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第一章
作者:綠痕
    闢閭——白如積雪,利若秋霜。駁犀標首,玉琢中央。帝王所服,闢除凶殃。御左右,奈何玫福祥。


    望著桌面上,妥放在青銅劍架上的闢閭寶劍,花綾雪羽的劍鞘,在陽光下燦燦生輝,律滔伸手取來,拔劍,劍身方月兌鞘,清脆悅耳的磬音直繞耳鼓,劍身在陽光下流散閃爍的色霞,一如千百年前吳王揮劍時映像的虹彩。


    堅刃鋒利、斬銅如泥,是經過多少工匠千錘百煉,付出血與汗的成果。想當年,吳王曾在沙場上揮舞著它,也曾在月照姑蘇時,在月下靜靜欣賞它與湖水交映的光景。而今,古吳不復在,吳王已杳,雖時移事易,但寶劍依舊見證著千百年來的歲月流轉,最後,輾轉落到他的手中。


    律滔緩緩將視線自手中的闢閭移至眼前獻劍給他的司禮大夫,劍眉微揚,反復琢磨著司禮大夫瞼上的那抹笑意。


    這笑,有意思。


    笑意中有把握,也有幾分得意,而眼眸間,則掩藏著一份貪圖的眸光,再往下看向他交握的十指,緊緊的,像是在粉飾善他的不安。


    他想從這兒貪圖些什?呢?


    律滔興味十足地瞅著眼前的司禮大夫,有耐性地保持著沉默,等著看這名突然來到他的翼王府里,特意送來這份大禮的人!到底有什?意圖會暴露出來。


    一味地等待著律滔品劍完畢的司禮大夫,在等了老半天後,卻仍等不到律滔的一句贊美或是對劍鐘愛的言詞,忙不迭地想再讓他知道這柄劍有多珍貴。


    “此劍乃天下之利器也,擊石不缺,刺石不挫。”


    律滔笑了笑,伸手把劍還給他,“既然這柄寶劍如此稀世罕有,為什?你自己不留著,反而要獻給我?”


    “因為……”司禮大夫別有用意地說著,兩眼也直瞟著他暗示,“寶劍,還需贈英雄。”


    律滔臉上的笑意仍舊淡淡,大抵明白了他來此地獻劍的用意。


    “此等名劍,若是在一般人手中,那便一文不值了,它必須待在有資格擁有它的人身邊。”司禮大夫慢條斯理地收劍回鞘,並慎重地放至他的面前。


    “喔?”他擺出一臉意外的模樣。


    “尋求此劍者不計其數,但這些人又分為兩種,其中一種是求之不得,另一種,則是不求而得。”司禮大夫攤著掌向他解釋,並充滿期待地看著他,“而王爺,則屬後者。”


    “這?看得起我?”他倒不知他做人有這?成功。


    “當然,王爺可是繼前太子臥桑之後統領東內之人,放眼全朝,只有你的品行和德儀足以服眾,你當然有這資格。”


    律滔懶得再和他拐彎,一手撐著下頷,笑咪咪地看著他。


    “說吧,你想要什??”他就不信這個司禮大夫會無端端的把這等貴重的厚禮送給他。


    司禮大夫笑搓著兩掌,“小臣……不過是希望王爺幫個小忙,在聖上面前為小臣美言幾句,將小臣拔擢一品或是兩品。”


    丙然又是一個想藉名目往上爬的人。


    律滔看了看那柄闢閭寶劍之後,飛快地思索半晌,而後笑意滿面地將它拿過來。


    “我會考慮的。”兩廂都能得利,何樂而不為呢?


    “那……”司禮大夫簡直掩不住內、心的欣喜。“劍,小臣就留下了,日後,還望王爺鼎力相助。”


    “哪里。”律滔朝房外的人輕輕彈指,“送客。”


    司禮大夫才由門外的下人領走,隱身在律滔身後幕帳里的宮垂雪立刻走出來。


    望著司禮大夫離去的背影,他的臉上充滿嫌惡,“又一個想用賄賂而攀天的人。”


    “這朝中,老早就找不到什?廉潔人士了。”律滔早就見怪不怪了,反而還很習以為常。


    爆垂雪百思不解地看著他,“其實你早就看穿了他來這里的目的,為什?你還要答應他並收下禮?”


