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卻又恨你  第三章
作者:姚雪蓉
    沈佳富以為自己見到了鬼。


    不!大白天不會有鬼,他告訴自己,他一定是眼花了。他往前走了一、兩步,他的心髒在瞬間似乎停止跳動。


    他見到了莫瓊文!她就站在復印機前,專注的影印一些資料。他很少到會計部門來,今天正好和會計主任約了有事,結果他卻看到一個他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見到的女人,而且他正不由自主的走向那個酷似莫瓊文的女人。


    湯韻梅意識到有人走近她,她看向來人,卻被這個男人的眼神震懾住,他的眼中有絕望、有祈求、有奇跡,又混雜著請求寬恕的眼神。


    “瓊文?”他猶豫又顫抖的聲音說。


    “不是。”她本能的說。


    “那你--”


    “我叫湯韻梅。”


    “韻梅?姓湯?”


    她點點頭,怕自己踫到神經病。她絕不相信她有什麼孿生姊妹,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那是連續劇里編劇想出來的,或是小說作家杜撰出來的,再怎麼說,也不會有兩個完全相像的人,所以她板起臉,這八成是追女孩子的爛招數。


    “你沒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


    “不!”沈佳富推翻了她的說法。“你一定是瓊文,你沒死,你要來報復我!我知道我是個負心漢,我應該得到報應,我應該……”


    湯韻梅已經做了尖叫的準備。會計部這麼多人,她相信一定可以制伏這個人,如果這個人真是神經病的話;不能因為他衣冠楚楚、長相俊俏,就把他歸類為正常人,社會上,被著羊皮的狼多得是。


    看到她的反應,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舉止可能急切了些,而且瓊文死了,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復活。難道這個叫湯韻梅的真的只是酷似瓊文,而和瓊文沒有一點關系?


    “你不認識瓊文?莫瓊文?”


    “不認識。”


    “你有沒有去過紐約?”


    “我連香港都沒有去過。”


    “你也不認識我?”


    她更加謹慎了。“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還是第一次見到你,相信我,我們不可能有任何瓜葛。”


    他想相信她,但是見到湯韻梅就像見到莫瓊文似的,發型也許不同,穿衣服的品味也許不同,說話的腔調、表情也有些差別,但是她那張臉,絕對是瓊文的臉,她們連身高都差不多。


    “這位先生,你認錯人了。”


    “我是沈佳富。”


    她好象听過,但是一時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過。


    她的反應給了他希望之火,他立刻興奮的下結論︰“你是瓊文!你對我的名字有反應,你想想看,你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然後失去了記憶?請你想想!”


    湯韻梅不想和這個男人瞎扯下去,否則不知道還會听到什麼荒誕不經的事。她一把抄起剛才影印的資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但是他攔住了她。


    “瓊文。”一聲發自他心靈深處的吶喊。


    “我不是瓊文,我也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如果你再瘋言瘋語,我就會尖叫。“她警告他。”你看看四周,現在是上班時間,如果你有什麼不良企圖,我保證你會挨上一頓毒打!”


    “我不在乎什麼毒打,只要你承認你是瓊文。”


    “我不是!”她幾乎要用吼的。


    “但是--”


    “我可以找人證明我不是,這個辦公室里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幫我證明。“她想叫人,但是他搖搖頭,一副不用的眼神。她再次吼道︰“我真的不是!”


    “但你和瓊文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我沒出過意外,沒有失去記憶,我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最遠到過澎湖和蘭嶼,而且我不認識你和你說的瓊文。”她堅決的說。


    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這個湯韻梅不是瓊文,她只是個酷似瓊文的女人。只是,就算她真的是瓊文,他又能做什麼?能給瓊文什麼補償?


    “對不起!”他向她道歉。


    湯韻梅這會兒反而有些扭捏,也許是他眼底深處的那份落寞和悔恨令她感動。她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你去忙你的事。”他淡然的說。


    會計部的主任選在這時走進辦公室,堆著笑臉和奉承的表情快步的走向沈佳富。“經理!”


