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女怕惡郎  第五章 溫言軟語(2)
作者:霜降
    三娘一雙眼瞪著黑漆漆的四面,總覺得昨夜那怪東西又會從哪里冷不防跳出來,可嘴上硬是不服輸︰“我是怕你看不見,好心來陪你。”


    “……”虞若竹自然不會費心思揭穿她,只當身邊多了只纏人的小獸,自顧自閉目養神,可不一會袖子又被人扯扯……


    “喂,你好歹吱一聲呀。”


    “……”沒听見沒听見,他已經睡著了。


    身邊一陣響動,臉頰微癢,像是誰的氣息輕拂于上,他睜了眼側頭,看見那沒一刻安靜的女人大睜著眼朝自己慢慢靠來。他身子不動,慢吞吞地問︰“做什麼?”


    她嚇了一跳,像是沒料到兩人面頰有貼這麼近,急忙拉開距離,“我當你睡了呢,看看你睜著眼還是閉著眼。”真討厭,醒著也不出聲,鼻息又淺,讓她一個人在四下靜謐里惶然。


    “……你事兒真多。”


    她有些惱,“若這是在我家鎮上,我才不會理你!是誰把我帶到這鬼地方的,現在才來嫌我事多?你討厭我,我還不樂意同你待在一塊呢!”


    “我不討厭你。”只是嫌她話多而已,而他則一向懶得多費唇舌。


    ……不討厭?三娘怔了怔,心下突地涌起難言感覺。頭一回有人這麼直截了當地說不討厭她呢……


    怎麼會有人不討厭她?大家都不喜歡她,府里的家丁,鎮上的人,就連他那個笑眉笑眼的師兄,嘴里不說,可都把自己視為麻煩。這個從對她沒好聲好氣過的人竟然說不討厭她?


    不由得有些糊涂,可歪頭想了半晌,又理不出什麼頭緒來,只伸手推推他,“那,你陪我說說話。”娘親也不會討厭她,娘親在時每晚都會陪自己說話,現下四處黑黝黝靜悄悄的,好怵人。


    “……說什麼?”


    “說……”側著頭想了片刻,才找到一個自己想听的話題,“說說你娘親呀。”


    “死了。”


    “呀。”她低叫一聲,模著黑伸出手去拍他的頭,“可憐可憐,同三娘一樣可憐。”學的卻是老管事在她娘親下葬時對她說的話。


    虞若竹斜睨她一眼,卻沒有避開她的手,“可憐什麼?我娘在生我時便已死了,我並不記得她。”


    “怎麼可能?”她似是大為驚訝,“你怎麼會不記得你娘?”便算天下人都死光了,她依舊會記得娘親。


    “不是人人都與你一樣。”虞若竹淡淡地說,並不花心思應付她。


    她卻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突地一拍手,“我知了,你同我不一樣,那定是和村里的狗娃一樣了,他也是沒了娘,卻有個疼他的阿爹。”


    “我爹也死了。”他隨口答道。


    周圍突然靜了下來。


    因為靜得有些奇怪,他不由睜開眼,卻發現她又將臉伸了過來。明明她沒有功夫在身,暗里什麼都看不見,可仍是睜著一雙眼,定定地看著他的方向。那雙黑多白少的眸子里毫無掩飾,流轉的情緒似乎是……憐憫。


    憐憫?這個自小受盡白眼的孤女竟然還懂得憐憫他人?


    喉頭一緊,想讓她不要誤會,卻發不出聲來。


    “唉,”三娘在此時喟一聲,換了副安撫的口氣,“我娘親也是病死的,她走前要我好好過,所以我一個人也好好地活著。”只是有時特別想娘親。


    “……我爹不是病死的。”


    “嗯?”


    “他冒雪進山打獵,沒回來。”


    “為什麼不回來?”


    “回不來,自然是被困在雪中死了。”山中的獵戶,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他那時年紀小,卻也懂得這個道理。


    見她目不轉楮,不問清楚不罷休的樣子,他干脆當成故事說與她听,“那年我七歲,與我爹住在山腳下,我爹身手好,天暖時便已獵得足夠野味,賣些毛皮將一年所需花銷存下了,大雪封山時就不用再進山打獵。後來新來了個官兒,听說山上有白狐,便讓我爹給他獵一只做狐裘衣,他進山後就再沒回來。”


    雖是自己的事,他說起來仍是語氣平平的,三娘不由把一對細眉擰了又擰,“你難道都不傷心嗎?換了是我,定要讓那官兒賠我爹來。”


    “……”那年他等了半個月,見阿爹沒下來,便不聲不響地提了柴刀去那縣官家。他七歲,獵戶家的孩子總是壯些,可仍給護院打得半死扔了出來,若不是師父路過出手相救,他此刻早已不在這了。


    可這些做什麼要告訴她听?


    于是又閉了眼裝睡,任這話多的女人在耳邊喂喂連聲,他只是一動不動。


    “什麼嘛……”她喃一聲,像是終于放棄,靜了下來。


    即使是閉著眼,仍能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逗留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能看見什麼?半晌,帶著涼意的指尖笨拙地模索上他的面,仍是像對待孩子一樣在他的頭頂拍了拍,“原來你比三娘還可憐呀……”


    她又靜一下,像是自言自語︰“不怕不怕,我陪著你。”


    虞若竹喉頭微動,忍了忍才沒笑出聲來。


    記憶中,不曾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被師父撿回去時,遍體鱗傷,就算有師父妙手照料,也躺足了半個月才能下榻。這半月內,師門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他的事情。師父收的徒兒都有一番曲折身世,加上她平日里諄諄教導,那些弟子雖然性子各異,心腸卻都是好的,一個個體貼地避開他的傷處,話語也小心顧忌。


    哪有人這樣赤果果地拍著他頭直嘆“可憐”?


    況且這個女孩的身世,比起他也好不到哪去。


    他在心里哼笑一聲,並不與她較真。


    許久,身側的女子再無動靜,只余一片均勻吐息。虞若竹睜開眼,見她將自己的肩頭當枕,斜倚著睡著了,微啟著唇瓣的睡容一派天真,是全然的信賴無防。實在難以想象昨夜之前,她仍是一察到他靠近,便豎起全身倒刺的乖逆模樣。


    爹出事之前,偶有掉入他們陷阱的幼獸全都交給自己馴養。骨子里存了天真的東西,就算非我族類,也會在日漸相處中半月兌了野性,卸下防備地溫存起來。雖然父親說過山林里的東西終歸屬于山林,等它們長大便留不住它們,可是他卻連看它們長大的機會都沒有,所有的玩伴都在七歲那年讓他親手放走。


    這些年他已很少想起幼時的事,可遇見這女孩後,那些事情又不時冒出心頭,也許是因為她本身就像一只小獸。就連眼下由身側傳來的溫熱、吐在他頸間的氣息里也沒有多少人類的味道。


    她在自己身邊蜷起利爪,是因為被他馴服了嗎?什麼時候的事?


    不禁有些疑惑。


    可是也沒忘了父親說的話。


    終將分離,終將分離,上天極少給人長伴左右的機會,所以才會在分離前皮毛依偎,互相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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