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書  第七章
作者:煓梓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同余恨知一起去尋找哥哥,上官雲中就必須先將手里的瑣事先處理完。是以她連夜趕工,將客人委托代裱的字畫裱好。又在出發前,特意去閔府探望古芸媚,告訴她上官流星失蹤的消息,怕她萬一有事找她撲空。


    “什麼,流星哥不見了?!”古芸媚一听見上官流星失蹤,馬上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眼楮瞪得忒大。


    “嗯,詹大嬸的信上是這麼說的。”上官雲中點頭,表情很是無奈。


    “那怎麼辦,雲中姊?”古芸媚仿佛想到什麼事似地又坐下來,拚命模肚子。“總不能讓流星哥一個人在外閑蕩,太危險了。”怕會出事哪!


    “所以我才決定去找他。”上官雲中比古芸媚還急。


    “你一個人去找?!”古芸媚又激動站起來,想一想不妥又坐下。


    “你干嘛老是抱著肚子?”上官雲中好奇地打量古芸媚,只見她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


    “等等再告訴你。”現在講哪有什麼搞頭,一點都不好玩。


    “裝神弄鬼。”上官雲中撇撇嘴,古芸媚則是呵呵呵地笑,完全不掩頑皮本色。


    “我不是一個人,有人願意陪我一起去找……”盡避這才是上官雲中匆匆來訪的目的,但要主動開口仍教她難為情,態度也不是很自然。


    “誰?”古芸媚可感興趣了。“誰願意陪你去找流星哥?”


    “呃……”上官雲中自然閃避古芸媚打趣的眼神,不太好意思說。“是、是余恨知……”


    “哦,余恨知——那個暴發戶?!”古芸媚的眼珠子差點凸出來。


    “嗯。”上官雲中點點頭,怎麼想都覺得很丟臉,她居然和男人一起旅行。


    “哇。”古芸媚頑皮地吹了一聲口哨,她想的可不是禮教問題,而是他們兩個人真的在一起。


    刻世家的名門淑女對上市井出身的暴發戶,想到就刺激。他們兩個人之間究竟會磨擦出什麼火花也頗令人期待,至少她就挺有興趣知道的。


    “我本來想找你陪我一起去,但想想你已是閔家的媳婦兒,外出可能不太方便,也就作罷。”瞧見古芸媚意味澡長的眼神,上官雲中趕緊補充說明,卻依然不能減少古芸媚臉上作弄的笑容。


    “我懂、我懂。”已經出現護花使者,干嘛還要她這個結拜姊妹?色字頭上一把刀,大家都是一樣啦!誰也別笑誰。


    “真的嘛!”上官雲中向來是她們兩個人之中,比較正經的一個,受不了古芸媚的嘲笑。


    于是古芸媚趕緊凜一凜神色,假裝嚴肅地回道。


    “就算你邀我,我也不能去。”她很忙的哩,哪來的空?


    “為什麼?”上官雲中十分意外。“怕你相公不答應嗎?”


    “誰管他答不答應,我想去就去,他才管不著。”她根本不怕她相公好吧!


    “那是?”她不懂,如果不是閔斯珣的原因,那會是……


    “我懷孕了!”這才是讓她再也無法亂跑的主因。“昨兒個大夫才斷定我懷了兩個月的身孕,我就要做娘了!”


    “……恭喜你,媚兒,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呀!”難怪她一直注意肚子,原來是怕動了胎氣。


    “謝謝。”古芸媚喜不自勝。“現在你終于知道,就算你開口找我幫忙,我也不能成行的原因了吧?”她指指自個兒的肚子,那里還是一樣平坦,看不出絲毫懷孕的跡象。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上官雲中簡直比古芸媚還要興奮。“原本我就沒打算要找你,現在知道你懷孕,更不能麻煩你,你一定要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可別又到處亂跑。”


