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  密密意
作者:亦舒
    吉文下飛機時,已經倦得似老了十年。


    表姐介芸來接她,她便說︰“真不明白為甚麼有人要住紐約。”


    介芸看她一眼,也說︰“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住香港才真。”


    吉文說︰“香港才好呢。”


    介芸說︰“紐約何嘗不是。”


    吉文說︰“床最好,你替我鋪好床沒有?”


    車子往皇後區一直駛去,吉文放下座位椅背,用一本雜志遮住面孔。


    介芸說︰“好好的休息十天八天,我給你介紹男朋友。”


    “咦──”


    “一天到晚做這種怪聲有甚麼益處?”介芸生氣︰“說寂寞得慌的也是你。”


    吉文說︰“那是另外一件事,不致于當街拉夫。”


    “光宇已經替你特別留神。”


    扁宇是介芸的丈夫,吉文的表姐夫。


    “我是一個種族偏見者。”


    “得了,誰不知道你那脾氣。”


    對著嫁洋人的老朋友,吉文也不客氣地蘇茜黃長蘇茜黃短,一點情面不留,難為那些朋友好涵養,听若不聞。


    算命的時候,鐵算盤這樣說吉文︰“字記之曰夷,讓不得。從此吉文名正言順歧視白種人。


    介芸說︰“我對你這未來十天充滿信心。”


    “多久沒見面了?”


    “九個月。”


    “眨眼工夫已經大半年。”


    “吉文,感情雖然空白,听說你商場得意。”


    吉文承認,“頗有收獲。”


    介芸笑,“一向對收入低調的你都這樣說,可見是百萬富女了。”


    “別小家子氣,誰家掃一掃門縫子沒有一百萬。”


    “美金,小姐。”


    吉文這才不響了。


    “到新澤西買個房子吧。”


    “五十年後可以考慮。”


    “那麼選第五街的公寓。”


    吉文悶悶地吐出一口氣。


    “還有甚麼不如意的事?”介芸詫異。


    吉文不出聲。


    “沒有人同你分享一切是不是?這就是男女不公平之處了。”介芸說︰“我們女人天性大方溫柔,男伴有一點成就,都代他高興不已,他們呀,看到我們成功,立刻酸溜溜,甚麼像女強人啦,雌老虎呀,當心嫁不出去等等,不肯給予支持。”


    “光宇就很好。”


    “那是因為我內外兼顧,做得口吐白沫,外頭年薪不比他低,回到家中,粗活又照單全收。”


    吉文笑。


    “談戀愛最好,吉文,真的,別結婚。”


    “這種忠告出自標準太太之口,余不敢苟同。”


    到了。


    吉文心中那種悶意,驅之不去。


    在香港是這樣子,在紐約也一樣,根本是心境,與環境無關,只有在工作時候,吉文可以忘我,全力以赴,所以她喜歡工作。


    吉文匆匆淋了浴,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介芸說︰“不要睡,喂,別掃興。”


    吉文雙眼酸澀,眼皮似有千斤重。


    “你還在想念他吧。”


    他,誰是他?吉文轉一個身,魂魄與周公會合。


    介芸老以為吉文的煩惱是忘不了前頭那個人。其實愛或恨,都叫一個人的心靈充實,吉文的煩惱是對那件事毫無記憶,只覺荒謬,內心空洞蒼白,更加痛苦。


    介芸推她兩下,哪里推得醒。


    只得替她關上房門出去,樓下踫見告了半天假的丈夫。


    介芸報告︰“睡得像只豬,早知你不用早回來。”


    扁宇笑,“找過小李沒有?”


    “小李有女朋友了。”


    “老張呢?”


    “出了公差。”


    “阿趙放假回了香港。”


    “甚麼,”介芸急了,“那怎麼辦,我答應給吉文介紹男朋友。”


    “本來指望陳博士!他看過照片,說不是他喜歡的型。”


    “去他的,叫他去死,他配得上甚麼型?”


