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狂郎 第十章
“你作夢!”苗戀月冷冷回應。“我娘只愛我爹,她永遠也不會愛上你,更不會與你做夫妻!”
“妳住口!”陰鵬怒斥。“就算是妳,也不準違背我。”
“你以為你可以命令我嗎?”苗戀月冷哼,拔出閃著冷光的雪刃,指著他沉聲道︰“陰鵬,我要你為鐵刀門、為我爹娘的死,以死謝罪!”
“戀兒,不許。”白亦韜急忙阻止她。“妳的傷還沒完全復原,不能用刀。”
“如果能殺了他,就算賠上雙手,我也甘願!”此刻苗戀月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白亦韜傷上加傷。
“妳甘願,我可不願,而且我會心疼。”白亦韜按住她的手,轉頭看向暗處,朗聲道︰“你們看戲也看夠了吧,還不出來?”
他話語一落,正義樓突然亮起一片火把,所有藏在暗處的人全都現身,包括多位來參加論刀會的知名刀客,以及貫長天夫婦,在陰鵬潛進正義樓時,他們也陸續悄然來到,躲在暗處听著陰鵬說出多年前的罪行。
陰鵬看見他們,心立刻一沉。
“當年殺害鐵刀門的人,果然是你!”貫長天咬牙切齒的指控。
“是又如何?”既然剛剛已經承認,現在也沒必要再否認了。
“那麼,今晚當著眾人的面,我要為鐵刀門百余口人討回公道。”貫長天手持大刀,神情凜然的與陰鵬對視。
“就憑你?”陰鵬冷笑,充滿殺意的眼神一一掃過眾人。“就算是你們所有人全上,我也不放在眼里。”
“夸口!”貫長天第一個不服,持刀就朝他攻去。
“你……他們……”苗戀月斂眉思索,再看向白亦韜,“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就算要報仇,也要揭發陰鵬當年的陰謀,將真相公諸于世。”只殺了他,那算不上真正的報仇。
“你的傷……”她低頭看向他的手,發現他掌心的黑氣退了,身體也不再那麼虛軟無力。
“這點毒逼出來就沒事了。”白亦韜不甚在意地道,眼里閃著笑意。
“你騙我。”在知道被人欺騙後,她的語氣顯得太平靜了。
“這是意外。”白亦韜一本正經地澄清。“我假裝中毒,是為了讓陰鵬放松戒心,誘他說出實話,不是存心要欺騙妳。”他絕對絕對不是故意的。
可是終于听見她的心里話,他眼里那抹得意與滿足,怎麼都掩不住。
苗戀月不再理會他,左手按在雪刃的刀柄上,目光注視著兩個對打的人。
會陰風掌,又熟知西域各派刀法,加上毒粉,陰鵬自信滿滿,而貫長天則明顯落居下風。
見丈夫的情況危急,貫夫人跟著加入戰局,不久,其它人紛紛拔刀加入。以一敵多,陰鵬卻一點也不顯弱勢,拔出一柄短匕,頑強應戰。
雖然只是短短匕首,卻出乎意料的鋒利無比,就算是大刀踫上它,都佔不了好處。
貶長天瞇起眼,提醒眾人,“小心那把匕首。”
由于匕首鋒利,加上陰鵬下手毫不留情,貫長天幾次近身都被劃傷,苗戀月見狀,忍不住想加入戰局。
“戀兒。”白亦韜不贊同的阻止她。
“右手不能使刀,但我左手可以,放手。”他騙她的事讓她很火大了,如果他不想她更生氣,最好別再阻止。
好,他放手,可是有但。
“如果妳讓自己受傷,我會一掌殺了陰鵬。”他可以讓她報仇,但絕不許她再次受傷。
看著他同樣堅決的神情,她點頭答應。“好。”
白亦韜隨即以真氣打通她被封住的內力,“去吧。”
苗戀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拔出雪刃,及時擋住朝貫長天刺去的匕首,救了貫長天一命,而匕首與雪刃相觸,匕首雖沒斷,卻發出一聲清脆的金鐵交擊聲。
“妳……退開。”陰鵬停下手,不願再傷了她。
“行,只要你以死謝罪,我就退開。”