    “我曉得啦!怎麼連你也說這種話,煩死人了。”古芸媚最怕听人唆,偏偏大家都愛念她,她又不會弄丟孩子。


    “我也是關心你嘛!”上官雲中笑吟吟地抗議,好為古芸媚高興。


    迸芸媚瞄上官雲中一眼,賊兮兮地同上官雲中說道。


    “其實你也不必羨慕我,說不定等這次旅行結束以後,你也會有哦!”說話語焉不詳,差點沒嚇死人。


    “媚兒你在胡說些什麼,什麼有了?”亂講亂講亂講!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雲中姊?”見上官雲中慌亂,古芸媚忍不住大笑。“我是說,等你和余恨知找到流星哥以後,說不定就會"有"進一步發展,還是說你們目前就發展得不錯,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極有可能哦,不然她干嘛這種反應。


    “呃……”上官雲中話說得吞吞吐吐,想承認又不敢承認,事實上,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對他的感覺……


    “雲中姊,有些事情錯過還可以彌補,有些人錯過就不再回頭,凡事都要把握當下、活在當下,這樣的人生才不會後悔。”像流星哥,就是活在過去,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痛苦,甚至牽連別人。


    “媚兒……”上官雲中十分驚訝能從古芸媚口中听到這番話,過去的她是個頑皮的大女孩,如今儼然蛻變成女人,還能給她建言。


    “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雲中姊。”她知道她的疑慮。“你不可能永遠照顧流星哥,這是老天爺賜給你的大好良機,據我所知余恨知不是個壞人,而且他還听了你的話,將所有賭場必閉,這樣的男人,絕對值得你去愛。”他或許是個暴發戶,或許成天把自己穿得花花綠綠,俗氣得要命,但他對雲中姊的喜愛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她真不懂雲中姊在猶豫些什麼?好男人都不會珍惜。


    “我……我又沒有說不願意接受他……”上官雲中算是泄了底,跟古芸媚承認她喜歡余恨知,大大地振奮了古芸媚的精神。


    “這才對,雲中姊!”她高興到牽起上官雲中的手,鼓勵上官雲中。“勇敢地去追求愛情,你一定會跟我一樣幸福。”


    迸芸媚順便還拿她的手模模自己的小骯,暗示上官雲中如果她也肯努力,有朝一日也會“有”的,害上官雲中急忙羞紅臉,把手縮回來。


    “媚兒!”老是亂不正經,討厭。


    呵呵,沒想到雲中姊也有這一天,值得慶祝。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最好的。“福安,沏一壺九龍茶來,記得要給兩個杯子!”她吩咐下人。


    媚兒于是以茶代酒,為上官雲中餞行,祝她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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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詹大嬸的信中內容語焉不詳,上官雲中和余恨知商量以後,決定先上詹大嬸那兒問清楚,順便也可以搜索附近的山區。


    詹大嬸看見上官雲中上門,先是一愣,而後抱著上官雲中,一直說對不住上官雲中,還嚎啕大哭,傷心得不得了。上官雲中只得反過來安慰詹大嬸,說不是她的錯,兩個女人扯了半天,還無法進入正題。


    “請問大嬸,上官公子失蹤的當天,是什麼情形?”眼見詹大嬸哭得沒完沒了,余恨知趕緊站出來控制場面。


    詹大嬸連忙用袖子擦干眼淚,好奇地看著余恨知。


    “這位是?”沒見過他來。


    “他是我的朋友,姓余。”上官雲中尷尬介紹。


    “原來是余公子,初次見面……”


    詹大嬸又是一番熱情招呼,接著才回答余恨知的問話。


    “五天前的早上,我和平常一樣,送飯菜到上官公子的房間,他突然問問我︰這是哪里?嚇了我一跳,以為他又犯病。”


    上官流星的情形時好時壞,但大部的時間都渾渾噩噩,神智不清,莫怪詹大嬸以為他又發病。


    “我要他安心養病,他卻目光清澈的看著我,一直追問︰我在哪里?我只得回答他,然後,他又突然說出一個人名,還問我知道這個人嗎?我更是嚇一跳,以為他病情又加重了。”


    “他說了哪一個名字?”余恨知又問。


    “樓懷夢,這名字你們熟嗎?”詹大嬸反問余限知。


    余恨知不熟,但上官雲中熟悉得不得了,她即是上官家一切惡夢的根源。


    “那天上官公子特別清醒,就好像作了一場很久的夢,突然問醒過來。說話的語氣,跟平時的吞吐也大不相同,很快、很清晰,就像個尋常人。”