    湯韻梅錯愕的看著沈佳富。


    沈佳富給她一個笑容,然後跟著會計部主任走進另一個辦公室,在辦公室的門關上前,他深深的看了湯韻梅一眼。


    她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同事拍了拍她的肩,取笑她是不是中了邪,她才回過神。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心情一直無法平靜。現在,她相信沈佳富不是神經病。她真的很像他認識的瓊文?他和叫瓊文的女人又有著什麼樣的故事?他會不會再來找她?


    瓊文,一個詩意又美麗的名字。但是,是不是也有一個詩意而美麗的故事呢?


    ※※※


    看著桌上的菜,沉芸生就知道母親手邊所剩的錢不多,一盤已經吃了四、五天,鹵了又鹵的一鍋肉,現在只剩肥肉的部分,加上兩盤便宜的青菜,一鍋蛋花湯,她相信她給她母親的家用不至于要吃這種菜,何況她晚上兼差的錢也全都拿出來了。


    她看著母親,只見沉母無言的吃著飯。


    她回過頭看向她的父親,她父親卻回避著她的眼神,把頭埋進報紙里,好象不看她、不理她、不和她說話就沒事。她原本打算要起身和父親談談,但是母親的眼神阻止了她。


    “我出去走走。”沈父聰明的放下報紙,找了個理由起身出去,他實在沒臉去面對女兒,誰教他賭運不佳,又戒不了賭。


    門關上,沉芸生迫不及待的問著母親︰“爸又輸了?”


    “他哪一次贏過?”沉母嘆口氣。


    “那你為什麼要給他錢?”


    “他是我的丈夫。”


    “媽!這不是愛他,這是害他!”沈芸生反對母親的做法。“我們過的苦哈哈,吃這種菜,爸卻把錢輸在牌桌上,你就不能勸他戒賭嗎?”


    “能戒早就戒了。”


    “媽,你不該這麼消極!”


    “三十幾年的夫妻了,我還會不了解他嗎?”沉母充滿歉意的看著女兒。“你爸就是這麼個人,如果他有天真的不賭了,我才會操心他是不是身體出了毛病。芸生,我已經放棄了。”


    沉芸生放下碗筷,她沒胃口了。


    “芸生,你爸說如果他翻了本就會還我錢,那時我們就可以吃好一點的了。”


    “我在乎的不是菜!”


    “你爸爸不會改變的。”沉母無奈的說。


    她想到了莫凡,想到了他提過的結婚,如果和他結婚能改善家里的經濟狀況,那麼她或許就該點頭,應該嫁給莫凡。事實上,不管就哪一方面來說,都是她佔了便宜。雖然她不相信白馬王子,但是莫凡的確有資格稱得上是白馬王子。


    “芸生,我想我也去找份事做。”沉母怯怯的說。


    “不行!”她一口反對。“媽!你已經五十幾歲,我不要你去當什麼清潔工、洗碗工或是佣人。”


    “反正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我可以賺錢!”


    “芸生,難道你能二十四小時都工作?”沈母看著女兒,她難過的模模女兒的臉頰。“你已經夠瘦也夠盡心了,我不要把你累死。”


    “我不會累死的!”


    “我還可以做事,我身體硬朗得很。”


    “媽!我絕不會讓你出去做事,事實上連我都快不用做事了!”她一副樂觀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沉母擔心地道,她不希望女兒太累,但是如果女兒不工作,他們一家豈不要喝西北風。


    “媽!我快結婚了。”


    “什麼?”沉母大驚失色。


    “我知道我沒有和你提過,但他絕對是一個好人,是我晚上兼差公司的總裁,對我很好,也向我求過婚,我發現他年輕有為,是個不錯的對象。”沈芸生還不知道莫凡的話是不是算數,但是為了讓她母親放心,她只好繼續扯謊下去。“本來我想再等一陣子,但是他說他年紀也不小了。”


    “他到底多大年紀?”沉母臉上盡是憂慮的神色。


    “三十左右。”


    “這樣的年紀叫大?”


