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先愛上誰? 第九章
“班長,妳有沒有喜歡的人?”
柄三的時候,在走廊上,他們班上的頭號皮蛋這樣問她。
她急著去上主要科目,不像段班學生家政課還學做鳳梨酥。實在懶得理他幼稚的行為。
“沒有!”
很快地回答著,徐又伶抱著包課本繞過他,準備趕到其它教室。
“啊!林熙然!”身後傳來皮蛋轉移目標的呼喚,只听他很八卦道︰“你來的正好,來來來,告訴我,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他要搜集小道消息,嘿嘿嘿。
她的腳步沒停,但不知為何,耳朵卻比平常更有反應。她和林熙然已經一個學期沒說過話了,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總是在走廊擦肩,或者听到他的名字時特別留意……
他會有喜歡的人嗎?就算他有,他這種無趣無能又毫不起眼的男生,根本不會有人愛好不好?皮蛋要是套出結果,一定會廣播天下,他最好有點自知之明,到時才不會丟臉。
帶著點貶損地想,她卻不自覺地放慢速度,有些想听他的回答會是什麼。
“沒有。”
溫溫的語音是他的特色,就算沒回頭看,他淺淡又友善的笑也幾乎活生生地躍于她的腦海。雖然很小聲,但她還是听到了。
看吧!
像他這種沒人愛的男生,最好別去愛人。
彎進段班教室,剛剛好打鐘。
她專注于老師寫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習題和文字,將林熙然丟在腦後。
……
年少時,她曾經認為,他是個不會有人欣賞的男生。
老天爺愛開玩笑。卻在多年以後,讓她發現他的好,讓她深深地愛上他。
當他不在身邊的時候,當她掙扎徘徊于該不該說出口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懦弱地想過放棄。
只不過,感情總是比理智的腦袋更真誠。
她不想象大學時候那樣不成熟,隨便找替身,自以為可以操縱不可測的情感。那是一種蹧蹋,對自己或者他人都是。
這可能是詛咒也不一定。
早在國中二年級的夏天,她就被下了蠱、落了咒,心里再容不得其它人的身影。
早在那年的……夏天哪……
睜開雙目,望見的不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徐又伶頓了頓,猛然坐起,陣陣強烈的頭疼讓她忍不住低呼。
“啊……”像是橡皮筋在她腦袋里肆無忌憚地亂跳亂彈,痛得找不出正確位置壓制,只覺頭皮整個都在發麻。
哀著額,她低眼看到自己身上皺成咸菜的套裝,想起昨天的荒唐。
轉首睇向床頭擺放的電子鐘,就著窗外透過薄簾灑進的陽光,上頭明白表示時間已經是早晨六點五十六分。
“糟了……”她忍著暈疼,撐站起身,慢慢地扶著牆走出去,臥房門口的行李箱已經不見了,看了廚房浴室,沒瞧見林熙然的身影。一時間,混亂的腦袋里,只充斥著他已經走了的訊息。
她……又錯過了……又……
挫敗地閉上眼,她頹喪坐在客廳沙發,難過地揉著額頭。
算了……算了……
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現在趕去中正機場叫住他?馬上打電話要他回來?如果他不肯為她停留,她會比現在更痛苦,就連期盼他回來的資格都失去!
或許……還是下一次……
“哈!”她突兀地昂首,一下子笑了出來。
她總是要自己等待機會,卻又眼睜睜任那些機會掠過。可能,他們真的是無緣。
也許,他和她,注定只能當永遠的朋友。
“還要上班呢……”九點打卡,她來不來得及……
搖搖晃晃地想站起身,卻又坐了回去,頭暈得難受,她索性仰起頭靠上椅背,橫臂遮住雙目。
“還是……請假吧……”就說她身體不舒服好了……
她需要靜一靜……需要靜一靜……需要……
喀搭!