陰鵬出掌打退一名攪局的刀客,貫夫人則是扶起受傷的丈夫,貫長天示意眾人暫時停手。
“我何罪之有?”陰鵬不認為自己有錯。
“那你就更該死!”與這種死不知悔改的人,不必再多說,苗戀月左手持刀朝他攻去,每一招皆快、準、利。
在一刀砍斷陰鵬手中的匕首後,苗戀月的攻勢更加凌厲,兩人一來一往,看得在場眾人目瞪口呆,誰都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美麗柔弱的小泵娘,竟然有這種刀法。
苗戀月很清楚不能讓陰鵬有機會出招,所以她出刀毫不猶豫,一招接著一招,逼得陰鵬毫無喘息的余地。
相較于苗戀月手中鋒利、削鐵如泥雪刃,陰鵬空手應敵有些吃力,他心思一轉,內力凝于掌心,以雙掌夾住雪刃,苗戀月頓時進退不得。
白亦韜見狀,立刻開口︰“旋天飛雪。”那是“回旋刀法”中的一式。
聞言,苗戀月手勢一轉,內勁一吐,雪刃左右晃動,陰鵬合並的雙掌也跟著晃動,當雪刃的晃動幅度愈來愈大、速度愈來愈快,陰鵬終于握不住,雪刃立時旋轉起來,銳利的刀鋒形成一股旋刀流,劃向周遭。
“啊!”陰鵬的慘叫聲響起,只見刀流鋒銳無比,將他的雙掌從手肘處砍斷,鮮血頓時噴向四周。
“啊……”劇烈的疼痛令陰鵬整個人踉蹌往後倒,他雙手的手掌已被雪刃削斷,鮮血直流。
苗戀月一點也不心軟,揚起刀便要取陰鵬性命──
“住手!”聞訊而來的陰俊飛身欲擋,結果是不敵雪刃之鋒,手背立時受傷見血。
她再次舉刀,陰俊急忙擋在父親身前。
“苗姑娘手下留情。”
“讓開!”苗戀月的眼神始終冰冷。
“家父不該對姑娘有非分之想,但這罪不及死啊。”
“你不讓開,就陪他一同為我鐵刀門百余口人償命!”她冷冷的說。
“鐵刀門?”陰俊一怔。
貶長天將十一年前陰鵬謀害沈家人與鐵刀門的事情說了一遍。
“陰俊,念在你對父親有孝,良心未泯的份上,老夫不為難你,但令尊是罪有應得,希望你明白。”
陰俊沒有想到還有這段過往,可是……
“我知道我爹是罪有應得,可是身為人子,我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受死,如今他已被妳斷了雙掌、武功盡廢,求妳饒他一命吧。”
“饒他?”苗戀月冷笑一聲,“他在殺我爹娘時,可曾心軟?可曾想過要饒了他們一命?”
“這……”陰俊語塞。
“讓開!”她沉聲喝道。
“俊、俊兒……你要救爹啊……”雙手被硬生生削斷,陰鵬痛得顫抖個不停,連想抓住兒子的衣服都辦不到。
“爹……”陰俊轉身扶起父親。
借著他的扶持,陰鵬右腳驀然橫踢,鞋尖刺刀飛出,意圖與苗戀月同歸于盡──
就算他要死,也不將她讓給任何人!
“戀兒,小心!”
白亦韜出聲的同時,苗戀月身形快速閃至陰鵬右側,手上的雪刃同時刺出──
“唔!”陰鵬雙眼暴凸,不敢置信的瞪著她,“我……不甘心……妳……是我……的──”話聲方落,他睜著眼氣絕身亡。
“爹!”陰俊抱著父親,心中悲痛難抑。
在場所有人看著這一幕,不禁百感交集。
陰鵬到死仍不知悔改,但陰俊卻是無辜的,在明白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後,他沒有資格恨任何人,也沒有資格說可憐,只能盡為人子最後的孝意,好好埋葬父親。
陰鵬死了……
苗戀月定定地望著雪刃上血跡,就像十一年前的那一夜,父親與母親的衣服染上的斑斑血痕。
“戀兒。”白亦韜走到她身邊,拿過她手上的雪刃,伸手摟住她的肩。
苗戀月茫然地轉向他,濃濃的血腥味讓她再也忍不住的捂住嘴,轉身朝花叢跑去,彎著身大吐特吐。
白亦韜急步追過去,苗戀月在吐盡胃里的酸水後,神智昏眩,整個人軟軟地倚著他,隨即暈了過去。
“戀兒!”