    “媽!他想成家了,這才重要!”沉芸生愈講愈像真的。“他的家庭又簡單,在孤兒院長大的,我既沒有公婆,也不會有什麼親戚。”


    “真的有這麼好?他沒有結過婚吧?”


    “沒有。”


    “他知道我們家的情形嗎?”


    “知道。”


    “芸生!媽沒有辦法給你什麼嫁妝,有錢人和我們不一樣,你確定你不要找一個普通一點、家境小康的人?我是嫁女兒,不是要賣女兒,我不要你是為了錢才結婚,如果你不幸福,媽會一輩子都痛苦。”


    “媽,我還沒有結婚,你就想到我會不幸福。”


    “你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家來給我看看?”


    “我當然會。”


    “芸生!”沈母一時消化不了這個消息,她當然樂于見到女兒有幸福、美滿的歸宿,但一樁美好婚姻的建立需要長時間的了解、溝通、相處、體諒,女兒進這家公司也不過兩、三個月,“媽實在……”


    “我不會重蹈哥的覆轍!”沉芸生的笑容是肯定的。“莫凡和莉菁不一樣。”


    “但是你們認識只不過兩、三個月,是一見鐘情嗎?”沉母一副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的樣子。“一見鐘情式的愛情往往不可靠,禁不起考驗。”


    “媽,不是一見鐘情!”


    “你們了解彼此嗎?”


    “了解。”她硬著頭皮的說︰“當然了解,我們又不是十八、九歲的青少年,我們不會拿結婚這種事開玩笑的,你見過他就知道了。”


    “那麼,你是真的要結婚了?”沉母一副喜極而泣的表情,但是一想到女兒就快要離開自己,頓時憂喜參半。


    “媽!我還是你的女兒。”她安慰母親道。


    “不!那時你就是別人的太太了。”


    “事情只會更好。媽,相信我!”她握著母親的手。“我要讓你過好日子,你再也不必為錢擔心。”


    “芸生……”


    “好日子就快到了。”沉芸生笑著說。


    ※※※


    由于居高臨下,沈佳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別墅外車道上的情形。別墅前停著一輛車,車內的一對男女正忘情的擁吻著,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他不知道車里的男人是誰,但是車里的女人是他的老婆沒有錯。


    他可以沖下去,去給車內的那對男女難堪,但是真這麼做了又有什麼用?又能改變什麼?


    扁是施莉菁的錢就可以壓死他,讓他閉上嘴巴、甘心的戴綠帽子。若是鬧開了,頂多離婚,她有的是錢可以再嫁,他卻什麼都沒有,說不定她還會叫她父親斷了他的所有生路。


    看來他必須繼續沒尊嚴下去,繼續當靠裙帶關系的男人。


    他走向吧台,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多可笑的狀況,每次總是施莉菁比他還晚回家。


    施莉菁走進客廳時,臉上還有著紅暈,唇上的口紅沒了,頭發亂了,衣衫也有些不整,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她在乍見到沈佳富--自己的丈夫時,沒有一點心虛,還主動的向他打招呼、問候。


    “一個人喝悶酒?”


    “我不像你有這麼多地方可去。”他諷刺的說。


    “朋友多就有這個好處。”


    “我看是酒肉朋友吧?”他飲光杯中的酒。“只要你肯花錢,每次都由你買單,朋友不多才怪!”


    “你嫉妒嗎?”她故意刺激他的說︰“每個月光是利息我都用不完,買買單、請請客算什麼?錢如果能買到快樂,有什麼不好?何樂不為?”


    “包括能買到男人?”他不甘示弱的問。


    她笑得有些。“你看到了?”


    “我不在乎你有多少男人,也不在乎你要和誰上床,但可不可以請你顧慮到我的面子,不要在自己的家門口做出丟臉的事,你不想做人,我還要!”


    “面子?”她還是笑盈盈的。“一個靠老婆的男人還講什麼面子!”


