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過份美麗  第七章
作者:宛琬
    吳心蘭站在尚保羅的餐桌前,拿出外賣的餐盒,將飯菜逐一于盤中擺置成精致可口的模樣。


    尚保羅這家伙可挑嘴了,看來不夠美味的飯菜,他全有理由推托,寧可餓肚子,也不隨便屈就。


    這男人,天生的好命人,沒餓著過、沒吃過苦。


    “吃飯了。”吳心蘭出聲喚道,心里漾起一股淡淡的幸福感。


    尚保羅沒應聲。


    他根本沒听到她在叫人吧?他工作的時候總是很認真,每一樣委托品全都是全力以赴,經常一坐上工作台就是幾個小時,連頭也不抬。


    呃,或者該說他偶爾會抬頭看她,然後,他會露出一個讓她屏住呼吸的笑容,接著,還會起身給她一個吻。


    她該拒絕他的吻啊——她現在只是他的助理,與他之間該是無關情愛的。


    可是,每一次她都像飛蛾撲火般地無法抗拒與他的親密。每一次,他又總是在親吻了她之後,才又滿懷歉意地訴說著他的情不自禁。


    她知道自己實在不像他的工作助理,她比較像他的——


    女朋友。


    有人會隨便親吻工作助理嗎?有工作助理閑到不小心趴在桌上打瞌睡,而雇主隔天立刻就進了一堆最新的DVD任她排遣無聊嗎?


    吳心蘭對著咖哩飯咬住了唇,她不想再自己騙自己了。


    他要她當助理只是個幌子,而她接受了他的提議,不也是半推半就地想踏入他的感情世界嗎?


    “傻瓜蘭,你在想什麼啊?”一個輕吻才落在她的發絲上,他就已經擠到她的餐椅上,很不客氣地把她抱在大腿上了。“今天吃咖哩,看起來很棒!聞起來也很香!”


    他在她頸間偷了一個吻。


    吳心蘭掙扎著要起身,他的手臂卻已攬住她的腰,咚地把頭垂到她的肩膀上。“不要亂動,讓我休息一下。”他可憐兮兮地睜著眼看著她。


    “你每次都這樣。”她上班幾天,他這種舉動就出現幾次。他是當真把她當成小傻瓜,以為她真的不知道他的居心何在嗎?


    這個狡猾男!


    “因為我每天真的都很累啊!只有看到你,我才能真正的放松!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期待晚上的到來……”他尊口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


    “吃飯。”吳心蘭挖了一大口咖哩飯,塞到他的嘴里。


    “唔——好吃——”他吃得興高采烈,還不忘交代一番︰“我還要一塊肉和紅蘿卜。”


    “自己吃!”她跳下他的大腿,強行把湯匙塞到他手里,苦惱地皺著眉。一個女人要怎麼開口告訴一個男人,她願意接受他的追求呢?她揉著自己發燙的耳朵,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你真是一點都不會憐香惜玉。”他咕噥著,吃飯的速度可沒慢下。


    吳心蘭好笑又好氣地瞪他一眼,從冰箱拿了一杯柳橙汁給他,隨意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八點。


    昨天也是八點吃飯,他用餐時間滿準時的嘛。


    “我覺得你根本不需要助理。好像晚餐時間一到,你忙到一個段落,自然就會起來覓食了。”她倒要看看他打算裝蒜到何時。


    “錯,我最近之所以飲食正常,那都是因為你啊。我一發現你離開座位,一著急、一回頭找人,自然發覺自己肚子餓了嘛。”他死不承認,把盤子里的最後一口咖哩挖得一干二淨。


    “你根本不需要助理。”他愈油嘴滑舌,就代表他是拐著彎在哄人。她故意板起臉,坐到離他最遠的沙發。


    他的用心,她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他怕她無聊,甚至還幫她在工作桌前清了一小塊桌面,並送了她一套簡單器具,讓她拿著那些器具敲敲打打,說是這樣兩人才好培養出共同的樂趣。


    她第一次做出一只戒指的時候,開心地只想飛上天——雖然那只銀戒被他批評成一團泥,她還是覺得很快樂。


    如果只是想游戲一番,他不用這樣煞費苦心對她的。


    那她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回報他呢?反正,是逃不過他的愛情網了,干脆放任自己好好愛上一回吧!