☆☆☆
在親手殺了陰鵬後,苗戀月整整昏睡了兩天兩夜,其間不斷發燒,讓白亦韜擔心不已,日夜守著她,幾次貫夫人要他去休息,由她來照顧,但他就是不肯離開,也不將苗戀月交給任何人看顧,直到她不再發燒、不再囈語,他才安心。
當苗戀月醒來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她悄悄下了床,沒吵醒一旁的白亦韜,拿著雪刃離開了金刀門。
荒無人跡的雪丘上,只有一棟久無人居的木房,伴著兩座墳墓。
苗戀月跳下馬,一步步走向墳墓,然後跪在墳墓前,拔去墳前叢生的雜草,兩塊墓碑上分別刻著“李父之墓”、“沈鐵霖與愛妻李氏若雪合葬之墓”。
彬在兩墳之前,苗戀月默然無語。
爹、娘,鐵刀門的大仇得報,你們在九泉之下高興嗎?
恍惚間,她耳邊響起幾句話──
如果妳真的報仇成功了,那麼之後妳要怎麼辦?
我沒想過。
就算是現在,妳依然不想?
要想什麼?
想我……現在我們的關系不同了,妳心里應該想的是我,而不是報仇的事。
白亦韜……
“戀月。”
低柔的輕喚響起,苗戀月迅速回頭。
“大姊。”一看見親人,她心里一酸,隨即起身奔進她懷里。
苗挽月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輕拍著她,抬眼望著策馬急奔而來的人,她與身旁的男人交換了一眼。
白亦韜遠遠就看見她,那一身黃衫的背影,他絕對不會認錯,然而──她居然偎在一個俊美的男人懷中!
“戀兒!”
隨著這聲怒吼,下一瞬間,他已飛身下馬,將自己的女人搶了回來。
“白亦韜?”他摟得她好緊。
不過現在白亦韜沒空理她,只冷冷瞪著那個俊美的“男人”,然後冷冷瞥向另一名男人,希望他給他一個解釋。
“他就是你弟弟?”苗挽月問向身旁的男人。
“是。”他點頭。
“戀兒是我的女人。”不論對方是誰,白亦韜冷冷聲明。
苗挽月無懼的看著他,“這些日子戀月承蒙你照顧了,現在事情已經結束,我是來帶戀月回去。”
“戀兒不會去任何地方,只會在我身邊。”白亦韜低頭看著苗戀月,咬牙切齒的說︰“妳居然敢靠在別的男人懷里,我等一下再跟妳算帳!”
“她是我大姊。”苗戀月淡淡的說。
白亦韜愣住了。
苗挽月卻笑了。
“戀月,妳不該太早告訴他,應該讓他吃醋吃久一點,記得母親告訴過我們的話嗎?男人不能寵,一寵他就會自大過頭。”呵,沒得玩了。苗挽月笑著朝妹妹揮了下手,與身旁的男人一起離開。
原本苗挽月是不放心,所以才特地走趟西域,但在知道戀月手刃仇人,並親眼看到白亦韜對戀月的那股緊張勁,她知道苗家這輪孤傲清冷的戀之月,已經有人相伴,再不需要旁人多操心。
閑雜人等一走,白亦韜也回過神,苗戀月在他懷里,他的心跟著定了下來,不再像方才那樣驚慌失措。
但是,那不代表他會忘記她又偷偷溜走。
“妳又不告而別!”他惡狠狠地瞪著她,沒忘記當他醒來,發現她不見了的時候,緊張得幾乎快把金刀門找翻了過來。
要不是後來想起她曾說她爹娘的墓在雪丘,猜測她可能會在這里而尋來,她是不是就這樣走掉了?
“我沒有不告而別。”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氣怒、他的緊張,看在苗戀月眼里卻覺得溫暖。
她的平靜讓白亦韜看得更加火大。
“沒有?那麼妳一個人偷偷跑來這里,這算什麼?”他簡直快要吼人了。
“祭墳。”她淡淡的回他兩個字,離開他的懷抱,站在一座墳墓前。
白亦韜瞪著她的身影。
苗戀月沒有理他,只是拔出雪刃,在墓碑的左下角補上幾個字──不孝女沈戀雪立。
“爹說,他只愛娘一個女人,『一生戀雪情不移』,所以用這句話為我命名。”
白亦韜緩緩將手放在她肩上,無言的安慰著她。
“這墓是當初義父救了我後,替我將爹娘火化合葬所立,當時我發誓,在沒有替爹娘報仇之前,我不再用本名……”想起當時將爹娘的骨灰壇置于棺木中,由義父與她親手落葬,她不由得哽咽。
“戀兒。”白亦韜輕聲喚著她,她閉上眼靠入他懷里。
“我好恨……”她的手揪緊他的衣襟,從來不曾在人前落下的淚,此刻沾濕了他胸前的布料。
仇,已報,恨呢?依然未曾撫平。
她失去的幸福家園,豈是陰鵬一條命能抵的?