大門的門鎖被鑰匙打開,腳步聲響起,然後是鐵門關上,有人走了進來。
“妳醒了。”一見到她坐在客廳,林熙然微笑著。
她聞聲,呆呆地放下手,轉動視線,看著他。
他不是……走了嗎?
怎麼……
“妳……”他走近她,還沒說些什麼,卻先睇見她美麗的眼楮里滑出一道淚水。“妳怎麼了?頭很痛嗎?”他放下手中熱騰騰的油條,表情擔憂。
“熙、熙然……”她沒發現自己的異樣,只是奇怪為什麼快要喘不過氣。幾乎是帶點怨怒地道︰“我……我以為你走了……你、你怎麼又回來了?你不是要出國嗎?你跟我講是今天的飛機……是下午的班機嗎?可是你的行李箱──你出國要去做什麼?啊、我不應該問的……我只是想說……說……路……路上小心……”她亂七八糟地說著,窘迫擠出過去曾經在道別時說過的字句。
最後那四個字出口的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退化到學生時代,穿著百褶裙和燙直的襯衫,佇立在他身前。
這許多許多年來,其實她根本沒有進步過,面對他,總是這麼口是心非,總是站不住應有的立場,總是要自己謹守朋友之間的界線,卻又矛盾復雜地希望他能表示愛她,使得自己終于變成苦苦等待的那個哀傷角色。
“我沒有走。”淡淡地,他對她笑瞇了眼。
這句話,讓她再也無法忍耐,所有情緒完全潰堤。
“熙然,我……”她垂首,蒙著眼楮低聲啜泣,想著要恢復鎮定才行,但眼淚卻不听使喚地掉落,怎麼也擦不完。
“啊……”他顯然十分驚訝,主動上前蹲在她身邊,輕輕地拉開她遮掩的雙手。“妳怎麼了?是哪里不舒服?”放柔了聲。
她只是搖頭,說不出半句話。
“又伶,不要哭。”輕嘆一聲,“別哭了。”將她僵硬的身軀攬進懷中。
她簡直太震驚了,瞠大盈淚的雙眸不知所措。這樣溫暖的接觸令人心碎,在這個讓她愛到心痛的男人懷里,她再也無法有任何防備,泣喘一聲,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把臉埋在他頸窩處,把所有堆積的懦弱眼淚全部流在他的肩膀和胸膛。
這一刻,她腦子空白,根本無法再去思考彼此友情會不會變質破滅,也不能想象之後會有什麼結果,她只能遵從內心最深沉的渴望做出這唯一的反應。
讓她踫觸他,不要糾纏那朋友與情人的分界,她只想在這一秒好好地感受他的存在。
“你不是要走嗎……不是……走了嗎……”她只能在他胸前小聲哭喘著。
“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撫模她松軟的卷發。“我沒走,在這里。”像哄小女孩似的,款款溫柔。
“我……”她哽咽不休,頻頻吸氣想完整說話。
“沒關系……”他抬起她的臉,撥開她被淚水濕亂的發絲。“妳流了好多汗,先洗個澡,冷靜一下,我們再談談,好嗎?”
“熙然……”看他轉身,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襬。
他見狀,察覺她鮮少的無助,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道︰
“我不會走的。”再次給與承諾,干脆牽著她一起,走進自己臥房,從衣櫃里找到她可以換穿的衣物,再彎進客房,拿出新的毛巾。
她看到昨天的那只行李箱放在角落那里,沒有消失,只是移動位置,自己大意心慌沒有瞧仔細而已。
林熙然帶著她到浴室。
“來,先洗個澡。”幫她準備好新的盥洗用具和熱水。“我準備早餐,妳慢慢來,不用急。”他退出去,關上門。
她呆立在熱霧薄薄的浴室內,良久,只能被動地洗去滿身的疲累和雜亂。沐浴完畢,她穿著稍大的襯衫和休閑褲出來,走到廚房。
他背向她,在爐子上熬著一鍋粥。
臨窗的流理台被晨陽照著反光,瘦長的身影意外地和柴米油鹽融合。她知道他的廚藝有多好,他也總是能煮出最合她心意的口味。
“可以吃了。”他察覺背後視線,關掉瓦斯笑道。把鍋子端上桌,他從碗櫥里拿出碗筷。“先喝點茶醒酒。”比著她面前的一杯熱茶。
“啊?”她怔地抬起頭,剛剛竟原地發起痴了。“啊……謝謝。”有些不好意思地拉開椅子,她啜幾口那微帶有甜味的茉莉茶,才接過他添好的粥。
“妳今天要上班嗎?”他也坐下,夾了一塊炒蛋到她碗里,“如果不想去的話,別忘記打個電話。”他細心提醒著。
心跳得猛,她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就好象……好象夫妻睡醒一同吃早餐……還是、還是親密情人在一起過夜後的場景……不是嗎?