    “天地良心,我真的需要助理啊。”尚保羅拿著柳橙汁,討好地把果汁遞到她唇邊。“別生氣嘛,喝口柳橙汁,清涼退火。”“如果你真的需要助理,那我去幫你找一個。你不準說話,听我把話說完!”吳心蘭指著他的嘴,威脅地看著他。“不準跟我說什麼助理的感覺不對,你就沒法子創作這種理由。”


    “呵呵,你愈來愈了解我了。”他忍不住偷笑一聲。想不到傻瓜蘭的眼神還蠻有威嚴的嘛。


    “做壞事被抓到還這麼開心。”吳心蘭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賴皮家伙如何是好。他的態度如果認真一點,那她也不用對這段戀愛這麼不放心了。


    “我這哪是做壞事?我承認我居心叵測,但我只是想要你待在我身邊,這樣不對嗎?從一開始我就挑明了你讓我很有感覺啊。”尚保羅撫著她的唇,完美的雙瞳直勾勾地瞟著她,眼神閃爍著堅定。


    “我不硬安一個職務給你,你哪肯天天來陪我?你的龜毛程度也不下于我啊。人生苦短,我怎麼能不好好把握每一刻的美好呢?我不要和你只是朋友啊!”


    她冰冷的手心被他的手掌煨暖,連帶地臉頰也泛起了粉紅,熱烘烘的腦子只能想到一件事——


    他的眼底有著她見過最認真的深情。


    “我——”她欲言又止地咬著唇。哎呀,該怎麼開口說她願意和他談戀愛呢?


    “你想得太多,談個戀愛就把未來一百年的事也想好了。”尚保羅敲敲她的腦袋,看著她的眼神盡是寵愛。“我不排斥婚姻,可我也不會時時刻刻把這種事放在心上。當時間到了,一切的條件水到渠成了我自然就會踏入婚姻了。沒有人能夠決定未來,人只能掌握好今天,為明天做好準備。”


    吳心蘭隨著他的話端正了表情,用一種新的面貌看著這個隨時在給她驚喜的男人。


    “從你平常的樣子,很難看出你是個這麼……務實的人。”她低頭看著他修長手指上的兩只銀戒。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戴戒指的男人!


    “你還懷疑啊!”彈了下她的額頭,尚保羅故意橫眉豎目一番,接著又牢牢握住她的手,那銀戒陷入她的掌間,烙出一個抽象的太陽圖騰。


    “沒人規定像我這樣過分美麗的男人,就不能有一般人的正常想法吧。只是截至目前,還沒有人可以讓我沖動地想要陷入婚姻里,你已經是最讓我有居家情懷的一個耶。”


    “你說的話,听起來很像下一刻就要判我出局了。”她不否認自己有些失望,卻也對他的坦然感到一陣釋然。至少他是很誠實的。她無意識地伸出手指,推轉著他手上的銀戒。


    “我或許對那些有求于我的女人無情,但是,你是我如此重視的人,我絕不會容許自己傷害你。你也許會變成我的女朋友、我的老婆,也許不會。但是——”尚保羅的眸光變黯,說出口的承諾連自己都驚訝于其中的認真。“我喜歡你的這件事,是不會改變的。”


    “你真的希望我成為你的女朋友嗎?”她柔聲問道,用指尖劃過他掌中清楚而利落的掌紋。


    尚保羅用力地點了三次頭。


    “那——那就這樣吧。”她紅了臉,咬住唇,不好意思再看他。


    “這樣是哪樣?”