    “在朝為官,留人三分情面總是好的。”律滔滿意地輕撫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寶劍。“何況,不收白不收嘛。”


    “虛偽。”宮垂雪扯扯嘴角。


    “這叫做人。”他不以為然地訂正。


    “不跟你扯了。”宮垂雪將一本密折自懷中拿出來,放在他的面前,“你看看,這是三內的最新情況。”


    律滔擱下寶劍端詳密折的內容許久,不一會,他的眉心微微緊蹙。


    “看來老四在除去了南內大老後,已經開始效法老七重整自己內部人脈了。”


    莫約在一個月前,一直待在南蠻的霍韃忽然帶兵北上,突不其然地炮轟興慶宮宣德殿,而這一轟,也讓南內的情勢改觀,多年來一直受縛于南內大老的舒河,從此不再需听從大老們的命令,並開始重新整頓南內。


    三內之中,西內以朵湛為首,上下一心的為朵湛辦事以期打倒其它兩內,而南內受舒河領導的人,也莫不期待能幫助舒河登上大典,如此看來,他們這八風吹不動,什?也沒做的東內,腳步是比他們略微慢了些。


    “你不行動嗎?”宮垂雪好奇地問。


    他英挺的劍眉一揚,“我需要做什??”


    “也跟他們一樣,把東內的內部整理好啊。”他們東內表面上看來是很平靜,可是實際上,在暗地里分黨結私的人可不少,太過需要大力整頓一下。


    “這件事我早想過了,可是急不來。”他把折子往桌上一扔,一派優閑地靠坐在椅子上。


    “不能不急,西內與南內已經快凌駕咱們東內之上了。”宮垂雪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這種不慍不火,有時又慢吞吞的德行了。


    律滔並沒有回答他,只是靜看著自己的雙掌。


    “律滔?”宮垂雪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的舉動。


    他淡淡地開口,“我一直有個心願。”


    “什?心願?”


    “用這雙手改變世界。”他緩慢地將掌緊握成拳,“我是個野心分子。”自他懂事以來,不,應該說是自他了解這座皇朝以來,他看過太多官場的黑暗面,也看過太多腐敗的人心,一直,他都很想能做些什?。


    爆垂雪不解地皺眉,“那你為什?不去做?”


    “我若要改變這世界,在這之前,我要得到權。”他抬起眼來,眼底閃爍著熠熠的星芒。


    “你的權還不夠嗎?”東內部已經把他定為是東內角逐太子的人選了。


    “不夠。”律滔含笑地搖首,“咱們東內和其它兩內的不同處,是在于東內里是各自為政,雖然有一半的人是听命于我,可另一半的人,都還是緊捉著控有東內的權力不放。”


    “你若想全面攬權,那一半不听令于你的人,恐怕不好解決。”他不說,宮垂雪也都忘了,那一半不願听從他的人,只是把他當成傀儡,想讓他只有名分而沒有實權。


    “事在人為。”他倒對自己很有信心。“慢慢來,總有天我會把東內納為己有。”就以蠶食鯨吞的方法,一點一點的把權力拉過來,只要他的耐性足,他總會有大權在手的一天。


    “慢慢來?”宮垂雲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要慢到什?時候才能和其它兩內一較長短?難道你不想早點跟上他們的腳步,與他們一起競爭為皇嗎?”


    律滔朝他搖搖食指,“我當然想早點跟上他們的腳步,但我要等,我要等我把整個東內都捉在手上,我才要大展身手。”


    “為什??”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的嘴角揚起一道弧度,把自己的立場分野得很清楚。


    “我要坐上東內最高的位置,才來全面參與三內之爭,在這之前,就由東內的其它人來做。”


    爆垂雪盯著他可疑的笑容,“你有什?好計劃能登上東內最高的位置嗎?”


