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驕女  第三章
作者:娃娃
    情況有些詭異。


    紫苑里的小丫鬟、老長工,甚至是向來反應慢人一拍的池婆婆,都感覺到了。


    所謂的詭異就是,他們家郡主……變了。


    她變得經常魂不守舍、答非所問,還沒倒水就去端杯,喝了空杯還贊水甜,要去繡房卻走向廚房,向來最拿手的針黹活兒被弄成了麻花卷,咄咄逼人的傲氣沒了,最愛整人的心思絕了,調皮貪玩的念頭杳了,而且變得好生愛笑。


    在她看時,偶爾會莫名其妙將臉埋進冊里,咭咭咯咯顫笑,如果你以為她在看的是笑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上頭明明寫著是“三國縱橫論談”,誰都知道三國時代多得是可歌可泣的悲壯故事,桃園三結義、救駕護幼主,甚至是關羽亡命等章節,正常人看了只會哭不會笑,那會笑的九成九是病了。


    眾人憂心忡忡卻又不敢告訴王爺、王妃,只盼郡主能夠好轉,沒想到情況卻是愈來愈糟,譬如這會兒,郡主本是在賞蓮的,卻突然對著一對身上沾惹了泥漬的大白鵝,笑到捧著腰。


    “郡主,您……”袖兒憂心地伸手去探小主子的額頭,卻被拍掉。“還好吧?”


    “好……”朱紫紫終于止住笑,順手抹掉眼角被擠迸出的水意,窩回藤椅里懶懶搖著扇,“好得不能再好了。”


    真的嗎?


    袖兒沒作聲,退開兩步轉身與其他七個小丫鬟交換視線,果真是除了郡主外沒人做如是想,默契達成後,幾個小女人推推蹭蹭,又將袖兒給推近朱紫紫身旁。


    “郡主呀!”袖兒壯膽提出建議,“天氣熱,容易讓人曬暈了頭,您要不要讓章大夫來為您……為您……診診?”


    朱紫紫眸光冷下,瞪著她。


    “診我做啥?他如果嫌沒事干,就讓他去診妳吧,無聊!”她赫然起身,無趣地拋掉扇子,“我要回房去了……”她背對袖兒,嬌音下了令,“去喊洛伯虎過來,我要他陪我畫畫!”


    在幾雙圓瞠不信的大小眼里,朱紫紫踱離池畔,一等小主人的身影看不見了,八個小女人低聲交頭接耳起來。


    郡主絕對絕對是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這才會天天要那原是極不對盤的死對頭過來,先是嚷著要下棋,之後說是要寫詩,現在又成了要畫畫。


    “袖兒呀,妳和郡主最親近了……”其他丫鬟圍著袖兒好奇發問。“妳知道郡主每回喊那姓洛的小子過來,兩個人躲在屋里開門關?地是在做啥嗎?真是在里頭下棋作詩畫畫的嗎?”


    袖兒翻了個白眼,“這我怎麼會知道?我的眼楮又不能穿牆。”


    “就算看不著,也總該听得到吧?”另一個小丫鬟擠蹭過來扯著她的袖管,“妳試著回想,就听到的聲音來判斷,郡主是不是關起門來在修理他?”


    “不太像耶!”


    袖兒搖頭,嘟嘴回答。


    “多半時候都無聲無息,若真的有聲音,也幾乎是笑聲……噢,對了、對了,有一回我不小心靠近窗台邊上,恰好听見那小子笑罵了句︰『淘氣!』而郡主呀……”


    袖兒攬眉回想,“好像是嬌笑回了句︰『你才是天底下最壞的呢!』呃,妳們倒說說,這個樣子的罵來罵去算不算是在修理人?”


    “修修……修妳個頭啦!完啦、完啦!”一個年紀大點,進出過情關的年長丫頭司棋伸手一拍額心,“笨袖兒,男人和女人之間會說這樣的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在……談、戀、愛了!”


    “這個樣就叫談戀愛?!”袖兒驚天動地尖叫起來,卻讓眾女及時捂住嘴。“妳……妳胡說八道!他們根本就是在互罵的!”


    “誰胡說八道啦!沒經驗就別開口,那叫做打情罵俏,蜜里調油。”司棋沒好氣的說。


    “不……不會吧?”袖兒不敢肯定了,“誰都知道郡主有多討厭那小子的。”


    “那是之前!”司棋長長哼口氣。“郡主雖刁雖蠻雖驕氣,但畢竟是個正值青春少艾的少女,而那姓洛的男人又生得好看得緊,一雙桃花眼老愛對著人笑,就別說旁人了,連我這早已心有所屬的都曾因他的笑容而心里小鹿亂撞,天底下有哪個女人不愛俊俏郎?更何況那男人不但好看、會說話,且又是才情滿滿、滿月復經綸,撇開身分問題不計,妳們不覺得他和咱們郡主,還真是挺相配的一對璧人嗎?”


