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子衿当然希望球队会因为她真挚的告白及大家满眼泪水的拥抱而士气大振，一举击败对方、夺得冠军。


    但是，如此一来，“天不从人愿”这句成语就再也不能用了，所以她们输了两分，成了亚军。


    全队抱在一起痛哭，上台领奖时也哭，向那些前来加油的同学及粉丝道谢时也哭，回到家长提供的中型巴士里、开始臭骂对方球队时也哭，哭到司子衿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哭瞎了眼。


    因为当她回到家时，眼睛肿到只剩一条缝。


    而当时也在比赛现场的谢晓霓和罗天伦，则早在她们输球之后，就提前离开，并传了“备好了咸酥鸡和可乐，在你房间等你喔”的简讯给司子衿。


    司子衿回到家，和妈妈拥抱了一下后，冲回房间一看到他们——


    就哭了。


    转述完她和季扬的对话之后，又哭了一次。她哭到罗天伦用一脸“司子衿被外星人入侵”的表情，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快点安慰她啦。”


    司子衿用模糊的视力，看着谢晓霓用手撞着罗天伦。


    “司子衿，你如果再哭，我就把鸡排吃光。这家极品，我排了一小时，烈日下的一小时，可不是开玩笑的，敷三片面膜都补不回来。”罗天伦说。


    司子衿立刻从他手里抢过鸡排，边吃边擦眼泪吸鼻子。


    香酥鸡排咬下的口感让她安心，泪水渐渐地收了起来。


    “幸好季扬早走一步，否则他若看到你哭成这副猪头德性，肯定以后也不会爱你了。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啊。”谢晓霓拍拍司子衿的肩膀。


    “什么早走一步，干嘛说得好像他死了一样。”罗天伦抓了面纸塞到司子衿手里。


    “重点是，人能哭成这样，真的好厉害。”谢晓霓拿起手机，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你敢拍我照片，我就把你手机摔烂。”


    “你存钱半年送给我的手机，你也舍得？”谢晓霓快手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就是我送的，我才舍得……”司子衿说到一半，瞪向罗天伦。“你干嘛这样看我，我没哭了……”


    “因为你已经哭成猪头，再哭就要升级为天篷大元帅了。”罗天伦吃着炸鸡，把她的脸当电影看。


    “我失恋了，而且还输球，我不行哭吗？”司子衿用没受伤的那只脚踢他。


    “球是输了，但你们打到第二名，也是你们学校参赛以来最好的成绩，干嘛哭？”罗天伦回踢她一下。


    “对啊，留点机会给学妹表现嘛。三月小王子。”谢晓霓说。


    司子衿低头继续吃鸡排，用可乐咽下最后一口后，才又开口说：“现在怎么办？季扬现在一定非常讨厌我。”


    “就你最好命，高三了，都不用担心课业问题，只要担心暗恋对象讨厌你。”罗天伦瞪她一眼。


    “我天生会读书，这能怪我吗？”


    “幸好她谈恋爱方面很差，需要我们指导，我们才能继续当朋友。”谢晓干一脸寻求认同地看向罗天伦。


    “你们很无聊耶，朋友就是朋友，干嘛要比来比去？”司子衿翻了一个白眼。


    “那是因为你大小姐成绩好、运动好，不懂我们小人物的心情。”谢晓霓叹了口气。


    “你不是小人物，我觉得你是大智若愚。”司子衿看向罗天伦，寻求认同。


    “是在夸奖我的意思吗？”谢晓霓满脸兴奋地看着罗天伦。


    “对啦对啊，你快点说一些有建设性的话，因为三月小王子现在快被另一个王子给烦死了。”罗天伦努努嘴说道。


    “听起来好BL喔。”谢晓霓咯咯乱笑着。“谁是攻、谁是受？”


    “谢晓霓，讲重点。”司子衿敲了下谢晓霓的头。


    “重点不是BL吗？”谢晓霓眼神迷茫地说。


    “难怪你考试老是抓不到重点。”司子衿决定待会把笔记借给谢晓霓，还要强迫她看。“重点是，季扬现在讨厌我了，我该怎么办？身为我们里头，恋爱加暗恋经验最丰富的你，请快点给朋友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


    “这太简单了。不管是恋爱或暗恋，最重要的就是机会啊。”


