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巢鳥的愛情紀事  第二章
作者:葉昭潔
    她無論如何,都決定要替他生個孩子。


    “最好是個男的,把你的一切,毫不保留地延續下去,尤其是你那雙清澈澄亮的眼楮!”


    “才不呢!一定要是個女的,否則,你愛上自己的兒子,那怎麼得了!”


    “我才不會呢!你臭美!”


    婚姻的喜悅、愛的分享,使文明中的病奇跡似的轉好,小倆口恩恩愛愛地度過好一段美好時光。


    文明中母親幾乎要相信是沖喜的結果,大廟小廟的一個不漏地謝,直道老天有眼。


    為了迎接可能來到的新生命,文明中和李盈月都暫時辦了休學,努力在家“做人”。


    他們白天看山,晚上看海,偶爾緊緊相偎,對著或缺或圓的月亮許著願望。他的“明”,她的“月”,他們相信,明月是他們婚姻與未來的守護神。


    “你許什麼願?”文明中從背後環住閉目祈禱的李盈月,偏頭過去親吻她的臉頰。


    “那你許什麼願?”她反問他。


    “嗯!柄泰民安。你呢?”


    “真巧,我許的是風調雨順!”


    其實,他們許的是同一個願望,他們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只是,誰也不想去踫觸那個可能的悲傷。


    如同文明中過去的方法——刻意遺忘。


    那是文明中後來發現的,遺忘或忽略或許不能真的去避免,但起碼可以讓彼此心里都好過一些。


    十一月,天涼之後,文明中一度身體不適。


    其實,也只不過是一點點發燒罷了,李盈月卻執意在半夜火急地送他到醫院,臉色鐵青地詢問醫生︰“是不是又惡化了?有沒有關系?”一場雞飛狗跳後,醫生確定只是尋常的流行性感冒罷了,李盈月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文明中發燒期間,李盈月一刻也不敢離開,整日目不轉楮地守著他,仿佛一眨眼,就會陰陽兩隔,永無相見之日,文明中嘴里抱怨她大驚小敝,心里卻滿是愧疚。


    他知道,李盈月嘴里雖不說,但自嫁他之後卻惶惶終日,心事好比一條細線,細線的一端系著李盈月的心,另一端則系著文明中生命的曲線,每有小變動,都要教她一顆心懸在空中,難上難下。文明中真擔心,他生命的曲線要是斷了,李盈月的心是不是也會摔成碎片?


    “盈月——”


    忙給小bab織毛衣的李盈月抬頭看他。


    “你醒了?燒退了沒有?”她伸手去模,卻被他緊緊地握住了。


    “別織了,也許我們命中注定無此緣分。來,來陪我睡!”


    李盈月順從地鑽進被里。


    “盈月,這些日子來,我有了你,整個人生都不一樣了。真高興我娶了你,否則,這輩子,我就白活了!”


    李盈月靜靜地偎著丈夫,並仔細分辨他的體溫是否正常。


    “我是想……如果我們能有個孩子,當然很好,但是,如果沒有的話……”文明中想說些有關未來的話,又怕李盈月不愛听,便有些吞吐。“盈月,我……”


    “你還有體力嗎?”


    “什麼?”


    “我吃了排卵藥,也量過體溫,應該沒錯。”


    文明中怔住了!她為什麼這麼急著要個孩子?每天量體溫不夠,甚至還吃排卵藥?看來,她對他的身體,是真的沒信心了——


    天!我給她的究竟是什麼?惶恐?沒有未來?不安?還是永無止境的悲傷?文明中的心頓時墜到了谷底。


    “明中,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嘛!你要是沒體力,我自己來也可以。不過,上說,男的主動比較容易受孕……”


    不待李盈月說完,文明中就翻到她身上,一點一滴,含情抱歉地咽著淚水,褪去她的衣物。除了孩子,除了一個孩子,他還能給她什麼?他還給得起什麼?


    他不能連她僅有的要求都不能給,他不能!


