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第二章
作者:岳靖
    啾!啾啾啾啾啾!


    電子鳥鳴聲在那幢混合歐日風格的兩層樓房里回響著。


    層層疊疊的樹蔭披覆大半個山坡,沿路都是有庭園的兩層樓房。這座山城的住宅區,是國家科學研究部門配給高階研究人員的宿舍所在。整個區域綠籬白柵,住家庭園像極一畝一畝的梯田,高低錯落。一名小男孩在二十二號庭院里的大樹下,全神貫注地做生態缸。


    祭始禧站在兩呎高的漆白柵門前,眼望庭院中的小男孩,考慮著是否再按一次門鈴。漆白的木柵門並沒有栓鎖,低矮的扁柏綠籬,輕而易舉就能跨過,他是基于禮貌,才按電鈴。


    啾!啾啾啾啾啾!


    余音結束後,那個做生態缸的小男孩,依舊在做生態缸;屋子里仍沒傳出任何動靜,顯然這戶人家不在乎讓訪客久等。


    祭始禧淡淡撇唇,輕推漆白木柵門,順著嵌在綠草皮中的石板,走向小男孩。


    天氣很熱,枝葉茂密的大樹擋去驕陽。生態缸放在白橡木大桌中央,小男孩一腳踩著古樸的長椅,一腳跪在桌面,半個身子掛在玻璃缸邊緣,手伸進缸底鋪置青苔。


    祭始禧徑自落坐,靜靜看著小男孩做事。小男孩很認真,仿佛入定,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南風徐徐吹來,樹下自然涼爽。一陣蛙鳴從桌上的昆蟲盒傳出。祭始禧拿起一旁的噴水器,瞧了瞧,又放回原位。過了好一段時間,小男孩把昆蟲盒里的樹蛙,放人生態缸,拿起噴水器,往缸里噴水。


    “一個雨林生態缸。”祭始禧開口。


    小男孩愣了一下,抬起臉龐,這才發現有陌生人坐在桌子另一側。


    祭始禧對著小男孩微笑。“你在做自然觀察?”


    小男孩瞪大眼楮,黑瞳慢慢轉動,盯住庭院門口那被推開的白柵門。祭始禧順著他的眼光,起身去把白柵門關好。走回樹下時,小男孩清俊的臉龐驚訝不已,伸手指著他。


    “你是誰?”稚氣的嗓音,清亮高亢,像是教會里的兒童唱詩班,在澄澈天空下發出的美聲。不難推測他的年紀還小,頂多七、八歲。


    “祭始禧。”大男人誠懇地報出姓名。


    小男孩跳到草地上,雙手搓拍幾下,掌心往牛仔褲後袋抹了抹,走到祭始禧面前,說︰“我是高瑯!”


    祭始禧頷首。“你好。”大掌握握小男孩的手。


    斑瑯眸光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啊!我知道了!你是來跟姊姊相親的大哥哥,對不對?”他說著。“可是你白來了耶。我媽媽說姊姊已經有男朋友了,以後不用再相親呢!我爸爸沒有通知你不用來了嗎?”他記得上上禮拜,媽媽說過姊姊這次的相親對象是爸爸的學生,可是前幾天爸爸和媽媽去看姊姊,回來後就說要取消相親了呀!怎麼又有大哥哥來呢?!


    腦袋瓜轉了轉,高瑯放開祭始禧的手,飛快地旋身跑進屋里,沒一會兒又沖出來。祭始禧還搞不清這小男孩在做什麼,就見一個手掌大小、印著法文和棒冰圖樣的方盒,遞到眼前。


    “給你!”高瑯舌忝著冰淇淋雪糕,把另一枝沒拆封的,兜給祭始禧。


    祭始禧挑眉,露出疑問的眼神。


    “你不想吃嗎?天氣很熱!吃了這個,你就不會覺得今天白來了。”雖然沒跟姊姊相親,至少吃到好吃的冰淇淋呢!斑瑯偏著頭,一面舌忝著冰淇淋,另一只手,仍直直舉在祭始禧前面。