    “听不懂。”果然，她只有课业和运动在行。


    谢晓霓走到她面前，双手放在她肩膀上，以一种至圣先师的眼神凝视着她说道：“孩子，危机就是转机，季扬骂了你，但他骂得没错。所以，你当然要把握机会去跟季扬说谢谢，还有对不起啊。”


    司子衿倒抽一口气。“我才不要，很丢脸！”


    “自尊挡在爱情前面了喔。”罗天伦推了司子衿一下。


    “恋爱和暗恋凭的就是一股不要脸也要爱的勇气。”谢晓霓说。


    “你真的好有种喔。”司子衿为谢晓霓鼓掌。


    “连这都没有，我就什么都没了。”谢晓霓苦笑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还没见过比你更能在瞬间跟所有人打成一片的人。”


    司子衿拍拍她肩膀，知道她向来因为家庭背景和课业不优而有些潜意识自卑。虽然这份自卑只会在他们三人相处时表现出来。


    “那我的天生我材是什么？”罗天伦睁大眼问。


    司子衿看着罗天伦，知道这个光头先生除了在他们面前能这么侃侃而谈之外，在教室里就是一个背对着大家、背影还要画上阴影黑线的孤僻大怪咖。


    问题是，叫她一下子想出他的专长，除了善良之外，她还真的是想不出来。


    但，就因为他很善良，所以她不忍心伤害他。


    “慢着，我们不是在讨论我的感情问题吗？可以一题一题解决吗？”司子衿按着太阳穴道。


    其他两人同时点头。


    司子衿松了口气，起身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有你们真好。”


    “自家姐妹，不必客气。”谢晓霓拍拍她肩膀。


    “司子衿，你可不可以快点去洗澡？你浑身汗臭啦！”罗天伦掐着鼻子说道。


    司子怜打了下他的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在死党面前最舒服，她可以完全不顾形象、再怎么臭她都不会介意啊。


    几天后，就在司青青的补习时间之后，司子衿找了个借口没回家吃饭——反正她妈妈今天也没煮。


    她依照谢晓霓策划的道歉行动计画，守在她家巷子口、季扬离开必经之处，等待着他。


    当然，罗天伦和谢晓霓也在暗处陪着她。


    司子衿已经在家练习过很多次“关于那天的篮球比赛，谢谢你跟我说了那些话，我知道我错了……”


    可是，当司子衿一看到季扬出现在巷口时，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扬看到了司子衿，可视线与她交会了一秒钟之后，就又别开眼，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地径自往前走，目不斜视地经过她面前。


    “站住！”司子衿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


    季扬脚步未停地继续往前走。


    司子衿一拐一拐地往前跑了两步，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出声。


    “对不起！谢谢你！”外加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司子衿没听见任何声音，泄气到没法子站直身体，直到看到一双黑色帆船鞋停在她面前。


    她立刻抬头，然后退了一大步。因为离季扬太近，她会没法子呼吸。


    季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为什么我要原谅你？”


    他冷厉的声音让司子衿的背起了鸡皮疙瘩，她很想转身逃走，但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说，“因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最讨厌把自己的情绪加诸在别人身上的人。”季扬瞪着她。


    “你现在就是在把你讨厌某种类型人的心情加诸在我身上。”司子衿脱口说道。


    他蹙了下眉。


    她的心拧了一下。


    “你说得有道理。”他点头，眉宇微松了些。


    “所以？”她睁大眼看着他。


    “所以？”


    “你会原谅我吗？”


    他黑黝眼眸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后，缓缓说道：“你原谅你自己了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股热气霎时往眼眶直冲而去。


    是的，其实她没有原谅自己。她觉得自己是个浑球，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害全队输掉了比赛。


    司子衿低下头，把衣角绞得死紧，等待着鼻尖的酸意褪去。


    “等你原谅自己的那天，我就原谅你。”季扬微微倾身向前，看着她的头发说道。


    司子衿呼吸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踉跄地后退一步，胡乱地点头。“喔、好、可以、没问题。”


    她慌乱的神态让季扬挑了下眉，问道：“伯母今天不在家，我现在肚子饿了，可以推荐一下附近好吃的店吗？”


    “前面两个路口有家葱烧排骨面。”她咽了口口水。


    “一起去？”


    她看着他脸上愈浓的笑意，不由得又咽了两口口水。


    “不勉强。”他微勾着唇角。


    “我请客。”司子衿脱口说道。


    他又挑眉了，亮晶晶眼眸直冲着她笑。“我没让女生请客过。”