    “去去去!什麼璧人上人的!又怎麼可能撇開身分不計嘛!”


    袖兒又急又慌了。


    “堂堂郡主怎麼能去愛上個低三下四的僕人?這若讓王爺、王妃知道了,他們心疼郡主不敢責罵,卻肯定要拿咱們這些整日伴著她的人出氣的!要不這樣……”袖兒暗起了盤算,“咱們先去告訴池婆婆,讓她想辦法將這家伙趕出王府,或是偷漏口風給王妃,讓她來勸勸郡主……”


    她話還沒完便讓另一個丫鬟司畫給瞪眼楮打斷了。


    “怎麼?敢情妳是只怕王爺、王妃卻不怕郡主?日後若讓郡主知道了是咱們去嚼的舌根,妳說說,郡主會怎麼對咱們?”


    袖兒一听刷白了小臉,神情更顯慌張,“那那那……那咱們該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幾個丫鬟七嘴八舌的做出結論,“咱們先听郡主的,把人找去,然後三不五時進去打斷,可千萬別讓他們做出了傻事,在想出更好的計策以前,也只好先按兵不動了。”


    “還有一個辦法的……”年紀最小的丫鬟侍苦著一張小臉,“就是日夜焚香,祈求上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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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齋,燻香裊裊。


    洛伯虎一手托腮,一手在紙上任意涂鴉,不是他不想認認真真畫幅好畫,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他原是個雜役,現在卻幾乎成了伴讀,每天得來陪朱紫紫讀作畫下棋。


    若真是陪陪也就算了,卻每每筆桿最後都會跑到他手上,只因為她老愛纏著要看他作畫,要看他寫詩,還要看他拆字玩字謎,就連隨意亂畫個兩三筆都能哄得她開心好半天。


    她其實並不難哄的,他漸漸發覺。


    在她撤下心防去對待一個人的時候。


    他若有所思地用眼角睞了眼趴在桌畔,興致勃勃瞧著他作畫的朱紫紫,知道這位外表驕縱的千金驕女,其實內心很寂寞,並且是非常害怕寂寞的。


    她被呵護疼寵、她被尊敬畏怯,但能真正了解她,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敢和她說幾句真心話或是認認真真陪她玩的,卻是幾乎沒有,尤其在這個她還有點陌生的蘇州城。


    而這,也正是她會愈來愈黏他的原因吧!除此之外,他不願多想。


    他沒見過王爺只是見過王妃,卻是隔了段距離的遠遠打量。


    薺王妃雖然已上了年紀,卻仍是美人如畫,不難想見年輕時是個怎樣的佳麗,但她不僅人美如畫,就連性子彷佛也是,高貴冷漠,恬靜寡言,不論眼神或氣質都讓人有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這樣的女人像神祇,不像母親。


    她只有朱紫紫一個女兒,疼愛她是一定的,但想來會是拙于表現的吧,尤其那熱呼呼老想著貪玩的小泵娘,是得要用多少的熱情才能夠被喂飽?


    朱紫紫黏他,那麼他呢?


    洛伯虎有些恍神了。他明知讓這種寵壞的小女人給黏上肯定後患無窮,那麼他何以會一再順著她的要求過來陪她呢?


    他生有反骨,向來不服權勢,若不是他心甘情願,管她身分是啥,又拿了什麼來做要脅,他大可以想辦法甩月兌的,但他來了,來陪她,陪她玩、陪她笑、陪她胡鬧,是同情?是憐憫?抑或是心疼?


    成分復雜,他閉上眼楮不願多想。


    其實今日他來還有一個目的,戴小安回來了,他離開的時刻到了,但從剛剛一進門到現在,他嘗試開了幾回口,就是說不出要走的話。


    他還沒開口,朱紫紫倒是先吭聲了,“嗯,這株菖蒲旁還該再加只小雀鳥的。”


    他略扯唇角,笑笑無語任由著她,隨意多添了幾筆,頓時一只活靈活現的雀鳥就出現了,卻在她愈看愈滿意時,他停下了筆。


    “眼楮呢?”她看著他,推肩提醒。


    “不能畫眼楮的。”


    他拋開筆,學她也趴到桌上側著俊臉。


    兩張同樣好看的臉相距咫尺,眼兒對望,像是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討論著一個屬于成年人的話題。


    “為什麼不能畫眼楮?”她追問。


    “听說過唐寅嗎?根據傳說……”他小小聲的開口,語帶神秘,“他的畫里若有動物,都是一律不能畫眼楮的,因為哪……”他笑笑眨眨俊眼,“一畫了就會躍然騰出紙上,化形遁走。”


    “你的意思是……”朱紫紫皺起眉頭瞠大眼,“畫鳥鳥飛,畫虎虎跑,畫蛙蛙叫?”