    他差點就把玻璃杯給捏碎,她一定樂于見到他流血,哼!他偏不讓她稱心。他將玻璃杯隨手一放,這情形不是第一次了,他要控制他的怒氣。


    “不錯,你愈來愈能忍了。”她鼓掌叫好。


    如果他現在掐死她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被判死刑?


    看她一副蕩婦的打扮,鮮紅的窄裙,鏤空的黑紗上衣,若隱若現的,冶艷的彩妝,她簡直是個妓女,只是比較高級罷了。而且她不用男人付錢給她,她反倒付錢給男人。為了這樣的女人,他竟害死了瓊文……


    突然,湯韻梅的人和名字再度浮上了他的腦海,她的影像和瓊文的重疊,簡直分不清誰是誰。湯韻梅的出現,使他覺得有一絲希望,讓他可以忍受目前這種狀況。


    “你總不希望我和你同歸于盡吧?”他嘲笑的說︰“肚量大的人活得比較久。”


    “這麼說你默許了?”


    “你想要多少男人都可以,離家里遠一點進行你們的交易,我會兩只眼楮都閉上。”


    “有你這種丈夫,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悲哀!”


    “有你這種太太,對我來說只有悲哀。”


    “你可以離婚呀!”她大方的說︰“我可以給你一筆贍養費。”


    真不知道她要把他羞辱到什麼程度,要不是他已經在公司站穩了,要不是他得到了一些股東和董事的支持,未來他在公司的前途和地位不可限量,否則,他早就離婚了。


    施莉菁瞧不起的看著她的丈夫,不只是她丈夫,她覺得男人都沒有什麼用,只想靠有錢的女人往上爬,獲得利益,總而言之,男人為了錢,什麼都可以拋棄。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她賣著關子。


    “希望你不是要告訴我你懷孕了,因為恐怕連你都很難確定誰是孩子的爸爸,而我不想背黑鍋。”


    “我很小心的!”她毫不知恥的說。


    “那你的好消息是什麼?”


    “我要到歐洲玩一個月。”


    “這真是好消息!”


    “我就知道你會很高興。”她拔起一瓶白蘭地的瓶塞,直接往她的嘴里灌,反正他們夫妻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既然她可以在別處找到快樂,又何必留在家里看他那張臉。他已不再吸引她了。“我們彼此都可以快樂一個月,你也可以盡量的吃喝玩樂。”


    “謝謝你的忠告。”


    她打了一個呵欠。“我必須去睡覺了,偷情的確是很花精力的一件事。”


    他覺得自己可以當聖人了,但是他的冷靜只維持到她上樓,一等地消失于他的視線外,他將一些玻璃酒杯和白蘭地全砸了個粉碎。他是全天下最儒弱的男人。


    樓上則傳來了施莉菁的狂笑聲,這一刻,她是贏家。


    ※※※


    莫凡看著沉芸生若有所求的眼神,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放下看到一半的英文商業周刊,微笑的看著她,起身指了指大沙發。


    “有重要的事?”


    她有些不安的坐下。她已經練習了一整天,仍不知道怎麼說才算是完美的開場白。現在的她,不像是要嫁給他,反倒像是要把自己賣給他似的。唉!她不該跟她母親說那些話的,現在真是騎虎難下。


    “你的臉色不好。”他模了模她的額頭。“要不要我提早送你回家?”


    “我很好,沒有發燒。”她趕緊說。


    他如鷹般銳利的眼神掃向她。“你想說什麼就說,愈拖你會愈不想說,而且我保證,我听完不會從椅子上跌下來,也不會把你從十二樓丟下去,很少有事能讓我失去冷靜的,你快點說吧!”


    “我決定嫁給你!”她終于說出話。


    “就是這個?”他挑挑眉。


    “你改變主意了?”她緊張地問“沒有。”


    “所以我們可以結婚?”


    “可以!”