    “有。”律滔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一封信,“把這個交給褚福,叫他開始行動。”


    伴放在劍架上的闢閭,在宮垂雪急急走過時閃過一陣光影,律滔轉眼看去,撤去了臉上刻意堆積出來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它。


    寶劍贈英雄?誰是英雄?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英雄。


    ﹒﹒﹒﹒﹒﹒﹒﹒﹒﹒﹒﹒﹒﹒﹒﹒﹒﹒﹒﹒﹒﹒﹒﹒﹒﹒


    “好劍……”燕京吾愛不釋手地捧著闢閭寶劍,嘖嘖有聲地贊嘆著。


    在律滔得到闢閭寶劍這消息傳開了後,以酷愛搜集寶劍出名,時常四處雲游尋訪名劍的京兆仕紳燕京吾,便籌設了一個賞劍夜宴,紛邀擁有寶劍的名家和朝中舊友一同賞劍。


    在這夜的賞劍宴中,受邀者不只有翼王律滔這位貴客,還包括了滕王舒河,以及襄王朵湛。


    由于燕京吾初回京兆,並不了解京兆和三內目前的情勢,看在他們是親兄弟的份上,就讓三位王爺同列一席,根本就不知道此舉招來宴中多少人的議論紛紛,當然,他也不知道宴中其它受邀的客人們,也是兵分三派地暗中較勁著。


    “王爺,你可是得到了柄舉世無雙的寶劍哪!”仔細欣賞過闢閭的燕京吾,興奮不已地捧著劍對律滔報喜。


    “喔?”雖然律滔早就知道那柄劍的一切,但還是很給面子地裝作一臉的無知。


    “擁有此劍者,將宛如蛟龍歸海——”燕京吾才想滔滔不絕地歌頌闢閻一番時,冷不防地,坐在一旁的舒河,快言快語地截斷他的話尾。


    “千濤不涌。”


    燕京吾愣了愣,回過神來又接口繼續贊美,“或有如猛虎入山——”


    “山王難成。”朵湛也冷冷接上他的話尾。


    沉默忽地降臨在宴席上。


    燕京吾錯愕地看著兩位潑冷水的王爺,同時也終于發現底下受邀的官員們,似乎在看待對方的眼神也都相當不和善,而這三位王爺截然不同的神色,隱隱的,似乎有某些只有他們能夠意會的事,正發生在他們之間。


    是他……太久沒回京了嗎?


    他總覺得這三位王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一點也不像是兄友弟恭的模樣,反而有點像是……壁壘分明的敵對狀態。


    律滔不予置評地看著身旁的兩個親兄弟。


    他要是擺不平這兩個兄弟,就算假設擁有闢閭者能登上九五,只怕那個皇位他不但會坐不穩,還會被他們兩個給扯下來。


    朵湛首先打破沉默,清清嗓子,銳利的眼眸瞟向坐在他身邊的舒河,先跟他算算前陣子他們三內背著聖上所做出來的事。


    “叫老三炮轟興慶宮,虧你想得出來。”沒想到舒河行事作風比他還要夸張,而且也更狠。


    “運兵求險,往往就能由險中求勝。”舒河得意地聳聳肩,“我不用這種方式來逼南內大老下台,難道我要原地踏步,眼睜睜的看東內與西內壯大?”


    “自己不去做,反而借刀殺人叫老三去幫你做,果然是你一貫的作風。”律滔也加入討伐舒河的陣營,很看不慣他老愛利用別人來成就己事的方式。


    舒河戲謔地問︰“沒能夠阻止我重整南內,你很扼腕?”他最喜歡看到律滔挫敗的表情了。


    “下回你不會再有那?好運了。”律滔不屑地哼了哼。


    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完全听不懂又插不上話的燕京吾,在頓愣了老半天後,才勉強想起自己身為宴會的主人。


    “呃……”他試圖擠出一抹僵笑以緩和氣氛。“三位王爺?”他們是在干嘛?


    舒河笑意盈然地朝他揮揮手,“沒什?,我們只是在閑話家常。”


    他听了點點頭,看向舒河及朵湛,“今日特邀三位王爺前來,不只是想欣賞闢閭寶劍,听說兩位王爺也各有一把稀世名劍,不知是否可讓在下欣賞一下風采?”