“我知道了。”趕緊垂首吃著稀飯,思緒雜亂。席間,他很少發言,卻總是很注意她的狀況。
用餐結束,她打電話到公司請假,他則掄起袖子清洗碗碟。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他結婚的話,一定會是個很好的老公吧……
“又伶。”他喚她,手上拿著白色毛巾。“妳頭發沒擦干,衣服都濕了。”
“是、是嗎?”她模著自己的發梢,或許一半是因為流汗。
“我幫妳吧。”站在她背後,他用毛巾輕輕地揉著她的發。“……又伶,我把班機改成明天了,明天我還是要去大陸一趟。”
“咦?”她很快轉過頭,看到他對著自己笑。
“妳不要急,听我說。”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按摩她的額角,替她除去宿醉的疼痛。“我去大陸,是因為我一位朋友的茶園有新品種開發,邀我過去看看,最多一個星期,我就會回來了。”扶正她縴細的頸項,緩緩地施力,給與舒緩。
原來如此……那麼,是自己搞錯了。她瞅著自己交握的雙手,雖放下心,但卻更緊張他接下來有可能的感想。
“又伶,我覺得……一個不安定的男人,會讓女人感到害怕和惶恐。”他溫文一笑,輕聲道︰“所以……我想,如果我不能讓自己停留在某個地方,就沒有資格去追求我愛的女人。”
他愛的……女人?她一頓,指尖發白,沒有說話。
“我不會再久居外地了。”他慢慢地道︰“我會開店經營,就是因為想要留在這個地方。我去大陸研究茶葉,則也是為了現在能夠安定。”他是很有計畫的,雖然看起來真的是不太可靠。
學生時常跑中南部是旅行順便觀察茶園,不過那時純粹只是興趣;至于畢業後會下決定去大陸專心鑽研,則是因為他體認到自己必須為了想要珍惜的人趁早穩定這個事實。
她依舊垂著頭,白毛巾覆蓋住她的表情。
“你……你愛誰?”不過三個字,像是用盡她全部力氣。
他總是這麼讓人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或許他明天飛往對岸,就會娶個新娘回來,然後告訴她,他們已經在多年前相戀。
“我愛誰?”他輕笑出聲,在她身後坐下,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看來,我做得真的不夠好,對不對?”臉淡淡地紅了。
她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是個乏味的男人,不會鮮花,也不會巧克力。”他苦笑,所謂的情調,他真的不懂。“我想,對待喜愛的人,就是要在她傷心的時候陪著她,在她沮喪的時候給與她快樂,傾听她的話。”牽起她的手,發現她有些顫動。
他始終帶著笑,溫柔地看著她,緩緩道︰
“也許,在她肚子餓的時候,做一盤她愛吃的宮保雞丁飯和七分熟荷包蛋給她;也許,在她事業不如意的時候,帶她去宜蘭看看海豚……也許,在她喝醉酒的時候,把班機延期,陪她吃個早餐。”
她愈听,愈是難以相信,盯著自己和他交握的雙手,整個視線迅速模糊。
他緩慢地拭去滴在兩人手背上的小水珠,輕聲道︰
“她哭的話,我也會覺得心疼。”所以,他才總是要她別哭的。
他拿開她頭上的毛巾,她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成串涌出。
“你……你騙人……”她啞嗓。
“我沒有。”接住她的淚水,伸手擦拭,她卻哭得好難過好難過。他不忍,將她輕輕摟進懷中。“我知道妳覺得我愛漂泊、愛流浪,不喜歡定在一個地方太久,所以希望妳能先相信我,我才好開口,但是,卻好象更造成妳的不安了。”貼在她鬢邊,柔聲低訴。“妳看我的眼神,妳對我的心意,我都明白的。”
他也許是不夠靈敏,但是不至于無感,她那種只在他眼前展現的笑容,他都深藏心底。
“只是我在想,為什麼妳總保持著某種距離?是不是因為我還不夠讓妳放心?”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
“因為……我……我……”她好小聲,好怕這根深藏許久的尖刺會戳毀現在的幻夢。該怎麼講才好?或許說他們不應該這麼早相識,一見鐘情或者轟轟烈烈的愛情可能比較合適?