    那是一場破天荒的賣力演出,他發泄地在一生所愛的胴體上,揮動他男人應有的魄力,揮灑他的生命、他的精力、他對命運的不平、對未來的不甘、對上天的抗議!他像頭被激怒了的野獸,完全無法駕御地狂奔在她的血液里,在她體內掀起一場驚濤駭浪,席卷掉她所有的不安和顧忌。


    他不能停,也無法停止一發不可收拾的律動和情緒,他的淚伴隨他的汗川流而下,滴在她身上、滴在冰冷的磁磚上,滴在他永遠洗刷不去的記憶里——那淚,在記憶里化成熊熊火焰,烙燒著他的心。


    那次,李盈月成功了。


    那次,精力的過分耗損,讓文明中的病況急轉直下。


    那次,李盈月珍藏著月復中無可取代的禮物,含著淚水對他說︰“我終于,可以不怕你突然死去了,因為,你永遠活在這里……”


    文明中伏在她平順依舊的小骯上,痛哭出聲。


    “盈月,你恨我吧!恨我吧——”


    李盈月撫著文明中的發,他的發被汗水滴濕了,有些黏膩和油垢味,但李盈月不但不以為意,還俯身吻了它。


    她恨他嗎?不,文明中沒有錯,生命的短暫與長久不是他所能決定;但想到月復中的小生命,以及未來可能的單親辛苦的日子,李盈月不能不去怪怨命運的捉弄。


    “盈月,我想,我沒有多少日子了!”他情緒略平時,抬頭看她。“我真的很想看到孩子出生,握著他的手,把我的精神也做個傳承,起碼抱過他,就好像不這麼不負責任!我是爸爸,對不對?有哪個負責任的爸爸,能對生命這樣敷衍,連抱一抱他的時候都沒有!”


    她安慰他︰“會的,我知道他也愛你!”她把手按在肚皮上說︰“他會是個好孩子!你瞧,別人懷孕都會害喜,我就不會。他會替媽媽著想,一定也會替爸爸想。你能熬到抱到他的,他會給我們帶來好運!”


    “還有多久?”


    “二十八周,也許二十六周就生了。人家說第一胎會早一些。”


    “二十八周,一百九十六天?”文明中喃喃盤算著。


    若醫生是對的,他的生命只剩下三個月不到就……


    一整個農歷年,文家過得冷冷清清,只在初二那天,李盈月一早帶著婆婆準備的禮回娘家外,幾乎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女兒第一次不在家里過年,李母的年也過不好。初二,一大早醒來,外頭干冷地吹著北風,刮干了她細心養植在陽台的蘭花,也刮痛了她因流淚而脆弱的兩頰。李母不斷往巷口望著,仰得脖子僵硬,卻仍沒盼到那熟悉的兩條人影。


    嫁出去的女兒第一次回娘家是很慎重的,識大體的婆家自會早早放人,怎麼大半天還沒見著個影兒?李母往腕表一瞧,才八點二十分,不覺怪自己太急、太傻。


    八點四十五分,李母邊眺望著巷口邊順手剪去枯黃的蘭葉,好不容易看見一個穿著花洋裝的小女人,拎著大包小包地往這兒走來。


    “盈月,來啦?怎麼不早一點出門呢?我一個人無聊死了!”李母趕緊把李盈月手上的東西全接了去,順手擱在鞋櫃上。


    “媽,里面有包黑棗,放冰箱比較好。”


    “不急不急,快坐下來休息會兒!明中呢?怎麼讓你一個人來?”


    “他要來,我不肯!”


    “為什麼?他有義務陪你來的。”


    “他……天冷,我怕他又著涼了!他病得苦,我也不好過,不如自己來。我……媽,我們早點吃好不好?吃過飯,我想早點回去!”


    “什麼?”李母忿而站起身︰“是他們限定你回娘家?還是你自己不肯多陪陪老媽我?我準備了好多東西,你怎麼可以……”


    “媽,你別誤會了!”李盈月眼淚撲簌而下。“媽,沒有人限定我,也不是我不肯陪你,是……是……”


    “篤”一聲,李盈月雙腳落地︰“媽,我們相聚的日子還長遠,你健康,又正值盛年,可是明中……我們的時間,現在是一分一秒在往後拋;往前看,卻什麼也抓不到!現在,我們是有一天算一天,我實在……”


    “好了!好了!”李母不忍再听,雖然李父是意外猝死,沒有過這種飽受死亡陰影折磨的經驗,但對死亡的恐懼,凡人皆同,死亡的等待更是教人絕望得無以復加,這些,李母不會不懂。


    李母扶起她,說了些安慰的話,並囑咐她隨時回來,別教人欺負了!