    “男人都喜歡妖姬。”


    介芸光火,“有幾個是霸王?走出來看看。”


    “你別鬼上身好不好,鎮靜一點,控制你自己。”


    “真不明白當初怎麼會搭上你這種人。”介芸氣道。


    扁宇搖頭笑。


    傍晚吉文醒了,光宇忙問她要吃甚麼菜,想看甚麼表演,打算到哪里溜達。


    必懷過度,使吉文覺得自己像傷殘人土。


    但這是介芸一貫表示愛意的方式,吉文已經習慣。


    她告訴表姐,“我今晚不想出去。”


    “外邊有不夜天,何必留在家里。”、


    “介芸,別再煩吉文,不然她下次就住酒店了。”


    真的,還是表姐夫了解她。


    介芸並不放棄,“我打電話問問大程小程兩兄弟有沒有空。”


    吉文疲倦的說︰“表姐,真的不用了。”


    “那麼孫公子應當出來──”


    吉文霍地站起來,推開窗戶。


    扁宇白了妻子一眼。


    介芸停止大動作,過一會兒,說︰“好好好,隨便你。”


    吉文轉過頭來,恢復笑意︰“我已經有約,明天有朋友來找我。”


    “誰同你拉的線?”介芸挑起一角眉毛。


    “對,表姐夫,說說你投資股票的計劃。”


    哪里有甚麼朋友。


    統共是泛泛之交,吉文也不高興同他們聯絡。


    但介芸這種性格,她是會追究到底的。吉文發誓下次搬往酒店,但這一次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


    第二天一早,他們兩夫妻上班去,吉文逛大都會博物館。


    下午出來,在市中心兜了個圈,選焙幾件禮物,感覺十分滿意,甚麼都好,就是少個伴。


    吉文找到茶座,喝一杯冰茶,借電話打給介芸報告行蹤,誰知介芸一開口就問︰“你的男伴幾點鐘來接你?”


    吉文下不了台,只得說︰“七點。”


    “你可以借我的晚服穿。”


    “謝謝你。”


    幣了電話,吉文想,反正玩笑開大了,索性玩到底。


    她翻到電話黃頁,大段大段的“游件服務,男士英俊有禮,細心帶你走遍紐約”,猶疑片刻,她撥了其中一個號碼。


    出乎吉文意料,來接听的是一位小姐。


    “需要甚麼樣的服務?”


    吉文吞一口涎沫,不能再拖延。“三小時晚餐,管接送,對了,要黃種男士,斯文一點的學生型。”要命,完全知道要的是甚麼,像個老主顧。


    “


    “今晚七時請來巴洛彎路九號接段小姐。”


    “小姐,收費一小時是──”


    吉文听了倒抽一口冷氣,同大律師出差費用差不多。


    吉文掛上電話,發覺一邊面孔激辣辣的發燙,心中盤算︰亮過相,一出門,一到餐廳,立刻叫他走。


    也好,吉文自嘲,先演習起來,將來真有需要的時候,駕輕就熟。


    介芸不停追問︰“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盲約。”吉文很坦白。


    “啊。”


    吉文換好衣裳等,因是買回來的服務,一點也不緊張。


    七時正,門鈴晌,吉文想,護花使者準時上班來了,多爽快,難怪這種生意門庭若市。


    介芸去打開門。吉文站在表姐身後。來人果然說國語︰“請問哪位是段小姐?”


    他高大英俊,一表人才,彬彬有禮,同廣告上所形容的一模一樣,吉文詫異,看不出他們是干這一行的人。


    她挺身而出,“我。”


    他看清楚吉文,也十分意外,隨即笑問︰“準備好了?”


    吉文點點頭,回頭朝介芸笑一笑,這一切,為只為使表姐滿意。


    上了車,吉文松口氣。


    那位服務員說︰“敝姓李,李開明。”


    “你好,李先生。”


    “段小姐你好。”


    吉文舒舒服服靠在車位上。


    只听得李開明說︰“我分別在瑪歌餐廳以及楓林川菜訂了位子,你喜歡哪一間?”