“因為我們做了太久的朋友嗎?”他輕聲點破,也是他思考很久很久的答案。“這個稱呼,是不是束縛住妳了?妳……認為我會選別人,而不會選妳?妳大概不知道……妳大學畢業時到處交男朋友給我多少刺激和了悟。我一無是處,沒辦法要妳等,所以只能等妳。”他有些苦笑。
不確定自己是什麼時候對她產生感情的,只是等發現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很習慣她的存在,當听到她有交往的情人時,更像是當頭棒喝完全清醒過來。
只是,那時候的他,能說些什麼呢?
他不夠成熟,感情的形成也太籠統和遲鈍,但不論如何,他都是希望她能開心的。去了大陸三年,他很是思慕她的倩影,和之前那種想念不同,更為加深,更讓他懂得。她的模樣總是時時刻刻清晰耀于腦海,這讓他明白了解自己所努力的事情不能失敗。
再回來,她還是獨身,他為此而喜悅。
他不會激烈地示愛,也不覺得愛一個人就一定要鎖住她,他只是決定在她的身邊,隨時給與她一個可以休憩的地方。慢慢地,他輕易看出她那雙眼楮里有著什麼秘密。
“又伶,我愛妳。”他說。
他的愛,很淡,需要累積很久,但卻很真實。
他講的很小聲,她靠在他的胸膛,可以明顯感受到他急速上升的體溫。
這個容易害羞的男人,一向是不輕易讓人看穿他內心的。
不然,她也不會猜不透他了。
朋友還是情人,她打轉多久?她堅持多久?
她是個沒有嘗過敗仗的膽小表,怕自己會賭輸,失去一個他,等于失去所有。她不若他有勇氣說出口,所以就只能被動地等待。
她等這句話,等了多久?等了多久啊……把臉埋在他的肩窩,她掉淚掉得更厲害了。
“妳是不是也要跟我說什麼呢?”他拍撫她,低聲安慰。
“……我……我不說……”她不說,不說啊!如果說了,回到現實,這一切可能就會變成泡沫消失。
“又伶,妳看著我。”他深知她在恐懼什麼。他們兩個,認識得太久,要拋棄原有身分,越過那條線,就像是個需要掙月兌的儀式。
“我……我不說……”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好怕他下一秒就會不見。
“我在這里。”低柔輕吟。
“熙然……”從不在人前示弱的她,低泣地喚著他的名。
“我不會走。”不厭其煩。
“熙然……我……”
“我答應妳,不再游蕩遠處讓妳不安。”他抬起她無瑕的臉龐,就算哭得眼楮鼻子紅腫,就算缺少平常那股自主和堅強,還是他最愛的人的面容。只有他才能夠這樣知道的,她獨一無二的脆弱,在他面前,她將不再需要偽裝。“除非妳不要我,否則我不會離開,好不好?”輕輕地,他低頭吻住她的唇,締下誓約。
她的臉哭皺成一團,這麼近距離被他看著,她想自己一定又糟又丑。
這樣的哭泣和失態,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情,就連國中大隊接力跌倒時,也不曾這麼丟臉。
但是,有什麼好在意的?