    詹大嬸回憶道。


    “然後,當我下午再想端茶給上官公子的時候,他人已經不在房間,我和相公發動了全村的人去找,一直都沒找到人,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才托人捎信給你。我對不起你,上官姑娘……”


    接下來詹大嬸又是一陣呼天搶地,余恨知趕緊從錢袋里掏出二兩銀子安撫詹大嬸,算是感謝她通風報信,並快快將上官雲中拉走,免得再浪費時間。


    兩人出了詹大嬸的家以後,陷入同樣的思考,都在想上官流星可能的去處。“你說,你哥會去哪里?”余恨知心中已有答案。


    “想不到,你呢?”上官雲中或許因為過于心慌,平日的聰慧全不見,一味擔心上官流星的安危。


    “我認為你哥會去蘇州。”余恨知判斷道。


    “蘇州?”上官雲中愣住,完全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仔細回想詹大嬸的話,雲中,她不只一次提到你哥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還問詹大嬸認不認識樓懷夢,你認為這代表了什麼?”


    “代表什麼?”她怎麼越听越迷糊。


    “代表你哥的意識,還停留在蘇州那段期間,所以他才會提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如果他有半點兒現在的意識,斷不會提到樓懷夢,斷不會不問起上官雲中,唯一的解釋是——他還活在過去!


    “你是說……”不會吧,居然有這種事。


    “沒錯。”余恨知肯定地點頭。“詹大嬸也說過,你大哥那天的表現,像是作了許久的夢,突然一下子清醒過來。我怕他現正在前往蘇州的路上,打算去找樓懷夢。”


    如果是的話就糟了,他對樓懷夢抱著強烈的恨意,如果他的意識是回到被她拋棄,甚至背叛出賣的時刻,那麼,他一定會回頭找樓懷夢報復。


    “所以我們最好啟程到蘇州,說不定能趕在半路攔截你哥。”雖然上官流星比他們提早了五天出發,但他們有馬車,上官流星卻只能靠自己一雙腳,如果加快速度還是可以趕得上。


    “嗯。”上官雲中也覺得他的話有理,最好能在半路上就攔截到她哥哥,以免他做出傻事來。


    兩人于是趕快坐上馬車,往蘇州邁進。


    在馬車全力往蘇州奔跑的同時,上官雲中對余恨知的好感,也在與日俱增。如果沒有他在一旁冷靜分析,現在的她一定像只無頭蒼蠅,抓不著方向到處亂闖,她好慶幸有他陪在身邊……


    “什麼,他們已經離開京城?”


    幾乎在差不多時間,蘇總管向王老爺子回復他剛打探到的消息,引起王老爺子莫大震驚。


    “是的,老爺。據探子回報,他們在昨兒個離城,目前正往蘇州前進。”蘇總管答。


    “蘇州?”王老爺子不解。“他們上蘇州做啥?難道,余恨知發現咱們也在打"雲中"的主意,帶著女人和一起逃了?”可惡的余恨知,動作竟然這麼快,他們還有機會嗎?


    “啟稟老爺,咱們才剛計劃取得"雲中",這消息不會這麼快流出去,一定是別的原因。”蘇總管不認為余恨知有通天的本事,能夠馬上得知他們的密謀,他沒那麼聰明。


    “什麼原因?”王老爺滿腦子全裝了漿糊,怎麼想怎麼錯。


    “小的也不清楚。”若清楚的話還不懂怎麼對付?“不過老爺說的,也不無可能,如果余恨知和上官雲中真的帶著"雲中"一起到了蘇州,那最好,咱們可以趁此機會半路攔截,省得它們入了余恨知的閣,增添麻煩。”


    眾所皆知,余恨知的閣防護嚴密。日夜都派有護院輪流護,三萬五千多冊的藏,雖然有一半以上都是假的,數量卻也夠驚人。一旦“雲中”混入其中,想在茫茫海中找到它們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況且,天曉得閣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動?就算他們有心偷,還不見得偷得著,所以最好能趁“雲中”入庫前,就將它們拿到手,這才是上上之策。


