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醫院


    頭等病房內飄散著淡淡的花香，雖然一室的純白，但每天總有人細心地更換花卉，保持一室的馨香。


    樸澤剛匆匆走入病房，正在為思喬按摩雙腳的樓郁喬有些意外。剛听到開門聲時，她還以為是紫賢姊。田紫賢天天都會到醫院來看思喬，並跟地說說話。


    “姊夫，你今天這麼早就來了啊？不是要開年度會議嗎？”


    松開領帶，樸澤剛淡淡微笑。“只是一些無聊的會議。”思喬昏迷的這一年來，他根本無心于公事，如果不是牽涉太多人的生計，他早就把“銳捷科技”結束掉了！


    他只想專心地在醫院陪思喬，陪伴她度過每一個昏迷的日子。盡避這樣並無法減輕他的過錯，但，他至少可以陪伴她、看著她。


    郁喬了解地微笑，知道姊夫一心一意只想趕來醫院看姊姊。


    “你不是還要上課嗎？趕快去吧。”樸澤剛溫和地道。經過一年多的相處，他已經由一開始的抗拒，到完全接納郁喬這個妹妹了。


    比起思喬的生死，他對郁喬的怨恨根本不算什麼！包何況，思喬昏迷的這段時間，郁喬跟他一樣不眠不休，全心全意地照顧思喬。


    巨大的沖擊讓郁喬在一夕間長大了。她整個人像是月兌胎換骨般，不僅懂事多了，也學會了反省與付出。


    他們親密得就像是一家人，樸澤剛很樂意看到多一個人愛思喬，這麼多的愛，或許能讓她早點醒過來。


    “姊夫……”郁喬有些猶豫。“其實我可以先辦休學，專心在醫院照顧姊姊的……”


    僅管以樸澤剛的財力，可以請來最好的特別看護日夜輪班。但，他們卻不想假手外人來照顧思喬。他們只希望多在思喬身邊說一些話，給她最多最多的溫暖和力量，讓她早日掙月兌重重黑霧而蘇醒。


    樸澤剛搖頭。“不，你必須上學。別忘了，你姊曾經犧牲一切，也要保護你，讓你好好地念，快去上課吧。”盡避思喬昏迷不醒，但他希望閣遭的一切事物，都按照她所希望的方式繼續進行。


    這樣，當她蘇醒過來時，必定會滿心歡喜！


    他虧欠她太多太多了，任何能為她做的事他都會全力去做！


    “好，我知道了。”郁喬柔順地點點頭，很清楚姊夫的脾氣有多固執，她多說也無用。


    “姊夫，我去上課了。”拿起放在置物櫃內的背包後，樓郁喬輕巧地退出，將整個空間留給他們。


    樸澤剛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捧起思喬的手送到自己的頰邊輕輕摩挲，雙瞳盛滿愛意地注視妻子。“郁喬今天幫你涂上粉橘色的口紅，很漂亮，這個顏色很適合你！”


    他的手溫柔地整理思喬的長發，動作緩慢而深情，像是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好好地陪伴她、閑適地梳理她如雲的秀發。


    一年前，當渾身冰冷的思喬被搜救隊救起時，雖然還有微弱的心跳，但呼吸幾乎已經停止了！


    經過緊急送醫搶救後，醫生發現她的腦中有因墜河撞擊而產生的血塊，血塊壓迫著腦神經，以致她昏迷下醒。


    醫生為她開刀拿出腦中的血塊，但，思喬卻還是昏迷不醒！


    沒有人可以解釋其中的原因，因為大腦是人類最復雜且最脆弱的區域，一旦受了傷，任何情況都可能發生。


    所以，院方無奈地宣布——她很可能成為植物人！


    醫生不敢預料她要多久才會清醒，很可能只要數月，也可能要三、五年，更有可能的是——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但，他卻滿心歡喜地接受這個事實！在那一刻，他無比感恩！他誠心地感謝天地之間的神只，只要思喬還活著，就有無限的希望！