    她寬心的舒了一口氣。她提心吊膽了一夜,深怕他會告訴她他只是說說而已,那她就不只是無地自容,而是不知道怎麼回去跟她母親說,畢竟世上最殘忍的事,莫過于給了一個人希望後,又活生生的毀了那個希望。


    “那你為什麼要結婚?”輪到他來問她。“我記得上次你的反應是可笑加上懷疑。”


    “我總要結婚的。”


    他搖搖頭,“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了。”


    “什麼理由才不牽強呢?”


    他玩著她的手指頭,用她上次的話來反問她。“你愛我嗎?我記得你認為要相愛的兩個人才能結婚,你說我們對彼此的了解不夠,還有--”


    “你是在取笑我嗎?”她打斷他的話。


    “我會取笑我的老婆?”


    “我還不是你的老婆!”突然地想打退堂鼓,日子可以苦一些,錢可以慢慢賺,但是,如果嫁錯了人,那她一輩子都完了。而且,她把很多事都想得太美、太理想化了,事事不一定皆如她的願,她最好再考慮一下。“我看你就忘了我現在說的。”她收回她的手,身體一僵的站起來,準備往外走。


    他反應奇快的拉住她的手臂,“你怎麼這麼善變!”


    “我欠缺考慮。”她掙扎著想甩開他的箝制。


    “你不是沖動型的女人。”


    “我也不想羊入虎口!”


    “芸生!我不是凶猛的老虎,你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他用平常的口氣說。“我只是想確定你是真的想結婚,而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不!我想了一遍又一遍。”


    “那我們結婚吧!”


    “我們真的要結婚?”她覺得自己的頭腦已經短路了,全身忽冷忽熱。她應該覺得喜悅才對,地快做新娘子了,但是,她卻感到不安,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我……”


    “婚前恐懼癥。”他自大的下結論。


    “你連我的家人都沒見過!”


    “我是娶你,不是娶你的家人。”他不把這個問題當問題。“我會待他們以禮,盡我為人婿的本分。”


    “我媽--”


    “何不明天我自己登門拜訪,讓未來的丈母娘親自鑒定一下?”他笑著說︰“要一個母親將女兒交給一個她自己從未謀面的男人,的確是不可能,但我會贏取你母親的信任,讓她放心的把你交給我;芸生,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這會兒,他比她還樂觀。


    沉芸生實在想不出反駁他的理由,他好象是真的想結婚,而且非常的有誠意。這件事是她自己起的頭,是她沖進了他的辦公室說願意結婚,看來她已經無法回頭。


    “好吧!”她一副戰士要赴沙場的口吻說道。


    “沉芸生,是結婚,不是叫你去送死!”他啼笑皆非的說。


    “莫凡!如果結婚真的是這麼美、這麼詩意的一件事,為什麼晚婚人口、單身貴族、不婚的人愈來愈多?而且愈有學識、經濟愈獨立的人,愈是絕口不提結婚這回事,你想想原因吧!”


    “他們還沒有踫到有緣人。”


    “錯了!那是因為他們知道結婚並不見得比不結婚好,一個人過日子--”


    “等等!”他粗聲的打斷她。“好象你是一個婚姻專家似的,既然你有這麼多的顧慮和體認,為什麼你要跟我結婚?老實的回答我,我不希望我的婚姻建立在欺騙上。”


    她咬了咬手指頭,覺得肩上有著沉重的壓力,她必須告訴莫凡,反正他早晚也會看出來的。


    “一部分是為了我媽。”


    “你母親?”


    “我希望她能過過好日子,我不要她再為錢或是為了每個月的生活費操心,如果我嫁了你,我會做個最節省的老婆,但是我希望能每個月固定給我媽一筆錢。”她低著頭說。


    “多少?”


