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軍師  第五章
作者:鏡水
    “他受傷中毒,身體虛弱,臉色看來也頗蒼白……嗯,還瘦了。”


    “這樣啊?”中年男子撫著下巴,望向自己腳邊,巡視一遍後,又問︰“為男為女啊?”


    “男。”湛露不解道。這有啥關系?


    老板立刻抓起條繩子,大笑道︰


    “男的好!男的好!那就用甲魚吧!”


    “甲魚?”她擠眉瞪視那條粗繩尾端綁的不知名墨綠物體。


    “是啊!甲魚!”老板口沫橫飛地介紹著︰“甲魚不僅可做藥膳,更可當成藥材,肉質味美鮮女敕,風味獨特。做為膳食,酌以蟲草和紅棗,可以滋陽益氣,補腎固精,抵抗疲勞;若做為藥材,又可主治清熱血虛、肌肉消瘦,乃是上上之品啊!”


    “這樣嗎?”她沒研究,不過既然那麼好,那就買兩只試試吧。


    掏出錢袋,她給了老板銀子,提著裝甲魚的竹簍轉身上了馬。


    “主子,你……”小行跟在旁邊,囁囁嚅嚅地問道︰“你真的要帶這兩只甲魚送給上官侯爺啊?”


    “是啊。”上回是她太匆忙才疏忽,上門探望,理所當然不可失禮。


    “主子啊,你、你……”小行望著那濕答答的竹簍子,面有難色,“你真的跟上官侯爺是好朋友……嗎?”


    “這……是當然。”她本來應是確定的語氣摻雜些許遲疑。是因為她這個“好朋友”,至今仍隱瞞她為女兒身的天大秘密。


    如果他們真是好友,應該是無話不談,彼此坦蕩的。她低垂眼眸反省。


    懊不該說呢?她其實也不是沒想過,只不過……找不到好時機,也擔心上官紫無法接受。況且,說了之後,兩人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變化也很難說……


    她真的怕,怕他知曉真相後生氣翻臉,怨她欺瞞,一輩子不睬她。


    “主子,到了。”小行停下,替她傳喚。


    “小行,你也來吧。”她瞧他已經準備好在外頭等待,不禁招手笑道。


    “我、我?”小行睜大眼指著自己鼻子,受寵若驚。


    她微笑,“上官侯府里的廚子手藝不錯,你不是愛吃糕點?我想上官不會小器的。”


    “好哇!”他開心得臉都紅了。


    守門的已經認識她,上頭也有交代,因此沒經過盤問便得以禮遇進入。廊上,踫著了老管事,老管事一見又是湛露,趕忙攔駕。


    “湛公子,您來了!”仔仔細細打量著,就怕對方存壞心眼。


    “是啊,我來送些補品給上官,你瞧。”湛露笑著拎起手中竹簍,“是甲魚呢!很補身的。”


    甲、甲魚?老管事的面皮扭曲了一下。


    甲魚不就是鱉嗎?這個湛露果然不安好心,存心羞辱主子!


    “我想親自拿給他。上官在哪兒?”湛露沒留神注意管事,眼楮直往旁邊找著。“欽,不用了,我看到綠小姐了。”點個頭致意,帶著小行往上官綠的方向去。


    小行轉頭偷瞄老管事發黑的臉色,在額前抹掉一把冷汗。


    湛露慢慢走近上官綠,卻見她躲在假山後鬼鬼祟祟,便出聲問道︰


    “綠姑娘,你——”


    “噓!”上官綠聞聲,飛快回首,將食指放在嘴唇,“噓!噓!小聲點。”見湛露還站著,索性伸手拉著她的衣袍,要“他”蹲低。


    “你……”順著上官綠的目光看去,湛露瞧見不遠處的小亭里,有一男一女正對坐著,看來應該是在賞花。


    男的玉樹臨風,爾雅英挺;女的嬌俏月兌俗,清麗秀致,真如一幅上好的畫作,景色優美,迷眼醉心,畫中璧人也不遑多讓。


    “我在偷看我大哥,”上官綠坦白以告,她瞅瞅湛露身後的小行,咧嘴笑道︰“你們可別太吵壞事。”


    偷看?湛露不解。


    “做啥要偷看呢?”小行很困惑地低聲發問。


    “喔,我想瞧瞧我大哥會怎麼對待仰慕他的姑娘嘛。”難得大哥在家,她當然要多觀察觀察。嘻!