    “依你看,余恨知已經把"雲中"弄到手了嗎?”王老爺子越想越有可能,不然他們去蘇州做什麼?說不定是去取,上官雲中那娘們,鐵定把藏在蘇州。


    “還沒有這樣的消息傳來,不過凡事小心為上總是比較妥當。”他也想過他們是去蘇州取,不然沒有理由解釋他們為何匆匆出京,又匆匆趕往蘇州,這一切可能都跟雲中有關。


    “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要好好的辦呀!”他可已經騰出空位等著收藏雲中,千萬別出錯。


    “是,老爺,小的一定辦好。”不用王老爺子交代,蘇總管早就想給余恨知一個下馬威,居然敢解雇他。


    余恨知的馬車“喀啦喀啦”地響,前往蘇州的道路崎嶇不平,窒礙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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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馬夫有力的喊叫,隨著馬鞭揮下鞭策前方奔跑的馬匹,催促它們再跑快一點。


    “喝!喝!”隨著一整個早上沒有停止的狂奔,車輪和石子路磨擦所產生的黃沙亦未曾停止飛舞,尾隨著馬車的前進,一路飄飛。


    上官雲中和余恨知面對面坐在馬車內,狹小的空間伸展已是困難,還得忍受令人不適的搖晃感,真個是非常辛苦。


    余恨知瞧了她蒼白的臉色一眼,掀起簾子對正在駕車的馬夫喊了聲︰“停車!”


    只見原本狂奔的馬車,慢慢減低速度,最後終于停了下來,蔓延了一路的黃沙才得喘息。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上官雲中不明白路趕得好好的,為何要突然停止。


    “因為你累了,我累了,馬夫也累了,馬兒更是累到快要跑不動。”余恨知解釋。“不停下來休息一下,我怕大伙兒都沒有辦法繼續。”


    “可是這樣我們會追不上我哥。”上官雲中不否認她確實很累,但她更怕上官流星出事。


    “你干著急也沒用,咱們如果不設法補充體力,別說你哥,恐怕連只狗都追不上,你希望大家因此而折騰出病來嗎?”


    她當然不希望,她也明白趕了這麼些天,馬夫和馬的體力也都已到達極限,再這麼操勞下去,大家都要生病。


    “那咱們就休息一會兒好了。”其實她也非常疲累,只是靠意志力在硬撐,才不至于倒下。


    “這才像話。”余恨知挑眉,又探出頭跟馬夫囑付了幾句,然後再回到馬車內。


    “這附近有一座湖,我想下水去清洗一體,你要不要一起過來?”他一邊問上官雲中,一邊拿包袱,上官雲中都快傻眼了。


    “清、清洗?”他的意思是沐浴嗎,在野外?


    “是啊!”不然呢?“為了不耽誤行程,咱們幾乎都在野外扎營,也沒有辦法投宿客棧,身體都快髒死了。”


    她大小姐都睡車內,不曉得他和馬夫在星空下睡覺一點兒都不浪漫。除了想辦法防止蚊子咬,還得防止被蛇咬。這樣還不夠,為了顧慮她的安全,他和馬夫還必須輪流守夜,以防止他們被盜匪攻擊,都不知道他們有多辛苦。


    “呃……”上官雲中雖然不若余恨知和馬夫來得辛苦,卻也不好受,骨頭被震得快散了不說,渾身骯髒不已兼酸痛,並沒有比他們好多少。


    “洗不洗隨你,我下去了。”他伸手抵住馬車邊緣就要跳下馬車,上官雲中急忙拉住他的袖子。


    “我、我也要洗……”她說得小小聲,小臉紅成一片,看得余恨知好開心。


    “那就一起來啊!”余恨知微笑。“又不是作奸犯科,干嘛吞吞吐吐?”密謀策反都沒有她來得小聲。


    “嗯。”她點點頭,也拎著包袱跟他一起下車。


    車夫在他們都下了馬車以後,將馬牽到一旁的草地吃草。


    “你怎麼知道這附近有座湖?”上官雲中拎著包袱跟在余恨知後頭,好奇地問余恨知,只見他爽朗一笑。


    “不要忘了我以前是運私鹽的,這地方我來過,只是太久沒來,有點忘記而已。”幸好他眼尖,沒給錯過。


    “現在你不賣私鹽了?”她左顧右盼,發現這地方挺隱密的,樹木也多,遮掩不成問題。


    “啊,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余恨知難為情地抿了抿嘴巴,有點不太想說。


    “還賣?”不用多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通通改掉,就不像我了。”他已經為了她關閉賭場,又為了她,把一些亮品日明的東西都丟光,包括他引以為傲,花大錢托人縫制的黃金錦袍。販賣私鹽是他現在唯一僅存的樂趣,如果連這點樂趣都要剝奪,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兒?就放過他吧!