    “三萬。”她不敢太大聲。


    “小事一樁。”他還以為是多大的一筆數目。“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覺得你的孝心很感人,至少你比你哥哥強多了。”


    她猛抬起頭。“我哥有我哥的困難,不能相提並論,而且你沒有見過他,並不了解他,我希望你不要批評他。”


    “你們真是兄妹情深。”他有些感觸的說。


    在她知道他這句話並沒有惡意後,她不再說什麼。莫凡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對親情一定很渴慕,她能諒解這一點。


    “問題是不是全解決了?”他問。


    “嗯。”她點點頭。


    “婚禮可以開始準備了?”


    “我只要一個小小的婚禮。”


    “為什麼?我以為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有個世紀婚禮,希望有白紗、鮮花、豪華的會場、莊嚴的儀式,賓客如雲,第一流的飯店,還有--”


    “愈簡單愈好。”


    “好!這個由你做主,不過,你不要後悔,一輩子可只有一次婚禮喔!”


    “我知道。”


    他看了下表。“既然我們決定要結婚了,我必須帶你去一個地方,見一個人。”


    “現在?”


    “現在!”


    “在哪里?”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


    地方並不如沉芸生預期的,她以為是到某個人的家里,結果莫凡卻帶她來到一座寺廟,一座並不是很有名,也不是很大的寺廟。她迷糊了,原以為他帶她來進香,但是他帶著她來到一個小房間,里面供奉著很多牌位,她不解的看著他,希望他能快點揭開謎底。


    “我姊姊。”他噙著哀傷的眼神,手指著一個牌位。


    “你不是孤兒嗎?”她本能反應的說。


    “我是在孤兒院長大,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個孤兒。”


    “莫凡!”她以溫柔但是堅定的語氣說︰“我想該是你告訴我關于你自己的時候了。”


    他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六歲時,我父母離婚,他們都不想要我姊姊和我這兩個拖油瓶,于是我們被送進孤兒院,姊弟倆相依為命,互相扶持。”他看著牌位,嘆了口氣。“苦日子過去,我們都長大也獨立了。”


    “你姊姊……”她不懂他姊姊為什麼會死。


    “後來她申請到獎學金到美國念,那是我們姊弟第一次分開,為了她的前途,在機場我紅著眼眶送別,她答應我一拿到學位就馬上回台灣。”


    “結果呢?”


    “結果她得了厭食癥。”


    沉芸生知道厭食癥,美國歌壇著名的卡本特兄妹,其中主唱的妹妹就是因為減肥過度而得到厭食癥死亡的,令樂迷懷念不已。


    “她為什麼會得厭食癥?”


    “因為一個男人。”


    “男人?”


    “她戀愛了,她全心全意的愛上一個男人,他同樣也是留學生,但是,他卻變心了!他為了一個富家女而拋棄我姊姊,我姊姊因為心碎而厭食,最後她是憔悴至死。”


    好熟悉的感覺,沉芸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覺得,頓時她打了個冷顫,感到毛骨悚然。


    “在我到紐約的半個月後,我姊姊過世了,我帶著恨、惆悵和我姊姊的骨灰回台灣,全副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我有今天,一半也是我姊姊給我的,我要擺月兌貧窮,我告訴自己,我要月兌離貧窮,但是再多的錢也不能使我的姊姊起死回生,這是我永遠的遺憾。”


    “很淒美。”


    “沉芸生,這一點都不淒美。”他含怒的瞪著她。“這是殘忍!”


    “在愛情的領域里,很難說誰對誰錯。”


    “不要跟我說這種文藝對白!”


    她原諒他的粗魯,有過這種痛苦的人不太可能會相信愛情。


    “莫凡!餅去的事就算了,你姊姊已經過世了,我想她如果地下有知,一定希望你能拋開陰影,好好的過你自己的生活。”沉芸生抓住了他的大手,希望自己能給他一個對抗仇恨和哀傷的力量。


    他回以一個心有戚戚焉的笑。


    “你姊姊叫什麼?”


    “瓊文。莫瓊文!”


    沉芸生的手心開始冒汗,她抽回她的手,深怕被莫凡發覺。瓊文!她听過這個名字,從她哥哥的口中她知道哥哥的女朋友死了,他娶了個富家女……不!她告訴自己,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她不信!不會是她哥哥害死莫凡的姊姊!