    “仰慕他的……姑娘?”湛露愣住,忽怔地喃喃。


    為什麼她會覺得訝異?


    這有什麼好吃驚的?上官紫相貌俊美,一表人才,是個受人景仰的武侯爺,頂天立地的男兒漢,喜歡他的姑娘,可能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吧?


    她自己不男不女,無法娶妻也不能嫁人,但他卻遲早要成家,不可能會站在戰場上一直陪著她的。不知為何,這結論令她有些難過和失望。


    察覺自己的在意,她輕輕地“嗯”了聲。


    在意?她真的在意了?


    “欽,其實也沒啥好看的。你瞧我大哥,坐在那里這麼久,也沒同對方說上什麼話。”灰心!無趣的人怎麼瞧也是無趣。上官綠搖搖頭,垂眼睇見湛露腳旁直滴水,才把注意力轉移,“咦?你買的什麼啊?”


    湛露回神,“喔,是甲魚,給上官……你大哥的補品。”


    “甲魚?”上官綠呆住,而後抱著月復部又辛苦地搗住嘴,“甲魚?甲魚?噗噗!我、我頭一回听到有人要請我大哥吃鱉啊!”她喜歡、她喜歡!噗哈——不行,她忍笑忍得好難過!


    受不了地抓住旁邊無辜的小行,頭埋在他瘦弱的肩頭開始悶笑出聲。


    小行嚇了跳,她卻死死靠著,就是不放。


    “對身體有益就好了。”誰去計較那些文字隱喻?湛露嘆息。眼神不自覺地微微飄向上官紫和美姑娘的小亭里。


    只見美姑娘含羞帶怯地攀談,但上官紫卻始終表情淡然地回應,令得美姑娘面色窘迫,整個氣氛顯得凝窒難以熱絡,僵硬到仿佛誰家死了人在守靈。


    實在看不下去,湛露直起身。


    “耶?你要做啥?”上官綠沒預料,只能從小行肩膀里抬起俏麗無雙的瞼蛋,瞠目瞪著湛露提著竹簍子走過去,又擔心自己偷窺挨罵,重新躲好。


    “上官。”湛露踱近,溫溫喚道。


    上官紫抬眸,望見是她,輕輕地勾起唇。


    “你來了。”他沒在等待,只是感覺她會上門,或許能說心有靈犀吧。


    “是啊。”她一笑,眼角瞥到美姑娘,她道︰“這位是?”


    “禮部尚的千金,莫姑娘。”上官紫簡單地介紹。


    “喔。”原來是尚之女,莫怪如此嬌羞美麗。她行個禮,“莫姑娘,在下名為湛露,為上官侯爺的……朋友。”除了朋友外,她這樣子還能是什麼?突然的了悟,令得她臉上笑意險些變為酸楚。


    莫姑娘頷首,舉手投足間有著大家閨秀的高貴。她仰慕上官紫已久,人人都說他驍勇善戰,英偉出眾,是難得一見的好男兒。他屢戰屢勝,從城門領軍歸來那俊美威武的風姿,教人屏息!


    從爹親那里得知他待在京城,才抓住機會一見想望中的戀慕男子。不過,這半個時辰的相處下來,她卻覺得上官紫和自己想像中有所出入;當然,他的確非常溫文爾雅,穩重沉著,但是,卻不怎麼好相處。


    平常的名門公子,自己不用開口,他們都會找話攀談;但上官紫根本不會附和她,兩人說話有一搭沒一搭,她老覺得氛圍僵凝住,如坐針氈。


    幸好,現在有個人來加入,化解了難堪。


    莫姑娘很好奇地發現那竹簍,微笑道︰“湛公子,你手上這是?”


    “這……這個是我帶來送給上官的補身食材。”湛露想起上官綠的反應,語帶保留地說明。


    “哦?”莫姑娘很有興趣,因為她從來都只見過桌上盤中的食物,紅燒肉就是長得像紅燒肉,獅子頭就是長得獅子頭的模樣。“可否看看?”她伸手欲觸踫竹簍,卻教湛露急扯草繩,匆忙避開。