她低喘一口氣,想要擁住他的背卻猶豫,他在她唇邊微笑,拉過她的手,讓彼此更靠近。他的氣息好燙好燙,她被燒得神魂顛倒,閉上眼,任他將舌尖探入她口中,緩慢交吮。
“妳有沒有話……要告訴我?”他含著她紅潤的唇片啞聲低吟。
她泣笑一聲,用指尖顫抖地描繪著他平凡卻柔和的輪廓。
“如果……你陪我到八十歲,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她含淚要求給與。
“……好。”他微笑,一口允諾。
這表示……他答應讓她擁有,至少到八十歲啊……
額抵額,他和她相視而笑。他抹去她所有淚水,輾轉親吻。兩人的動作都顯得十分生澀,像是有點試探,又像是在學習適應這對他們而言的新身分。
他的吻,很溫柔。溫柔的讓她心痛。
就如同他的人一樣。
“我的天!只不過兩情相悅了妳就請假兩天不上班,等你們真正進了洞房還得了?”可能要請示上級,連休兩個月得以調養生息。
“沅沅!”徐又伶嗔一聲,滿臉通紅。要不是她死命追問她放假兩天上哪兒鬼混,她才不要告訴她的。
“好了好了。”習慣性地模模肚皮,才想到孩子已經被她生出來放在嬰兒車里面推了三個月。“很好很好,總之妳已經得償所願啦,有情人終成眷屬,不要忘記請我喝喜酒就好啦。”高沅沅笑道。
喝……喝喜酒?
“我們……我們才剛開始交往而已,哪有那麼快。”
“嗄?”高沅沅吃驚,“不會吧,那你們先前十五年算什麼?那林熙然追妳追了兩年──”雖然大家都看不出來他在追。“算什麼?妳光是要承認自己愛上他就花了這麼久,光是要說服自己對他開口又花了這麼久,現在證明是兩情相悅了,還要花那麼久啊?”加上林熙然對感情那種慢吞吞又可怕的耐性,大概要三十年以後才能結婚吧?她不要拄著拐杖去吃酒啊!
“不是的。”自己鑽牛角尖又緩慢的感情路被友人道破,讓她有些赧顏。“就算要結婚,事前也得要先存錢才行。”這是最基本的規畫。
“妳別告訴我妳沒錢。”年薪百萬的人想騙誰?
“我……是怕熙然沒錢。”徐又伶看著眼前一杯一百二十元的拿鐵冰咖啡,想到去他店里泡茶,一個人就算坐上整天,通常花個一百元還有找。“他雖然開店是老板,但我從來也不曉得他有沒有在賺錢,熙然的物欲和金錢欲都很淡,沒有什麼需要他是不會特別去注意的。”
從以前就是這樣,為了學費或者旅費,他才那樣去打工,賺的錢同時也花掉;現在茶坊做生意大概也是如此,只要生活費足夠,她想他的存折應該沒有多少個零。
“那妳出錢就好了。”高沅沅的思考一向就是這麼簡單解決。
“不行的,”她為難地交握雙手,“沉沅,我覺得……男人對于這種事情應該會很在意……”就算他不信奉沙豬主義,但是被人說成只會吃軟飯,想必內心不可能完全沒感覺吧?
“天哪,又伶,妳學歷比他高,賺的錢比他多,各方面條件看來都高他一等,這種事,妳不會是現在才發現到吧?”真是夠了。
“我不是沒發現,只是……朋友的立場和情人的立場,觀點不同。”做朋友的時候,根本不用想那麼多。
她雖然不認為自己思想古板,非得要丈夫養家不可,但跨過了那條界線她才知道,有些本來不需要注意的事情,現在沒辦法用天真的角度去看待。
“既然如此,妳就直接點,跟他討論好了。”還是很沒建設的發言。
“我在找機會。”她笑,知道沅沅是個稱職的听眾,但絕不會是個好軍師。
當朋友,有優點,也有缺點;當情人也是。
成為情人,妳可以獨佔對方,但卻要多一份為對方著想的心思。而常常,那份心思又會困擾著自己,或許也能稱作甜蜜的負荷吧?