    “我就知道。”上官雲中念歸念,倒是沒有要他改邪歸正的意思,讓他大大松一口氣。


    余恨知咧嘴一笑,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向湖邊。


    一到了湖邊,上官雲中又開始緊張,屬于少女的矜持害羞表露無遺。


    “那個、那個……”


    “我先去洗,待會兒見。”一看到清澈的湖水,余恨知登時感到全身發癢,迫不及待下水。


    “喂,等一下啊——”上官雲中試著叫住余恨知,但他早已經消失在一塊巨石之後,根本不管她喊叫。


    她嘆口氣,在石頭邊坐下來,望著一望無際的草原發呆。這個地方真的很妙,百步之外還是黃澄澄的沙地,越過森林後卻別有洞天,處處充滿驚喜。


    蒼翠的樹木有如天然屏幕,攀附在巨大樹木上的知了,在樹林里此起彼落嗚叫個不停——“熱死啦!熱死啦!”真個是非常有趣。


    上官雲中拿手當扇子猛搖,突然發現知了會喊“熱死啦!”還真是有幾分道理,因為真的快熱死了。


    據說春天的知了會喊︰“醒啦!”,夏天的知了會喊︰“熱死啦!”秋天的知了會喊︰“服了!”冬天的知了會喊︰“完了”,是不是真的?


    “嘩啦!嘩啦!”


    巨石後頭傳來陣陣的潑水聲,將上官雲中的心潑得怦怦跳個不停,雙頰脹紅。


    她試著不去想象太過于不雅的場景,但接連不斷的潑水聲,一直刺激她的腦門,害她不由得亂想。


    其實你也不必羨慕我,說不定等這次旅行結束以後,你也會有哦!


    迸芸媚促狹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差點沒燒掉她的耳根子。


    上官雲中倏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將古芸媚的話置于耳外。


    都怪媚兒沒事亂說,害她胡思亂想,她得想著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腦中浮現出古芸媚拉著自己的手模她的小骯,暗示自己只要努力也可以擁有同樣幸福的畫面,上官雲中的臉又紅成一片,差點沒跳起來。


    對,她可念詩,利用念詩來撫平心情,就這麼辦!


    咳咳,要念了——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不對!念錯詩了,再重來。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又不對,再重新念過!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心有千千結——啊!她在干什麼?翻遍普天下的詩集,難道就沒有一首不是談情說愛的嗎?


    有,很多,只是她現在心里頭,只容得下這些風花雪月,乃至于忘了還有孟子講的︰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個至高無上的道理。


    冷靜,千萬要冷靜。


    上官雲中告誡自己。


    你只是沒遇過男人在你的背後洗澡,只要把他當成木偶不小心掉入水中就沒事了,就不會出現這麼多幻想……


    “雲中……”


    看,她就是胡思亂想,才會出現幻听,不要理他就好了,就不會有事。


    “雲中。”


    她就說吧!就是因為自己老惦記著媚兒的話,所以幻覺才會離她越來越近,她干脆改念佛號好了,說不定可以驅邪……


    “雲中——”


    “嚇!”


    余恨知的大手,方才踫到上官雲中的肩膀,就被她驚人的尖叫聲給嚇得彈回原位。


    “你、你干嘛突然尖叫啊?”嚇死人了,害他以為見鬼了,叫得這麼大聲。


    “你才是干嘛突然間模我呢!”她才會得失心瘋好不好?偷偷模模是想干什麼?她可是個冰清玉潔的淑女,豈容得他胡來!


