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嫁娘  第3章(2)
作者:葉雙
    她收了棋盒,他不過怔忡片刻,她就開始煮起茶。


    「世子爺若不嫌棄,喝杯藥茶可好?」


    瞪眼看著她手腳利落地沖了藥茶,端至他的面前,可他一聞那藥味,便不願伸手去接。


    這幾年他喝的藥還不夠嗎?連喝杯茶都得是藥。他心里頭咕噥著,臉上滿是嫌惡,但見她那怡然的模樣,到底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抿唇瞧著平子甄自顧自地喝得暢快。


    他到底是個受到嬌寵的世子,沒有太過老練的心性,所以喜惡從面上還是瞧得出來。


    她也不介意,只道︰「雖說良藥苦口,但未必一定都是苦的。」


    「難道這茶還是甜的?」鳳連城從沒喝過好喝的藥,因此瞧著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懷疑。


    「世子爺不試試,又怎知是甜是苦。」喝完了手中的藥茶,平子甄彷佛一掃疲憊,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


    「你……」他板著臉瞪著平子甄,卻發現她非但不怕他,還柳眉挑起,隱隱含著一股子挑釁,頓時傲氣一起,伸手抄起她放在桌上的茶杯,仰首一飲而盡。


    當那藥茶滑進他的喉頭時,並沒有預期之中的苦澀,反而有一股舒人脾胃的甘甜竄入。


    丙真是甜的!詫異之余,他本想說些什麼掩飾自己的尷尬,但平子甄已經先一步說道——


    「世子爺當多飲此茶,能舒脾健身,藥方等會兒我便寫下,讓世子爺帶回去。」


    棋也下了、茶也喝了,平子甄估模著以平宛的脾氣只怕也忍得差不多了,于是隱隱說起了逐客之語,「世子爺早些回去吧。」


    听到她的話,覺得有些丟臉的鳳連城也不欲多做糾纏,立馬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卻又頓住,回頭神色復雜地朝著目送他離去的平子甄說道︰「別看鳳家有權有勢,那里頭的水髒著呢,大樹底下未必好乘涼,你最好小心點。」


    听出其中的關懷之意,平子甄心中有些詫異,她沒有想到鳳連城是個心善的,既不怨她趁人之危,還好心提醒她,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笑道︰「世子既不在乎我身分卑微,那些瑣事不過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其實他說的事,她又哪里沒有想過,但若她已經小心提防卻還是著了道,那也只能說自己技不如人,怎能因為害怕而裹足不前呢?


    好豪氣的說法!望著小小的平子甄說出這樣的話來,鳳連城也感受到一股豪氣從他的心里竄出。


    他什麼都沒說,走出了平子甄那僻靜的院落,可離去的腳步不再如來時一般虛浮,反而帶著幾許的自信。


    是啊,家里那些牛鬼蛇神又有何好怕的呢?


    一股令人窒息的寂靜從平子甄踏進廳里便開始無限蔓延著。


    平宛瞧著神色自若的平子甄,無法從她那一貫木然的臉色中瞧出什麼,半晌後終究是平宛捺不住性子,問道︰「關于聖旨的事,你怎麼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只能嫁,沒有其他的想法。」平子甄淡淡說道,彷佛剛剛接到的不是賜婚聖旨,而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紙。


    既然是聖旨,那她嫁進鳳家的事便再無轉圜,就算家主想留人,她也沒那個膽量抗旨,她是在提醒平宛,不用再有更多的謀劃了。


    平子甄垂下眼皮,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其實她有想過,只要自己能夠安然離開,而平宛又能將心中對她的算計就此打住,她倒也不一定要和平家拚個魚死網破。


    她知道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娘希望自己不會同她一般被生生困死在平家,如今她將要外嫁,到底也算是圓了娘的心願。


    「不知嗎?我還以為你都算好了,一切盡在你的掌握中,又怎會不知?」


    向來威嚴低沉的嗓音染上了濃濃的氣怒,能當上家主的自然不笨,只消發現點端倪,再一深想,自然能想清楚。


    前陣子六丫頭失去蹤影的那個下午,必然不是去她私下里盤下的鋪子。雖然她還不清六丫頭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但她很肯定這丫頭絕對不像表面上那麼平庸。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到這些事情,連那些糊弄她的鋪子也安排得這樣精細,要說這個丫頭笨,她怎麼也不相信。