    吉文沒想到他那麼周到,立刻說︰“瑪歌。”


    “吃完飯想不想跳舞,抑或逛逛街,去看歌劇亦可,我有票。”


    吉文不相信這是真的,這服務簡直一等一,但她得適可而止,否則一直下去……吉文面孔又紅了。


    李開明看她一眼,笑說︰“放心,我這個人賣藝不賣身。”


    吉文一怔,這樣的話是明初天涯歌女的陳腔濫調,怎麼會由昂藏七尺英俊小生說將出來,她忍不住笑。


    本來她想付他酬勞,叫他即走,但她一個人,流落在紐約五光十色的夜市里,如何消磨三小時?


    早回家,介芸不會放過她。


    一切意外,都是這樣開始的吧,你以為可以控制它,其實它早已控制了你。


    他非常懂得叫酒選菜,吉文盡量大方地與他閑談,雖然好奇心越來越熾,並不敢刺探他入行經過。


    最後,還是李開明先提起︰“段小姐,你何需游伴服務,你自己就是最佳游伴。”


    見他這麼坦白,吉文笑︰“謝謝你,好久沒有听到這樣動听的贊美語。”


    他溫和地笑,橫看豎看都像個大學生。


    “我有我的苦衷。倘若我不為自己安排游伴,家人就會橫施辣手。”


    “啊,”李開明很幽默的說︰“業余水準,真會叫你啼笑皆非。”


    吉文一想,一口茶差些兒含不住噴出來。


    她輕輕問︰“你白天做甚麼?”


    他不以為忤,“讀。”


    “啊。”


    “工程第四年,學費太貴,負擔不起,晚上出來兼職,做酒保或侍應生永遠賺不到這種收入,必需抉擇。”


    真是男女平等了。


    吉文咳嗽一聲。


    “客人多數是來自中部的白種寂寞中年婦女,有些想知道唐人是否每個都會功夫。”


    “也有難堪尷尬的時候吧。”


    “哪一個行業沒有呢。”


    “說得好。”


    吉文吃了很多,情緒也不錯,她看看表,“我要走了。”


    “這麼早?”他意外。


    “我只想告訴他們,我不是沒有約會的。”


    “段小姐,這樣吧,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你毋需付出額外費用,而且,這頓飯由我請客。”


    吉文看著他,“為甚麼?”


    他無奈的答︰“游伴有時也需要游伴。”


    吉文沉吟一會兒,她當然不完全相信他,“但──那地方是公眾場所?”


    “當然。”他揚起眉毛。


    “我負責一切費用。”


    “來自東方的公主,你的慷慨令我感動,但請接受我一點小心意。”


    吉文又笑了。


    他帶她到一家酒廊去喝愛爾蘭咖啡,半邊屋頂由玻璃蓋成,往上看是深紫色天空與銀盤大月亮,往下看,車如流水馬如龍。


    吉文想︰就像香港。


    才第二天就想家了。


    “夜景很美。”她說。


    “謝謝你與我同感。”


    “我謝你才真。”


    他又重新打量吉文,“要是我在街上看見你,一定釘你的稍,一邊吹口哨。”值回票價,管它真情還是假意,耳朵受用。


    難怪男士們喜歡尋找游伴,原來真是享受。


    假如有足夠的時間金錢,吉文也不介意時時出來同他們逛。


    旁人說甚麼,她才不管,因為她寂寞低落的時候,旁人也沒有管。


    “我要走了。”吉文說。


    再坐下去,賬單將會是天文數字,她不能叫他送鐘數。


    他沒有勉強她,自袋中取出卡片,交在她手中,“甚麼需要,找我。”


    吉文莞爾,需要,說得真好。


    她把卡片收好。


    “其實我還知道一個跳舞的好去處。”


    “下次吧。”吉文溫和的說︰“今天我累了。”


    “遵命。”他說。


    因為姿勢漂亮,使整件交易不帶一絲委瑣。


    他駕車送吉文到門口,吉文把費用連小賬暗暗遞給他,他輕輕接過,放進口袋。


    “再見。”吉文說。


    “我們再聯絡。”.


    他下車彬彬有禮地替她開車門,伴她到門口按鈴。


    介芸當然還沒有睡,打開門,並且問︰“不進來喝杯咖啡嗎?”


