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愛你  第三章
作者:簡薰
    央柰真正意識到自己是個女生,是在十四歲的時候。


    那天,是放春假前的最後一個上學日,因此課堂上大家都很高興,幾個比較好的同學會相約出來玩,央柰也不例外。


    班上,央柰最好的同學就是潘香綺與李思芬。


    放學後,她快速的沖到教室前面的座位,“香綺、思芬,我們等一下去看電影好不好?”


    香綺沒回答,倒是思芬一臉神秘兮兮的開口,“不行。”


    “那明天好了。”


    “明天也不行。”


    “妳們,”央柰狐疑的看著兩個好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偷偷達成協議,不讓我知道?”


    香綺臉一紅,“那個……那個……”


    “我幫妳說啦,央柰,這是秘密喔。”思芬曖昧的一笑,特意壓低聲音,“香綺之前不是說喜歡一個高中部棒球隊的嗎?她打算跟對方告白了。”


    央柰喔的一聲,很是意外,“哇,真的嗎?是誰、是誰?”


    “棒球隊長。”


    “喔,棒球隊長啊……”咦,等等,不對,高中部的棒球隊長,那不是…不是袁希珩嗎?


    香綺跟他?


    不、會、吧!斑中部棒球隊有四、五十個人,怎麼香綺會剛剛好喜歡上袁希珩?他心里已經有央樨了啊。


    不是她偏袒自己的姊姊,可是跟央樨比,香綺真是一點勝算都沒有,如果以比馬比賽最後一圈來舉例的話,央樨可是遙遙領先二十個馬身以上的距離啊。


    “央柰,妳怎麼了?”


    “我?我沒事。”央柰干笑了兩聲,“那…香綺,妳慢慢告白吧,我先回家了。”


    “妳不留下來陪我啊?”香綺問,表情好像很希望她留下。


    “呃,不了。”


    袁希珩喜歡央樨,自然不可能接受香綺,留下來,也是看她被拒絕而已,這種情況多一個人在旁邊,只不過多一份難堪。但是,她又不能老實跟香綺這麼說,因為不管袁希珩心中的人是誰,她都沒有阻止香綺告白的權利。


    “如果改變主意要出來玩的話,打電話給我。”央柰拿起包,對兩個好友揚揚手,“我走了,掰。”


    第一次一個人回家,感覺好奇怪。


    四周變安靜了,路也變長了,初春的夕陽是淡淡的紅色,很適合她現在的微妙心情。


    在大人眼中,十四歲應該還是小毛頭吧,不過在小毛頭眼中,十四歲已經夠大了,足以知道怦然心動是什麼樣的感覺。


    央柰喜歡袁希珩,兩年來不曾改變。


    她有足夠的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緒,即使明明白白自己的心意,但還是能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她跟袁希珩有時一起讀,有時騎著腳踏車在河堤追逐,他們常常玩在一起,央柰將自己的喜歡藏得很好,她相信除了自己,這是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她唯一沒讓央樨分享的秘密……


    “沈央柰。”


    央柰轉過臉,見來者是毛毛。


    她跟毛毛這一、兩年雖然比較和平了,但是由于積怨已深,兩人講話的機會還是不多,如果時間允許,她會在上學的時候繞遠路,只為了不想經過毛毛家開的棉被店。


    實在不想跟他說話,不過老爹說,做人要有禮貌,既然他都先開口了,她也不能一直板著臉。


    “什麼事?”


    毛毛還沒說話臉就紅了,“那個……”


    央柰看了他的模樣心中大為驚奇,從小認識到現在,他一直是個喜歡欺負女生的土匪,現在居然學人家臉紅?


    想笑想得要命,但又不想這麼失禮,她只得拼命忍住,“哪個?”


    毛毛左看右看,在確定河堤邊沒有認識的熟人之後,很快的從包里拿出一封淡綠色的信簽,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在她手中,“給妳。”


    “給我?”央柰被他這一連串詭異的行為弄得一頭霧水,看了看手中的淡綠色信簽,“什麼啊?”


