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馬也不公主(下)  第19章(1)
作者:單飛雪
    這麼要死不活地躺了五天,黃西典看不下去,跑去找陳白雪。


    “你去看看他吧,他這幾天狀況很不好,我叫他看醫生他也不肯。”


    白雪嚇得立刻沖去見他。


    跋到電器行時,一輛警車停在店外,江品常正在跟兩名警察談話。


    他氣色很差,瘦一大圈。


    “怎麼了?”白雪上前關切。


    “沒事,我跟警察去做個筆錄。”X的身分,終于被警察知道了。


    她忙說︰“我一起去。”


    “不用擔心,我很快回來。”他跟警察說︰“我自己開車去,又不是什麼大罪,不需要搭警車吧?”


    警察同意了,江品常拿了鑰匙,上貨車。


    白雪跟上去。“我陪你去好不好?”近乎哀求。江品常關上車門,看著車外的她。她還是這樣,被他罵了,仍不肯離開,如此緊張他。


    陳白雪,你真是個好女孩,而我……撐不住你的關懷。


    他溫柔地對她微笑。“回去吧,我頂多被罰款而已,別擔心。”他很累,他很倦,他要跟那女人做個了斷,在他離世以前。


    白雪隔著車窗焦急道︰“可是、可是你看起來很糟,是不是不舒服?老板說你病了。”


    “我很好。”他發動汽車,隨警車離去。


    不,他不好。


    白雪不放心,在他的地方,等他回來。


    在警局做筆錄,警察讓江品常看監視錄影帶的畫面。


    “根據我們調查,你就是涂鴉慣犯X,你有什麼要說明的?”


    “對,我就是X。”等這天很久了,他不慌不忙,很干脆認了。


    “因為你是累犯,將會有以下處分——”


    “我要見市長。”


    正在寫筆錄的警察愣住,好狂的口氣。“市長不是你想見就可以見的。”


    “那麼,把我的身分證給她,保證她立刻來見我。”


    由于他講得太篤定,警察不敢大意,去跟長官報告。


    令他們訝異是,當他們把江品常的身分證傳真到市長辦公室時,市長過目後,不到半小時就趕到警局。高市長看著江品常,對一旁警員說——


    “我要跟他單獨談。”


    坐在江品常面前,高睿瑜忐忑著。


    “我看過身分證了。”他的父母她都認識。沒想到啊,一直與她為敵的涂鴉犯,竟是……當年被她送養的……兒子?


    “我、我覺得……”太尷尬了,不知該說什麼。而他凌厲的目光,教她更是難堪緊張到吞吞吐吐。


    這孩子長大了,英俊挺拔,但從他平實的穿著判斷,T恤、破牛仔褲,物質條件應該普通。听說是工人,在二手電器行工作,以上是她匆促間的了解。


    “晚飯吃過了嗎?”沒想到,他問她這個。


    “喔、還沒。你呢?餓了?”


    “把我的罰款繳清,然後,跟我吃飯。”


    “好、沒問題。我預約間安靜的餐廳——”


    “不用麻煩,餐廳地點我選。”他淡定笑道。“放心,顧及你身分,我們去山上餐廳吃,平常日人很少的。”


    “是……是。”她都答應,平常氣勢凌人的高市長,此刻反而像罪犯,百依百順,都由他。


    支開幕僚,囑咐保密。


    斑睿瑜坐上江品常的貨車,跟他上山。


    車上,江品常的手機一直響。陳白雪緊張他,一直打來,他只好調成震動。車子離開市區,駛往山上。


    這時天空已暗下,山路蜿蜒狹小,路燈少。前路漸漸只看到兩盞車燈,及無數飛掠的蟲子。


    斑睿瑜坐他旁邊,惶惶不安著。她對這孩子太陌生,以為今生都不會再見面,她想拋下過往,也幫他找了好人家收養,為什麼他卻——


    “是哪家餐廳?很遠嗎?”上山快一小時了,仍不見餐廳蹤影。


    “朋友開的,都是些家常的台式熱炒。”


    “那里……有包廂嗎?”她擔心被市民看見,跟他的關系絕不能曝光。


    江品常知道她擔心什麼。“放心,那麼偏僻的地方,不會有記者。”


    然後車廂又陷入寂靜。高睿瑜注意他的表情,他顯得那麼平靜,更令她不安。車子駛在蜿蜒山路,四周盡是被黑夜染成墨色的山林,有種恐怖感。加上他一臉莫測高深,他在想什麼?