    “不能看,不能看。”她委婉拒絕,卻因為動作太過大力,草麻繩意外松開,“唉呀!”眼睜睜瞅著竹簍子滾了個跟斗,在台階前的石板地上打翻。


    只見兩只墨綠色的怪獸,濕滑貌寢,一個四腳朝天掙扎著,一個伸出它小小的頭慢吞吞地往前爬。


    那軟軟黏黏的甲魚讓莫姑娘呆若木雞,她有生以來還不曾見過如此丑陋的動物!一陣腥臭味傳來,令她更是反胃欲作嘔。


    “對、對不住,妾身先、先告辭了!”慌慌張張地繞開那兩只怪物,看都不想再看,讓婢女攙扶離去。


    “唉,弄巧成拙。”湛露瞅著莫姑娘遠去的身影,還瞥見假山後頭的上官綠緊緊抱著一臉難色的小行,劇烈地抖著肩膀。


    “……上官。”她哀郁地回過頭。


    上官紫不語,僅睇著她和鞋旁的兩只鱉,唇線隱隱上揚,本來還有些蒼白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


    “連你也笑我?”她嘟起嘴,“我是看你體虛,買來送給你的嘛。那老板說對身體很好的。”這有什麼好笑的?是了,它們是不怎麼漂亮,不過也挺可愛的啊。


    撇撇唇,她彎腰撿起兩只甲魚放回竹簍子,又道︰


    “莫姑娘跑掉了,你不去追?”


    上官紫道︰“不必,她以後大概也不會來了。”


    “為什麼?”她將竹簍子遞給總算從上官綠那兒逃月兌過來的小行,疑惑問道。


    “因為她已經發現我並非她想要的那種男子。”示意她坐進亭里,他拿起石桌上的瓷壺斟茶。


    “什麼意思?”她接過,不意觸踫到他的長指,比茶杯還溫熱。


    “意思就是……”他垂眸沉吟,而後道︰“意思就是,她只是欣賞一個幻想中的侯爺罷了。”


    “可是她很美。”不覺得可惜嗎?


    “美麗並非一定得在外表。”那都會隨著歲月逝去。


    她搖頭,“但是美麗的外在卻引人喜愛。”


    “也有人不,你別當每個人都那麼膚淺。”他淡淡道。


    她這叫實話實說,哪里是膚淺了?君不見多少姑娘話都沒講過半句就已經先傾心於他,還不是因為他的俊美?


    “好吧,你定遠侯百經歷練,資歷豈是我比得上。”她不正經地抱拳。


    “如果你喜歡和各家千金應酬,那麼,侯爺的位子讓你來坐也可以。”這種因為政治立場而必須的接待,他委實不便推辭。


    他戰功彪炳引人注目,征戰結果卻絕不能拿來作為手段,若不將姿態調低,那麼他人就會說閑話。上官家上一代多少人紫袍玉帶,他看得多,更听得多,即便是他選擇從軍,依舊逃不掉政場中的繁文褥節。


    “那別了。”很快地揮手,湛露皺眉避之。她一點也不想和那種有禮斯文到接近麻煩的人種相處,就像她以前在院時處處別扭一般。


    他揚起優美的唇瓣。這些天待在府里調養身體,還得應付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其實他感覺有些精神上的疲累。她的到來,卻讓他心情愉悅。


    “唉,雖然回京可以睡到床,但是這種周旋朝廷禮教的日子還真是不耐煩又難過啊。”她支著額,睇向滿園春色,有些感受地嘆道。


    上官紫聞言一頓,凝視著湛露。


    她總是……十分能體悟他的心思。他忽道︰


    “對了,你會下棋嗎?”


    “棋?沒研究。”很好玩的嗎?


    他道︰“下棋很像行軍。棋場就是戰場。”


    “真的嗎?”這她就有些興趣了。


    “同樣是帥將兵馬,同樣有自己領地……你想不想試試?”他興味地瞅著她眼里的燦光。


    “好啊!”她期待又興奮地回應。


    上官紫緩緩露出笑意。


    ※※※


    兩只鱉在園林庭院的假水石上曬太陽。


    水閣里,則有兩個人專注方盤,捉對廝殺。


    “炮二平五,馬二進三,車一平二……”湛露撫唇,對著棋盤中已經半去的勢態喃念,而後搖頭道︰“你這平車捉馬,誘敵強攻,可真是個大陷阱,破了我的防守啊。”


    上官紫沉靜道︰


    “你習棋十日已能與我纏斗數時辰,已是非常難得。”他還未曾踫過如此勢均力敵的對手,更別論對方的棋藝全由他傳授。


    遲早,她會青出於藍而更勝藍。


    “我還真想把你打敗。”她眨眼說笑道。兩人不曾在戰場比個高下,能在棋局里互別苗頭也是挺刺激的。“你說的對,這下棋真的就像是在征戰。你瞧這里,若這九宮為軍營,那麼縱線四五六路就是主力,為咽喉要道,直接威脅將帥;而這橫線,二路為月復心之地,險奧殺著;五路為巡察界地,阻敵前進更以窺動靜。這孫子日︰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易遠近,上將之道也……”


