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膝上有娘子  第三章
作者:圓悅
    她似乎裹在雲里一般,被一種好柔軟、好溫暖的感覺包圍著,鼻子聞到一種好聞的燻香味,而不是她熟悉的那股霉味……


    呃,這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裴靜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她怔了怔,才意識到那是糊得雪白的樓板。


    裴家老宅的樓板一年四季都泛著漏雨留下的水漬,怎麼可能變得如此雪白?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裴靜將手指放在齒間,正想用力咬下去,誰想牙齒還沒踫到手指,耳邊就傳來一個男聲──


    “妳沒有作夢。”


    “呃?!”她受了驚嚇,猛地彈起身,一雙大眼不住的往四處搜尋。“誰?誰在那里?”


    幾聲木頭摩擦地板的聲音,一張有輪子的木椅出現在她面前,一個陌生男子端坐其上。


    他雖然不良于行,卻有一種強者的風範,讓人無法忽視他那種壓迫人的氣勢。


    “拓拔雷。”他的聲音也有一種震懾人的力量。


    “呃?”才剛醒來,裴靜的腦子還有些胡涂。她一時無法跟上他的思路,只能怔怔的看他。


    “我叫拓拔雷。”這次他多說了兩個字。


    “哦,是雷爺啊,”又過了好一會兒,裴靜才有些清醒過來。“我怎麼會在這里?”


    她記得自己跟一個人進了客棧,後來好像不小心在大廳里睡著了……


    “妳睡著了。”拓拔雷簡單的道。


    “哦,很抱歉佔用了雷爺的床。”裴靜脹紅了臉,好不尷尬。


    沉默籠罩著房間,拓拔雷只是一徑看著她,好像在評估一只花瓶或是什麼東西是否值錢般。


    雖然暖暖的床褥很誘人,雖然外面的寒冷讓人望而卻步,雖然身上的破棉襖根本擋不住嚴寒,可是他那種專注的眼光實在看得她心里發毛。


    裴靜咬了咬唇,小聲問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不置可否,而她自己將他的沉默解讀成默許。


    房門才打開一條縫,刺骨的寒風就鑽了進來。


    好冷哦~~裴靜忍不住瑟縮起身子。


    可家總是要回的!


    她打起精神,挺直了瘦削的肩膀,正要邁步出去──


    “怎麼,就這麼走了嗎?”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難道他還想要她交房錢不成?!


    裴靜煞白了一張小臉,僵立在那里動彈不得。


    她的兜里確實還有一些銀子,不過是準備去買糧食用的,若用它來支付房錢,夠不夠還是個問題。再說了,那些馬肉早就吃完了,如果不買些糧食回家,他們就只能學那馬兒吃草去了。


    “還不過來?”拓拔雷命令。


    “你──不可以!”她的手捂住了口袋,神情緊張極了,大有要為錢拚命的架式。


    “什麼不可以?”拓拔雷皺起了眉。


    “不可以,那個房、房錢……”裴靜口吃的說。


    為了裴家牧場的存亡,她是打定主意要賴帳了,反正她既沒要求他給她開房間,也沒說她會付帳,一切都是他擅作主張。


    再說,看他的衣著也算不錯,應該不至于為了這區區一點房錢就破產吧?


    她的小腦袋瓜子轉過許多念頭。


    “喏,再不過來就要妳付房錢了。”拓拔雷看穿了她的心思,要挾道。


    他這威脅比什麼都管用,只見她快步來到離他最近的地方。


    “哪,我們說好了哦,這房錢我是不會付的。”她丑話先說在前頭。


    “可以。”拓拔雷一開口就給了她一個定心丸。“不過……”


    “不過什麼?”她大為緊張。


    “不過,我似乎听說妳有意用身上這件棉襖來交換我的四匹駿馬?”他的語氣戲謔。


    “那……那時我是凍胡涂了,都、都是胡……胡言亂語的。”裴靜的臉整個脹紅了,語無倫次的解釋道。“呃,那些胡言亂語怎麼可以當真呢?”


    “我可以給你四十匹駿馬。”他好整以暇地道。


    “四、四十匹?!”這、這怎麼可能?他的話有如石破天驚一般,將裴靜轟得暈頭轉向的。


    “確切的說,是四十匹大宛種的駿馬。”拓拔雷又道。


    “呃──”


    裴靜的一雙眼楮本是臉上最具有特色的地方,眼楮又長又深,佔據了最醒目的位置。此刻驚愕之下,眼楮瞪得又大又圓,就像兩粒圓滾滾的黑葡萄,一不留神就要滾下來似的。


    “呵呵呵……”好可愛的反應哪!拓拔雷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可他的微笑看在裴靜眼里,就是另外一層意思了。


    看吧,人家果然是在耍妳呢!要真有這樣好的事,這沙城人還不早搶破頭了,哪論得到她們裴家?