    祭始禧笑了笑,覺得小孩的想法邏輯特別有趣,索性接過冰淇淋,拆開包裝,和高瑯一起坐在長椅,看著陽光下的矢車菊,吃著這個季節最時令的食品。


    斑瑯擺著垂掛在椅下的小腿,說矢車菊是特殊栽種——透過基因轉植,把墨西哥向日葵耐高溫的那一段基因,插到矢車菊的基因里,所以大熱天還開得燦爛。姊姊最喜歡矢車菊,因為姊姊是在德國出生的,庭院里的矢車菊都是爸爸種的,可是姊姊一點都不听爸爸媽媽的話,常常不回家相親,後來爸爸媽媽去看姊姊,認識了姊姊的男朋友,媽媽說姊姊的男朋友叫羅悅,是個科學家,以後會變成姊夫……


    “所以姊姊不相親了。”高瑯吃掉最後一口冰淇淋。家里沒大人,挺無聊的,幸好這個大哥哥“白來”,能同他聊聊天。“我再進去拿果汁,你等一下喔!”說著,高瑯離開板凳,退到樹蔭外,跑上門廳台階,砰地推門關門,進入屋內。


    一分鐘後,高瑯出來。說是拿果汁,結果兩只小手各抓一枝棒冰,胸前更抱著一桶榛果口味冰淇淋。


    “吃這麼多冰淇淋好嗎?”祭始禧咬著手上的雪糕,看著高瑯把冰品放上橡木貞。


    “媽媽平時不準我吃這麼多……可是你是客人,”高瑯坐到桌上,盤著腿,拿過桶裝的冰淇淋,打開蓋子,肆無忌憚地大口大口挖。“主人要陪客人吃呀!”他開心地說,吃得滿口雪白。


    祭始禧勾弧唇角笑著。原來是小表逮到當家機會!


    斑瑯邊吃冰邊說話,表情活靈靈,偶爾想起生態缸里的樹蛙,便回頭拿噴水罐,噴水逗弄小動物。祭始禧一向有耐心與小孩相處,也因此“客隨主便”,吃著棒冰,听身旁的童言童語,眼楮賞著那炎夏矢車菊,倒也愜意。


    不知經過了多久,陽光微微偏斜,微風輕拂,矢車菊淡雅的香味飄過鼻端,那似羽毛般細裂的花瓣,爆成一個圓,令人想到某人的發型。


    “瑯瑯!”突然,女性的叫嚷,破壞了情趣盎然的庭院。


    啪啪啪!一抹身影魯莽地沖來樹下。


    “瑯瑯!你怎麼隨便讓陌生人進來!”高&#29641摩眸光嚴厲地掃過桌面。“還請他吃冰淇淋!”大叫著,瞪住祭始禧。


    祭始蘑泰然自若地吃著00糕.眼神不經意地流轉,朝她點個頭。


    斑&#29641摩美眸圓瞠。簡直不敢相信,這男人居然傲慢到如此地步,仿佛她才是闖入別人家的陌生人。


    “姊姊,妳回來了呀!”高瑯捧著冰淇淋,踩著椅凳,雙腳落地,站在高&#29641摩身前。“妳要吃冰淇淋嗎?”他拿高冰淇淋,曬紅的雙頰有兩個對稱的酒窩。


    斑&#29641摩蹙眉,接過冰淇淋,放到桌上,拉著高瑯,遠離祭始禧身旁。她蹲在花叢前,與高瑯目光相對,教訓地道︰“你怎麼讓陌生人進家里……”


    “沒有啊,”高&#29641摩才說一句,高瑯馬上打斷她。“我沒讓陌生人進家里啊!”


    “還說沒有!”高&#29641摩奪回發言權,鳳瞳射向祭始禧。


    發現姊姊在看大哥哥,高瑯馬上回道︰“他不是陌生人!而且我也沒帶他進家里,我們只是在庭院吃冰淇淋……大哥哥是來和姊姊相親的啦!”


    “相親?!”高&#29641摩叫了一聲。“誰要跟他相親!”似乎很嫌惡。


    “是姊姊啊,”高瑯听不出高&#29641摩的語氣,天真地繼續說︰“大哥哥是爸爸的學生,本來要和姊姊相親的,可是媽媽說妳有男朋友了,要取消︰爸爸一定忘了通知大哥哥,他才來的……天氣這麼熱,大哥哥都來了,我就請他吃冰淇淋,這樣他才不會覺得『白來』呀!”