    六丫頭才十二歲啊,若是能全心為平家謀劃,平家何愁不能晉升為簪纓世家。


    「家主在說什麼,甄兒不懂。」面對平宛的指責,平子甄其實是渾不在意的,既然皇上聖旨已下,平家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抗旨,所以她大可以裝傻。


    再說了,今日鳳連城親自到來,也是在傳達一個意思,那就是她平子甄不再只是平家的姑娘,還是鳳家未過門的媳婦兒,誰敢加一指于她身,便是在與鳳家過不去。


    平宛見她一再回避問題,十分生氣,「你是真的不懂嗎?你和你娘一樣,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吃著平家的米、喝著平家的水長大,卻一心向著外頭,半點也不肯為平家奉獻!」


    平子甄冷冷地應了一句,「家主倒是一心奉獻,但平家的人又有哪一個感恩、又有哪個人回報了?」


    她可沒忘記她娘在過世前過得是怎樣的日子,雖然躲在屋里,可那些穿金戴銀的平家人卻時不時便要來擠兌一番。若說這些人有大做為也就罷了,可其中絕大多數的人不過是靠著平家養著,游手好閑罷了。


    「你……」沒料到平子甄會說這麼一句,那話里的怨氣太重,平宛臉色一沉,眯眼瞧著眼前半大不小的孩子。


    原以為她沒將她娘的事往心里頭去,沒想到平素一聲不吭,如今一開口倒是怨上平家了。


    平子甄眼見平宛那幽冷的目光直往自己身上掃,以她的聰慧,自是多少猜得出平宛心中的想法,但她也不理會,只是淡淡地道︰「家主若是有什麼想說的便直說吧,拐著彎兒說,不是兩人心里都不痛快嗎。」


    既要開門見山,平宛也就不藏著掖著,直接開口,「你怨平家?」


    雙眸直視著神情冷厲的平宛,平子甄對于那眸中的厲色視而不見,只是抿唇不語。怨不怨,她相信精明的家主心中有數,不需要她答,且就算她答了,家主那多疑的性子也未必肯信。


    見她不語,平宛又問︰「這一切是你謀劃的?」


    「看家主這般不高興的模樣,似乎不樂意這樁親事,那推了便是,何須拿我這個小甭女來發泄呢。」


    瞧瞧,這哪里像是個十二歲的丫頭會說出來的話!平宛瞪著那站得筆直的小身板,心中的火氣騰騰地往上竄,「我倒是想推,畢竟眾人皆知康平王世子自幼體弱,能不能活過二十五還說不準,誰願意將自家好好的姑娘送去當寡婦?」


    「您有了決斷便罷,甄兒也不想做寡婦,如若無事,甄兒要回去休息了。」毫無留戀地轉身,平子甄心知平宛是對她起疑了,故意想引她說出心里的話,所以她表現得毫不在乎。


    反正就算家主當真不肯同意這門婚事,最著急的人也是鳳老太君,既然有人會替她想法子達成目的,她又有什麼可急的?再說了,那可是聖旨,她不信家主能推了,若真有這個能耐,平家又何須賣女求榮呢?!


    「你……站住!」平宛已經習慣平家人對她唯唯諾諾,面對向來獨斷獨行的平子甄,她倒有些不知該怎麼對付,心一急便漏了幾分急切。


    「家主還有什麼吩咐?」平子甄沒使性子,人家喊停她便停。


    其實她早料到家主不可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這門親事不能推,方才鳳家已經使人來說,下月初十便是好日子,要在那日迎你進門。」


    「甄兒知道了。」


    平子甄平靜地點了點頭,完全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平宛的交代通通應諾,可到底有沒有听進心里頭卻讓人沒個準。


    「你這一嫁雖嫁進了大家,但你要知道,一個女人在夫家要有底氣,娘家的扶持可是少不了的,所以便是嫁出去,也要心向著娘家人,你到底姓平,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你吃虧的。」


    「嗯。」平子甄點頭輕應了一聲,瞧不出心里在想什麼。


    「還有……你放心,雖說康平王世子的身體不好,但若他早逝,我一定會讓人把你接回來的,只要你一心向著平家,平家虧待不了你的。」


    從來沒想到平宛竟會將話說得那麼直白,平子甄心下一沉,來不及掩飾心緒,驟然抬起頭來,看向那一張滿是算計的臉龐,頓生幾分警醒。


    看來她想得太天真了,以為嫁到比平家還要有權勢的人家,平家便會放過她,沒想到平宛明里不敢抗旨,私心里卻已經打了如意算盤。


    真不知道那世子究竟是倒了什麼楣,不但他家里的親人狠心給他下毒,就連她這未過門妻子的娘家人也巴望著他早死。


    平子甄的腦海里冷不防地浮現那張俊朗削瘦的臉龐,心中生起了堅定的念頭。


    人人都盼著他死又如何?她偏要讓他活著,且不但要活,還要活得恣意飛揚,她自己也要如此活著!


