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牌丫鬟  第十章
作者:林淮玉
    獵狼行動進行得十分不順利。


    銀狼好像消失似的不見蹤影,不禁令人懷疑起幕後黑手的居心。


    “這一切實在太不尋常了,如果銀狼殺人是自主性的,為何現下完全找不著狼蹤?”貝亮亮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銀狼不是自主性的殺人,那麼到底是誰在幕後操控這一切?”貝晶晶托腮道。


    “我想也許是個意想不到的人在操控狼群殺人。”春蕾洗完最後一個碗後說。


    鮮魚記的生意好到讓人頻頻詢問是否有開分鋪的計畫,只是司馬浪不贊成她把太多心力花在魚湯鋪的經營上頭。標準的大男人思想!


    “誰有這等本領?這城里的人,不論是老是少,我們多少認得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更是沒有不認識的,我想不起這麼大奸大惡的人與他們哪個人會有關聯。”貝亮亮握著鳳鳳的手,柔情溢於言表。


    這時,半掩的鋪門大開,李總管推門而入。“夫人,浪爺要你趕緊回去。”


    見李總管神色慌張,春蕾知道一定發生大事了。“出事了?”


    “夫人的哥哥……被人發現陳尸在南郊灌溉大圳里。”


    刷白臉的春蕾,什麼都來不及思考,立刻沖向南郊大圳,一行人跟隨在後。


    “夫人,浪爺要您先回去——”李總管的吶喊根本起不了作用。


    大圳四周早已圍了一些人,衙門仵作正在驗尸。


    司馬浪在春蕾到達後旋即趕到,他走向仵作。“如何?”


    “一身酒氣,身上有狼咬的痕跡,左右手被啃得只剩手骨,不知什麼原因狼只吃了死者的雙手,保留身體的其他部位。”


    “什麼時辰死亡的?”司馬浪問。


    “昨兒個夜里丑時許。”仵作專業地道。春蕾早已哭成淚人兒。她是恨哥哥嗜賭如命,可她從沒希望他死得如此淒慘,雖然他不是個好哥哥,但這樣死去,亦是悲涼。


    “春蕾姐,你要節哀。”貝晶晶勸她。


    “杰生哥好可憐。”鳳鳳哽咽道。


    “奇了,這人我昨天才在『益財莊』同他賭過兩把,怎麼說死就死了?還死得這麼慘!”站在春蕾右後方的一名鐵匠驚慌地嚷嚷。


    “是呀,他好像有衰星上身似的,輸得一塌胡涂。”另一人接腔。


    “不會是被老李的保鏢給打死的吧?”


    春蕾听著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傷心更深,她不知道為何陷入賭海會如此難以自拔。


    她常常想,擁有驚人力氣的人若是哥哥不知該有多好,或許能改變他的命運。


    “鳳鳳,我是不是做錯了?”或許她不該見死不救。


    “杰生哥是被銀狼咬死的,與你無關。”


    仵作驗完尸後問了春蕾一些問題,順便請她到衙門走一趟,以便向地方父母官報案。


    司馬浪一直陪在她身邊,扶著她的腰,就怕她一個站不穩癱軟下去。


    回到司馬府後,她又哭了一回,整個人既憔悴又心碎。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別哭壞了身子。”


    “沒想到我和他的兄妹緣如此短暫。”


    天仙似的美人兒,噙著淚光的眼依舊迷人,瀅亮的珠淚滑落唇角,紅透眼眸。


    “他是自己害了自己。”


    “爹娘去世得太早,不然他也不至於如此。”她拿著手絹拭著淚。


    “神秘的銀狼到底由誰指使?”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在城里布了不少眼線,可就是找不著蛛絲馬跡。


    “他讓銀狼殺了這麼多人,難道不怕天譴、報應?”