    站到牌位前,她看到了莫瓊文這三個字,她的心一陣刺痛,眼淚也涌上了眼眶,不可能!


    “芸生,”他站在她的背後。“怎麼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留學生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他姓什麼,我姊姊臨終前一直念著"佳富、佳富"。”


    沉芸生咬著唇,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哭出來,不能讓莫凡知道她就是害死他姊姊凶手的妹妹,她不能讓他知道!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芸生!”他以為她為了姊姊的事難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別傷心。”


    她終于轉過身,眼淚己流下臉頰。“莫凡,我不能嫁給你了!”


    “你在鬼扯什麼?”他不信的說。


    “我真的不能嫁你!”


    “為什麼?”


    “總之我不能就是!”她推開他,立刻從他的面前跑開,沒一會兒就沒入黑暗中。


    莫凡被她出人意表的舉動給嚇住,也忘了要追。他看著他姊姊的牌位,不知道芸生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她為什麼不能嫁他?


    他一定要找出原因!


    ※※※


    湯韻梅打開傘,天空下著既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兩,原本就很糟的交通,今晚因為下雨一定會整個癱瘓。每天的下班時間就是她的頭痛時間,塞車回到家都已經快八點了!生命中的精華和黃金歲月,有些全浪費在塞車上面,她恨死了這種狀況。


    在她看來,只要誰能解決台北交通問題的,誰就夠資格當台北市市長。塞車不只是浪費時間,也會把一個人弄得心浮氣躁,日復一日,難怪台北人愈來愈沒有人情味,愈來愈乖戾。


    她無奈的打算走到公車站牌時,沈佳富身上微濕,發梢沾著水滴,沒有帶傘的出現在她的面前,教她嚇了一跳。


    “湯韻梅。”他帶著能鎮定他人情緒的語氣叫著她的名字。“如果嚇到你,我道歉。”


    她驚魂甫定,帶著疑惑的表情看他,雨傘往前挪了幾寸,但是傘小,這下兩個人都得淋雨了。


    “你有沒有事?”


    “現在?”


    “你急著回家嗎?”


    “我……”她是不急著回家,但是如果他開口約她?她幾乎肯定他會,她就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因為他結婚了,還是董事長的女婿。


    “不勉強。”


    “你有什麼提議?”她反問。


    “吃個晚飯,聊聊天。”


    “我不想做別人的替身。”她直覺的反應。


    “我知道你是誰,湯韻梅!”他肯定的說。


    她終于點點頭。


    他們到附近一家大飯店吃自助餐,柔和的燈光,寬敞的用餐環境,精美的佳肴,他們都感到胃口大開,食指大動。


    結果兩人手中都拿了一盤堆得像小山高的食物,沒有客套的話,先解決民生間題,吃飯皇帝大嘛!


    沈佳富餓是餓,但是他仍不時注視湯韻梅。湯韻梅簡直就是瓊文,他今天還特別帶了一張瓊文的照片,他不是神經病,他要湯韻梅知道這一點,他只是一個心存懺悔和遺憾的男人。


    發現到他在注視她,湯韻梅放下刀叉,禮貌的看著他。“你怎麼不吃?”


    “我發現到自己並沒有這麼餓。”


    “這里的東西很好吃。”


    他一笑,娶了施莉菁後,什麼好吃的東西沒吃過?什麼豪華的飯店沒去過?他享受到貴族般的生活,卻也必須付出代價,當新鮮感過去,他在施莉菁的眼中連根草都不如。


    “好吃你就多吃一些。”


    “再怎麼好吃,我的食量有限,我不想把自己撐死。”她俏皮的說︰“一會兒還有水果、咖啡、甜點,我非胖個一、兩公斤回家不可。”


    “其實只要健康,胖一點又何妨?”