    “喔——瑯瑯……”高&#29641摩听得一個頭兩個大,素手覆額,長聲嘆氣。“你搞錯了啦!”雙腿一斜,她有氣無力地攤坐在草地上。


    “搞錯?!是我弄錯了嗎?”高瑯歪歪頭顱,睜大眼對著姊姊。


    斑&#29641摩點點頭。


    “啊!”高瑯一叫,伸出食指。“那大哥哥是誰?”瞬間,他自己想到答案


    “難道大哥哥是羅悅?!媽媽說要姊姊和男朋友一起回家吃飯……”


    “瑯瑯!”高&#29641摩吼道。都說了“陌生人”的!她這個弟弟!為什麼腦子總是轉得比其它小孩快!而且喜歡省略大人講的話,自動設定所有人事物的狀況……


    “大哥哥!你不是來跟我姊姊相親的啊?”他轉身,緩步離開花叢,邊走向祭始禧邊說︰“為什麼呢?姊姊很漂亮耶……”


    “瑯瑯!”高&#29641摩探手要抓回弟弟,教他閉嘴,可惜差了一步,整個人狼狽地趴在草地上。“你別再說了!瑯瑯!”


    她的聲音真像在哀嚎。祭始禧優閑地吃完雪糕,從長椅凳站起,高大的身軀走出樹蔭,經過高瑯身邊,模模高瑯的頭。


    斑瑯回首,望著高&#29641摩。“姊姊——我知道大哥哥不是羅悅啦,他有告訴我他叫祭始禧,我剛剛只是不小心忘了一下喔!”


    “瑯瑯!”高&#29641摩果然哀嚎了。


    祭始禧繼續走到她眼前。


    斑&#29641摩抬起美顏,視線順著他站定的長腿往上看。他的表情很穩重,卻又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像在取笑她的糗態。她別開臉,一只大掌跟過來。她哼了哼,用力地將手放上那大掌,發出啪地一聲。


    祭始禧挑唇一笑,握住她的手,把她從草地上拉起。


    裙子沾了草層,她拍了拍,嚷道︰“瑯瑯,爸爸這庭園多久沒整理了,怎麼都是雜草!”


    伏在桌邊猛扒冰淇淋的高瑯,像只靈敏的小動物似的,腦袋瓜一晃,旋身跑回高&#29641摩面前。“昨天我跟爸爸一起拔草喔,還種小樹……然後放了好多新的小魚在後院的魚池里呢!”他開心地跟姊姊報告著。


    “小孩的心思很單純。”祭始禧說了句,手伸到她發上,取下一根草層,凝視她干窘的美顏。“你們真的是姊弟?”他放掉草屑,刻意瞄一下她的發型,視線再落到高瑯的頭頂。


    她感覺他在取笑她的發型,但故意曲解成年齡差距的問題,便回道︰“不行嗎?我媽二十歲生我,四十二歲生他。同一對爸媽所出,差二十二歲,就不是真的姊弟?”她盯他一眼,紅唇忿忿地抿動,牽著高瑯。往屋子走。


    祭始禧低笑,跟隨他們。草地上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地。高&#29641摩在門廳台階下停住,高瑯放開姊姊的手,先行踏上階梯,推開屋門。“姊姊,我可以請大哥哥幫我搬生態缸進來嗎?”小男孩有禮貌的嗓音飄揚著。


    斑&#29641摩不知哪來的氣,轉身瞪住祭始禧,語氣怒沖地問︰“你干麼跟在我們後面?”


    祭始禧一臉平靜,朝她伸手,又從她發間拿下雜草屑。這次,他幾乎模到她的頭皮。她感到那男性指尖傳來的溫度,愣住走神。


    “我覺得你們真的不像姊弟——”祭始禧一字一句慢慢地說,眸光深沉地凝視她。


    斑&#29641摩渾身一震。“要你管!”她扯著嗓子惡狠狠地回道,腳跟對準他的鞋面,用力一踩——


    “哎喲!”女人身體搖擺生姿。


    “姊姊?”小男孩跑下階梯,攙住她的腰。


    “呵……”大男人低笑,旋身走往樹下,去搬橡木桌上的生態缸。


    “瑯瑯!爸爸干什麼把土弄這麼松!”高&#29641摩咬牙切齒叫道,美眸冒火,直瞪祭始禧的背影。


    真是可惡!這家伙居然閃開了!