    司馬浪沉著臉說︰“相信報應和天譴的人不會做出如此沒人性的事。”


    “小時候大哥讓人算過命,說他活不過三十歲,果然應了驗。”她想起往事。


    “要相信那些話不如相信自己。”他見她落淚,心里也跟著疼。


    她發現司馬浪待她有些不一樣了,現在的他變得溫柔又多情,連平日嚴厲的眸光也和善許多。


    他真的情願娶個丫鬟為妻嗎?終此一生永不後悔?心甘情願的淪陷在她的痴心里?


    闢府布下天羅地網捉人,每一寸土地都不放過,再加上老百姓自發性的投入捕狼行動,相信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之日該不遠矣。


    “怎麼最近總是不見羅公子的蹤影?”貝晶晶問。


    春蕾正站在櫃台後算帳,自從哥哥往生後,她的話變得很少。


    “羅公子到西域去了。”


    “那麼遠?他到西域作啥?”貝晶晶暗戀羅憲求已久,可老是無法吸引他的目光。


    “他說要去散心,至於散什麼心我也沒多問。”她說。


    “羅公子這麼喜歡你,你為何不動心?假如羅公子肯用點心思在我身上,要我做牛做馬我都願意。”


    “做牛做馬一點也不好玩,女人要有骨氣些,自食其力才不會被男人看扁。”


    貝晶晶面露喜色,半真半假地道︰“我不在乎被男人看扁,我只想做個小女人。”


    春蕾提早半個時辰從鮮魚記離開,因她想到哥哥的新墳走走。


    人生地不熟,哥哥一定很寂寞。


    “春蕾,上哪兒去?”貝亮亮叫住她。


    “上新墳。”


    “可不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我和鳳鳳的婚事想與你商量。”他老大不小了,同齡的人多半已為人父,因此,他心里有些著急。


    “我舉雙手雙腳同意。”她微笑。


    “如果我和鳳鳳希望在下個月成親呢?”他探問。


    春蕾頷首,“就算你們決定一個時辰後成親,我也不會反對。”人生苦短,能和相愛的人廝守,最是幸福。


    貝亮亮帶著滿意的笑容離去。


    “亮亮找你做什麼?”


    貝亮亮離開後,羅憲求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嚇了一跳,“你應該在西域不是嗎?”


    “我沒去西域。”他的深眸直勾勾地瞅著她,令人很不自在,似帶著侵略性。


    “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她發現了他的不安。


    “有件事想跟你說。”


    春蕾隨口問︰“有事需要幫忙?”


    羅憲求亦步亦趨地跟著她,“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說幾句話嗎?”


    “我得上墳。”她猶豫著,知道他很可能踫上麻煩事了,不然氣色不會如此蒼白。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他顯得倉皇不安。


    她點點頭,“到什麼地方聊?”


    “鮮魚記人多嘴雜,我要告訴你的事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這樣好了,到我那里去談。”


    她考慮了一下。“別去你家好不好?”


    他嗤笑地道︰“怕司馬浪不高興?”


    她聳聳肩,不想承認自己確實在意丈夫的想法。“也不是,羅公子,說真的,倘使你需要人幫你忙,浪爺比我有辦法,不如……”


    他緊張搶白︰“不需要,我只想說給你一個人听。”


    見他有幾分可憐,挑起了她同情心。“好吧!就去你家。”


    這時,一陣怒喝聲朝他們而來——


    “站住!”


    不一會兒,官府吏卒將他們團團圍住。


    “把羅憲求拿下。”帶頭的官兵命令。


    聞言,羅憲求大嚷︰“不!我什麼也沒做……你們這些偽君子,我不過是替天行道……春蕾,我是被人陷害的,救救我……”


    就這樣,羅憲求被官府的人捉走,春蕾一動也不動地呆愣在原地,根本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繁花落盡,枝伢赤果著身子,等待來年著新裳。


    春蕾不顧司馬浪的反對,堅持去探訪羅憲求,因為有些事故在心底還弄不明白,她得問清楚。


    獄卒全是她鮮魚記的老顧客,因此她得以一見不許見客的死囚羅憲求。


    羅憲求就是操控銀狼的幕後黑手,這事一經傳開,除了官府里的人,沒人相信這是真的。


    她走進地牢,心情沉重不已,畢竟朋友一場,仁慈助人的他怎會是個心狠手辣的殺人犯呢?