    “你這是外行話,我還未婚,胖嘟嘟的不容易嫁出去。不是我重視外表,但是每個人都如此時,想要與眾不同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他發現到湯韻梅是個坦白、率直的女孩,這一點又和瓊文很像,他忍不住的掏出皮夾,由里面拿出了瓊文的照片,推到湯韻梅的面前。


    湯韻梅好奇的拿起照片,她低呼一聲,要不是她沒有照片中女孩的那套衣服,也沒有留過那樣的發型,否則她會說相片中的女孩就是自己。真是太像了!難怪他會看錯人,把她當作照片中的女孩。她無言的把照片還給他,看著他把照片放回皮夾內。


    “你們很像對不對?”


    “但我不是她,我們是兩個人。”


    他附和的點點頭。“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人死是不可能復生的。”


    “她死了?”


    “死了。”


    “這麼年輕!”湯韻梅無限欷吁,她不認識這個叫瓊文的女孩,但是知道一個年輕的生命消失,總教人感到不忍和痛心。


    “想不想听听這個故事?”


    “你是故事的主角?”


    他不置可否。“其實這個故事也沒什麼奇特的,兩個在美國的學留生相愛了,雖然日子很苦又沒有多余的錢,但日子在愛情和努力學業中倒也過得快樂,直到一個富家女出現,男的受不了誘惑,他想一步登天,于是拋棄了女孩,女孩因心碎而絕望,得了厭食癥,最後死了;你說這個男的是不是該下地獄?”


    湯韻梅久久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你會不會鄙視我?”他問道。


    “你現在快樂嗎?”


    “快樂?”他自問,“我已經不知道這兩個字要怎麼寫了。在我的字典里,這幾年來都沒有這兩個字存在;我一點都不快樂,我有物質生活,但除了物質,我的靈魂此刻正在煉獄中受苦。”


    她不該替他感到難過,更不該同情他,他是罪有應得,但是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是真的後悔了,而且深為其苦,她又何必再落井下石,說些挖苦或是謾罵的話?


    “你可以罵我!”


    “我罵你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況且我又有什麼資格罵你?”她又拿起刀叉。


    “公司的人應該都知道我的狀況。”


    “我才剛到公司一個月。”她含糊的說。


    “你知道我結婚了?”


    “知道。”她叉了塊牛肉。“在那天你奇怪的舉止過後,我就打听了一下。”


    他苦笑。“不是很好的評價,是嗎?”


    “也沒什麼,哪個男人不想娶個有錢的老婆。攻擊你、說你靠老婆的當然有,但是羨慕你的也不少,這種機會畢竟是可遇不可求。”


    “最後這句話可是罵人不帶髒字。”


    “我總得替這個叫瓊文的女孩出口氣。”


    “女人畢竟是站在女人那邊的。”


    “男人不也一樣?”她反駁。


    他笑。只猶豫了一下,他說︰“湯韻梅,我希望能交你這個朋友,先聲明,我沒有不良的企圖,也不會利用工作來威脅你;決定權在你,我不是在找代替品,這點希望你清楚,只是偶爾吃頓飯、聊聊天、看場電影,也許通通電話、出去走走。”


    “你結婚了,你太太--”她並不排斥他這個人,對他的勇于認錯,她也很激賞,但他畢竟是個有婦之夫,她不想惹禍上身。


    “我們只是做朋友。”


    “男女之間有純友誼嗎?”


    “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他籠統的說︰“相信我!我知道傷害人或被人傷害的感覺都不好,我不會再犯第二次的錯。”


    她無法馬上回答他。“讓我想想好嗎?”


    “即使你拒絕我,我也能諒解的。”


    “你們的婚姻真的如大家現在在傳的那樣?”她不是要探他的隱私。“你到底努力了沒?你太太不可能拿槍逼你娶她,你不能把責任全推給她。”


    沈佳富突然又恢復了胃口。“我們下次再談這個。”


    湯韻梅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已經一頭栽進去了,因為叫瓊文的女孩,因為他那個令人爭議的婚姻。事情往後會怎麼發展?她又會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真是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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