短暫的午休時間結束,高沅沅回她的會計部努力,她則回到品保部門,繼續打拼。
下班時候,她照例騎著機車去茶坊。一路上,她只記得等會兒跟他見面要帶著什麼樣的表情,憶起那天他溫柔的親吻,她希望自己不要表現出太過失常的態度。
她可以念名列前茅,她能夠冷靜處理工作危機,但是啊但是,她就是不太會談戀愛啊……
才到門口,看見在外面的鐵門是拉下的,她疑惑今天怎麼沒營業,望見里面有燈光,她將車子停好,上前敲門。
“熙然?”才喚著,里面就透出聲音。
“又伶嗎?”是林熙然。“抱歉,麻煩妳從後門進來。”
“好。”徐又伶走向後巷,看見廚房的後門半掩。伸手推開,就見他剛好將餐點放入盤中。“你今天──你的手?”看到他左手小臂上纏著繃帶,她關心詢問。
“沒什麼。”他笑,端著兩個盤子帶她走出廚房到沒人的店面。
“我的天──”一看到里面的慘狀,她忍不住驚呼。
只見桌椅倒的倒、翻的翻,杯盤碗壺破損,滿地狼藉碎屑,雖沒有大戰經歷那麼樣地夸張,但也好似五級地震過後。
難怪他要拉下門了!
“熙然,你──”被搶劫還是怎麼了嗎?
“沒事。”他拉她到指定座位坐下。也只有這里完好如昔,看來是他為了等她特別整理過了。“我餓了,我們先吃飯,來。”遞給她筷子和湯匙。
不舍得讓他餓著,她直等到他吃了半盤飯才啟嘴發問︰
“今天店里被搶了嗎?”
“不是。”想到什麼,他站起身,倒了兩杯冰水回來。
“有人來搗亂?”不太可能,因為他根本沒有什麼仇人,找錯的機率還大些。
“嗯……是有人來找玦,不過激動了點。”雖然說可能是親友太過想念,但也不必這麼粗魯地把人綁架走,還在店里頭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戲。他側首笑道。
“找玦?”啊,是那個女圭女圭臉的工讀生。“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動手傷害無辜的人啊!”她瞪著他手上的白色繃帶。冤有頭債有主,不是嗎?
“這個?”他順著她的目光解釋︰“不是他們動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在他們追跑的過程中,被飛起的碎片波及。
“但始作俑者還是那些人!”她惱怒,搭上他的手,動作卻很輕。“會痛嗎?”她垂眼。
“不會,只是小傷而已。”他笑著反握住她的手,輕慢道︰“我也沒有吃虧,他們答應全數負責重新裝潢的費用。”看來玦的家世還不錯,那些像是特務的黑西裝男人才會如此大方。
她凝睇著他,敏銳地察覺到什麼。
“你……你在生氣?”遭受這種無妄之災,一般人都會發火的,尤其熙然又對這間親手打造的茶店很有感情……雖然她從來沒見過他發脾氣,但好象就是有那種感覺。
“沒有。”他勾起一抹柔柔的笑,純潔又干淨。“雖然只壞了一些地方,但我想趁這個機會徹底大翻修,大概要關店休業一個月。”順便聯絡朋友來參與,共襄盛舉,反正是別人付錢。
“咦?”那就表示,他這個月沒收入了?“那你……”她知道他的公寓是用租的。像是房租、水電這些的,他應付得來嗎?