白亦韜沒有多言安慰,只是提供自己的懷抱,心頭卻有著釋然。
淚水不見得能撫平傷痛,卻是將傷痛宣泄出來的一個方式,而她的淚,已經累積得太久,再不流出來,他都要開始擔心她承受不住了。
“白亦韜,我要怎麼辦?”她沒有哭出聲,淚水卻不停的流,她沒頭沒腦地問,他卻听懂她的意思。
“不怎麼辦,忘記就是了。”他說得很輕松。
“能忘嗎?”她幽然低問。
“不能忘,也不需要時刻記在心中,只要偶爾咬牙切齒一下,順便詛咒他祖宗十八代,這樣就好。”
他在說些什麼呀?
她輕咬著唇,卻止不住唇角往上揚。
“詛咒完了,就想想我,把我放在妳的心里……”他低頭,意外瞥見她淺淺的笑意,登時忘了要說什麼。
只是淡淡的笑意,卻是無比的令他心動,心動到讓他沒看見她便要心痛。
“把你放在我的心里,有什麼好?”她問。
“妳的生命里有我,就是好。”見她止住淚水,白亦韜知道她會學著釋然,心跟著輕松起來,語氣也恢復狂妄。
“是嗎?”她不以為然,退出他的懷抱。
“別忘了,妳是我的人了。”她對他的懷抱未免離開得太不猶豫。
“那又如何?”她狀似不在意。
“戀兒!”他狂性一發,緊緊摟她入懷,咬牙切齒地命令,“妳不準離開我!”
她表情淡淡,一點也不害怕他的凶狠。
白亦韜生氣了,蠻橫地吻住她的唇瓣,摟住她的雙手用力得像是想把她嵌進他的身體里,免得她老是偷跑。
她的唇被吻痛了,可是她沒有推拒,任由他吮吻,直到他發現了她的馴服,眼中閃過懊惱,吮吻轉成輕吻,帶著一絲歉意。
“你會傷害我嗎?”在他的吻里,她輕問。
“不會。”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那我哭泣的時候,你會走開嗎?”她再問。
“不會。”她可以隨時窩在他懷里哭。
“我不想再用刀,也不想再動武,可以嗎?”因為想起練武的原因,她眼里淚意重現。
“可以。”他輕吻著她的淚痕,這個吻里有著安慰。
“那……每年陪我回來,看我爹娘和外公,好嗎?”
“好。”她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還有,陪我去杭州。”她低語。
“好。”白亦韜不問原因,她想去哪里,他都會帶她去。“妳說什麼我都答應,只要妳也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把我放在妳心里。”他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
她睜著眼看著他,眨也不眨,手握著他的手,貼放上在自己的心口。
“只有你。”她點頭答應,“你……不可以再騙我。”
在以為他受重傷的那一刻,她受到的震撼無與倫比,她好怕他有事,會像爹娘一樣永遠離開她,那時候她終于肯承認,他早在她心底烙下痕跡。
“好。”白亦韜將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著摟她入懷,為她擋去冷風。
不論是初見時的她,或是眼前卸下仇恨的她,她的一舉一動總能扯動他的心,有了她,他才知道在乎一個人,可以在乎到這種程度。
初見時,她寧死不受辱的傲然,及至後來,她明明厭惡葷腥味,卻什麼也不說,寧願躲起來嘔吐的倔強,讓他看得好笑之余,也有一絲不忍。
逞強的人總是容易自苦,他不可憐自找苦吃的人,卻偏偏被她不肯示弱的個性所吸引。
她的倔傲可與他掠奪的心相比,讓他對她從心動,轉成強烈的佔有。
或許他該謝謝義父收養了戀月,讓世上有這麼一個令他心動的女人,完全屬于他所有。
不論是戀月,或是戀雪,從此只成他的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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