    “敬謝不敏了!”裴靜氣沖沖的丟出一句。


    如此的喜怒形于色,如此的單純可愛呀!拓拔雷忍不住靶慨,嘴角的笑容也愈扯愈大。


    可是看在裴靜的眼里,這分明就是嘲笑的升級版了。


    “告辭了。”她拔腿往門口沖去。


    “等一等!”拓拔雷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


    “你有完沒完哪?”裴靜氣急了,嚷嚷道︰“就算我們裴家再窮,也不代表你有權嘲笑我們!”


    嘴里說得委屈,心里更是委屈,豐潤的下唇硬生生被自己咬出一道齒痕。


    據說厚唇的人大多比較多情。


    莫名的,拓拔雷的腦海里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


    “你究竟想說什麼?”從一數到十,裴靜終于控制住情緒。


    “妳還沒穿鞋呢。”拓拔雷指指她的腳,慢條斯理的回答。


    “啊?!”順著他的視線往下,裴靜果然發現自己那雙突兀的大腳正大剌剌的暴露在空氣中。


    原來之前她一心想著要逃離,竟然忘了先穿上靴子!


    從李後主那曲有名的“金蓮舞”之後,世人皆以女子“步若生蓮”為美,自宋以來,女子纏足漸成風氣,時至今日,更是連那些貧門小戶的大閨女小媳婦也以纏足為美了。


    就連媒婆說媒時,首先看的也不是女子的容貌,而是石榴裙下的這雙縴足。


    不過,裴氏姊妹由于得去牧場吧活兒,為了方便起見,兩人都不曾纏腳。


    也因此,在這三寸金蓮盛行之時,她倆從小就為這雙大腳受盡他人的嘲笑。


    “你……”看著在外的一雙大腳,裴靜不由難過至極。


    她低著頭,蜷曲著十根腳趾頭摳地,一下又一下。


    拓拔雷看得分明,那弓起的足背上分明生起了暈紅,襯著玉也似的肌膚顯得分外嬌媚,就連那新月狀的疤痕也可愛極了。


    “妳若再這麼摳下去,這地板都快被妳摳裂了。”一向嚴肅低調的他,竟也不由生起了幾分戲弄之心。


    “呃?”裴靜反射性的將雙足藏進及地的裙襬里。


    “妳這樣赤著腳不覺得冷嗎?”拓拔雷不禁莞爾。


    “冷?”她一怔,這才感覺到地面就像一大塊寒冰,絲絲寒意透過柔女敕的足心往身上竄來。


    “啊……”她一個顫抖,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喏,妳的鞋,還是先穿上吧!”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眼前,粗大的手指頭正拎著她那雙有些破舊的皮靴。


    “呃……”她的臉瞬間脹成了大紅色。


    “莫非姑娘還需要我為妳服務?”拓拔雷迷上她臉紅時的可愛模樣了,忍不住戲謔道。


    “告、告辭了!”她一把搶過他手里的皮靴,簡直是落荒而逃。


    “呵呵呵呵……”


    裴靜跑了好遠好遠,依然可以隱隱听見拓拔雷放肆的大笑聲。


    包要命的是,等碎石子弄痛了她的腳,她才意識到自己逃得太過匆忙,竟忘了將抓在手上的靴子套回腳上。


    ☆☆☆


    好久不曾听見大哥如此暢快的大笑了呢!


    申元躲在外面偷看,樂得差點沒喊出聲。


    呵,這趟尋妻之旅還真是來對了呢!也不枉他花費了一番唇舌說服大哥了。


    他愈想愈得意,只差沒手舞足蹈起來。


    “你還打算在外面站多久?”驀地,屋里傳來拓拔雷的聲音。


    “就來、就來。”申元立即沖進屋里。


    反正他也知道憑自己那點小伎倆是瞞不過大哥的法眼啦,被當場逮到也是理所當然的。


    “看樣子,金烏城的副城主最近染上了躲在牆邊偷听人家說話的壞習慣了。”拓拔雷淡淡的嘲弄道。


    “我這也是關心大哥呀!”申元試圖以傻笑蒙混過關。


    “你最好有足夠的理由,否則──”拓拔雷冷睨他一眼,神情再次恢復以往的冷峻。


    “當然有了。”申元趕緊打哈哈,雙手奉上一本大冊子。“這些都是需要大哥親自過目的。”