    “我叫了你好幾次都沒反應,以為你失神了,正想把你搖醒,怎麼知道你會突然尖叫?”還怪他,根本是她自己的問題,還好意思遷怒。


    “對不起。”上官雲中硬著頭皮認錯。“我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沒听見你在叫我。”


    “你想什麼事情想得這麼入神?”真難得,她也會發呆。


    “呃……”想一些風花雪月,說出來豈不是要羞死人,打死不能讓他知道。


    “就,就想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達蘇州。”她隨便亂編一個理由。


    “就快了。”余恨知皺眉。“依咱們趕路的速度,用不了幾天,就能抵達蘇州。”


    “那太好了。”上官雲中匆匆接話,就怕他又追問。


    余恨知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明顯在說謊,她那顆小腦袋瓜里面,不曉得在想什麼事不讓他知道。


    “該你去洗了。”洗完了還得趕路,才能早點兒到達蘇州。


    “該、該我了?”上官雲中瞪大眼楮。


    “你不想洗?”隨便啦,不想洗就快點上路,節省時間。


    “也不是不想洗……”她難為情地瞥了他一眼,不曉得該怎麼說。


    “你怕我偷看?”他揣摩她的眼神,從中看到“”兩個字,簡直是太侮辱他了。


    “沒有。”干嘛猜得這麼準?“我只是不習慣有人在後面,感覺好奇怪……”


    “你希望我走開?”余恨知問。


    上官雲中點點頭,她正是這個意思。


    “恐怕辦不到,我必須保護你。”荒郊野外的,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麼猛獸,他得留下來跟對方博斗。


    “可是……”


    “你不必擔心,我保證不會偷看,我的人品還沒有糟到那個地步。”他只是暴發戶,不是偷窺狂,她不必怕。


    “我不是這個意思……”哎呀,要她怎麼講,討厭死了。


    “你再唆,我就把你押上車,不讓你洗嘍!”見她猶豫不決,余恨知又祭出威脅那一招,她果然馬上投降。


    “洗就洗!”上官雲中拎起包袱,下巴仰高的模樣就像是皇家公主,余恨知不自覺低笑。


    有沒有這麼可愛啊,這個小妮子。


    原本他以為她是個優雅大方的淑女,沒想到卻意外的倔強有趣,大大超出他的期待。


    巨石後面傳來微弱的窸窣聲,余恨知猜想上官雲中大概是在月兌衣服,心跳的速度不知不覺地加快,腦中開始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不行,不能亂想。


    這次換他命令自己。


    雖然他很想偷看,不過他許下承諾不會越界,因此就算會憋到流鼻血也要忍耐,正所謂“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一定要練到這個境界才行。


    余恨知決定找些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省得自己的腳一直發癢想往巨石後面跑,枉費他忍耐。


    他將心思放在上官流星上頭,納悶他會跑到哪里去?他們已經不眠不休追了他許多天,按理說早該追上了,卻始終不見他的人影。難道說,他中途改變心意不去蘇州,或是又突然失神,回到終日恍惚的狀態?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也都使人泄氣,這代表他們白跑一趟。


    余恨知在巨石前面抱頭沉思,上官雲中則縮在巨石後頭小心沐浴,就怕他不守承諾,突然現身,屆時無地方可躲。


    因為是在野外,就算洗澡也不敢像在家里一樣放肆,頂多月兌下比甲,剩下的衣服仍穿在身上,隔著好幾層衣服清洗髒污。


    她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的頸子、手臂,能夠沐浴的感覺真好,雖然不能盡興,但起碼可以洗去一身灰塵,人也跟著神清氣爽不少。


    而就在她忙著洗刷自己手臂的同時,有條影子正悄悄接近她放在巨石上的包袱,眼看著就要踫到包袱。


    “誰?”上官雲中沒看到人,但隱約感覺到有條黑影閃過,于是機警回頭。


    黑影倏然沒去,不留一點痕跡,上官雲中還以為又產生幻覺。


    真糟,她漫不經心地想,現在隨便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聯想到余恨知,自己是不是太花痴了?


    上官雲中想得入神,沒注意到腳邊有個東西正在竄動,是條水蛇……嚇,水蛇?!