    羅憲求非常狼狽,也非常憔悴,嘴里哼著︰“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這是唐朝白居易的“花非花”,在此情境,听得令人直想落淚。


    “為什麼?”她真的不明白。


    羅憲求抬眼睨著她。“因為你。”


    她一驚,“為什麼是因為我?”


    “小雅李代桃僵失敗後一直懷恨在心,她求我配一帖鶴頂紅將你毒死,我趁她下手前,指使銀狼殺了她。”


    “我哥呢?他不可能想害我。”


    “那個賭鬼本就該死,他讓你痛苦,我不能忍受。”很簡單的理由,“反正他也活得不耐煩了,早死早超生。”


    “你好可怕!揚揚呢?他和你無冤無仇!”


    “揚揚的事是個意外,銀狼要對付的人原是貝亮亮,卻誤傷了小表。”


    “亮亮犯了你什麼?”


    “因為我討厭他愛慕你的眼神。”


    她失笑,“亮亮沒有愛慕我,他喜歡的人是鳳鳳。”


    “這是你的想法。”他不認為自己有錯。


    “其他人呢?我和他們甚至沒說過什麼話!”


    春蕾突然有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悲哀。


    “他們都是曾用言語調戲過你的登徒子,我不除掉他們︰心里不舒服。”


    “你的理由很奇怪。”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司馬浪是我最後一個想下手的對象,他最難纏,而且他已經懷疑我了。”


    “我不值得拿這麼多條人命來換。”她幾乎承受不住,真相竟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值不值得由我決定,不是由你。”他朝她淡然一笑。


    “弄到這般田地,連命都要丟了還嘴硬!”


    這種要命的傾慕,任誰都會害怕。


    “我不後悔。”後悔是愚者的推托之辭,聰明的人不做後悔的事。


    司馬浪突然出現,不以為然地道︰“你是標準的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人,死到臨頭還不認錯。”


    春蕾看向他,怕他開罵,立刻堆上笑容。“你來啦!”


    “沒見過比你更不听話的女人。”他寵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透著無盡的柔情。


    “有些事不弄明白,我會睡不著覺。”她一臉無辜。


    他實在拿她沒轍。“可以走了嗎?”


    “司馬浪,你不過是比我幸運先認識了春蕾,否則她會是我的妻。”羅憲求話里有一絲悲哀。


    司馬浪笑了笑,一個死囚大放厥辭沒什麼好回應的,他不會跟他一般見識,拉著春蕾的手轉身便離去。


    兩人走後,羅憲求情緒不穩的大吼大叫。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啊!今生不但無望贏得美人歸,還落得這般下場——


    秋冷的風撲著芙面。


    “他說你之前對他已有懷疑?”春蕾看著司馬浪好看的側臉。


    他牽著她的手,沉吟半晌後才道︰“是我通知官府拿人的,窮途末路的他試圖帶你遠走高飛。”


    “我覺得自己滿身罪孽。”


    司馬浪看著她苦惱的模樣,心里揪痛著。“什麼都別想,只許想我。”


    她睜著無邪的眼,“大少爺好貪心。”


    他凝睇著她美麗的容顏,“還叫我大少爺?得想個法子讓你改口。”


    “叫習慣了,一時難改。”她扮了個鬼臉。


    他輕輕點了下她的俏鼻。


    “你真美。”


    她搖了搖頭,“我不美,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她一向不喜歡挖空心思打扮自己,曲盡色相之妙,所以怎樣也不願因色艷見寵,色衰而愛弛,她不要這樣。


    “相處這麼久,你還不明白我不是見異思遷的人?”他說著動听的話。


    她低笑不語。


    “你不相信?”