    “你可以当我是男的。”


    他哈哈大笑，而她飘飘然。


    “是，你是三月小王子。”他笑道。


    司子衿尴尬地咧了咧嘴，手脚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她们为什么叫你三月小王子？”


    “我是三月生的，然后有一阵子很爱吃一家小王子面包店的面包，然后学妹们就这么叫了起来。”


    “原来如此。葱烧排骨面怎么去？”


    “跟我来。”她一马当先往前走。


    季扬走到她身边。


    司子衿瞬间意识到了男女的差别。她168，不算矮。可他至少180，她走得再快，他只要轻松一步就能拉近距离。这种感觉，真是——


    他妈的好痛快啊！


    晚上，司子衿跟季扬吃完蒽烧排骨面后，她回到家坐在房间书桌前，脑中仍然不停倒带着晚餐时的画面——


    季扬帮她拿筷子……他跟她说那家面很好吃……他还说看她吃东西的样子，感觉食物很美味。


    那是当然啊，她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在他面前装秀气，不但叫了大碗面，且为了证明她并没有喜欢他，还把面吃得唏哩呼噜出声……


    好开心、肚子好胀啊！司子衿傻笑地揉着像怀孕三个月的吐皮，从桌前倒向旁边的床铺。


    “子衿。”司青青走进她房间。


    她们进彼此房间是不敲门的，反正没什么秘密。


    “哈啰，你好。”司子衿对姊姊挥挥手。


    司青青在妹妹床上坐下，抱住床上的史努比玩偶。


    “干嘛？”司子衿还在咧着嘴笑。


    “没事。”


    “没事就是有事。不要装了……”司子衿挤眉弄眼地撞了姊姊一下。


    “子衿，你是不是不喜欢季扬？”司青青问。


    司子衿看着姊姊，脑袋当机了一秒钟。


    “不是，我发誓。”因为她喜欢季扬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最近他补习时，你都不在家。”司青青抱着史努比挨近妹妹。


    “我以前也常不在。”司子衿推开撞到她的史努比，以掩饰心慌。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我喜不喜欢季扬，关你什么事？”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唉唷，这要我怎么说。”司青青把脸埋进史努比里。


    司子衿看着姊姊的小女儿娇态，听见自己心裂开的声音。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跟青青从小到大喜欢的人事物从来没一样过。青青喜欢笑起来很阳光的斯文男孩，她喜欢性格男星，怎么会同时喜欢上一个都不是这两种类型的季扬？


    那家伙唇薄，面貌偏冷凉，一点都不阳光，且那对杏眼太深邃有神，用老派的说法，就是能看到人心里去一样。


    “你……喜欢季扬吗？”司子衿嘎声问道。


    司青青没抬头，只是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那……你帮我追他，好不好？”司青青的声音从史努比里传出来。


    “我帮你追他？”司子衿瞪着史努比，突然很想揍它。


    青青和她，想也知道季扬会选择谁，除非季扬是审美观异于地球人的火星人。


    “你不帮我，谁帮我？”司青青小声地说。


    “你干嘛追他？如果他喜欢你，他就会来追你啊。”司子衿用力摇头。


    司青青抬头看向妹妹，羞到连耳朵都红了。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啊。”


    司子衿看着姊姊用手撮着热脸，一副小说封面女主角的萌样，再次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万一他不喜欢你呢？”季扬也有可能眼睛不好，或者是个笨蛋。


    司青青红了眼眶，又把脸埋进史努比玩偶里。


    “停，当我没问。”司子衿突然也好想哭。


    一会儿后，司青青抬头扯扯妹妹的手臂。


    “不然，你先帮我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好不好？”


    司子衿继续瞪着史努比，直到青青把它放回床上为止。


    “好不好？”司青青问。


    “可以说不好吗？”


    “不可以。因为你是对我最好的子铃。”司青青倾身抱着妹妹说道。


    司子衿看着青青的头顶，突然间好想哭，如果她哭得出来的话。


    所以，现在是要叫她彻底放弃季扬吗？


    她不可能跟青青争，况且不论季扬接下来喜欢的是她还是青青，都会有人受到伤害。因此，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


    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要喜欢季扬。


    问题是，如果喜欢一个人可以随便地就决定自己要不要喜欢，那还算是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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