    「家主且安心,甄兒知道該怎麼做。」她會傾盡一切治好鳳連城,如此一來,待鳳連城襲了爵位,平家的如意算盤便打不響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自個的院子去,這些日子無事便不要出門了,安心待嫁便是。」


    平子甄淡淡地應是,不疾不徐地離去。


    望著平子甄那逐漸消失的身影,平宛不知為何就是無法安心,她完全看不出這個孩子在想些什麼,再加上她可沒忘了這孩子的爹娘是怎麼死的……可話都已經說成這樣了,再加上鳳家的催逼,如今她也是進退維谷,不知到底該不該信這孩子,畢竟她娘當初的選擇可是叛出平家。


    在她深思時,突然間,她的眼角余光掃見窗外有一道暗影微動,她立刻出聲喝道︰「什麼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她一喝,守在門外的侍女便四下查看,果真看到一人,還來不及上前抓住,那隱在窗台下的身影便開口說道——


    「家主明鑒,子丹不是想要偷听,只不過早上前來請安時掉了一根簪子,因是心愛之物,這才來找,誰知找到了東西正要離開,卻發現家主在和六妹妹議事,不敢出聲打擾,這才惹了疑心,望家主原諒子丹這一回。」


    平子丹顫顫巍巍地為自己辯解著,只希望平宛能夠相信自己,畢竟在平家,若是觸怒了家主,別說是她,只怕她的爹娘、兄弟都不會好過。


    「讓她進來吧。」


    盡避不知平宛有沒有將她的話听進去,但听得平宛沉聲交代,平子丹面色一喜,也不等守在門口的丫鬟開口便徑自往屋里走。


    她朝平宛行了大禮後直起身,見平宛面沉如水地看著她,那眼神彷佛是在瞧她,又不像在瞧她,她被盯得背脊有些發毛,但想著方才平宛和平子甄的對話,她知道這其實是她的一個機會。


    雖然她不明白為何家主這樣看重六丫頭,可為了坐上下任家主的位置,她必須搏一搏。


    她鼓足了勇氣正要開口,誰知平宛卻先她一步問道——


    「你向來是個聰慧的,方才的事你怎麼看?」


    「六妹妹對家中的事務一向淡漠得很,再加上她娘的事,只怕心中對平家有恨,一旦躍上枝頭,只怕會對平家不利。」她的語氣平淡,並沒有加油添醋,而是陳述事實。


    平宛皺眉,「就算如此,鳳家鐵了心要她,人家是王侯,又有聖旨傍身,咱們能拿她如何?」


    她沒有和小輩討論的習慣,但她老了,若是六丫頭真的不行,她就該好好想想要將平家交到何人的手上,確定了人選,她才有時間手把手的教。


    現下這個問題,是對四丫頭的考校。


    「家主既然憂心六妹妹反撲,又不能不將六妹妹嫁給鳳家,那不如想個法子牽制六妹妹!」


    「如何牽制?」


    平子丹壓下了聲音緩緩的說道︰「我偶然听人說過,有種毒染了之後初時不顯,但身子會慢慢虛弱,且女子沾了,若無解藥,便無法孕育子嗣。若是六妹妹嫁進了鳳家卻始終沒有子嗣,站不穩腳跟的她,又怎麼可能有能力反噬平家?」


    雖則用的是听說,但其中之意,平宛又怎麼可能听不懂。


    她初聞驚愕,滿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平子丹,可愈听愈冷靜,詫異漸漸被滿意取代。


    狠得下心,說話前又能前思後想,四丫頭或許不比六丫頭聰明,卻勝在對平家有所求,對家主的位置志在必得,也能和她一條心。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由你來辦吧,若是辦成……」


    未竟的話語是許諾,這點,她們兩人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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