    李盈月“養兒方知父母恩”,對母親的關愛也能心領神會,只是,這般生離死別,痛失愛人的悲哀,旁人是無法替代的,就連骨肉血親的媽媽,也無法代子受罪。


    人世間畢竟是有些公平的事。


    丙然,李盈月滿懷心事,草草將午飯了結,趕回文家時,文明中的姊姊文明華,才剛回到娘家,還帶著一個周歲大的小男孩。


    “大姊,你們來了?”李盈月點頭招呼。


    “是啊!听媽說你懷孕了,真恭喜你。現在,文家的產業,可全都是你的了!”


    李盈月听得出文明華話里的刺,不想正面沖突,就顧左右而言它地玩起明華懷中的孩子。


    “嘟嘟!笑一笑!哇!好可愛,我抱一下!媽說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難怪這麼惹人喜歡!”


    任何一個母親听到這樣的贊美,都會情不自禁地驕傲起來。文明華把孩子交到李盈月手上,空出的手還不忘對孩子捏捏揉揉。


    “瞧你!舅媽說你可愛,你有沒听到?討厭鬼、討債鬼,你這小壞蛋!”文明華邊說手指頭邊往孩子懷里搔,弄得孩子不安分地前仰後翻,咯咯咯地笑,因疲累而瘦弱不堪的李盈月,差些穩不住!


    “干什麼?干什麼?”文母自廚房端菜出來,瞧見這一幕,忙將手上東西撂下,把孩子搶抱過來。“明華,你這是干什麼?”


    文明華和李盈月遭這突來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才說過,盈月肚子里懷有身孕,你怎麼還讓她抱孩子呢?孩子不懂事,萬一踢到肚子,動了胎氣怎麼辦?盈月——”文母把孩子交給文明華,拉李盈月到一旁坐下。“盈月,你懷著明中的孩子,你自己要多當心,忍過這幾個月,孩子落地就好了。這個孩子,我是巴不得長在自己身上,每天供著直到他出生、長大,可惜我沒這本事,你可千萬要當心,不為別的,就為他是明中唯一的指望,好嗎?”


    文母一番話听到文明華耳里,是既有氣又不好發作,回頭望丈夫元善,他穩穩地坐在大師椅上听他的隨身听,遂把氣出在他身上,孩子一丟,耳機一扯。“你以為爸爸這麼好當的嗎?”


    忿忿地一扭,進房里去了!


    元善無辜被殃及,抱起孩子也尾隨進房去,連要道歉都不知從何道起。


    “媽。”望著文明華的背影,李盈月突然興起一個想法。“媽,我知道你們疼明中,也疼我,可是人家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們現在把家產都給了我們,大姊她……”


    “明華怎樣,她找你要地嗎?”


    “不,是我自己想的。我不需要那些,我嫁明中,為的也不是那些。”


    “我知道!可是,盈月,你有沒有想過,孤兒寡母……”文母眼眶潮紅,吸了口氣︰“不是我咒自己兒子,實在是,我替你擔心,替你這連父親都不知道,見不見得到的孩子擔心哪!”


    李盈月見惹起婆婆傷心,想大過年的,不好愁雲慘霧,也不多堅持,轉身便回到房里探視文明中了。


    那一餐,文明中在房里吃,李盈月又是吃過才回來,文明華和元善還在嘔氣、沒胃口,兩老也各懷心事,因此明著好似一家團圓,實際卻是七分八裂,各有打算。


    一年一度的燈節,文明中一反往常地縮在房里養病的習慣,提議要出去賞燈、猜燈謎。


    李盈月起先還猶豫人多的公共場合容易染病,但文明中很堅持︰“我能實現的願望已經很有限了,也許我能猜個大獎,送給孩子做紀念也說不一定。”


    听他這麼一說,李盈月當下便不多想,換了衣服,替他刮淨胡子,打理得斯文體面,才相攙要出門。


    文明中自上次感冒發燒後,體重就直線下降,為了李盈月肚里的孩子,又在瞬間耗去太多精力,病況轉壞後,就只能靠止痛藥過日子,連胃口都小得可憐。偶爾用藥量過多,胃一翻,連膽汁都留不住,因此,早已瘦得像皮包骨了。