    他堅定地相信，她一定會醒過來！因為她深愛他，她絕不忍讓他寂寞無依地過一輩子。


    思喬狀況穩定後，他邀請郁喬、田紫賢等她最要好的親友，在牧師見證下，于病房完成婚禮。


    他將戒指套入思喬手上，要她成為自己一生一世的妻，唯一的摯愛，他會以一生的時間，來等待她的蘇醒。


    眷戀地輕撫妻子潔白的容顏，他低語︰“思喬，睜開眼看看我好嗎？已經一年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沒關系，我知道你在鬧脾氣，你氣我對你丈無情、太殘酷，所以你要懲罰我……”


    他的臉上浮起寵溺的笑容，接著說道︰“呵，娶到一個這麼愛記仇的小女人，我也只好認了，誰叫我愛慘了你呢？不過……，”他的聲音變得好幽沉。“記得一定要醒過來好嗎？請……請不要讓我等太久，因為，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告訴你……”


    抬頭望向窗外的楓紅。他很喜歡窗外的景致，他知道思喬也一定會喜歡，所以他把這間頭等病房長期包了下來。


    望著這片紅，他的思緒緩緩回到兩人相見的最初……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一晚，在舞廳的你，臉色好蒼白又好無助。我是故意站在那里讓你撞上來的，對，我承認我真的很壞！其實……在你還沒有撞上我之前，我竟有一股奇怪的沖動……”


    俊逸的臉龐浮起罕見的羞赧，他像是情竇初開的小男孩，正對著暗戀的女孩告白。“我很想……很想、很想把你拉出去！你不該屬于那里，你是那般聖潔、典雅，宛如山谷中的百合，絕不屬于那污穢的環境。如果不是強烈的自制力提醒了我，我真的會當場把你擄出去！炳！說起來，我也不比那姓金的大胖子高貴到哪里去，同樣是一看到你就被迷得暈頭轉向，變成標準的大了！”


    他微微一笑。“老婆，這就是我對你的第一印象！沒有錯，這是標準的一見鐘情”！好奇怪，當時的我明明知道你就是我仇恨的"樓思喬"，卻還是無法控制地喜歡上你！唉，你的魅力實在驚人啊……”


    他的笑容幸福卻孤單，溫潤的指月復輕撫著思喬的紅唇。“你在哪里呢？停留在最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嗎？我知道你為何不肯蘇醒、不肯回到現實世界，因為這個無情的世界狠狠地傷透了你，叫你寒透了心。而這一切……全是我！是我造成的！”


    他的聲音好喑啞，低低地祈求著。“思喬，求求你醒來好嗎？只要你肯醒來，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責罰！也許我不會成為一個最棒、最棒的丈夫，在往後的歲月中還會犯錯惹你生氣，但，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請你醒過來與我成為真正的夫妻，教導我“愛人”與“被愛”這兩樣世上最幸福也最重要的課題。你忍心讓我的生命一貧如洗嗎？失去了你，我的心空蕩得可怕……”


    他痴望著妻子熟睡的恬靜容顏，渴望她能給他些許的回應，只可惜……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樸澤剛絕望地嘆息。他不在乎自己要等待多久，但，他真的好心痛！心痛思喬到底在哪里？


    她的靈魂可是被禁錮在黑暗的底層？她可感到害怕？感到恐懼？她能感受到他每日每夜的呼喚嗎？她是否知道自己並不孤單，有一個摯愛的丈夫在痴痴等她醒來？


    她可知道……


    他感激上蒼讓他遇到思喬，遇到一生的最愛。但，他又心疼她是在那種情況下跟他相遇。都是那該死的征信社老板，竟然草率地給了他一份有瑕疵的報告，沒有調查出原來樓家有兩個女兒而不是一個！


    這一個誤會讓思喬承受不白之冤，吃盡了苦頭。


    他已經命令手下去狠狠地修理那個征信社老板，雖然那家伙已經潛逃到國外，但，只要他樸澤剛想對付的人，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樣要他付出最最慘痛的代價！


