱呼為陸老板的陸哥來找你了。”


    “這個James還是這麼調皮。”陸修棠低笑。


    “喏,陸哥,你的酒。”Hermit把酒放在他面前。


    “還是Martini?”他睞去一眼。


    她微扯嘴角,“在我眼中,Martini最適合你。”


    別致的水晶杯身,琴酒、苦艾酒和橙皮苦酒相融合,在杯中展現透明質感,銀針上的橄欖提點味道。


    “為什麼陸老板適合Martini?”James問。


    Hermit朝他掃過一記白眼,徑自對著陸修棠說︰“高貴單純、寧靜偉大,陸哥身上有紐約孤傲新潮流的味道。”


    “那我呢?”他又問。


    “你?”她嘴角閃過一抹促狹的冷笑,“你的格調,喝白開水還辱沒了那杯水。”


    “哇、哇、哇,Hermit,回去把妳的嘴洗干淨——”James抗議著。


    陸修棠看著這一幕低低的笑了,流浪世界,他還是喜歡維也納森林,這里的藍,深深的吸引了他的靈魂。


    “阿棠,等你一晚了。”Kin瀟灑走來,大掌搭上他的肩膀,“這回隔得真久。”


    “喏,還不是給你找這樣東西。”


    “鳥籠?”James訝異的嚷,“Kin,你要個鳥籠做啥?”


    他的問題還得不到回答,忽而背脊一陣冰冷來襲,他驀然回頭一瞥,是Narcissus撇下鋼琴來了。


    Narcissus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繼而朝Hermit點了下頭,她馬上一杯酒送了過來。


    那張鮮少出聲的唇吐出三個字,“很漂亮。”


    “謝了。”


    “嗯欸,我明天一早八點的課,我走了。”James不想讓那股冷意凍壞自己,匆匆抓起自個兒的東西,便往外頭沖去。


    他產是膽小,以他對抗Hermit的經驗,還有到哪兒都吃得開的笑容,對付誰都不是問題,只是,他實在招架不了Narcissus的低溫,太冰、太冷了,感冒初愈的人,還是不要貿然挑戰的好。


    “他逃什麼?”Narcissus不解的問。


    “你不知道嗎?他從沒停止過怕你。”Kin搖頭笑說。


    “怕我?”他冷冷一哂,沒多說什麼。


    三個人各自端起酒杯,移往空曠的圓桌.


    “不先看看?”陸修棠下顎努了努,示意Kin瞧瞧那只鳥籠。


    Kin啜了一口酒,單手捧起那只大鳥籠,仔仔細細的端詳。


    迸銅色的線條,因時間而呈現一種內飲深沉的色澤,依著方形的藤木底座編織而成,規則且細膩的盤根錯節,形成一只穹空似的圓,末端的勾環回歸藤木的曲折成形,這是一只華麗又典雅的鳥籠,即便雙手合抱都未必可以全攬。


    “十字軍東征時候的玩意兒,為了追這東西,我跨越大半個地球追著那家伙懇求他割愛,興許是我的誠心感動他了,老先生終于點頭。”


    Kin愛不釋手,雖然這鳥籠有些沉,誰叫那完美的編織實在叫人喜愛。


    “價格?”


    “不貴,但是它夠質感,那天你說想要一個鳥籠,我直覺想起它。”


    “謝了。”Kin又啜了一口酒,將鳥籠放到另一張空桌上,來來回回的欣賞它的美麗。


    下一秒,已打佯的酒館木門驟然被推開,又一個男人探頭進來。


    “喏,料你也該到了。”Hermit擱上一杯薄荷冰酒,下巴努向圍聚的三人。


    “唔,立文——”陸修棠揚起手。


    “謝了,Hermit。”蘇立文端起自己的酒,朝圓桌走去。


    Hermit收拾起東西,“各位,我先走了,掰!”風鈐再一次響起。


    “阿棠,你這回消失太久了。”啜了一口,忽地眼一瞥,蘇立文驚呼起來,“那是什麼玩意兒?該不會是那個十字軍東征時代的鳥籠吧?”


    他擱下酒杯,手摩挲著鳥籠,好好的端詳一番。


    蘇立文是陸修棠的事業合伙人,兩人合資成立“朝代古文物中心”,陸修棠負責在世界游歷尋找,跟賣方周旋,蘇立文則是留在台灣,拉攏買家。在業界,人人都知道朝代有兩位台柱,對于東、西方的古文物是勢均力敵的熟稔詳知。


    “好樣的,阿棠,真有你的。”見到這樣寶貝,他的陶醉不亞于Kin。“這麼精致的東西,我一定可以找到好買家。”


    “甭了,Kin就是買家。”陸修棠淺笑。


    “Kin?”他狐疑的瞥了Kin一眼。


    “是啊,我就是買主。真這鳥籠是我的。”Kin笑得開懷,“你說養什麼鳥好呢?”他一副十分認真思考的模樣。


    “這、這是古董欸,你真要把他拿來養鳥?”蘇立文喳呼著。


    “有何不可,西方古董本來就注重實用性,如果我在店里用這只鳥籠養對小鳥兒,那也不賴,是不是,Narcissus?”