    “來,再加一件風衣,外面冷得教人牙齒打顫呢!”李盈月替明中加了件衣裳又圍上圍巾。一來怕他冷;二來也怕人家過問他那蒼白瘦弱得駭人的病體。


    “夠了,我不冷。你暖不暖?別把小家伙凍壞了。”文明中伸手模模李盈月明顯突出的小骯。他覺得李盈月是地,是塊肥沃的地,孕育的是生機,是偉大的奇跡。那微突的月復中,有著他所不敢估量的力量。


    雖然他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但對生命,他仍充滿著敬畏。


    他們都戴著手套,手牽手地在月光下走著。


    一盞盞的路燈,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又把影子壓得短短肥肥,李盈月留意著他們影子的變化,也留意文明中沉默的言語。


    忽然,文明中停下腳步,月兌下手套,也月兌下李盈月一只手套,握住她微凍的手指,放進他風衣口袋里,仍然沉默地往前走。


    他握住她的手,一會兒緊,一會兒松,有時緊的時候久些,有時手掌懶懶的,只扶住她的手指,微微地打圈按摩。


    盈月明白他手指頭細微的密碼,忽緊忽松,像在說︰愛你!愛你!而那緊握著不放的是說︰別離開!我需要你。打圈按摩則是說︰希望月圓人也圓,我永遠心疼你……


    他的愛,因為無力實現誓言,因此,只能用沉默表示——


    李盈月把身子挨向他,貼著他走,算是回應他的甜言蜜語。


    走過一段黑而長的夜路,路上行人漸多,也有不少提燈的孩子在興奮地嬉鬧著。


    順路一轉,柳暗花明,眼前一片燈海輝煌,除了高高低低成排的圓型花燈外,最引人矚目的,莫過于展示中國傳統神話和民間故事的各式電動花燈了。


    “走,我們上人多那里去看!”文明中建議,臉上有久不曾出現的童稚笑容。


    “明中,何必去跟人家擠呢?”李盈月其實也想去湊熱鬧,但兩人非病即弱,實在很難跟那些年輕力強的人爭擠。


    “愈擠愈熱鬧啊!那邊是主燈——"羔羊跪乳",咱們的小寶貝是屬羊的,我們去許個願,希望他能像那跪乳的羔羊,有顆孝順的心,好好孝順你、照顧你!”


    為什麼是孝順“我”,而不是孝順“我們”呢?李盈月的心被勾住一絲悲傷,稍有風動,就一發不可收拾地要淚水決堤。她怕他懷疑,壞了興致,隨手扯來他脖上一段的圍巾蒙住臉,大聲哈氣。


    “呼!好冷!”她偷偷揩去淚痕。


    “冷嗎?來,我們一人圍一截,這圍巾夠我們兩人用的!”他騰一段圍巾出來,替她繞上︰“好點沒?”


    “嗯!暖多了。走,我們看主燈去!”


    “好!”


    看過主燈,文明中和李盈月沿著廣場邊緣走,繞過花圃綠蔭,往看台那方走去。


    “看我待會兒猜個大獎送給我們的小寶貝!不是蓋的,生病以前,我可是文武雙全,十項全能的哦!”


    “哼!又臭蓋了!”李盈月皺皺鼻子,不信他。


    “不信我?隨便出個題目都可以把你問倒。嗯……好,我問你個簡單的,克寧女乃粉和其他品牌的女乃粉有什麼不同?”


    “克寧?”李盈月認真想了想︰“銷售量最好?或者……我知道了,容易沖泡!”


    “只猜對了一半!”文明中捏下李盈月的鼻子說︰“應該說,它是所有女乃粉中最接近牛女乃的!因為克寧KLIM倒過來就是MILK,MILK——牛女乃,知道了嗎?”


    “咦?真的耶!”李盈月也被逗得興致盎然了!“快,你再說些別的給我听!”


    “好,我再問你,英文里,最長的一個字是什麼?”


    “最長?我哪知道,太難了啦!”


    “不難,你一定學過的!”


    “……”李盈月想了半天,那些冗長的單字,她幾乎全放棄了,想不出就耍起賴來。“不猜、不猜了啦!你明知道我功課不好,還存心笑我!”李盈月故作生氣狀,他忙過來解釋。


    李盈月就愛文明中為她著急,那使她更得意自己的魅力。


    “盈月,我真的沒有取笑你的意思。那個字就Smiles,你學過的。”


    “Smiles?”