“我什麼?”他柔聲詢問。
現在算是開口的好時機嗎?她想了想,認真道︰
“如果你經濟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幫你。”好象沒講到核心重點。
“經濟……有困難?”林熙然低頭思量了會兒,總算明白她在憂慮什麼。他傾身,微笑在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什──什麼?”她听完以後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你怎麼……怎麼會有那麼多錢?”雖然她只要領四、五年薪水就可以追過他,但還是比她想象得還要多得太多了!
茶坊有這麼賺錢?這個金額是從哪里來的?
“我有做一點股票投資。”他不吝嗇地解答。
“股票?”雖然公司有配股,但她對這種東西不熟悉。“你什麼時候開始玩股票的?”
“國中吧。妳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買來听金融財經分析的隨身听,就是在回學校領成績單那天摔壞的。”他多余的錢都會存起來,算是購買股票的資金。
罷開始只是對這樣的計算器率感到好奇,而後逐漸成為興趣;年紀再長一點,則是跟朋友合資,賺的錢平分。他的朋友看來五花八門、三教九流,但都有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對股票有研究。
“……咦?”原來……原來……“原來你的隨身听是用來听股票的?”這可真是讓她非常驚訝了。
她一直都以為他是听音樂陶冶性情,或者只是單純的一種興趣,不料原來……原來事實的真相是這樣!
“我想,至少成家的基金要準備好。”他並不缺錢,也不特別感覺人生必須要很富有,以前學生時的不算,這七年來的投資都是為了她。他真的是很有計畫的,連新房子的房貸都開始繳了,明年就能搬進去。“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拿存折簿求婚可能比較實在。”他笑,牽起她的手輕吻。
求婚?他柔軟的唇讓她指尖輕顫。
“我又不是……不是拜金女。”她不喜歡他把自己看作崇尚金錢的女人。她自給自足,食住行其實都非常簡便,衣服可能是里頭花費較多的一環,但也不致奢華到什麼程度,平常都會定期儲蓄。
“我知道。”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所以,幸好啊,幸好我能養得起妳。”他非常知曉,她雖然總是立于高處,卻不會高不可攀,或者高得讓人無法抬頭探望。
她臉一紅。
“我才不需要靠你養。”個人本來就該負責個人的花用,就算成為情侶或夫妻,也不應該成為對方負累。
“妳怎麼能不讓我養?”他不會故意曲解她話里的意思,只是合算道︰“養一個小孩到大學需要八百萬,妳的錢,就把它存起來作育兒基金;我的錢,就用來養我們自己。”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頓住,紅著頰笑了︰
“原來你也會精打細算。”完全看不出來,平常明明很隨便又漫不經心的。
“我要做股票買賣啊。”這算是平日訓練的吧。
“你真是深藏不露。”從以前到現在,總是給人好大的驚奇。
他傾了下頸子,“我很普通。”輕聲笑道︰“我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至少,我也會怕心愛的女人被人追走。所以,我努力讓自己變得更有價值、更可靠,等到全都準備好了,才敢放手去追求我要的。”他也會嫉妒、會不安,只是不曾表現出來罷了。
她深刻感動,卻也嗟嘆他們兩人居然繞了這麼一大圈。
“你還說,如果我真的跟別人結婚去了,那怎麼辦?”就像日劇女主角那樣。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道︰
“可是,妳身邊除了我以外沒有別人。”曾經有過的懵懂時期不論,這幾年來,她倦了總是會來找他,而不是另外的人。
她有點不甘心︰“所以你才這麼有恃無恐嗎?”
“咦?”他誠實道︰“我不曉得,或許吧。”這種戀愛時的小聰明,他從未費心思考過。
“那如果是你喜歡上別人怎麼辦?”她開始懂得計較。
“不會的。”回答的毫不遲疑。
“你怎麼能如此肯定?”
“因為線是握在妳的手中。”
“咦?”
他輕輕地笑了。
誰先愛上誰?誰又愛的深?
誰自由?誰飛翔?誰處于等待的一方?誰又擁有主導權?
愛情,不是在比賽強弱或者算計。
其實可以很簡單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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