    她果著一只縴縴玉足,扶著弟弟的肩,蹲,一面在心里咒罵男人,一面拔起卡入兩塊石板間縫泥土里的六吋細跟鞋……


    咚!


    一顆馬鈴薯滾落洗滌槽。高&#29641摩吸吸鼻子,拉起圍裙拭淚,撿回馬鈴薯,繼續切著砧板上的洋蔥。


    開放式的廚房空間,有一大片明亮的玻璃窗對著後院,側邊隔著一道霧面拉門的,是餐廳,餐廳拉門垂直面那方,有兩扇往客廳敞開的漆白木格門。母親把每個角落整理得一塵不染,燦亮耀眼的水晶杯、骨瓷器皿擺在吧台後方的透明廚櫃里,是餐具,同時多了裝飾功能。


    窗台上,奇岩怪石成排,形狀過于粗獷,一看就知道是父親的杰作。弟弟瑯瑯養一葉蓮的玻璃器皿,看似池塘縮影,現在已多了幾只小蝌蚪悠游其中。母親的唐草花瓶里插著一束嬌艷高貴的玫瑰,是“保加利亞大馬士革”品種。


    母親喜歡有傳統工藝歷史的事物,客廳到餐廳的桌椅,全是出自德國世代傳承的著名家具廠,兩盞像水母的吊燈分別懸在客廳的天花板和餐桌上方,飄逸的造型散發出柔和光源,處處展露著優雅的美感。


    他們的家庭照,分階段、分地點,或掛在樓梯牆面上或立放于壁爐架。她和弟弟的五官臉形都像母親,只有一點點來自于父親眉宇間的酷勁氣質,倒是她的發型完全說明她是父親的女兒,這點弟弟仍保留了母親的遺傳因子,擁有與母親相同的柔順直發。


    “你們姊弟——一個像父親,一個像母親。”祭始禧的聲音突然近在她耳畔。“可以給我一杯水嗎?”大掌模模她蓬松的爆炸頭,他徑自走往冰箱,從冷藏室拿出一罐沛綠雅。


    他回身時,她猛然抬頭,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他盯著她,很平靜,難以看出他的神情是驚訝還是什麼。久久——


    他開口。“說妳像妳父親,讓妳很難過?”俊顏依舊一片波瀾不興,大掌像模小狽一樣撫過她的發,長腿優雅地邁步,走出廚房區域。


    “再模我的頭,我就剁掉你的手!”她發狠地喊道。


    他听到她的嬌吼,報以哈哈的朗笑聲。


    她氣壞了,縴手快速動作,菜刀如鼓棒擂鼓,冬冬冬地直剁砧板上的洋蔥。


    “姊姊怎麼了?”沙發里的高瑯趴上椅背,看著廚房中的高&#29641摩。


    祭始禧攤掌。“沒什麼,她跟洋蔥有仇。”唇邊有抹使壞般的笑容。他坐回高瑯身邊,打開沛綠雅的瓶蓋,把礦泉水倒入兩只水杯里。


    “大哥哥,你不像客人,比較像我的家人耶!”高瑯端起杯子喝著水。


    祭始禧揉揉他的發。“你喜歡嗎?”


    “嗯!”高瑯點點頭。“你要是跟姊姊結婚,就是我的家人,對不對?”


    “瑯瑯!你再亂說話,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廚房那頭,切完洋蔥的高&#29641摩,紅著眼,拿了一顆馬鈴薯,一刀剁成兩半。


    斑瑯縮縮脖子。“姊姊好奇怪,她以前不會這樣……說要扒我的皮……”小男孩一臉無辜。


    祭始禧笑了笑,喝一口礦泉水,閑適地說︰“她開玩笑的。女生有些時候,心情特別容易煩躁,就愛開玩笑。”


    斑瑯雙眼一亮。“哦!”嗓音拉得老長。“我明白了,就是姨媽來的時候,對不對?”他天真地問。他參加露營的時候,听領隊大哥說過領隊大姊的姨媽來,所以心情不好,不能帶活動。可是,不對啊……他皺起眉,看著祭始禧,困惑地說︰“外公外婆只生媽媽一個,我們家從來沒有姨媽啊……”


    “你們兩個!”高&#29641摩拿著菜刀沖出廚房區域,大吼打斷高瑯的聲音。


    斑瑯嚇了一跳,瞪大眼楮,看著抓狂的姊姊。


    祭始禧拿開高瑯捧在手里的水杯,抬眸瞅著她。“拿把刀——打算跟瑯瑯切斷姊弟關系?”