    上官紫揚唇,替她接道︰


    “知此而用戰必勝,不知此而用戰必敗。”她總是很能融會貫通,不僅棋藝一日千里,更馬上能應用結合於用兵之道。“準確判斷敵情,據以奪取勝利,觀察各子之布置地位,利用地形情勢之利害,觀局透徹,便能庖丁解牛。你作戰一向也都如此。”


    听他把自己想講的話都完整表達出來,她抿著嘴笑。


    “沒錯。”知她者,上官紫也。


    “我閣里尚有很多著名棋譜,你……”


    “我要看!”她很快地站起身,拉住他的袍袖,“走吧走吧!我們現在就去拿。”等她鑽研完畢,縮小兩人差距,屆時一較長短才過癮。


    啊,她真想知曉,當她贏了他之後,他臉上會是怎生的表情?


    上官紫稍微一愣,隨後只是睇著她。她這種偶爾代表親近的小舉動,倒是泄露些許真情信任,不過,實在不知教他該糾正還是該避開才好。


    罷了。他斂眸勾唇,帶著她到竹林旁的閣——那是除了他自己以外,從未讓外人進入的地方。


    對她,他有著惺惺相惜之感;也只有她,能讓他敞開大門歡迎。


    木造的房舍極是樸素,偶有微風,拂得綠竹葉沙沙作響,數片起舞,予人心靈相當的幽靜安詳。才啟門,便有青竹的芳香淡淡迎面,里頭擺設簡單,只有一組考究的桌椅凳幾,另外就是大量的藏圍繞四周。


    “哇!”她忍不住笑出來,“你竟然藏著這麼好的地方。”早該帶她來的!


    趨前望著那一排排整齊的冊。兵法,法、九章算術、諸子百家……他幾乎什麼都看,不是嗎?


    回過頭,她傾身欺近他,夸張道︰“嗯……我在你身上聞到卷味。”


    他挑眉,“你在諷刺我嗎?”


    “我是在夸獎。”她瞥他一眼,撩了撩自己身上的衣袍,“你瞧我,就算念再多的,看起來也沒有你那般的氣質。”雅韻天成呢。


    “這也可以拿來比較?”他睨著她,不覺得她會是如此計較之人。


    “誰教我們是死敵嘛,當然什麼都要比較了。”她打趣道,拿外界的曲解說笑,“對了,你說要讓我看的棋譜放在哪兒?”她又扯他的袖,東張西望的。


    “你對誰都這麼沒規炬?”這回他搖頭,仍是沒有抽手。


    咦?她睇睇他被她握在指間的衣袖。


    他若沒提醒,自己還沒注意呢!歪著頭想了一下。她道︰


    “我只會對你沒規矩而已,因為我們是熟朋友嘛。”她一笑,拍拍胸脯,“男子漢大丈夫,何必拘小節?你不喜歡拉拉扯扯的話,那我不動手就是。不過快些告訴我,棋譜放在哪兒?”


    上官紫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他可沒看見過什麼大丈夫,在他面前的,一直都是個以為自己很男子漢的聰慧姑娘。


    “你剛才不是說我與你為敵對?”他走近櫥。


    “那是說笑、調侃!”怎麼?這時候要和她討論他們倆的交情啊?“你真的把我當敵人啊?”她注視著他,心里雖有答案,卻還是忍不住求證。


    她可不想再自作多情了。


    “你說呢?”他將找到的棋譜遞給她。


    “謝謝你!”她開心地抱著冊,“讓我說啊,我最好的戰友是你,我最好的同袍是你,你最懂我,是我最知己的摯友。”天下無雙、獨一無二的那種。


    她其實也很懂他。他沒將這句話說出口,只是凝視著她愉快地落座,縴細的十指翻開籍,專注地捧讀。


    他嘴角微勾,安靜地移動,她亦沒有抬臉。


    就這麼相處著,誰也不必多說話。


    當她因為光線不足而感雙目疲困,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坐在自己旁邊。窗外淡灑月光,案頭燭火不知何時已給點上,她真的是看看得很久了。


    不覺將視線從窗邊拉回,落在他俊美的臉龐上。他拿著冊,垂眸凝閱,輪廓因月照而光華隱柔,那種淡然孤高的清雅,令她心口突跳。


    她幾乎望他入迷。他真的是個美男子啊……


    “你累了嗎?”他合上,側首睇她。那過於直射的凝視,要他不發覺也難。


    “有一點。”她道,目光卻不曾轉開。


    他嘆息,“你在看什麼?”