    吉文連忙說︰“不了,李先生明早有事。”


    介芸有點失望,“那麼再見。”


    李開明鞠一躬,“再見。”


    介芸關上門,立即問,“他是哪間大學的?”


    吉文一怔,“我沒有問。”


    介芸抱怨︰“你甚麼都不放在心上。”


    吉文微笑。


    “真是個人材,我看見他替你開車門,現在哪里去找這麼禮貌的小生?要把握機會。”


    “表姐,晚了,快去睡。”


    “下個約會訂在幾時?”


    “沒有下個約會。”


    “甚麼?”


    吉文無奈,“他叫我隨時找他。”


    “那還等甚麼?”


    吉文想︰下次來,真的得住酒店,已經累得賊死,還得把所作所為詳細向介芸匯報慘過上班。


    她打一個呵欠,回房去。


    那張小小白色卡片自手袋里抖出來。


    李開明,附著一個電話號碼。


    他真叫李開明。


    原以為他們出來做生意,總得花點心思弄個藝名。大抵時代進步,也無所謂了,真人真事真英雄。


    吉文把卡片扔進手袋,給介芸看到可不得了。


    想到介芸,吉文十分感喟,住在大城市,而有小鎮心態,真是異數。


    一連兩天,介芸都沒有再煩表妹。


    吉文放下了心,熱烈參予他們夫妻給安排的節目。


    介芸到底是介芸,仍然憋不住,說︰“大小二程要我做獅子頭給他們吃。”


    扁宇說︰“叫他們來好了。”


    吉文笑,“是呀,叫他們來好了。”


    “你要不要把李先生也叫來。”


    “叫來干嗎?”


    “明知故問,連絡感情嘛。”


    “過幾天我都要回去了,有情也不便留。”


    “口口聲聲說回去,人家巴巴移民到這里來還來不及呢。”


    “介芸,人各有志。”


    “介芸,”光宇打圓傷,“你去把二程約來再說。”


    那二程好不令吉文失望。


    大程太大,小程太小。


    大程的談吐及心態比香港人還似香港人,不出十句話就提到金子股票房產,住在外國有十年以上了,對香港卻念念不忘,明星藝員動態知道得一清二白,頻頻問吉文︰“誰誰誰是不是搞同性戀?”或是“某某某有婚外情是不是?”


    吉文只得說“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不大看那些報導,平時忙工作忙得抽搐,還去管那些閑事?


    但是大程不相信,露出不滿的神色來。


    這傖俗的人令吉文啼笑皆非。


    介芸真的認為同這樣的人也可以開花結果?情願與這樣的人作伴也勝過獨身?


    介芸不是真的這樣想吧。


    小程正與光宇在談論上一季的超級網球賽,他同他大哥不同,全盤西化,一口美語,听得吉文耳朵打側。


    不過兄弟倆吃起大白菜烤獅子頭來,卻老實不客氣,每人結結棍棍添了三碗飯。


    大程說︰“香港的女孩子最難搞。”


    杏文看他一眼,懶得搭腔。


    扁宇笑問︰“何以見得?”


    “架子大、脾氣壞、要求高。”大程偷偷看吉文一眼。


    介芸笑,“那你就不要同她們搞好了。”


    “可是只有她們才同聲同氣。”大程搔著頭皮。


    迸文嗤一聲笑出來,沒想到亞米巴也有煩惱。


    飯後各人喝完咖啡也都散了。


    吉文幫表姐洗盤碗。


    介芸搭訕說︰“今天不知恁地,大程似十分猥瑣。”


    吉文笑了,介芸天良未泯,她原諒了她。


    苞著介芸又說︰“同小李先生比,大程質素差多了。”


    誰說不是。


    但介芸不知小李的底蘊。吉文突然有種爾本人才,奈何作賊的感覺。


    介芸又說︰“有辦法的女子,五天足夠叫男人一生牽念。”


    “誰說不是,可惜你我不是妖姬。”


    “打電話給他。”


    “誰?”