    筆意違法涂鴉,與她作對,然後要求見面?想干麼?跟她相認?但他臉上並沒有喜悅。還是要她補償?她鼓起勇氣,斷斷續續解釋起來。


    “什麼時候知道我的?”


    “這重要嗎?”


    “我……希望你了解,那時我還在攻讀研究所,所以才——”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畫那些……我、我知道,我是對不起你,但我會補償,你需要什麼我都可以——”


    他笑了。“市長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飯都還沒吃,這麼快就切入正題。”


    她脹紅面孔。“已經發生的事我沒辦法挽回,但我真心想補償,你想要什麼?”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要你去戶政事務所,更正我父母的姓名。我要入你的戶籍,我要母親欄上寫你的名。”


    這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他是她兒子?她拋棄過的兒子?高睿瑜臉色刷白。


    “這……這不大好吧,你的養父母會傷心。”


    “不會傷心,他們愛我,知道我跟生母團聚,會祝福我。”


    假如她毫不猶豫同意,那麼,他還有一絲可能,相信她並不是真要遺棄他,只是當年有苦衷。


    而今她有能力了,她也高興跟他相認。但顯然,她為難的表情跟勉強的語氣,證明他只是她的麻煩,一個她恨不得撇干淨的包袱。


    “不是我不願意……”她尷尬解釋。“只是,我現在有我的家庭,這事不好辦,我們商量看看有什麼折衷辦法,我必須考量我的政黨還有——”


    她解釋得更多,只讓他听著頭更痛,更火大。


    到最後,她甚至自認很有誠意地,拿出私人名片給他。“以後只要有任何需要,打到這里都能聯絡到我,我不會逃避。”


    江品常沒接下名片,她只好將名片放前方座台上。


    他很怒,而火焰般的灼熱感刺激著頭部,憤怒像將引爆的炸彈,堵在頭顱內。在劇痛跟憤怒里,眼前暗路,疊影幢幢。


    江品常眯起眼楮,試圖看清楚前路。


    事實是,她一無所有時不要他,她飛黃騰達了也不要他,她抱定主意不愛他,從懷上他的那天起,她就希望他消失。


    我的誕生,沒意義。


    見他凜著臉不語,沒辦法同意他的要求,她感到抱歉,被罪惡感折磨。


    “我真的很為難,你要是恨我也是應該的。我沒話講,但是……唉,我希望用別的方式彌補這個錯誤。”她哽咽道。


    錯誤?所以我是個錯誤?


    “如果你需要錢還是房子,我都可以辦到,我能在生活上照顧你一輩子。”想用錢打發?呵,他笑了。“那個人,你愛他嗎?!”


    “誰?”


    “跟你懷了我的那個人。”


    “那時我們年輕,我沒讓他知道你的事——”


    原來如此。


    江品常忽然說︰“我感到很抱歉。”


    什麼意思?高睿瑜愣住。


    他口氣輕描淡寫。“我為我的出生感到抱歉。”車在路旁停下。


    “到了。”在山路旁,有一往上延伸的小徑。


    他們下車。


    “餐廳就在上面。”江品常說。


    斑睿瑜松口氣。確實是非常隱匿的地方,隨他走上小徑,小徑兩旁是往下的山坡,黑不見底,雜草叢生。


    走了約五分鐘,蚊蠅多,又暗又低氣溫。高睿瑜問︰“還很久嗎?”她穿著短裙套裝、高跟鞋,走得很吃力,蚊子也叮咬她的腳。


    “我想,這里就可以了。”他停步,看向錯愕的她。


    “這里?”看看左右,一片黑,哪來的餐廳?


    而他站在暗處,目光凜凜地看著她。“只剩一件事我不明白。既然拋棄親生孩子,為什麼又在媒體前大談護兒政策?這麼高調張揚你慈母的形象?”


    她困窘,滿臉通紅,支支吾吾。“正是因為曾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彌補。”犯過罪,即使沒人知,心中仍有愧,于是更竭力表演慈母形象,宣揚護兒政策,為了掩蓋年少時錯誤,就怕被知道這黑暗丑事。只是,當初承諾絕不泄漏她身分的認養人,竟然——


    “你還真是厚顏無恥到極點。”他咬牙道。“你不知道吧?每每看你在媒體前那樣賣力表演,真令我作嘔。”


    “對不起,我實在是——”她羞慚困窘,眼眶泛紅。


    “不要再說抱歉,這里沒攝影機,不用演戲。”他苦痛地笑了。“既然要拋棄我,至少給我健康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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