    被點名的Narcissus沒有吭聲,徑自捧起自己的酒杯,往鋼琴走去。


    在維也納森林,彈琴才是他的一切,其它,都不關他的事情。


    Kin拎起鳥籠,踩著蹁躚的步伐,依循鋼琴的旋律,陶醉在自己的欣賞之中,他知道陸修棠要跟蘇立文小聊公事,是以他十分有禮的退開。


    “他真要拿來養小鳥?”蘇立文十分不舍。


    陸修棠不以為意,個人喜好不予置評,徑自問︰“最近生意如何?”


    “還不錯,有我在,我當然會把生意照顧好,不少買主下單。”他捧出一些交易資料的帳本,還不忘瞥那鳥籠幾眼,一副可惜的模樣。


    陸修棠沒有察看的興致,“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老樣子,瓷器、畫作、雕塑、古玉……”


    他點點頭,飲著Martini。


    Hermit沒有說錯,他骨子里的確藏有一種孤傲的氣息,只有Martini的味道才能暖他的口、他的心。


    “對了,這次你會停留多久?”


    他眉一挑,“有事?”


    蘇立文鮮少關切他的停留,除非“那個人”傳來什麼特別的口訊,抑或送來什麼生日禮物之類的。


    “嗯,听說你大哥要結婚了。”


    陸修棠靠在桌面的身體忽地一震,“結婚?”


    “對,那天有個買主來店里看一只清朝雍正年間的霽紅釉碗,恰巧說起。”


    “對象是誰?”他不自覺的顰起了眉。


    結婚,大哥竟然要結婚,在他年過半百之後?


    十年有了吧?他們自從那晚的爭執後,兄弟倆再也沒見過面,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那向來敬重的大哥,所以他寧可不見。


    蘇立文搖搖頭,“听說新娘子的身分很保密,整個陸氏集團里都沒人清楚,大家都是收到喜帖才曉得有喜事,時間、地點還要等候通知,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為什麼如此神秘?陸修棠顯得有些困惑.


    “立文,幫我一回。”


    “什麼事?”


    “幫我查查我未來的大嫂是誰。”


    “行,可你不留下來參加婚禮嗎?”


    “我明天就得走,中東那邊听說有好東西,我想要過去瞧瞧,我會給你聯絡方式,你查到什麼再跟我說,屆時,我視情況安排。”


    “提醒你,你總要備一份禮物,這麼多年來,你大哥可沒忘過你的生日,雖然你總習慣把東西退回。”


    他不自覺的發出一聲冷笑,“是嗎?”徑自啜飲他的酒。


    瞧,又是那表情,蘇立文始終不明白陸修棠跟他大哥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即使他們是多年好友,他也不曾提及。


    記憶中的陸修棠,每每看見他大哥送來的東西,總免不了一陣悵然,明明臉上寫著依戀,最後還是選擇冷漠的歸還。


    到底是什麼樣的對立,非得讓渴求的心選擇用冷酷的方式來響應?


    “這次搜刮的寶貝,應該明天就會送到,你清點一下。”


    “我知道。”


    不知是Narcissus的琴聲不歇,還是昏黃的燈光仍出,凌晨時分的此刻忽地木門外傳來敲叩,琴聲驟歇,四個男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Kin放下鳥籠,走去查看。


    一張清麗秀雅的臉孔從敞開的門探了進來,“對不起,我看燈還亮著,琴聲也未歇止,我想……”


    “沒關系,一塊兒坐。”Kin招她加入,他認得她,喝著愉快的寡婦的女孩。


    “Hermit在嗎?”她是想見Hermit才過來這一趟的。


    “喔,抱歉,她已經下班了。”


    “喔,那真可惜,算了,我改日再過來。”王瑩潔有些失望的走了。


    門一關上,蘇立文馬上莞爾道︰“Kin,你們這些男人真該檢討了,竟然敵不過Hermit的魅力。”


    “別讓Hermit知道你用這種口吻揶揄她的魅力,要不然她會在你的酒里下毒。”Narcissus開口消遣。


    “哈哈哈,下毒?這等榮幸暫時還輪不到我。”蘇立文絲毫不在意。


    陸修棠一度回過頭想看那女孩一眼,不過門已闔起,女孩的身影消失了。


    听那聲音頂多二十出頭吧!這麼年輕的女孩為何在深夜一人獨自徘徊?不過也沒再多想,他沉溺在Martini的味道中。


    巷子里,王瑩潔有些失望,她睡不著,起了個念頭來維也納森林,她想跟Hermit說一聲,她的感覺很敏銳。


    “罷了,還是回去睡覺吧!”伸展雙臂,在夜風里奔跑起來,只為享受那沁人的舒涼。


    她,就是如此的率直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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