    舒河朝身後揚手,跟隨在身邊的冷玉堂立刻遞上一柄寒光刺目的寶劍。


    “步光?”鑒賞專家燕京吾馬上認出這柄鼎鼎大名的寶劍。


    朵湛也自冷天色的手中接過一柄劍鞘漆黑如墨的長劍。


    “龍泉……”燕京吾更是訝異得張大眼。


    “如河?”律滔幾乎可以看見他的雙眼綻出光彩了。


    燕京吾喜不自勝地低嚷︰“這些都是可統領一國或是號令大軍的寶劍名器哪!”沒想到三件名揚天下的寶劍,居然就在這三位王爺的身上。


    “統領一國,或是號令大軍?”律滔拉長了音調。


    “俗話說,吳之闢閭,越之步光,楚之龍泉。”燕京吾搖頭晃腦地對他們開講,“在三位王爺手中,恰巧各自擁有這些史上名劍,而這些名劍,均曾是史上君王所擁有。”


    “說到歷史……”舒河懶懶一笑,語帶諷刺地朝律滔招呼過去,“老五,吳國的闢閭在你手上,希望你可別跟吳王一樣,遇上了個亡國的西施啊。”


    律滔也不是省油的燈,“你別擔心我了,你手上的步光是來自越國,史上的越國就是被楚國給滅的,你還是小心自己別被隔壁的楚國給滅了。”


    “不知道他這個楚國,何時會像史上的先人一樣,最終被秦國給消滅。”舒河銳目一瞥,轉而瞥向芳鄰。


    朵湛胸有成竹地漫著笑,“多謝提醒,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半個秦國出現可以與我爭鋒。”


    眼看他們之間又說起似戰非戰的話語,燕京吾連忙拉過一旁侍宴的府內總管,小聲地互咬耳朵。


    “喂。”他一手指向三位在座的王爺,“他們三個是不是有什?過節?”說話夾槍帶棍的,這三位皇子是怎?了?


    總管靠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你不明白,他們分效三內,過節可大了。”


    朵湛原本就不愛與自家兄弟往來,因此冷言冷語總是少不了的,而律滔與舒河,自小到大就一直在相互競爭著,尤其在他們三人分效三內旗下後,他們的關系也就更勢同水火,誰也不讓誰、誰也容不下誰。


    不想多與宴中這些人多處一會的朵湛,冷漠地站起身來。


    “燕老,你找我們來,就只是為了賞劍?”無聊,就算那幾柄劍價值連城好了,終究不過是破銅爛鐵罷了,這也好把他找來?


    燕京吾忙不迭地留客,“不,賞劍倒是其次,主要是在下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見這些寶劍與某樣東西合一。”


    “什?柬西?”朵湛捺著性子再度坐下。


    燕京吾一瞼的神秘,“這三柄劍,雖是稀世名劍,只可惜……還少了樣東西,否則它們就更完美了。”


    “到底少了什?束西?”朵湛的臉色愈來愈不善,但舒河和津滔則很有興趣地拉長了耳朵。


    “能配得上寶劍的兵。”


    “兵?”他們異口同聲的訝問。


    “這些年來,在下行遍五湖覽盡天下,為的就是想找出能與這三柄名劍匹配,在戰場上號召群雄、攻無不克的古吳太阿兵。”眼看他們都提起興趣來了,燕京吾甚是滿意地又找回了主導權。


    舒河搔搔發,“古吳太阿兵?”好怪,這玩意怎?那?耳熟?他是曾在哪听過?