    尚保羅傻了眼,著急地抓著她猛追問︰“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就這樣耗著一輩子啊?你這樣會害我瘋掉的,我可以忍耐個三天五天不對你動手,但是根本上,我就是對你有企圖啊。你要把話說清楚啊!你嫌我太美,我就盡可能地再美化你啊……”


    吳心蘭捂住他的唇,不讓他開口。


    “我答應當你的女朋友。”她清清楚楚地說道。


    “你說什麼?”他抓著她的手,一雙眸子頓時爆出光芒。


    “我答應當你的女朋友。”吳心蘭迎上他的視線,清靈的眸子閃著羞怯與喜悅。


    “哇——”尚保羅的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開。“哇——”


    “蚊子跑進去了,大嘴保羅。”她笑著戳戳他的臉頰,隨著他開心的笑容而忍不住笑彎了眸。


    “口說無憑。”他正經八百地看著她。


    “那——該怎麼辦?”她手足無措了起來。


    “首先,以此戒指證明我是你的人了。”尚保羅拔下小指上的銀戒,在她的指間尋找著最合適的位置。無名指看起來不錯!


    大小罷剛好。尚保羅眉飛色舞地舉高她的手欣賞一番。


    “謝謝。”吳心蘭咬著唇,看著那只銀戒,笑容甜甜的、心窩暖暖的。“可是我沒有什麼信物可以給你。”


    “你別這麼客氣,我會自己找的。”尚保羅的手探入她的後頸,撫模她頸後的柔軟細發。“接下來,請你用實際行動來表示你是我的人——以吻封緘。”


    尚保羅話才剛落,沒浪費一秒的時間,立刻吻住她的唇,吻得她天昏地暗,吻得他樂陶陶到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小手是那麼可愛地攀著他的頸子、她的唇舌是那麼羞怯卻又逗人地回應著他的勾引、她的頸子是那麼細致而雪白、她的低吟是那麼讓人沖動得想得到更多。


    兩人不知不覺間躺入沙發中糾纏,每一次呼吸都變成了灼熱的喘息。


    “尚保羅,不可以!”當他的手掌撫上她胸前肌膚的那一刻,吳心蘭驚喘出聲,小手捶著他的肩,一臉的粉紅,滿眼水盈的不知所措。“太快了!”


    他滿腔的熱情硬生生被打住,痛苦地低喊了聲,驀地把臉埋入她的頸間。“哪有快?如果你不胡思亂想,早早投入我的懷抱,我們現在早就在浴白里泡鴛鴦浴了。”他不情願地說道。


    “我才不會和你那樣……”吳心蘭捶了下他的肩頭。


    “寶貝,我們最後一定會那樣。”尚保羅抬起頭,立誓一樣地對著她說。


    吳心蘭的臉被他的話逼得火紅,尚保羅則忍不住啄了下她紅通通的耳朵——好可愛喔。


    “這是什麼?”他眼尖地發現,她被扯松的領口落出了一條有點“眼熟”的頸鏈——“月光”!


    “哈,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暗戀我。”尚保羅得意洋洋地仰頭大笑著,還不忘贊賞地拍拍她的臉頰。“你居然還偷偷買了"月光"戴在身上,寶貝……”咦,愈看愈不對勁。


    這一次,換尚保羅眯起了眼楮。突地,他爆出一聲大叫,臉色一陣青白。“你居然去買仿冒品!”


    吳心蘭身子一跳,只好鴕鳥地捂住耳朵。


    “我買不起真的啊。”她聲如蚊蚋地說道。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啊,怎麼辦?


    “那你也不可以買假的!”他哇哇大叫著,不容拒絕地解下她的項鏈,一個三分射籃的動作,把“冒牌貨”丟到垃圾筒。


    “這根本是侮辱我的作品、侵犯我的智慧財產權。我特別選了白金材質和月光石來表現月光的柔和與流動之美,這種用電鍍的東西,還有這種沒光澤的貝殼面,哪能表現我的原意!這種東西根本是在侮辱我!”他激動地舉高雙手在空中飛舞,像是家中遭竊一樣地憤憤不平。