    “是啊,頭尾各一個S中間隔個mile,S和S間有一英哩那麼長,不是最長的嗎?”


    李盈月仍低著頭佯裝不理,但心里卻是又佩服又高興。她真是沒看錯人,文明中是個好聰明、好溫柔的情人!有此一想,就算情深緣淺,也是值得經營的。


    “盈月……”


    “好了啦!”李盈月忍不住笑了,朝他胸上輕捶一記。那拳真的是輕,但也不知是他身子太弱,還是不小心嗆著了,竟惹來一大串輕咳。


    “怎麼了?要不要緊?”李盈月擔心地在文明中背上拍了又拍,可是,明中並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愈咳愈烈,一發不能收。


    “明中,怎麼了?別嚇我啊!”


    文明中一手扶著樹干,一手空著蕩在空氣里,只是不斷地搖頭,要她別擔心;但還是咳聲不斷!忽地,文明中覺得胸口一陣翻熱,“嘔”地一聲,竟吐出一口熱痰!他順手用圍巾去接,卻接著一口濃血。


    那口濃血一吐,果真止了咳,卻也止住了李盈月和文明中的呼吸。


    誰也沒有開口說出一句話,連呼出的氣都顯得多余,他們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攤血紅上。


    誰也不能開口說些什麼,心事只宜吞吐在喉間。


    然而,誰都知道那口濃血代表著什麼,只是,誰也沒有勇氣道出。


    還是文明中先打破僵局,他毫不猶豫地將圍巾揉作一團,一把扔進垃圾筒里。像是這一丟,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他攬過她,若無其事地再住看台走去;李盈月也裝作若無其事,只是不敢出聲,怕一出聲就是哽咽!


    原來預計往看台去湊猜謎熱鬧,這下子,李盈月寧可繼續留在花影牆角,也不肯到光明處去把心事翻曬給旁人看。


    任何人的同情對李盈月來說都是毒藥,能毒死她為人母的堅持,和身為絕癥親屬必然要有的勇敢。


    李盈月拉住他,不肯再走。


    “我答應要猜個大獎給咱們小寶貝的!”


    “……”李盈月還是不肯走,表情木然。


    “我是個言而有信的父親,我答應過的,一定要做到。”


    “……”李盈月不願再听,卻無法開口阻止文明中說下去,只好搖頭。


    “多大的孩子才會認得爸爸?三歲?還是五歲?我相信你會告訴他,我是個怎樣的人,可是,你該怎麼去形容呢?而我們的孩子,又能理解多少——”


    “明中,我會說,我會說很多……很多……你……你放心,他會認得你的,會的!”


    “可是他會要求證據,不是嗎?他會相信你的片面之辭嗎?盈月?”他用瘦而長的手掌包住她的雙手︰“如果,我為他猜個獎,你就可以告訴他,我是個守信的人,有獎為憑,不是嗎?”


    “我……”


    她憑什麼去阻止一個父親,抱病為他的子女付出?她憑什麼去阻止一個生命即將凋謝的男人,去愛一個尚未出世的幼兒?


    兩個生命旅程無法產生交集的人,卻能彼此深愛著對方,那將是多麼美麗的事;而生命,竟能懷著斷層而繼續延展下去……


    李盈月內心異常地感動。


    那天,文明中猜中了兩題,得了一大一小兩個禮物。


    “大的送你,小的送你!”


    文明中將大小兩個盒子分明地往李盈月跟前及隆起的小骯前送。


    “謝謝爸爸!”李盈月裝出幼兒嗲嗲黏黏的嬌聲,替孩子道了謝,才代表自己再謝一次。


    “拆開來看!”


    李盈月拆開那只大盒子,是個手掌大的木制的音樂盒,茶褐色的底,珍珠紅花飾,右側紅筆寫著行體“永恆”兩字。


    “喜歡嗎?”文明中問,眸底滿溢深情。


    李盈月看了半晌,愛不釋手,許久後才抬頭,說︰“喜歡。”後又補上一句︰“喜歡永恆。”話里隱不住地摻著遺憾。


    “剎那——即永恆。”文明中安慰她。


    而事到如今,再悲秋悲人都顯得很多余,切實一點想,不如及時行樂,莫把僅有的少數美好時光,全典當在哀愁里。


    傷心的事,等到文明中真的走了,多得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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