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案打了電話來，說要到晚上才能到家。雖然少了一個人，中飯說是隨便吃點，但還是顯得豐盛非常。


    丁暢坐在瀟瀟旁邊，一個勁地給她夾菜，堆得她碗里菜像個小山堆似的。瀟瀟拼命給他使眼色示意自己吃不了，在桌子底下拿腳踢他，他都還是沒事人一樣地獻著殷勤。


    丁母的臉色可想而知。倒是沈曼林忍不住打趣︰“小時候丁暢心眼壞著呢，天天琢磨著怎麼捉弄大院里的其他孩子。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倒是變體貼了啊，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丁母笑著道︰“小孩子當然都頑皮，其實我家丁暢心細著呢，嫁給他的姑娘一定會很幸福。”


    依照她的意思，她是想促成兒子跟曼林在一起。曼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兩家的家庭背景也相當，她與丁暢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對璧人。


    沈曼林當然不知道她的這層心思，在她眼中，丁暢只是跟自己一塊長大的好哥們而已。她笑著對瀟瀟道︰“听到了吧，阿姨自己都夸丁暢人不錯，瀟瀟姐你以後有福氣了。”


    瀟瀟長這麼大，在酒吧里又混了這麼多年，看人家臉色的本事自然不在話下。她知道丁母說這話的意圖是什麼，因為她看沈曼林跟看自己的眼神，顯然是天差地別的。


    于是對沈曼林的調侃，她只是笑了笑，裝作低頭吃東西。


    吃完飯，沈曼林要提前走，丁母發話道︰“曼林說要去市區，反正家里車是現成的，丁暢你送送她。”


    沈曼林當然搖頭拒絕︰“不用麻煩了，我出門打個車，很方便的。”


    丁母見丁暢坐在那里沒有起身的意思，便眉目和善地笑著道︰“曼林今天可是特地為了祝賀你生日才過來的，你說什麼也該送送人家吧？”


    丁暢不傻，對母親的性格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他拿了車鑰匙站了起來，對瀟瀟道︰“反正你待在這里也沒事，跟我一起去兜一圈吧。”


    瀟瀟正想回話，丁母已經先一步道︰“你快去快回，瀟瀟就坐這里陪我說會兒話吧。”見丁暢露出防備的神色，她笑著道︰“真是的，媽就是想和瀟瀟聊聊天聯絡一下感情，在自己家里你也不放心嗎？”


    瀟瀟見丁母如此堅持，知道她必定是有話要和自己說的。遲早也要面對，躲著也沒用。何況她的性格素來自尊，也不屑躲在丁暢身後受他的庇護過日子。


    她抬頭對丁暢笑笑道︰“你趕緊去吧，別耽誤了沈小姐的時間，我在這里陪阿姨聊會天。”


    丁暢見她開口，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對母親剛剛的話，他還是存著一線的期望。也許母親見瀟瀟人不錯，對她的態度有所改變也不一定，于是留下一句︰“我馬上就回來，你要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瀟瀟笑著催他︰“知道了，你怎麼這麼?嗦呀？趕緊走吧！”


    兩個人在門口那里換好了鞋子，終于帶上門走了。


    瀟瀟收回目光，轉看向丁母，微笑著道︰“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丁母眼中露出詫異之色。看她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難道已經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了？這樣更好，也可以省去她浪費太多唇舌。


    小保姆在客廳里收拾著桌子，丁母看了一眼，站起身道︰“你跟我到房來。”


    瀟瀟淡然一笑，起身跟上去。


    丁母蹺腿坐著，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貴氣。


    保姆送了茶進來又退了出去。丁母拿起手邊的杯子抿一口，不動聲色地看了瀟瀟一眼。


    “看你這態度，想必也知道我要跟你談些什麼了吧？”


    瀟瀟端坐著，微笑道︰“您有話請直說吧。”


    丁母也不想太過迂回，于是道︰“我這個人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就實話實說吧。我們家就丁暢一個孩子，以我跟他爸的身份，對他的期望可想而知。眼看他大學就快畢業了，將來的就業問題我們也早替他規劃好了。至于他的個人問題，雖說我們做父母的不好插手，但從長輩的角度出發，我們不可能隨著他自己胡來而毫不干預，畢竟他將來娶的妻子，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我們這個家庭，還有我們交際圈子里的人。門當戶對這雖然是老話，卻也極有道理。”


    她從事行政工作，口才自然不在話下。從理性的角度分析了之後，她看了瀟瀟一眼，溫和一笑，繼續道︰“其實我看你也是個聰慧的姑娘，倒不是說我們做家長的勢利，我們也有不得不顧及的面子跟考慮。而從你的角度來說，也許你跟我們丁暢兩情相悅，但這只是因為你們還年輕。就算將來你們真結婚了，捫心而論，你能跟我們這個家庭融洽相處嗎？你的出身跟成長環境，都跟丁暢相差太遠。等新鮮勁頭過去了，你們之間剩下的只有矛盾……”


    瀟瀟早在心里做好了準備，所以對她的這番話並不放在心上。雖然她的話有些傷人自尊，但都是很現實的大實話。瀟瀟即使當初接受了丁暢的追求，也幾乎沒有期望過他們會有未來。像他母親這樣厲害的角色，說實話她也不願意委屈自己來討好。