    “攻無不克……”律滔則是反復地咀嚼著這四字。


    朵湛兩眼直望著燕京吾,“你找到這部兵了嗎?”既然有這種東西存在,那?它就絕不能落至別人的手上。


    “找是找到了,只是此兵已有其主。”說到這里,燕京吾就想嘆息,一想到前幾日所吃的閉門羹,更是令他想流淚。“無論我再怎?動之以情或是願花上萬金,兵的主人就是不肯割愛,就連讓我一睹兵的機會也不肯給。”


    律滔微微瞥視了兩旁的兄弟一眼,而他們也有默契地回看他,三人眼中浮是寫滿不放棄的眼神。


    “不過呢,我這里有一張太阿兵的手抄本。”感嘆完畢的燕京吾,差人拿來一只小木盒,並小心地打開它。“這張手抄本,是節錄于太阿兵的某一頁,在下可是費盡苦心私賄那位兵主人的家僕,才好不容易抄得這一小頁。”


    原本坐在席上的三個男人,瞬間齊步上前,三雙眼直看向躺放在小木盒里的紙張,而後,又不約而同地齊皺起眉心。


    “這是什?文字?”舒河對紙張上奇形怪狀的字跡看得一個頭兩個大。


    “古吳文。”燕京吾也對這種難以閱讀的文字很頭痛。


    律滔靈快地轉動大腦,“有誰能夠譯此文?”只要能找到譯文者,這種文字隔閡根本就不是問題。


    燕京吾的老臉垮了下來,“唉,現今能譯這種古吳文的人並不多了,若要問我誰能譯,我也不知世上還有誰有這本事。”


    朵湛不肯死心,“這部太阿兵在哪里?”不知有誰能譯文沒關系,最重要的是得先把那部兵給拿到手。


    燕京吾嘆口氣,“嘯月夫人。”


    他話尾尚未落,三位受邀而來的王爺立刻起身,就連告辭的辭令也都省了,帶著自己的人快步地走出廳外,留下一頭霧水的燕京吾。


    怎?……說走就走?剩下這個場面他要怎?辦?


    “我是說錯了什?嗎?”望著他們像是趕著要去投胎的腳步,燕京吾大惑不解地轉首看著總管。


    總管嘆息地一手撫著額,“你剛剛挑起一場新戰爭了。”


    那三個分效三內的王爺,在官場上比權角力,互扯對方的後腿早已屢見不鮮,現在為了增加一己之力,奪兵的野心明眼人一望即知,可以想見,這座京兆,恐怕就要為一部太阿兵而更加不安寧。


    ﹒﹒﹒﹒﹒﹒﹒﹒﹒﹒﹒﹒﹒﹒﹒﹒﹒﹒﹒﹒﹒﹒﹒﹒﹒﹒


    “龍泉,干將,莫邪,斷蛇,步光,魚腸,巨闕……”


    埋首在堆里的葛沁悠,一手輕托著香腮,一手搖著筆桿,口中喃喃念著己撰寫詳文完成的劍名,正在為內容做最後的潤筆修飾。


    堆滿冊籍的齋里,放眼望去,淨是高聳可踫觸到房頂的籍,有些籍已經很古老,有遠在紙張發明前的竹簡、也有前朝的宣紙卷軸、或是泛黃且厚實的冊,一列列地,密密環繞著齋,唯有在房里的正中央置放了一具桌案。


    安靜的空氣中,蔓延著陣陣墨香,與擁有歲月的冊籍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時光滄桑的味道。


    角落旁的窗欞漫漫灑下秋陽的光芒,照亮了執筆人柔美的側瞼,也讓她整個人顯得朦朧透亮,她那水盈的慧眸正專注在頁里,櫻紅的唇則開心地微抿著。


    “差不多了。”填上最後一筆後,沁悠緩緩地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看著桌上這本即將完成的籍。


    頁里,記載著史上每一柄赫赫有名的寶劍的出處、外觀、材質、年代、鋒利度、作用,頁里的每一筆每一畫,皆是她辛苦去搜集資料,或者奔波萬水千山的去請寶劍的擁有者將劍借予她詳覽,歷時數年,才能有這些成果。


    只是,這本還是不完整,它還缺了一柄稀世名劍……“沁悠。嘯月夫人輕輕推開齋大門,小心地閃過遍地堆積的冊,好不容易才走至女兒的身邊。


    “娘,我的寶劍錄就只差一筆……”累了一天的沁悠撒嬌地將身子偎向她,兩手攬著她的腰,咕噥不清地在她懷里說著。


    嘯月夫人微笑地撫著她的發,“你先听我說件會讓你高興的事。”


    “說什??”她仰起小臉來。


    “闢閭出土了。”


    霎時,沁悠一掃先前的疲憊,一雙水眸也煥亮了起來。


    “闢閭?”埋藏了那?多年,始終無人找得著的吳王闢閭終于有人找到它了?