    “啊——”上官雲中嚇到花容失色,連忙往後退放聲尖叫,只消一聲就把正在想事情的余恨知震醒。


    “發生了什麼事?!”他第一時間沖向上官雲中,用身體擋在前面不讓她受傷,著實非常體貼。


    “有、有水蛇。”她心有余悸地往他身邊靠,好怕被蛇咬到。


    “水蛇?”他低頭看下面,只看見他們自己的腳。“沒有什麼水蛇啊!”該不會是看走眼了吧!


    “有,真的有!”她手指著水下,身體拚命畏縮。


    “剛剛有條黑色的蛇……”上官雲中發誓她沒有說謊,但她很快發現有沒有水蛇都不打緊,因為他們的身體靠得非常近,呼吸幾乎糾在一塊兒。


    身體不期然接觸,他們的心都跳得很快,腦中共同浮現出那天在余府院內的情景。


    那天,他們就像現在這樣疊在一起。不同的是那天她是在上,今天換作她背貼著巨石,處于余恨知的保護之下,但是一樣親密,一樣讓人難以呼吸,心一樣跳得飛快。


    包甚者,今天上官雲中還多了一樣讓余恨知難以抵抗的利器——浸濕的衣衫。她雖然穿了很多,但素色的薄棉一旦被水浸濕以後,便會像透明的薄紗貼在她身上,想避開除非閉上眼楮,否則很難不被她吸引。


    “雲中……”余恨知這次選擇正面出擊,務求一親芳澤,再也不要傻傻地在一旁等候。


    上官雲中知道他就要吻她,卻沒法避開,只能僵硬地看著他的唇朝著她慢慢壓下來,終至完全貼合。


    這是他們第一次接吻,感覺好像花了一輩子的時間。


    余恨知起先只是蜻蜓點水般,輕嚙上官雲中的櫻唇,害怕嚇壞她,後來發現她並沒有拒絕後,慢慢加深吮吻,誘導她的朱唇自然開啟。


    他將舌尖試探性地探入她的芳腔,上官雲中雖然嚇一跳,但並沒有退縮,反而笨拙地回應余恨知。


    余恨知于是漸漸變得大膽放肆,伸長了靈活的舌尖勾引她大膽放縱,教導她何謂天雷勾動地火,他們兩個人,就是如此。


    從生硬到熟悉其實花不了多少時間,尤其余恨知又決心教會她使壞,沒多久他們的唇舌就像兩只色澤斑爛的彩蝶,翩翩飛舞起來。


    他們吻得十分熱烈,深入彼此唇腔的舌像是著火了一樣,點燃他們全身的熱情,眼看著就要一發不可收拾——


    “少爺!上官姑娘!”


    這個時候卻傳來馬夫的呼叫聲。


    “少爺!上官姑娘!你們在哪兒呀?該啟程了!”


    當場潑他們一大桶冷水,澆熄他們的熱情。


    兩個人同時愣住,都不相信竟然又發生這種事,他們又被下人硬生生打斷好事!


    余恨知打量了上官雲中尷尬的表情,“噗哧”一笑,馬夫這幾句震天巨吼,可真是時候。


    “咱們兩個大概跟下人有仇,每次想干什麼壞事,他們一定準時出現攪局。”上次是蓮兒,這次是馬夫,真是有夠倒楣的。


    上官雲中羞紅了臉,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說,只得低頭躲避他的視線。


    余恨知搖搖頭,心想她可真容易臉紅,自己的臉皮不曉得為什麼這麼厚?值得研究。


    “走吧,該出發了。”早點把事情辦妥,早早回京,他們也好籌備婚事。


    “好。”上官雲中依舊低著頭,不敢看他。


    沒辦法,余恨知只好先到前面,等她把衣服換好,再同她一起走回馬車。


    一路上,上官雲中都還在想方才發生的事,越想頭越暈。


    “怎麼了,人不舒服嗎?”余恨知注意到她紅到不像話的臉頰,懷疑她會一路紅到蘇州。


    “我的頭有點暈。”她不好意思說自己又在想風花雪月,只得順勢找台階下,余恨知倒是一目了然。


    他笑一笑,將上官雲中摟進懷里,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這樣有好一點兒了嗎?”他溫柔地問。


    “好多了。”她小聲回答。


    車輪“喀啦喀啦”地響,太陽一路隨行,反射出馬車內相互依偎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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