    “對不起嘛。”她輕扯著他的臂,柔聲打斷他的抱怨。


    “不接受你的道歉啦。”他別過頭,交叉雙臂,還是一臉氣呼呼。


    “對不起嘛。”吳心蘭飛快地吻了下他的臉頰。


    尚保羅挑起眉,不意卻看見她已經害羞地把下顎全縮到胸前了。


    “你太卑鄙了,怎麼可以妄想用美色誘惑我原諒你。”他一本正經地說,滿臉的不以為然。見她又怯怯咬住唇,他輕咳了一聲,挑起她的下顎說︰“不過,如果你親的是我的唇,我就可以原諒你。”


    “討厭——”她粉唇噙著一個淺笑,笑睨了他—眼。


    尚保羅盯著她動人的笑顏,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唇。“你是我的,不可以再反悔了噢。听到了嗎?”他在她唇上如此說道。


    她沒有回答,因為無法像他那般對這段感情感到堅定。


    *****


    在尚未確定彼此正式成為男女朋友前,尚保羅對吳心蘭的愛戀總沒法子太理直氣壯。


    然則,現在不同。她已答應成為他的女朋友,他自然可以肆無忌憚地把她當成他的另一半,除了她的上班時間之外,他全都如膠似漆地黏著她。


    她從來不會影響他的工作,總是他趁著工作空檔去擾亂她的閱讀,然後兩個人就順理成章地纏成一團,最後也總是理所當然地陷入濃情蜜意的愛情天地里,說著只有兩個人才覺得有趣的情話。


    就像現在一樣……


    “寶貝,你為什麼突然想通了,要做我的女朋友?”尚保羅咬著她的耳朵,一邊問,一邊抱著她滑下沙發,兩個人倚著沙發而坐。


    “因為——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我。”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唇線就是忍不住揚成微笑的弧度。


    “那你不喜歡我嗎?”尚保羅俊美的臉像受到雷擊,一臉的驚嚇。


    “喜歡啊……”她低聲若蚊地說道。


    “听不到。”他把耳朵貼近她的嘴巴。


    “你無聊!”她對著他的耳朵大叫一聲。


    “看來我被你的清純外表所騙,誤上賊船了。還是早早回英國避難方是上策。”他故作害怕地發抖了下。


    她抿唇一笑,一個不安念頭卻突然閃過她的腦海。


    “你什麼時候回英國?”她凝視著他,輕聲問。


    “啊,一槍斃命,不愧是我最愛的女人!”尚保羅作勢捧著心口慘叫一聲,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快說。”吳心蘭心里閃過不好的預感。


    尚保羅嘆了口氣,倒也沒打算隱瞞。他盤腿在地上坐好,與她眼對眼、鼻對鼻。“我再過一個星期就該回英國去了。”他據實以答。


    “為什麼不早說!”她心一慌,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如果早知道他這麼快就要離開,也不用談什麼男女朋友的問題了。


    怎麼辦,她已經開始在難過了,將來要怎麼面對分離這回事啊?她咬著顫抖的唇,看著自己的手指,無助地扳著那只銀戒,一個不小心,銀戒從手指上月兌落,滾落到地板上。


    尚保羅急忙撿起銀戒,二話不說就套上她的手指。“你——你不可以一听到我要走,就這麼沒良心地想拋棄我們的山盟海誓啊。”他哇哇大叫,手腳並用地把她攬抱得死緊。


    “我處理完那邊的事情之後,就會盡快趕回來陪你啊。最多就是分開半個月而已啊。”尚保羅一本正經地說,忽而興奮地握著她的肩,開心地建議︰“你也可以請假和我一塊去英國啊。”


    “我要上班賺錢,怎麼可能跟你一塊去呢?”她瞪著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男人。


    “錢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可以負擔你的生活費啊。”尚保羅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為什麼要讓你負擔我的生活費?我的薪水對你來說或者輕如鴻毛,但是對我來說,卻是我工作努力的成果。”她凝重著一張臉,反感地推開他的手。