    “我听宮里的人說的。”嘯月夫人在她身旁清了個位責,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沁悠欣喜地撫著雙掌,“太好了,我的寶劍錄現在就只缺那一柄闢閭寶劍。”只要再加上那柄求之不得的闢閭,那?她所撰寫的寶劍錄就算大功告成。


    “別高興得太早,那柄闢閭左翼王律滔的手上。”知道劍出土了是件好事,但只要與那些皇家中人扯上關系,就絕對不是什?好事。


    “皇五子?”沁悠反感地揪鎖著黛眉。


    嘯月夫人幫她加述她沒說到的部分,“東內的大紅臣,也是東內推派出來競爭太子的人選。”


    先前的快樂如潮水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她根本就不想去搭理的麻煩。


    她失望地垂下眼睫幽幽長嘆,“為什?會落在皇家中人的手里……”


    “別忘了我們也是你口中的皇家中人。”嘯月夫人感慨地提醒這個老是把自己當成普通百姓的女兒。


    沁悠轉首看向她,而後沮喪地趴在桌面上。


    雖然說,當今皇後娘娘是她的姨母,他們家更是赫赫顯貴的國戚,她本身也因曾為聖上撰寫過幾部,而受封為星辰郡主,可是他們葛家,卻從不以此為傲,也不想利用這等身分去攀求富貴,他們只是想當個平靜無憂的老百姓,這些年來,也一直避免與朝中之人有所牽扯,舉家過著半隱的生活。


    可是那柄闢閻寶劍,為什?要落在皇子的手上?


    那些皇子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自從太子臥桑棄位之後,她就更加討厭在朝的那些皇子了,因為,他們每個人為了能當上下一任太子,肚里都懷著壤水,一天到晚只想著該如何打倒自己的親兄弟,在她的眼里,這些急著兄弟相煎的人,都跟害蟲沒什?兩樣。


    “我可以不跟律滔打交道嗎?”嘆息過後,沁悠偏遇螓首,不抱期望地問。


    嘯月夫人笑吟吟地反問︰“你不想得到那柄寶劍完成你的寶劍錄嗎?”她花了那?多的時間和心血,也不願見它功虧一簣吧?


    “想……”她無奈地坐正,靈動的眼眸轉呀轉的,“娘,你認為律滔是個什?樣的人?”就算她不得已非要去借劍不可,她還是先打听一下對方比較好。


    嘯月夫人偏著頭低吟,大概地說出個模糊的印象。


    “嗯……非常有耐力,得權不顯于外,不在乎虛名,只在乎實權的人。”律滔和其他皇子最大的分別,就是在于他的行動很沉靜,也很會隱藏自己,並不像舒河光芒若隱若現,也不像朵湛那般地一鳴驚人。


    “為人呢?”沁悠邊听邊記下來。


    她攤攤兩手,“假若真時真亦假,很少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


    “喔。”她慢慢地應了聲,心底大概有了譜。


    “不過全朝上下可是對他贊譽有加,還說他是臥桑第二,如由他來當太子,定會是最好的人選。”在她所見過的眾皇子中,就屬律滔最得人心,不但有知人之明、識人之賢,還有別人做不到的納諫之量。


    “是嗎?”沁悠淡淡輕哼。


    “你不相信?”怎?她的表情看來就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眼見為憑。”沁悠伸出一雙白女敕的手指輕點眉心,“我只相信我的雙眼,別人說的,我一概不采信。”她這個人的壞毛病,就是愛把人當成寶劍的先鑒賞一般,然後才來下評論。


    嘯月夫人有些一訝異,“這?說,你要去見他羅?”她不是不愛跟皇家中人打交道嗎?