    “我?我在看你啊……”這房里就他們兩個,她還能看誰?“上官,我今兒個才知曉,原來你的長相真是挺……賞心悅目的。”她終於有些理解那些姑娘家為何對他神往,不過,換作是她,還是沒能只憑一張臉皮就醉倒。


    畢竟,喜歡一個不認識的人是件挺奇怪的事……他們認識了多久?六年?七年了?她倏然出神。


    “別胡謅。”他站起身,見她發愣,便啟唇示意︰“嗯?”


    她清醒過來,笑了笑,道︰“不……我只是在想,你陪我坐在這兒這麼久,不會無聊嗎?”她想知道,他和那莫姑娘賞花間談不見喜悅,同她在房里沉默對坐又是什麼感想?


    他輕頓,似是對她的問題略感意外。


    “我習慣安靜閱讀。”


    他給的答案真模稜兩可啊……但,她已足以明白。


    欣喜滿溢在臉龐,她不打算隱藏,讓他看個清楚。說笑道︰


    “上官,我肚子餓了呢……你們府里的廚子手藝實在好,你不會虧待我吧?”


    他只是推開門,道︰“走吧。”


    瞅視著他眼底那抹極淺淡的笑意,她心念一動。


    她忽有種,想知道若是他明白她為女兒身,還會不會這般對她好?


    抑或者,像是莫姑娘那樣,難以進入他的領域?


    這個問題,困擾她整夜。


    ※※※


    “湛露,你看,我這樣美嗎?”


    上官綠在湛露面前轉著圈,展示自己身上粉女敕的新衫裙。


    “咳……”湛露含著一口茶險些嗆著,忙放落茶杯,“呃,很美、很美。”頭一回被個姑娘這樣問,她雖不好意思,但回答卻很誠懇。


    上官綠的確是個非常柔美的姑娘,姣好的面容和身段,在在絕麗無儔。


    “欽,你真的覺得我美啊?我瞧你每次來都只找大哥,壓根兒無視於我。”她調皮撒嬌地扁嘴,卻讓湛露好生心驚。


    上官綠該不會……對她有意吧?


    “綠姑娘,我……”或許不該時常和她獨處,造成曖昧錯覺?上官紫在前廳和訪客議事還不來……


    “快中秋了,你不用回家嗎?”上官綠打斷問道,不待她答,卻又任意自顧自地說著︰“我跟大哥雖然住在侯府,但逢年過節都要回去呢。瞧,打扮得漂漂亮亮,最好氣死他們。”她得意地模著自己臉蛋。


    听出她不是特地妝點給自己欣賞,湛露松口氣,不過她適才的話卻很奇怪。


    “氣死他們?”中秋不是回家團圓,怎麼……


    “對啊,就是氣死他們。”上官綠拉整衣帶,挑高秀致的眉冷笑道︰“我最討厭上官府的人了,全都是一群勢利鬼!我跟大哥的親生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養我們的是爹親的兄長。不過,他們只是以為大哥可以利用才收養我們。大哥十六歲那年,他們就要買個官職給大哥,在朝廷佔個地位,把大哥當成工具操縱。大哥沒有答應,違背他們去考武舉的時候,他們氣得要命,說大哥是廢物,還把我們趕出來。現在大哥又升官又封侯,一個個又前僕後繼地出現,想討好大哥,才能順著他的大腿往上爬——”她愈講愈生氣,好不容易才哼哼兩聲忍住。


    湛露怔仲。這些她從未听說過,她一直都以為他身世良好,家族多是達官顯貴,出身貴冑,不料卻……


    “這樣……你大哥也要回去……上官府?”她喃問。


    “是啊。大哥說上官府畢竟對我們有養育之恩……”她才不那樣想,那根本不是養育。大哥是為了那時候還年幼的她才忍耐多年,她偷看過無數次大哥將自己的食物節省傍她吃,因為富裕的上官府糧食有限,沒多的供給無用之人。