    “妳看了就知道。”


    毛毛丟下這一句話後,很快的拔腿狂奔,在央柰再提疑問之前,他已經跑到很遠的地方了,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然後消失在夕陽里,留下了始終在狀況外的央柰,一個人自言自語。


    “怪人,有話不講用寫信的,用寫的有比較快嗎?真是莫名其妙。”


    信封口黏得非常緊,央柰忍不住又想抱怨,這個毛毛,到底在搞什麼啊?突然這麼文藝。


    她跟他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贏面是一半一半,央柰承認這一年多的和平是難得,但也承認有點不習慣,毛毛應該也是相同的心情吧,比較懷念著一路破口大罵,一路追逐的日子。


    憶及此,央柰靈光乍現,難道是……挑戰?


    他忍不住了,想再找她一較高下?


    然而就在打開信封的瞬間,央柰呆住了——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麼啊?明明是國字,明明是中文,可是她怎麼看不太懂?


    驀地,信紙被人從旁邊抽走。


    “沈央柰,我考慮了很久,我發現我已經不喜歡音音了,我現在比較喜歡妳,妳可不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


    “袁希珩,別念了啦!”


    袁希珩在她旁邊的草地上坐下,只是一徑的笑,“怎麼?朗讀冠軍幫妳念信還被嫌啊?”


    央柰立即奪回信紙,耳朵一下熱了起來。臭毛毛,也不講一下,害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最討厭的是,還被袁希珩看見。


    “妳明天要跟他出去嗎?”


    “才不要,我又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只不過,這一句話不能說出口就是了,“我還以為他要跟我下戰帖呢,哎,不要說我的事情啦,你呢?我…有認識的人,說今天要跟你告白。”


    袁希珩也沒有否認,只是點了點頭,“她是妳的朋友啊。”


    “嗯。”她拔著身邊的草,“你怎麼回答她?”


    “還能怎麼回答,當然是抱歉。”


    “她沒哭吧?”


    “哭了也沒辦法。”他淡淡的說,“她不是我欣賞的類型,何況我心里已經有其它人了。”


    “就這樣?”


    “不然呢?”


    央柰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火氣,劈頭便罵,“你們男生真的很差勁,毛毛原本很喜歡音音的,然後突然又說喜歡我。有個女生因為你哭了耶,可是你一點抱歉的樣子都沒有,就算你不喜歡她,也該謝謝她的心意才對,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男生,可是她偏偏喜歡上你,你不覺得感動嗎?不應該在可以的時候對她好一點嗎?你、你知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啊?”


    央柰劈哩啪啦說完,然後做了跟毛毛一樣的事情—朝美麗街的方向拔腿狂奔。


    那天晚上,央柰躺在床鋪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


    袁希珩他……他應該很意外吧。


    他們雖然偶爾會斗嘴,但她從來不曾真的動過氣,直到今天。


    她生氣了,是真正的生氣。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他有過來星星花坊找她,可是她不想見他。


    直到夜深人靜,央柰才願意承認,她之所以生氣,不全然是為了香綺的眼淚,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她自己。


    ***


    央柰一邊看著手表,一邊祈禱時間過得慢一點,捷運列車開得快一點。


    哎,真不知道哪跟神經不對,突然夢見八百年前的舊事,是太懷念學生時代還是怎樣?那火紅的夕陽以及淡綠色的信紙,顏色顯明得好像剛剛經過眼簾,而她就這樣睡過頭,一覺醒來已經七點,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但今天是她到青天律師事務所報到的日子啊。


    她如果膽敢在第一天就遲到,一定馬上會被貼上標簽,即使她的直屬上司不會對她怎樣,但是難保其它同事不會怎樣。


    因此,央柰拼了命的趕趕趕趕趕。


    捷運市府站內,就看到她一個人以很豪邁的姿勢狂奔,出了捷運站後,迅速的通過小鮑園、馬路、光可鑒人的商業大樓,終于,她在報到的前十分鐘跑進青天律師事務所。


    “小姐你好。”


    接待人員見到她突然從電梯口直沖進來,嚇了一跳,但基于職位使然,還是得笑,只不過笑容不再那麼自然。“請、請問有什麼事?”