    她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準備回房打點自己一下,就直接上翼王府找人。


    “這本寶劍錄就差一筆了,就算找不愛與那種人打交道,我還是得去向他借闢閭。”花了那?大的工夫,她不可能就因為她的一個好惡而這樣白費。


    嘯月夫人一手拉住她,“你不需要去向他借劍,他很快就會親自找上門來。”她所听到的消息,可不只是闢閭而已,她還知道目前三內的人馬都在積極地尋找某樣東西。


    “為什??”她很是納悶。


    “因為,他想要你的太阿兵。”


    ﹒﹒﹒﹒﹒﹒﹒﹒﹒﹒﹒﹒﹒﹒﹒﹒﹒﹒﹒﹒﹒﹒﹒


    幾案上,鳳鳥造形的獸香爐裊裊逸出輕煙,奇異的香味,令人心緒有些飄然。


    嘯月夫人不語地端詳著眼前的男子。


    好看得近乎完美的劍眉,高挺帶有貴族氣息的鼻梁,形狀滿分又帶點微微上揚弧度的薄唇,由五官看來,就屬于慈眉善目的那類型。視線再梭巡到其它的部分,他頂上的發,有條不紊地打理好梳成頂冠,方下朝便立即換下一身的朝服,改著較不給人壓迫感的儒衫,顯出來訪者的謹守禮教和慧心之處。


    可是,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不對勁。


    因為那雙眼,就是那雙過分明亮的眼,它太過醒目了,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它,一旦看進了那雙眼里後,她頓時有種不安感,即使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笑,可那雙不會騙人的眼里,似乎隱藏著什?。


    在注意他的雙眼外,嘯月夫人還注意到了他身上另有一項特質。


    耐心,他很有耐心。


    打從接帖邀他入府,並迎至客堂入坐後,她就執意不開口也不理會他,為的就是想看他會不會就此知難而退打道回府,可是他沒有,他一亙帶著那種會讓人忍不住想親近、想相信的笑意,耐性十足地坐在她的對面與她兩相對看,而他,也學她一樣不開口說話,對她來個以靜制靜。


    耐性沒有他多的嘯月夫人,在看他似乎可以就這樣一直坐在那里與她對看下去時,終于開口中斷這場沉默的耐性試煉。


    “你想要太阿兵?”即使不過問他來這里的理由,她也可以情出他來這里的目的是什?。


    “是的。”律滔緩緩釋出笑意。


    “為什?你會突然想要那部兵?”似乎自從那柄闢閭出土後,像他這樣登門來找兵的人有一大籮筐,可是她還是弄不清這些人會忽然想要那部兵的原因。


    “我要拿它來配一柄劍。”單有一柄闢閭是不夠的,他所要的是兩者合一,好讓某個人能在戰場上克敵制勝。


    “我若不想把它拿給你配劍呢?”嘯月夫人捧來茶碗,朝碗里輕輕吹著燙熱的茶湯。


    他微微一哂,“夫人可知西內與南內都想得到那部兵?”


    “知道。”這件事老早就已經傳遍整座宮廷了。


    “為免西內或是南內得到那部兵,進而危害到東內,因此我不得不特來請你割愛。”自從賞劍夜那日過後,不只是他,舒河與朵湛都急于想得而那部能夠扭轉局勢的太阿兵,他得趕在他們兩個得到前,就先下手得到它。


    “我為什?要給你?”她呷了一口熱茶,漫不經心地問。


    臂察她許久的律滔,從她種種的行為舉止上知道她並不是個好擺平的角色,既然正面索討不成,他就改行溫情主義。


    “夫人是東內人,同時也是東宮娘娘的親妹子。“他刻意放緩了低沉沙啞的音調,想對她動之以情。“而我,也是東內人,算來咱們也是同一家人,將那部兵給咱們東內的自家人,總比給外人好吧?“只可惜這招對軟硬都不吃的嘯月夫人不管用,且年過四十的她,更不受他的美男計所影響。


    “我不管什?自家人或是外人,對我而言,你們全都是一群投機分子和有野心的政客。”自家人?扣了頂帽子就想讓她戴?