    她對丁母維持著微笑，說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請問您還有其他什麼指示嗎？”如果沒有，她可就要走了。多听一句，也是對自己的委屈。


    丁母設想過好幾種局面，也想好了應對的方法，卻沒料到她會如此的好說話，


    她不免眯起眼楮認真打量了瀟瀟一番，目光中帶著防備之色道︰“你沒有什麼要求嗎？”太順利，反而讓人不放心。


    瀟瀟想了想，挑眉笑道︰“按正常的程序走呢，您今天找我談判，要我離開您兒子，那您是不是也拿出點誠意，開張支票付個三五十萬給我當作分手費？”


    丁母顯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在思忖著她這一番話的真實性。


    瀟瀟一番話說完，憋了一會，實在是忍不住了，終于“噗嗤”笑了出來。看著眼前丁母忽明忽暗的神色，她心里最後的那一絲郁結之氣也隨之消散了去。


    “開個玩笑，您別太在意。”她站起身，放低視線與丁母對望，神色平靜地道︰“您大可不必太擔心，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丁母被她剛才小小涮了一把，到現在臉色仍是很難看。她對著瀟瀟離開的背影道︰“你也不要怨我，我只是做了一個母親該做的事。丁暢那邊，我希望你不要對他說起我們今天談話的事。”


    瀟瀟冷然一笑。看來他們這種高官厚位上的人，從來都是活得比一般人精明較真。可是，也會比普通人累吧。由此而言，她更滿意自己的生存方式。


    而她答應下來的事，自然就會做到。不為她的一番話，只為自己將來的日子能過得和順些。她對做這種人家的媳婦，一點興趣也沒有。


    回到宿舍里，瀟瀟躺在床上看小說，是一本愛情小說，俗套的情節，平順的發展，最終走至圓滿的大結局。


    將丟開，她有些想笑。小說就是小說，只有現實里面缺少的東西，才會被人們寫成文字，用來自欺欺人。愛情這東西，至少在她看來，並沒有重要到可以為之要死要活。


    可是，她心里的酸澀揪痛源自何來？想著從此以後，身邊再沒有了丁暢的影子，吃飯逛街的時候是一個人，闖了禍也沒有人來給她收拾爛攤子，為什麼這些過往的情景片段此刻會令她有種想大哭一場的沖動？


    原來她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強不摧，單就一些最平淡的回憶，已經將她佯裝的平靜擊垮。


    莫清藍從外面回來，見到躺在床上默不吭聲的瀟瀟，嚇了一跳，走過來溫聲詢問︰“瀟瀟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瀟瀟將枕頭拿過來蓋在眼楮上，笑著回她︰“小說太感人，我看著看著就哭了。”


    莫清藍其實已經可以猜到她此刻的反常是因為什麼，不過並不想拆穿她，只是笑道︰“也就你這種傻人才這樣，看本都能哭，那就不看唄，干嗎給自己找不痛快？”她拉拉瀟瀟的手，“走，我們出去吃飯去。去校門口那家麻辣燙，你不是吵著要我請客嗎？今天我就滴點血……”


    瀟瀟的手機在響，可她仍是拿枕頭蒙著臉，也不去接。


    莫清藍拿起來看了一眼，小心地道︰“是丁暢，你接嗎？”


    “別管他。”


    餅了一會，手機這邊歇了，宿舍電話又響了。莫清藍也知道肯定是丁暢打來的，她見瀟瀟沒什麼動靜，便走過去接起來。


    電話那頭果然是丁暢，語氣焦急地問︰“瀟瀟她在嗎？”


    莫清藍看了看床上的人，回道︰“在。”


    瀟瀟拿開枕頭，皺眉看了她一眼。


    莫清藍捂住話筒，中肯地勸她道︰“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問題，總躲著也不是解決辦法。”她將電話遞過來，“接吧。”


    瀟瀟猶豫了一下，終于伸手接過去。


    丁暢在那頭听到是她的聲音，便連珠炮似的道︰“你怎麼自己跑回來了？打手機也不接，知不知道我會擔心？是不是我媽對你說了什麼？”


    瀟瀟做了個深呼吸，打斷他︰“丁暢，我還忘了跟你說生日快樂。”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一下，顯然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調侃著道︰“好歹你也身為別人的女朋友，電話里說這麼一句也太沒誠意了吧。不是說好晚上和我爸爸一起吃飯的嗎？我來接你……”


    瀟瀟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他談分手，總是太傷人了。可是，她也沒有精力再去應付他的家人，包括他。


    “我不太舒服，晚上就不去了。”


    想也知道這是個不怎麼高明的借口，何況精明如丁暢，又怎會听不出來？


    “那你在宿舍待著，我馬上過來。”


    瀟瀟連忙阻止︰“不用了！不是什麼大毛病，大概是感冒了，吃點藥就沒事。你家里人還等著你這個壽星吃飯呢，有話也明天再說吧。”


    丁暢在那頭沉默了一下，回道︰“那你好好休息。”


    幣斷電話，瀟瀟將臉埋進枕頭里，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