    “是嗎……”她愣愣道。


    上官紫的內斂深沉,或許是因為環境所造成。他的成熟、他的世故,只是由於逼迫和壓抑……那些人,定不會讓他歡喜。


    這讓她……感覺心疼。


    “不說了,提到他們就沒好心情。咦?小行今兒個怎麼沒來?”上官綠轉著美麗的眼眸,“喂,湛露,你別瞧我這樣,其實我是個大夫呢,我想把小行養成『藥人』他說要你同意才行……”


    湛露听不見其它聲音,只是凝睇著從長廊飄然而來的英挺身影。


    男子的眉,男子的唇,男子的氣概,那麼樣地令人著迷。


    “你又來作客了?”他走近,察覺她的視線,以著低沉的嗓音說道。


    “不歡迎?”她負手於後,輕聲笑說︰“真不好意思,若是我沒能在棋盤上打敗你,那麼我會天天來打擾。”


    他停站在她身旁,眼角流露期待,“我接下你的挑戰。”


    她望著他,看到的不是他的豐神俊美,而是他刀刻般堅強剛毅的輪廓。他到底承受了多少不堪?卻依舊挺立;甚至和她……和她一樣……


    他並非順遂地平步青雲,也是努力過後才有今日。


    她忽然渴望能成為他的肩膀,能為他承擔一些什麼都好……


    這個能和她心意相通的男人啊……僅如星火的憐惜不覺轉成細細的思慕,原來他的身影不知何時已佔據了一塊心田。


    難哪!她這般模樣又如何能談情說愛?


    極緩慢地牽起一抹笑,她語調柔軟︰


    “不要手下留情啊。”


    ※※※


    月圓人團圓。


    上官紫昂首看著陰霾、沒有絲毫月光的夜空。


    回到上官府的整晚,他听盡奉承阿諛、討好逢迎,人人恭賀他官高厚祿,好比騰蛟起鳳……多了官餃和爵位,真有這麼大的不同?


    他覺得累,遠行征戰都不曾讓他感覺這麼疲倦。


    不知怎地,在浮華的盛宴里,他總會想起湛露。


    她的棋藝日漸精進,已能和他持續對峙,更甚者打成平手,他不再獨佔上風;她那喜悅的神情,實在讓人難以想像鼎鼎有名的湛軍師也會這麼孩子氣。


    也或許,她只會在他面前展露。如她所言,因為他們是摯友。


    他淡淡勾起俊雅的唇瓣。


    沒有知會任何人,他於席中悄然離去。


    遠遠地,他看見自己侯府前有一匹棕黑色的馬兒,體型較之平常馬匹來得小。他覺得眼熟,才靠近,就發現階梯旁坐了個人。


    “湛露?”他微訝道。


    她聞聲,從擺放在膝上的棋譜里抬起臉,瞅見他的瞬間,眸子在他面前燦然一亮,歡欣地輕聲道︰


    “你回來了?”這麼問候似乎不太對,因為這是他的侯府,並不是她的。“哈啾!”她打了個噴嚏,夜里冷涼,她又在門口待了大半夜。


    “你在這里做什麼?”他沉聲問,看到她的鼻頭冷得發紅。


    “我……”擔心你。猶豫著沒有說出這句話,她臉微熱,趕忙抓起手里的本,“呃,我、我是想找你對局。”


    他默然地睇著她。


    那注視太銳利,她真是無法對他扯謊,只得道︰


    “好吧,是綠姑娘說了些話,所以我不放心……”那個上官綠,早先還把小行拐走了,放她一個人在這里。“你……你還好嗎?”她瞅著他,細細審視他的表情。


    他望著她,良久,久到她以為時問似乎停止了。


    這是頭一回,她感覺自己居然難以正視他,甚至想要閃躲那灼灼的目光。


    驀地,他舉起修長的臂一揮,身上的大氅包覆住她矮小的身子。


    “天冷,進去吧。”他低沉道,有力的膀臂落在她肩骨。


    如此親密的動作,讓她小小吃驚;但是他的氣息和溫度,卻又這般令她留戀。


    “好暖。”她小聲道,感覺好喜歡。


    隨著他跨進門檻,那美麗的稜角側面,使她怦怦心動。她胸腔有股沖動,想告訴他,就是現在,把她為女兒身的秘密全盤托出。


    “上官,我——”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她的發言。兩人同時回頭,見一官兵拿著公文跳下座騎,匆匆遞上前道︰


    “上官侯爺,韃靼作亂,北方軍情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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