    央柰喘著氣,“我找李又柔小姐。”


    “李小姐?里面左轉直走。”


    左轉,直走,哇啊,好大的辦公室啊。


    挑高天花板、落地玻璃窗,座位與座位之間都很寬敞,感覺利落而舒適。難怪,大學同學在知道她進入青天後,每個都是羨慕又忌妒的樣子。


    即使薪水普通,但在這種環境上班就夠叫人愉快了。


    李又柔……李又柔,啊,看到了。


    黑底燙金名牌上寫著“袁希珩律師助理,李又柔”。


    長長的頭發、精致的彩妝,感覺人如其名。


    “妳好,我是來接替黃小姐工作的。”央柰從手提袋里拿出一紙信封,“這是我的基本人事數據。”


    李又柔慢條斯理的抽出紙張,“沈央…央……最後一個字怎麼念?”


    “柰,ㄋㄞˋ,四聲,耐。”


    “耐?”


    “對,柰。”


    李又柔給她一個抱歉的表情,“這個字很少見。”


    央柰笑笑,“不要緊。”


    她已經很習慣這種事情了。


    每到一個新的環境,她就得替名字加上批注,“我叫沈央柰,最後一個字跟忍耐的耐同音。”


    如果不加以說明,一定有人會念央杏、央世,也有人念過央杏,反正,念錯的一定比念對的要多,而且還是多上很多,事實上,除了教過她的國文老師們,似乎沒有人能在第一次就正確的讀出“柰”字。


    她曾問過老爹味什麼取這麼拗口的名字,他的回答也很妙,“因為我們家開的是花店。”


    所以他將兩個女兒都取了花的名字。


    柰,是茉莉花的意思。


    央柰是不反對老爹這麼詩情畫意啦,可是,花朵的種類這麼多,能不能取蚌大家都好念的?例如,央玫、央葵、央薇之類的,如果真的一定要茉莉,干脆叫央茉或央莉也可以啊。央柰,這個名字從小到大帶給她無數的困擾,就連大學畢業典禮時,司儀也念錯名字。


    “中文系,沈央,咦…嗯…沈央杏同學,請上台領獎。”


    原本很莊嚴的典禮,因為這樣突然變成鬧劇,央柰臉上斜線陡降,原本就為數不多的依依不舍,瞬間破滅。


    直到現在,大學同學在電話里偶爾還會故意叫她央杏,更惡劣的是,傳送電子郵件時,有些人已經把她的名字直接改成沈央杏,好像怕她沒注意到似的,“杏”字還特別用引號括起來,惡劣透了。


    “央柰。”李又柔嗯了一聲,指著旁邊的座位,“那是妳的辦公桌,上面有一些袁律師處理過的案子,妳先看一下。計算機里有六法可以搜尋,如果還不懂,再來問我,等會如果有電話進來,全部先轉給我。現在,把妳的人事數據拿去給會計,會計的位置在茶水間附近。”


    央柰放下手提袋,再度往辦公室更里面走去。


    會計、會計,啊,有了,這家事務所很喜歡黑底燙金字喔,不只員工,連茶水間的牌子也都是一個樣式。


    會計不在座位上,但是前面的小沙發卻坐了另一個人。


    大概三十多歲吧,穿著剪裁合宜的西裝,一邊喝咖啡,一邊翻閱手中的大卷宗,一臉很專業的樣子。


    發覺有人在身旁,男子抬起頭,“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袁律師新來的助理,過來交人事資料。”


    “希珩的助理啊。”男子笑笑的朝她伸出手,“我看一下。”


    央柰將信封交了過去,心想,一定又會來一次,“沈央,沈央……央……最後一個字怎麼念”的戲碼,她應該在旁邊加上注音的,省得別人尷尬,自己也不用再三解釋,麻煩得要命。


    “沈央柰。”男子微微一笑,“茉莉花,很漂亮的名字。”


    這下,換央柰驚訝了,發音…完全正確,而且,居然還知道那是茉莉花的意思!套上購物頻道的廣告語,真的是太神奇了。


    “我念錯了?”