    她看出他深黑的眸底潛藏了戲譫笑意,警告的話語月兌口而出。“你再亂教我弟弟,我就先割了你的舌頭!”


    他垂下眼神,輕笑著。高瑯听到他的笑聲,也跟著笑起來,對高&#29641摩說︰“姊姊果然心情煩悶,愛開玩笑,對不對?大哥哥——”接著,轉頭看一下祭始禧。


    一大一小的男人當她的面,交換共犯似的眼神,呵呵笑不停。


    沒想到,弟弟竟幫著外人取笑她,高&#29641摩氣得說不出話,踢著拖鞋回廚房,乒乒乓乓“舞刀弄鏟”,耳邊還不時听見弟弟和那男人在說她心情煩躁什麼什麼的。


    真可惡,高瑯這小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誰跟他才是同根生呀!


    “姊姊,可以吃飯了嗎?”高瑯跑到料理台前,爬上椅凳,吸著鼻子,嗅聞空氣里濃郁的咖哩香。“肚子好餓屋!”


    斑&#29641摩盛好濃湯,把母親放在窗台的玫瑰花移到餐桌中央。母親講究用餐情調,總是要有花束,還要點上幾根蠟燭。今天天氣這麼熱,她想打開窗戶,對著後院用餐,點蠟燭就免了。她對弟弟說︰“去洗手,準備吃晚餐。”眼神不經意地瞟向客廳。那男人居然還坐在沙發里……


    “大哥哥可以跟我們一起吃飯嗎?姊姊。”高瑯又問。


    斑&#29641摩走回廚房,沒好氣地回道︰“我沒多煮外人的份。”話雖這麼說,高瑯卻看到姊姊取了三個盤子盛飯,淋上濃郁的牛肉咖哩,托盤上有三個裝好生菜的沙拉碟,水杯、餐具都是三人份……高瑯高興地眨眨眼,跑到客廳拉著祭始禧去洗手。


    大小男人回到客廳,進入餐廳時,高&#29641摩已坐在餐桌前,等他們入座。她喝一口水,拿起餐具,開始用餐。今晚吃牛肉咖哩飯,濃湯帶點酸味,混合了法式和泰式的口味,生菜用的沙拉醬,是母親下午調的,口感清爽不油膩,極天然。甜點是紅蘿卜雪泥——這是母親傳授的創意甜品。瑯瑯不喜歡紅蘿卜的味道,母親用新鮮柳橙榨汁當高湯,連同柳橙皮,一起炖紅蘿卜,去了腥味,放涼後,送進冰箱冷凍,食用時再取出,以機器將帶柳橙香味的冰凍紅蘿卜打成冰泥,入口即化,綿綿密密,就跟冰淇淋一樣,相當引入垂涎。


    斑&#29641摩喝著湯,目光越過玫瑰花,沉沉盯住對座。


    斑瑯和祭始禧邊吃飯邊說話,兩人似乎什麼都能聊,一下聊細胞融合怎樣種出西瓜外皮內容柳橙的新水果,一下又聊讓流浪狗頭上長出犀牛角的技術……嗯——好技術,要是真的實現,就可以避免犀牛角盜獵問題……接著,男人在說哥倫比亞的祖母綠……什麼礦坑又黑又深長,閃著星星般的光芒,真美……


    哼!她才不相信祭始禧這尊貴傲慢的少爺進過礦坑、當過礦工。偏偏她單純的弟弟還听得那麼入迷!