    “親愛的,如果今天是我有了經濟困難,你會不會伸出援手來幫我?”他問。


    “會。”她想也不想便回答。


    “那你又何必對我的提議這麼反彈?我沒有同情或看輕你的意思。”尚保羅低下頭,親熱地用額頭抵住她的。


    “說這麼多做什麼,反正你就快離開了。”她哽咽地說了一聲。


    “喂,吳小姐,"分離"和"分手"兩個詞語是不一樣的,你要搞清楚狀況啊。”他又哇哇大叫起來。


    “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你本來就讓人沒安全感,現在又要我一個人傻傻的在台灣等你三不五時的——"寵幸"嗎?”她想不出其他詞語,只好賭氣地說出重話。


    “我既然喜歡你,就會自動對別的女人免疫的,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腦子里就絕對不會有雜念的。我向你保證,長距離的戀情絕對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難啊。”尚保羅頓了口氣,兩根食指勾著她的嘴角,讓她擺出一個微笑的姿態。“這樣我可以"時時"寵幸你了嗎?”


    “我不要理你,你根本就不是認真地想了解我。”吳心蘭打開他的手,鼻子紅紅的、心底酸酸的。


    “我想得要死啊!我根本希望變成你肚子里的蛔蟲,可是我畢竟鑽不進你的肚子里。而你一踫到感情這種事,腦子又偏偏九拐十八彎的,根本不像平時那麼容易猜測,我當然沒法子了解啊。你別生氣嘛。”尚保羅死皮賴臉地黏著她又推又揉的,在她面前,完全像個孩子。


    “親愛的心蘭,我最愛的蘭蘭,不要這樣對我嘛。正所謂"小別勝新婚",半個月沒有我在你旁邊吵你,你一來耳根清淨,二來可以培養對我的思念。可能你再見到我時,會熱情地飛撲而上給我一個深情的Kiss。”他嘟起嘴索吻,卻換來一個白眼。


    “你還玩!你還玩!人家心里很難過,你根本就不知道。好不容易習慣了不是一個人,就要分開。我也是會想念啊,我也會想天天看到你啊……”她揉著眼楮,哽咽地說道。


    “傻瓜蘭!你別再說了,你再說我也要哭出來。”尚保羅憐惜地在她唇上一再輕啄著。


    不是沒踫過對他好的女人,但是她這般毫不保留的單純反應,根本讓他無法自制。他在設計珠寶時,總是希望能呈現出寶石最優的本質,現實中居然就讓他遇見了本質完美無瑕的她,他怎麼有法子不愛不疼啊!


    “別哭,我離開十五天就會回來了,不是生離死別嘛。”他附耳在她耳畔,信誓旦旦地保證。


    “那十五天之後呢?你又能停留多久呢?”長距離戀愛該怎麼談,她可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啊。


    “至少一個月吧。”見她又憂愁地擰起眉,他忍不住失笑了。“寶貝,如果我今天住在台北,而你住在屏東,我們也不可能經常見面啊。”


    “至少我們可以經常通電話啊。”看他嘻嘻哈哈的,分明就是一副不打算想念她的樣子。


    “是是是。寶貝,你要千萬記住,我不在家的時候,不要被別的男人引誘到變心喔。”他捧著她淨白的臉頰,左看右看,她都是一派清純誘人的模樣,忍不住千交代萬叮嚀的。


    她咬了下唇,看了一眼他著急的模樣,卻是安心了。他或者說話愛天馬行空,卻是不會亂打誑語的人。


    “我決定要考慮一下,才決定是不是要和你兩地相思。”她大聲宣布,故意要他也嘗嘗忐忑不安的滋味。


    “不準考慮,你人被我吻過了,手里也套著我的戒指了,當然要死心塌地跟著我才對。”尚保羅也大聲宜告著主權。


    “你當我是古人啊。”看他為著她的猶豫而又急又跳,她心底暗暗開心著,臉上卻更加不動聲色。難怪他沒事就愛惹她,原來逗別人是這麼好玩的事啊。“我現在不想理你,你別吵我,讓我好好想一想。”


    她拿了本雜志坐到沙發里,假裝認真地翻閱著。


    尚保羅神色焦慮地抓住她的肩膀,想看清楚她的表情,可她偏偏就是不抬頭。


    他第一次知道,何謂熱鍋上的螞蟻滋味,她是那種絕對實際的人,萬一真的認定他倆沒有未來,那他先前的努力不都前功盡棄了嗎?