    “不,你念對了。”


    他臉上笑意更深,“那為什麼妳的眼楮睜這麼大?”


    “因為很少人念對,大部分的人都是有邊念邊,或者自創,要不就直接叫我沈小央。”


    “沈小央?”


    “我的姊姊名字中也有一個『央』,她的名字也不太好念,所以有時候我們會被叫大央、小央,嗯,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啦。”咦,不對,她跟他說這個做什麼?還有,他是誰啊?


    像是知道她的疑問似的,男子主動回答,“我叫劉岱軒,也是掛牌律師之一,妳是袁律師的朋友嗎?”


    “啊?為什麼這麼問?”


    “事務所的員工通常得透過面談,但最近並沒有舉行面談。”


    “喔,呃,我姊姊認識她,我剛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姊姊。”


    劉岱軒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央柰尷尬一笑,“對。”


    她不介意走後門,但是根據他們認識十多年的累積心得,袁希珩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聚光體,而那個“光”,指的是女人的眼光,為了避免莫名其妙成為女同事忌妒的目標,她再三交代他,絕對、絕對不可以說出他們兩人認識已久的事情。


    這個劉岱軒,還滿敏銳的嘛,一語道中,還好她懂得隨機應變撇清關系,要不然身處在這種陰盛陽衰的地方,後果堪憂。


    不行,她不能再待下去了,要不然誰知道劉岱軒還會問出什麼問題?“我我我……我要先走了,麻煩你跟會計小姐說一下,我的人事資料放在她桌上。”


    “沈央柰。”


    一腳已經踏出會計室隔間的央柰,就像被點穴似的停住,不好意思走,但也不想留下來。


    “以後可能會有需要妳幫忙的地方,就請多多指教了。”


    ***


    由于跟委托人討論案子的關系,本來固定七、八點離開青天律師事務所的袁希珩,今天遲至十一點多才回到美麗街。


    十幾年過去了,這里還是商店示範街。


    袁代與星星花坊的招牌燈都已經熄了,但是花坊三樓的燈還亮著,靠左邊的位置,那里是央柰的桌。


    袁希珩拿出手機,按了快速鍵撥號,“央柰,妳下來一下。”


    兩分鐘後,花坊旁邊的小鐵門打開了,央柰戴著眼鏡,劉海用發圈圈起,很明顯的像是正在與什麼奮戰。


    “狀子寫得還順利嗎?”


    央柰一笑,“我很努力喔。”


    青天律師事務所中沒人知道他們認識已久,因為央柰不想成為別人指指點點的目標,所以他無法給她太多例外。他的所有工作都由她與李又柔兩人平分處理,中文系畢業的她,驟然進入這個領域,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這半個多月來,央柰的表現不算突出,但也勉強還在及格範圍,不過看得出她漸漸能跟得上腳步了,而她每晚挑燈夜戰,他都看在眼里。


    “我今天會比較晚睡,不懂就問我。”


    “放心,對你,我才不會客氣呢。”央柰笑著說︰“對了,你去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還一臉很累的樣子。”


    “去永續集團談事情。”


    央柰點點頭,“吃飯了嗎?”


    他拿起手中便利商店的袋子給她看,里面有他買的便當,打算回家後微波一下,當作晚餐兼宵夜。


    他這一陣子比較忙,幾乎每天的晚餐都是這樣解決的。


    央柰皺起眉頭,“又是便利商店?”


    “便利啊。”


    “不要吃那些了啦,我煮東西給你吃。”央柰拉開門,率先走進去,“我想想看冰箱還有什麼材料,嗯,煮海鮮炒面、絲瓜湯,再燙個青菜這樣好不好?”


    一抹溫柔的笑意在袁希珩眼中漸漸擴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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