    大冊子的封皮上龍飛鳳舞的寫著“選妻冊”三個字。拓拔雷隨手翻開,發現里面記載的都是“周芳瓊,芳齡十七歲,善琴、嗜辣,周大戶之女”︰“許瑤,芳齡十五,工刺繡,許鐵匠之女”的內容。


    林林總總的一大堆,甚至連人家閨女喜歡什麼顏色、有沒有口臭、睡覺打不打鼾之類的無聊事都出現了。最後一行則是申元的個人評鑒,總體說來也是屬于廢話。


    “這是什麼意思?”拓拔雷擰緊了眉。


    “這都是未來大嫂的人選呀!”申元故作詫異狀。“大哥不是說過選妻之事由小弟全權負責嗎?”


    “我不看,拿下去!”拓拔雷丟下選妻冊。


    “小弟明白大哥的意思了,”申元壞心眼的道︰“大哥一定是想把這上面的十位姑娘都娶進門,對吧?”


    “荒唐!”拓拔雷惱怒的斥責。


    “是是是,大哥教訓的是。”申元一臉的誠惶誠恐,可是若仔細看他的嘴角就可以發現那是上揚的。


    本來嘛,大嫂的人選竟然要由他這個小叔子來決定,未免太過荒唐了,多虧這位破棉襖姑娘及時出現,讓事情有了轉機,真是萬幸啊!


    “你下去吧!”


    “是。”申元乖乖抱著選妻冊離開,走到一半忽然又回頭道︰“對了,我剛才好像看見有位姑娘從大哥房里走出來。”


    “……”拓拔雷沒有回應。


    申元在心里嘆氣。唉,他本來還想乘機好好整整拓拔雷這悶騷的家伙,誰想他竟像老僧入定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


    真是悶得可恨哪!


    申元不甘心,腦里轉著壞點子。


    “我記得那位姑娘好像沒穿鞋,一雙腳凍得紅通通的,看上去讓人好不憐惜呀!”他故意道。


    “哼!”拓拔雷哪會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他重重一哼,暗示申元少作怪。


    可想起裴靜那雙果足紅通通的誘人模樣,他的心神竟不由得一蕩。


    以申元的老奸巨猾,怎會沒看出他的眼神悄悄變得柔和,嘴角也泛起一抹笑影?


    “唉,要是換作在我的家鄉,被男人看過赤腳的小娘子,可是得一輩子跟著那男人!”


    一輩子都跟著他嗎?


    拓拔雷不禁出神了。


    “大哥你想,這一路上的行人那麼多,會有多少人看見呀,那──這小女子得嫁多少個男人呀?”申元故意調侃道。


    “住嘴!”拓拔雷訓斥。


    想到她赤足走過雪地,他的心中就忍不住升起憐惜之情,而想到那些男人色迷迷的盯著她的果足,他更是覺得無法忍受。


    他壓根就忘了,世人都偏好三寸金蓮,哪會懂得欣賞自然之美,更渾然不覺自己被這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子攪亂了心湖。


    “你負責去打听她姓啥名啥,家住哪里。”拓拔雷吩咐道。


    “是,我這就去。”申元樂得應道。


    “還有,記得先去沈記鞋鋪買雙皮靴,要這麼大的。”拓拔雷想了想,伸出手來比畫個大小。


    “會不會太小了些?”申元詫異極了。


    別說他們這些大男人穿不進,就算穿得進也沒道理去那兒買呀,沈記鞋鋪的皮靴如何比得上金烏城下屬的鞋莊呢?大哥怎麼會……


    “怎麼,你還有意見嗎?”拓拔雷不悅的道。


    “不、不敢。”申元不解的搔搔頭道︰“莫非大哥新收了一個小廝?”這樣才能解釋大哥要他買小皮靴的事。


    申元自以為聰明,誰想拓拔雷竟狠狠瞪著他,凌厲的眼神盯得他心里直發毛。


    “女靴!”良久,他才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


    “女、女的啊?哦哦,大、大哥,我去了!”申元狼狽的落跑了。


    唉,真是失策呀!沒想到大哥和那破棉襖姑娘已經進展到買靴子送佳人的地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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