    他點頭,“妳果然不笨。”


    一邊說還一邊伸手敲她頭,像在嘉勉一個聰明的孩子。


    “什麼笨不笨的呀!”她揮開他的手,嬌嗔道︰“你當我是傻子呀?那是唐寅,干你的畫何事?”


    “唐寅字伯虎……”他繼續小小聲的說,“和我的名字一樣。”


    “所以呢?”在演戲嗎?她瞪著他,好想好想笑,卻是死忍住。


    “所以不得不防備!”


    “防你的頭啦!”她伸指掐他鼻尖,掐得他哇哇叫,“瘋子一個!”


    “不瘋的……”


    洛伯虎也陪著笑,伸指好玩地捏撫著她那鮮果似的臉頰,軟軟的真舒服,這千金小姐的膚質果然和常人的不太一樣,捏久了會上癮的,他滿意地听到她哇哇叫後,才繼續說︰“我曾有一回畫了一只大貓,隔天起床畫紙上空蕩蕩的,桌上卻多了一堆死耗子。”


    “騙人!”她嗤之以鼻,擺明著不信。


    “不信就算了。”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長指沒事可做只得改為移往硯台,百無聊賴地研起了磨,心里卻在盤算著,該怎麼開這個口,說他要走了,要她自己保重?


    “嘿!但如果是真的……”朱紫紫還沒從前面一個話題中抽離,眸光熠熠,“那你在紙上畫了個喜歡的人,點上了眼楮,會不會就讓他被賦予了生命呢?畫一張變一個,畫兩張變兩個,那不就不會再孤孤單單了嗎?”


    “是不會再孤單了。”洛伯虎沒好氣地睞她,“卻會變得恐怖,嚇死人了!七、八個長相相同的人圍著妳,那不叫見鬼了嗎?”


    “才不會呢!既然是你喜歡的人,那當然是愈多愈好!”


    “妳想得倒容易,但既是作畫,自然次次工筆不盡相同,怎麼可能會個個都同個模樣?”又不是刻模版印字刷!


    “那樣才更好!”她興奮地直瞅著他笑,“那就有辦法編號,只是相仿又不盡相同。”


    他听了直皺眉頭,“妳不會是想要我為妳畫出雀鳥一號、雀鳥二號,甚至是三四五六七來陪妳吧?”


    “我沒事要那麼多雀鳥做什麼?整天听牠們吱喳亂叫,煩都煩死了。”她想了想,一本正經的說︰“我要的是洛伯虎一號、洛伯虎二號,甚至三四五六七,這樣才能夠一個陪我畫畫、一個陪我說話,一個陪我逛街瞧熱鬧!”


    他沒好氣地重敲下她的頭,“朱紫紫,妳很貪心。”


    她蜜蜜甜笑,想了想後嘆氣伸手攀住他的手腕,晃呀晃地像打秋千一樣。


    “好吧、好吧,我不貪,我不貪,多的都不要,只要一個你……”她那雙美瞳晶燦的瞅著他,“一直一直一直陪著我就好。”


    洛伯虎不作聲,看得出她那掩藏在玩笑話底下的極度認真。


    她是認真的,很認真的。


    半晌後,他收回目光,在心底嘆息,決定不告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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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伯虎離開薺王府,除了向蔣管事辭工之外,他誰也沒說。


    他回到了翠竹茅廬。


    茅廬雖閑置了一個多月,依舊是干干淨淨的,不但干淨且還插了鮮花,顯見他不在家時,仍是有人時時惦記著他的。


    俊俏唇角噙笑,他捧起花來觸鼻輕嗅。


    清新淡雅,是曉楓。


    若是海灩,肯定會是濃香四溢,而若是虎兒,那莽丫頭不會插花只有打破花瓶的份,至于拘禮的季雅、冰漠的傲澐凌及身負重任的安沁楹,除非他開口,是不會主動上他這兒來的。


    他的六個紅粉知己都很知曉他憎恨束縛的野性,也都知道他常會不告而別失蹤一陣子的脾氣。


    或是雲游或是訪友,或只是躲在深山里想事情不想見人,她們都不會多問,因為知道要尊重他的自由,也知道他是最恨人叨念及管束的了。


    她們都知道這個男人是不能夠黏得太緊、問得太多,否則是會被嚇跑的。


    其實,他倒也不是生來就如此,如此地毫無野心,如此地厭憎被束縛的。


    會如此,是因為從他有記憶起就發現了,這世上若真有老天爺的存在,那就是為了專和他作對的。


    身為棄兒,他開智很早,心思也較旁人敏銳善感,三歲時,那為他取了名字的燒鴨鋪老板戚大叔夫婦好喜歡他,想收他做義子,卻在決定後的隔日,莫名其妙一夜關鋪不見了,他問了又問,找了又找,就是沒人知道他們上哪了。