    只不過，修理那混帳也沒用，他心愛的思喬依舊昏迷不醒，依舊在迷霧中受苦。


    房門又被打開了，田紫賢拿著大包小包的袋子走進來，一看到樸澤剛就熱絡地招呼。“你來了呀？你看，我幫思喬買了許多新衣服喔！要換季了，我去幫她挑選了一些她喜歡的款式。”


    他們都不喜歡讓思喬穿著死氣沉沉的病服，反而按照四季變化打扮她，讓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病人，反而只像是在午睡假寐，隨時便可醒過來與他們閑話家常。


    樸澤剛迅速起身走到窗前，盡避與紫賢熟悉得宛如一家人，但他仍不願讓別人看到他的落寞與脆弱。


    田紫賢感覺到他奇異的舉動，很體貼地假裝沒看到他眼底的淚影，逕自由購物袋內拿出一件件美麗的新衣。“澤剛，你看看，想先幫思喬換上哪一件？”


    “你決定就好。”樸澤剛回過頭，臉色已恢復一貫的平靜，溫和地跟著她搭配思喬的新衣服。


    “就穿這一件吧！”田紫賢替思喬搭配出一套米黃色的秋裝，顏色非常淡雅，就像是尚未紅透的楓葉。“我來替她換吧。咦，那邊的窗子沒有關緊耶，風吹進來會冷。澤剛，麻煩你先關上窗子好嗎？”


    “好。”樸澤剛轉身走向窗湖戶。


    但他才剛剛關上窗戶，便听到背後的紫賢陡地發出抽氣聲後，大叫︰“思喬——”


    “怎麼了？”他驚得立刻沖回病床邊，以為妻于的病情發生了汁麼可怕的變化。“發生什麼事？”


    “思喬！”田紫賢的臉色好驚訝又好興奮，直指著思喬的手。“它的手在動！真的、真的！罷才你轉過身的那一瞬間，我真的看到她的手在動！”


    “你……沒有看錯？”樸澤剛只覺全身的血液全沖向腦門，他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緊張！他緊緊地抓住妻子的手呼喚著。“思喬、思喬，你听得到對不對？請你回應我，思喬！”


    兩人無比期待地盯著沉睡了一年的思喬，她的手不再有任何動作……但，緊閉已久的眼簾卻奇跡般地輕輕眨動。


    “思喬！”田紫賢又哭又笑，興奮得幾乎要昏厥！“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睜開眼楮，我求求你睜開眼楮！”


    樸澤剛一顆心提到胸口。他不敢大聲喘氣，也不敢說任何一句話，只能謙卑地期待……期待上蒼終于願意賜給他的奇跡！


    就在期待中，思喬閉合已久的眼簾終于緩緩地開了縫隙，長長的睫毛往上揚後，露出一雙盈滿水意的晶瞳。


    “思喬！”田紫賢喜極而泣。“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沉睡已久的人兒困惑地望著守在床邊的兩個人，當她的視線與樸澤剛激動的眼神相接時，她露出好疑惑而心疼的表情。


    “你……你在哭？為什麼？”他是那麼尊貴的男人啊，她舍不得他哭！舍不得！


    “我沒事……”樸澤剛不顧自己的哽咽，一把便將她緊緊地抱入懷里，再也不願放開！“我沒事，你醒了、你終于醒了……”


    男兒有淚下輕彈，但在這最感恩而狂喜的一刻，他不介意讓全世界看到他的眼淚。


    他好感恩、好感恩，上蒼終于把他的摯愛還給他了！


    “我去叫醫生，我還要馬上去通知郁喬，她一定也會很高興的！”田紫賢胡亂地攆去臉上的淚水便往外沖。


    “我快不能呼吸了……”思喬輕聲道，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


    樸澤剛聞言立刻松開手，但仍將她圈在自己懷中，紅著眼眶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不，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思喬盈盈微笑，不解地望著病房。“我在醫院嗎？我……我只記得自己跳下河，然後呢？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你的確睡了好久。”他眷戀地親吻她的額頭、她的臉頰，沙啞地道。“你足足睡了一年，也讓我孤孤單單地過了整整一年！”