    “小李。”


    “我想一想再說。”


    扁宇進來說︰“明天我們開車到新澤西觀光如何。”


    吉文忙不迭說︰“表姐夫,我要逛百貨公司,還有,現代美術館還沒去過。”


    嚇死吉文,她最怕郊游。


    介芸說︰“讓她去吧。”


    好幾次,吉文都想撥電話找李開明,猶疑片刻,又忍住手,這樣的一個危險人物……


    介芸又把陳博士叫出來。


    陳某陪吉文去買,計程車抵達目的地,他呆著面孔遲遲沒有表示,吉文要隔一會兒才明白,他是不願意付車資,要命。吉文迅速掏鈔票遞給司機。


    吉文真想補償他時間上的損失,于是對他說︰“你可以走了,我認得路。”


    “但是晚上──”


    吉文忍不住問︰“晚上怎麼樣?”


    他不是在期望甚麼艷遇吧。


    吉文沒好氣,一轉頭就摔甩了他,自由自在逛馬路。


    下雨了。


    有點秋意,吉文身上衣服比較薄,于是進百貨公司買了一張大圍巾,連頭發都包在里面。


    她一點目的都沒有,在街道上穿插,起碼走了十個八個公里,才打道回府。


    介芸說︰“哪里去了?有人找你。”


    “誰?”吉文心一跳。


    “香港公司有疑難雜癥待你解決。”。


    “討厭。”


    “這才顯得你的重要性。”介芸笑。


    “不要去理他們,下次再打來,說找不到我。”


    但是不到十分鐘,她取起電話,打回香港去,講了二十分鍾,一一把問題解決。


    吉文悵惘,甚麼叫夠?一個女人,這樣拚命賺錢,究竟為誰辛苦為誰忙,畢竟穿得了多少,吃得了多少,一年又能渡幾次假?


    再辛苦也不會有機會買私人飛機及私人島嶼,但是她所犧牲的,卻是她生命中最寶貴及僅有的。


    吉文倒在床上。


    李開明有她的電話,但行有行規,他們恐怕不能隨意騷擾客人。


    再說,一天做那麼多宗生意,要他記住多日前某個客人的電話


    所有寂寞的女人看上去都差不多。


    他賣笑,她買笑,有需要的話,可以找他,他一定有空,一定準時報到。


    但人總有貪念,吉文竟希望人家自動獻身,不計分文。


    太荒謬了。


    那個電話,一直沒有撥成功。


    假期是成功的,臨走的時候,吉文精神放松很多。


    介芸夫婦送她往飛機場。


    她坐後座。


    介芸問︰“幾時再來?”


    “長途飛機實在太辛苦,劃不來。”


    介芸問︰“恐怕是走不開吧,想不到你還隨時可以召英俊小生作伴。”語氣很佩服羨慕,不再把吉文看作月下貨。


    面子是挽回來了,吉文想。


    到達機場,吉文把行李送進艙,陪他們兩夫妻喝杯咖啡,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互道再見珍重,光宇夫婦就離開飛機場。


    吉文買了一本小,打算在飛機上看,忽爾听得一陣輕狂的笑聲,她抬起頭。


    這一看,她不由得怔住。


    是李開明。


    他伴著的是一個中年婦人,他不知在她耳畔說了甚麼好听的話,令得她樂倒,嘻哈大笑。


    那婦人可以做他的母親,是華人,面孔上脂粉厚畫畫,身上衣著光鮮。


    吉文心中有數。


    幸虧介芸他們已經離開,看不到這一幕。


    李開明的目光無意地落在吉文身上,吉文假裝不認識他,他也沒把吉文認出來。是真是假,吉文永遠不會知道,也沒有必要知道。


    他扶著中年婦人走開。


    這一筆小賬一定驚人,別說念一年大學,十年也夠了,誰說不是天下第一營生。


    吉文突然覺得聲音中太多酸味,連忙壓抑情緒,長嘆一聲。


    還有十七八小時的飛行旅程呢,不知道怎麼樣應付,想想都不寒而栗。


    但是,不硬著頭皮上就永遠無法抵達彼邦,非得咬緊牙關親身去熬不可。


    做人,就是這樣,過了一關又一關,過了一山又一山。
[快捷键:←]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封面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亦舒本人的观点,与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均不负任何责任。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s://www.cbzy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