    踢到鐵板的律滔,沒料到她會有此反應,才正要轉動腦袋想別的法子,好讓她點頭,她又先進一步地阻去他所有的退路。


    她笑揚著手,“別怪我把丑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呢,不買任河人的帳,就算拿東宮娘娘來壓我也不管用,所以我建議你還是省省口舌吧。“倘若今日來的人是舒河或是朵湛呢?”他微瞇細了眼,不排除她心中早已有了贈人選。


    她的冷水愈潑愈順手,“我照樣不會賣三內任何一內的面子,無論是誰來向我要,我都不會給。”


    “不能借,總能賣吧?”律滔沉著眼眸,“若是可以議價,只要夫人開口,價錢絕不是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最主要的問題是……那部兵並不是我的。”不是她的,這叫她怎?給?他們這些來找兵的人,都不會事先打听清楚再來嗎?


    律滔一瞼錯愕,“不是你的?”可是他記得那夜燕京吾明明說是在她手里的啊,怎會不是她的?


    “對。”嘯月夫人像個沒事人似的,徑自喝著芳香甘美的熱茶。


    “那是誰的?”他很快自失望中站起,再度重整旗鼓。


    “何必問呢?”她覺得很好笑,“即使你得到了那部兵,也絲毫無用武之地,因為那部兵是由古吳文所寫成。”那本亂七八糟像鬼畫符的兵連她都看不懂了,他們這些門外漢得到它又有什?用?


    “這點不是問題,我會去找個能譯文的人來。”


    她嘖嘖有聲地搖首,“我可以向你擔保,就算你找來全國各地的譯文能手,你也找不到能夠譯這本兵的人。”


    律滔努力地囤積著耐性,“為什??”愈听疑點愈多,為什?這個女人不能干脆一點,一次把話說清楚?


    她終于講到重點,“因為那部兵,是先夫的家傳之寶,里除了是用古吳文寫成之外,它還摻雜了許多難解的謎題與符號,普天之下,只有先夫葛氏一族的族人能譯。”


    “請問葛氏一族識得此文的人有誰?”得來全不費工夫,硯在只要去找到葛氏一族的後人就行了。


    “葛氏傳到這代,只剩一人。”嘯月夫人朝他伸出一指,“這世上,也唯有她才能譯那部兵,只是她願不願意幫你,那就得看她的意思了。”


    “那個人是誰?”眼看答案就在眼前了,律滔不禁追問得更緊。


    “小女。”她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就這?簡單?他不需要大費周章的去尋人,就只需要敲敲她家後頭的門,就可以找到他所需要的人了?這運氣恐伯也太好了吧?好得讓他不禁想懷疑一下。


    “夫人可否為我引見令媛?”津滔暫且壓下滿月復的興奮與懷疑。


    “可以是可以。”嘯月夫人不宣可否地聳聳肩,“但我得先告訴你,先夫曾留給她兩項無價寶。”


    “太阿兵的譯法?”他只能猜出其中一項。


    “那是其中一項,而另一項……”她頓了頓,別有用意地朝他眨眨眼,“是智能。”


    “智能?”這又是什?意思?還有,她一瞼幸災樂禍的表情又代表什?意思?


    你見了她後就知道了。”嘯月夫人並沒有給他解答,反而朝他擺擺手,示意今日的會客就到此為止。


    律滔在她離席前叫住她的腳步,“你還沒告訴我太阿兵的主人是誰。”重點沒提到,但她的廢話可是扯了一堆,以為三兩下就可以把他敷衍打發過去?


    “正是小女。”她笑意可掬地回過頭來,“那部兵的主人,就是她。”


    兵的主人就是她的女兒?那位姑娘……不會也像她一樣這?難伺候吧?


    嗅著一室冉冉飄繞的燻香,律滔忽然覺得有點憂郁。
[快捷键:←]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拒绝任何涉及政治、黄色、破坏和谐社会的内容。书友如发现相关内容,欢迎举报,我们将严肃处理。

作品摘星内容本身仅代表作者綠痕本人的观点,与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立场无关。
阅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确有与法律抵触之处,可向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举报。 如因而由此导致任何法律问题或后果,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均不负任何责任。

古代言情小说_琼瑶小说,亦舒席绢于晴典心古灵小说全集_翅膀猪言情做最专业的言情小说网,喜欢看言情小说的你,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s://www.cbzy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