    “一年？”思喬好驚愕。“天！我竟然睡了這麼久……”


    她最後的記憶是投河自盡。投河後，她便像是掉入最冰冷的黑洞般，身子一直往深不可知的洞底墜落……


    她像是被卷入一個沒有時間、空間；沒有景物、沒有陽光的奇異世界……她斷斷續續听到有人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呼喚她……有郁喬和紫賢的呼喚聲，還有樸澤剛深情而悲痛的聲音。


    她很想回應，她舍不得听到他越來越寂寞的聲音，但她掙不開黑洞，任她使盡力氣就是無法掙月兌……


    一直到……一直到她听到他發出最絕望的嘆息，她好急好急！她要告訴他，她並沒有怪他，她更不是不肯原諒他！


    強烈的意志力支持了她，她終于奇跡般地掙月兌了重重迷霧，由黑暗中掙月兌開來。


    “是我的錯，我讓你受了太多太多的苦……”樸澤剛心疼地撫著她雪白的臉頰。“我不該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你身上，我更不該鬼迷心竅地叫人綁走郁喬。如果不是那樣，你也不會被逼到跳河自盡……”


    一想到她所承受的艱苦，他就無法原諒自己，自責得無以復加！


    “不，不要怪自己，我不允許你責怪自己。”思喬溫柔地以手按住他的唇不讓他再說出自責的話。“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郁喬……”她的眼神有些擔憂。“你肯原諒郁喬了嗎？”


    樸澤剛微笑，意味深長地道︰“不原諒也不行！不巴結她這個小姨子，我如何順利地娶到你呢？”


    邊說著，他壞壞地點著思喬的右手中指，早在一年前他便在那里套上一枚婚戒。


    “這是……”思喬怔怔地望著自己手上的戒指，然後，在他手上也看到一只一模一樣的對戒後，她瞬間明白了，淚水也跟著落下來。


    “你……好傻、好傻！你怎麼可以娶我、娶這樣的我？如果我一直醒不過來呢？”


    “你會醒來的！”他堅定而深情地吻著妻子的手。“我是個最霸道的丈夫，我的脾氣還是一如你所知道的強悍。所以，我絕不允許你昏睡太久，你一定會醒來！”


    思喬眨眨淚眼，感動地微笑。呵……他還是這般霸道又專制，但，她就是愛上他的霸道啊！


    她就是愛他！好愛好愛他……


    “你知道嗎？在我投河的那一刻，我心中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我沒有大聲地說過我愛你！不管當時的你有多恨我，但我就是愛你！就是愛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動容地擁緊妻子。“我同樣沒有告訴過你，我也好愛好愛你，愛慘了你！”


    熾熱的唇辦落下來，再也無法忍耐地吻住等待已久的紅唇，源源不絕的愛意毋須言語，他會以實際行動來證明！


    雪白的小臉綻放出最幸福的笑容，羞澀地承受他纏綿熾熱的吻……這個吻不再摻有任何酸楚與猜疑。濃得化不開的真情摯愛暖暖地將她包圍，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飄揚、身子在飛舞……與最摯愛的人兒一起飛舞！


    楓紅葉落，漢城快要入冬了。霜雪的腳步已近，但，在這個小小的病房里，飄散的卻是比春天更加甜蜜而溫暖的氣息。


    所有的苦難都已過去，往後將迎接這對有情人的，是最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全完


    編注︰


    關于“貴族獵愛”之一——公爵布萊德的愛情故事，請見采花系列120《公爵的寵兒》。


    敬請期待“貴族獵愛”之三《伯爵的新娘》、之四《子爵的甜心》、之五《男爵的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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