    她能信嗎?男人的承諾多半是一時興起的,興頭過了,便煙消雲散。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反正我已是你的人。”她故作姿態,正妻是她的最終目標,她若不趁著尚有吸引力之際影響他於無形,坐上司馬夫人的位置,他日寵愛日遠,想求他給她一抹笑恐怕得傷神終日。


    “你到底下定決心了沒?”


    “呃?”她無聊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子玩耍,力道稍末控制,小石子便畫過一個圓弧,落在一處瓦上。


    “扶你為正妻之事。”他提醒她。


    她哦了一聲,面無表情,心里卻唱著凱歌。


    “『哦』是什麼意思?”他可急了。


    她邊走邊伸懶腰。“不許命令我把鮮魚記收了,它可是我的心肝。”


    他只得讓步,“還有呢?把所有條件開出來。”


    “不論我毀壞了什麼古董寶貝,一輩子都不準對我皺眉。”


    “你別對我皺眉我就偷笑了。”他覺得自己很可憐。


    她朝他天真一笑,“你是男人嘛!”


    他催促道︰“答應我好嗎?”


    早已飛揚的心再也掩藏不住。“什麼時候讓我正式搬進寢閣?”她無法逃避他熱情的目光。


    “過來!”他說。


    她旋即撲進他懷里,不顧路人的目光。“今晚!我看過黃歷了,良辰吉時,褚事皆宜。”


    一切盡在不言中,千言萬語說不盡內心的激動和滿足,相惜的兩人,終於坦然面對相愛的事實。


    七年後


    一名好看的六歲孩童奔進司馬府房。“爹,娘又不听話了。”


    司馬浪看著長子,笑著問︰“你娘怎麼不听話了?”


    這樣類似的情節早已經讓他麻木了,他的妻子總是這麼淘氣,不按牌理出牌的她,讓他平凡的生活添上許多樂趣。


    “娘肚子懷著小妹妹,還和嚴叔叔比賽爬樹。”小彥儒擔心極了。


    司馬浪聞言嚇出一身冷汗,大聲問︰“你娘人呢?”來不及等他回答,他已沖出房。


    “他們在……”小彥儒話還沒說完,便見他爹心急如焚趕去阻止,他忍不住喃語︰“辛苦的爹,頑皮的娘。”


    一刻鐘後,司馬浪抱著愛妻回到寢閣。


    “你就不能行行好,讓我有幾天好日子過嗎?”他快被她嚇死了。


    他趕到時,她人正掛在樹上,奮力地往上爬。


    “我又沒怎麼樣。”她環住他的頸子,可憐兮兮地道。


    “敢說沒怎樣,真該打。”


    她賴皮一笑,“我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好有男子氣概,我喜歡。”


    “你肚子里還懷著我們的孩子,怎麼跟著大家胡鬧呢?”他忍不住斥責她。


    “喔,你只在乎孩子……”她故意挑他的語病。


    “瞎說!你又曲解我的話了。”他抗議著,但卻咧嘴微笑。


    她朝他拋媚眼,“你愛我嗎?”


    他輕易就被她迷住。“你知道我早已不能沒有你。”


    “愛我嗎?”她又問。


    “愛,愛慘了。”早上睜開眼,他才說過。


    “不知怎地,听你說愛我,總是百听不厭。”她灌著迷湯。


    他把她放在大床上,給她最誠實的呵護——對她的身子。


    “溫柔些,別傷到孩子。”她溫柔地微笑。


    他捧住她的臉吻著,“小東西,你愛我嗎?我已經有三天不曾听你保證你的愛了。”


    她用行動來證明一切,給他三天來最熱烈的回應。


    愛情,令人酥軟,像春天的微風。


    放下綺羅帳,一切盡在不言中——


    當然,丫鬟榮登主母位的事情不是天天發生,而春蕾何其有幸!


    《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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