    “瑯瑯、瑯瑯!”門廳傳來一陣叫喚。


    “是新雨哥哥!”高瑯離開座位,朝客廳大門走去。


    “什麼事啊?”高&#29641摩放下餐具,跟著弟弟離席。


    斑瑯打開門。門廳站著一名穿高中制服的少年。


    “啊!&#29641&#29641姊姊在啊!”少年一臉驚訝。


    “怎麼了嗎,新雨?”高&#29641摩把門拉開點,看著少年健康黝黑的臉龐。


    少年鄒新雨是隔壁鄒教授的兒子,在這帶住宅區里,就屬他跟高瑯年紀最接近——雖然兩人還是差了十歲,不過他偶爾還是會陪陪高瑯玩耍。


    “新雨哥哥,天黑了,今天不去打球喔!”高瑯搖頭說著。


    “我不是來找你打球的啦!”鄒新雨揮揮手,抓抓頭發,靦腆地看著高&#29641摩。“那個——高伯母打電話到我家,說他們晚點才會回來,要瑯瑯到我家等。我媽叫我過來帶瑯瑯到我家吃飯……”


    “姊姊煮了牛肉咖哩,”高瑯說道︰“很好吃呢!”


    斑&#29641摩撇唇笑著,手模著弟弟的頭。“跟鄒媽媽說謝謝,教她不用擔心瑯瑯餓肚子。”她對著門外的鄒新雨說。“你要進來嗎?”


    鄒新雨搖首。“不了。&#29641&#29641姊姊在就好。我回去了。”說著,他走下門檻台階,直接跨過矮綠籬,從上坡的高家庭院跳到下坡的自己家庭院。


    斑&#29641摩看著那矯健的小伙子,忍不住對弟弟說︰“你人小,別學人家,免得受傷。”兩家的庭院落差有兩公尺呢!


    “新雨哥哥有架板子,讓我溜下去……”


    “壞習慣!”高&#29641摩關上門。“給我乖乖走大門!”她拉著弟弟回餐廳。


    兩姊弟歸位時,祭始禧已經用餐完畢,正喝著冰涼的葡萄酒。


    斑&#29641摩盯著祭始禧。“听到了吧——我父親很晚才會回來。”


    祭始禧放下酒杯。“抱歉。魔女小姐,祭某沒有偷听他人說話的習慣——”他拿起餐巾,優雅地擦擦嘴。


    “喂!”高&#29641摩拿著叉子指他。“你什麼意思?”他在暗指她一整個下午“偷听”他和瑯瑯說話嗎?!


    “沒什麼意思,魔女小姐別多想。”祭始禧投降似的舉起雙手。


    他那副樣子!沒什麼意思才怪!斑&#29641摩放下叉子,用力戳了一塊牛肉,慍怒地瞪他。“我父親很晚才會回來,你還要待在這兒繼續『打擾』我們嗎?”她的語氣听起來像命令。


    祭始禧笑著站起身。“雖然今天沒見到高博士,但也不是沒有收獲!”他注視著她,嗓音轉沉。“謝謝招待,妳做的飯菜很好吃。”


    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高&#29641摩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听到弟弟使用餐具的聲音,像一串悅耳的鈴鐺聲。


    今晚,她竟然忘了放音樂。母親重視用餐情調,他們家享用美食時,都有音樂從助興的——


    “大哥哥要走了嗎?”


    “改天再來拜訪。”祭始禧回答。“很高興認識你,瑯瑯。”大掌模模高瑯的頭,他往飯廳外走。


    “姊姊,大哥哥要走了!”高瑯溜下椅座,禮貌地要送客人。


    斑&#29641摩猛然回神。“喂!你喝酒,還想開車啊!”她站起身的動作有些急促。


    “只是一杯葡萄酒。”他回頭看她。


    她也走出餐廳,不知不覺就到了客廳門口。


    “再見。改天我們好好喝一杯。”他嘴上掛著微笑,那笑容足以迷倒眾生。


    她呆呆看著男人走出她家的庭院,轉向公共停車場的方向。


    “姊姊,我還要再吃一盤喔!”跟客人道別後,高瑯跑回飯廳。


    斑&#29641摩手模門把,震了一下,關上門——


    見鬼了!她在擔心嗎?!


    他的步伐穩定,背直挺,哪有醉態,倒是她才像喝了酒似的發暈失神!


    斑&#29641摩皺一下眉心,走回飯廳,倒了一大杯葡萄酒,呼嚕嚕地灌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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