    雖然表面上強作無所謂,但他還是躲在沒人的角落里哭了幾天,那是他頭一回大哭,為了自己的孤苦零丁而哭,為了再也看不見喜歡的人而哭。


    之後他又有過幾次相同的經驗,只要有人同情他,想要對他好,或是想要收留他,沒多久之後若非翻臉不認人,就是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他沒正式上過學堂,只是在季雅父親的塾堂里旁听了幾年,季夫子對他贊不絕口,一等他年齡足了,立刻舉薦他參加鄉試,但不論他參加幾回,也不論其他人對他的才學如何肯定,他永遠只有落榜的份,最後他只能笑嘻嘻地安慰氣得蹦蹦跳的季夫子,說他真的不在意,也真的不想再考了。


    放棄了功名後,他原是想改在商途上有番作為的,卻仍是時運太差。


    和人合作就被騙,做點小本生意就賠得精光,連他那些最有自信的字畫,原是在鄉間極負盛名,常有人不遠千里而來央他動筆,卻不知從哪兒傳出了流言,說他的字畫會為人招來楣氣。掛在家里,考試落第,家宅不寧,夫妻失和,甚至還會家破人亡。


    這原是荒謬至極的流言,卻在寧可信其有的人們心底發酵,更巧的是,一位與他交好,很賞識他,性喜收藏他的字畫的青州富商一夕之間破產,甚至妻離子散,人家破產本不干他的事,卻遭流言所累,從此他的字畫再也沒人要了。


    他漸漸發現,那個叫做老天爺的始終在和他作對,不論他嘗試著想為自己的人生做出任何的努力,弛總有辦法狠狠打上他一耙,只要他愈想努力,就會被傷得愈重。


    幾次之後他索性認了命,整日嘻嘻哈哈、吊兒郎當地度日。


    他不願意再放過多的精力在任何事物上,因為知道只要他一在乎,就會被無情地奪走。


    他的心在屢次受創後已不復往日柔軟,生出了自我保護能力,但那並不代表他已經沒有知覺了,與其會在得到後被迫失去,那還不如什麼都不再求,也什麼都不再想要了。


    歷經多次挫折後,他鑽研出了抵抗老天爺的最好辦法,那就是不再給祂機會,給祂可以傷他的機會了!


    于是乎,一個只能求在街頭上干架不敗的街頭小霸王,一個浪蕩無所謂、不求上進,只求快樂逍遙的洛伯虎就是這樣地被塑造成了。


    思緒轉回,洛伯虎低頭再嗅了嗅手上鮮花,俊眸變暗。


    愈是在乎的東西愈會讓他感到害怕,而這就是他選擇不告而別,匆匆離開薺王府的原因嗎?


    甩甩頭不願再想,他再度關上了門,決定放下一切,雲游去了。


    他刻意在外頭耗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肯踏上歸途。


    時間花得雖多,他卻是玩得愈來愈無味了。


    就連乍然見著久別故友的喜悅也沒能振作他的精神,他意興闌珊,這還是頭一遭,在他出門游歷時,竟會對蘇州城起了惦記。


    但究竟惦記著的是城是物還是人?


    他依舊不許自己多想。


    那日黃昏,洛伯虎終于倦游歸來。


    天下著雨,綿綿密密的雨絲活像會黏人的發網,老愛纏著人不放,還沒走到茅廬門口,遠遠地,他就瞧見了一個瑟縮在屋前檐下,球狀兒似地,孤孤單單的縴弱身影。


    听見腳步聲,小球兒赫然抬頭,是朱紫紫!


    一見著他,她雙瞳大亮,亮如晶鑽一般,她起身想要向他奔過來,卻因蹲了太久,得先抑下腿麻、忍住腰酸,好半天後才能有所動作。


    見她奔來,洛伯虎沒奈何地拋去了傘,展開雙臂,由著她撲進他懷里。


    “你好可惡!莫名其妙就不見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好想,想得心都痛了……”


    雖是語帶責難,雖是罵人的詞,但那軟沁沁的嬌音卻擁有融解任何強悍意志力的神效。


    洛伯虎閉眼嘆息,掙扎了片刻後終于容許自己拋開一切,用力地、緊緊地,將她摟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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