    “那我們至少可以相親相愛地坐在一起吧?”他眼巴巴地問,心里其實不無愴然。一定是上天要懲罰他以前對女人太手到擒來了,所以現在才讓他這樣煎熬。


    吳心蘭對他的問話,充耳不聞。


    尚保羅見狀,馬上躡手躡腳地坐到她身邊。三秒鐘後就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對著雜志內頁的珠寶廣告嘀嘀咕咕的。


    “你很不像個男人耶——”她受不了他的噪音污染,回頭瞪他一眼。“你很重耶。”


    “法律又沒有規定男人不能躺在女人的肩膀上。”他無辜地朝著她眨眼。“還有,謝謝你對我的贊美,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太瘦了。看樣子,我最近在愛情的滋潤下,果然是有所長進,心寬體胖,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啊……”


    吳心蘭很想繼續板著臉,可是身邊這個像麻雀一樣的男人,卻吵得她只想發笑。“我該拿你怎麼辦?”她並不像他那麼篤定未來。


    “捧在手里、放在心里,如何?”他好心建議,抓起她的一雙手覆在他的臉頰上。


    “你做夢。”她又翻了一頁雜志,正好停在珠寶介紹的那一欄。


    “停——你看這條項鏈很美吧。這是我從埃及太陽神得來的靈感,這個圖騰中央的紅寶石,代表了太陽源源不斷的生命力;旁邊古文字的黃金與黃玉,則是象征著權力與光輝……”他自吹自擂地把自己的作品拿到她眼前,強迫她也要說一點贊美的話。


    “等一下,這條項鏈是一百萬還是一千萬?”吳心蘭看著上頭的售價數字,懷疑自己眼花,所以多數了一個零。


    “一千萬。這條項鏈可是我的得意代表作。”尚保羅一副沒把價錢放在心上的模樣。這幾顆完美的寶石,都是要求他設計的收藏家提供的。


    要買一顆傳家寶石,一千萬其實並不昂貴——至少他個人是這麼認為的。


    “一、一千萬!”她的聲音頓時拔高了八個音階。


    “很美吧。”他輕撫著即使印在雜志上,仍然璀璨耀眼的寶石項鏈。


    “是很美,可是不需要用到一千萬吧?那只是一塊石頭。”吳心蘭看著那只金光奪目的項鏈,不解地輕蹙著眉。


    “什麼叫做那只是石頭!”尚保羅臉色立刻一變,俊美的臉孔頓時冷硬地像一座銅雕。


    “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塊石頭。”她的聲音變得畏縮,卻還是老實地說道。


    “你懂不懂什麼叫做美感!”他惱怒地站起身,瞪著她一臉的不知悔改。還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批評他的作品。


    “我不懂什麼是美感,只知道什麼叫做真實的生活。”她難道不能有自己的意見嗎?難道她只能當他的傀儡女圭女圭?她捏緊了拳頭,心頭一寒。


    “沒有美的生活,根本就是行尸走肉。”尚保羅昂起下巴,不笑的臉顯得高傲。對一個藝術工作者而言,他的想法必須超月兌,她是不會了解這一點的。


    “有些人的生活不求美麗,只求三餐溫飽。”她想起基金會輔助的那些老人案例,不禁嚴肅了臉色。


    “我不想和你吵這種無聊的小事。美感是我職業的一部分,你應該尊重我。”他不想暴躁地跳腳,寒了聲,只冷冷地看著她。


    “那你是不是也該尊重一下我的想法呢?還是只因為你高高在上,我既笨拙又不懂得欣賞美,所以只有你的意見才值得采納?”吳心蘭揪著衣服下擺,激動地看著他臉上譏誚的表情——這個自我中心的人,根本沒把她的話听進去!


    “對我來說,生活是件最真實不過的事情,如果你沒有辦法理解的話,那麼你所謂的美,不過就是一種虛幻不真實的世界。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根本不懂現實的人生是怎麼樣!”她愈說愈激動,陡然站起身瞪視著他。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自己的人生就過得比我高明嗎?不管我懂不懂得生活,至少我是很快樂地在生活。你呢?”他忍不住也說了重話,黠亮的眼冒著火光。“表面上逆來順受,事實上,如果你真的安于現狀的話,你會這麼不快樂嗎?”


    吳心蘭胸口一陣劇痛,她彎,痛苦地喘了一口氣。


    “我或者還沒有法子讓自己在現實環境中感到快樂,但是我很認命地活在這樣的環境中,所以麻煩你高抬貴手,不要再用你的高標準來要求我了,可以嗎!”她捏緊拳頭,對著地板吼到連喉嚨都發痛。


    話音未落地,她猛然朝著門口跑去。淚水早已哽住喉嚨,但她不想在他面前落淚。


    才猛然拉開門,一股力道卻把她整個人往後一扯,讓她落進了一個同樣劇烈起伏的胸膛里。


    尚保羅環抱著她的腰,感覺到她身子的顫抖。他心疼地擁緊了她,她沒掙扎,只是毫無反應地任由他抱著。


    他皺著眉,痛苦地粗喘著氣。從沒有人敢這麼正面挑戰他的作品,所以他的情緒難免會失控。


    他知道兩人的價值觀有多大的差距——她從沒試著想改變他的看法,而他又有什麼資格,硬要強押著她同意他的作品是無價之寶呢?


    “對不起嘛……”他委屈地抿著唇,用下顎頂住她的發絲。


    “不必。”她深吸了一口氣,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門板。既然他們之間的差異大到讓他們無法真正交心,那又何必再繼續這段感情呢?


    “我不在乎任何人批評我的作品,但是我在乎你的看法,我希望你覺得我是最好的。”他悶著聲說,“我真的只是這麼想的,沒有其他意思。”


    “你沒有辦法接受你不想听的話,對嗎?天之驕子。”吳心蘭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刻薄,但她真的做到了。


    尚保羅看著她刻意冷淡的表情,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實是事實。


    從小到大,除了和老哥經常性的斗嘴之外,沒有人會和他唱反調。大伙想進入他的世界,一並享受光環加身的榮耀都來不及了,哪有人會像她這麼毫不猶豫地指責他的世界不夠“真實”!


    “請你放開我,可以嗎?”吳心蘭客氣地問,假裝不知他一直在凝視自己。


    “該死!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客套的方式跟我說話?我不是路人甲乙丙。”尚保羅驀地旋過她的身子,灼亮黑瞳直視著她的水眸。


    她沒有閃躲,只用一種過分沉靜的目光回應著他。


    “如果你不想听我說真心話,那麼我當然也只能把你當成路人甲乙丙。”她說。


    “我現在願意听你說任何話——只要你原諒我。”尚保羅的手指陷入她的肩膀,只要她不要這麼漠然地對待他,一切好商量。


    “你知道我在基金會做事,每天接觸到的多半都是需要幫助的老人……有些人一輩子就是這麼孑然一身,到老了還沒辦法過一段有尊嚴的日子。”她說得緩慢,目光里閃爍著對上天安排的疑惑。


    “接著遇見了你,你過的生活,是我即使在夢中都無法想像的奢華。我不是試圖想要改變什麼,只是想告訴你,我覺得貧富差距的世界有多恐怖。你听得進去也好,不想听也沒關系,反正,無所謂了。”她一聳肩,一派雲淡風輕。


    “什麼叫做無所謂?!”他瞪著她,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無所謂就是無所謂了,我們各自去過彼此適合的生活吧。”她卸下手指的銀戒遞到他手里。“戒指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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