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回到學校之後，陸凱旋一直煩惱著該不該再去跟王智祥談一下。但是王智祥昨天在電話里的態度那麼惡劣，恐怕自己費再多的唇舌也無法勸服他吧……


    他不想再這樣拖下去，事情還是要解決的。


    第二節下課的休息時間有二十分鐘，陸凱旋把握這個機會，準備去找王智祥。


    他剛走出自己的課室，卓鴻業已經從後趕上了。


    “凱旋，你要去找王智祥嗎？”他問。


    “嗯，我要當面跟他說清楚。”陸凱旋邊走邊回答。


    “需要我陪你嗎？”卓鴻業體貼地問。


    陸凱旋想到王智祥對卓鴻業的厭惡態度。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他不想他們兩個發生沖突。


    “這樣啊……”


    “待會見。”陸凱旋向他揮揮手，加快腳步離開。


    卓鴻業想了半刻，決定還是偷偷跟過去看看——


    陸凱旋來到王智祥的教室，把他叫到教學樓背後的小庭院里。


    “你還想說什麼？”王智祥的語氣相當消沉。


    “智祥，我不想我們的關系鬧成這樣。”陸凱旋只是想挽回兩人之間的友誼。


    “那你想怎樣？你要我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裝成你的好朋友嗎？”王智祥嘲弄地說道。


    “什麼裝成？”陸凱旋對他的用語很反感，申辯道︰“難道我們三年以來的友誼都是假的嗎？你一開始就沒有把我看作是朋友嗎？”


    “我也很希望當你是朋友，可是我做不到……”王智祥的情緒再起波瀾地吼著︰“我就是對你產生邪念了！那又怎樣？”


    “你……”這家伙還一副他很有理的樣子，陸凱旋怒火上揚，指責道︰“你氣什麼！懊生氣的人是我吧！我一直那麼信任你！把你當成知心好友，結果……結果你拿愛情當借口，你要否認我們這麼久以來的友情嗎！”


    王智祥被他的話震懾住，他沉默了很久，最後，他低沉地說道︰


    “我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敢向你告白的……”


    “什麼……？”陸凱旋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因為你那麼信任我，那麼依賴我……你一直當我是最好的朋友……”王智祥眼里閃著淚光，顫聲道︰


    “要是我跟你坦白了……我害怕我不但得不到你的愛情，最後連我們的友情也失去了……”


    “不會的。”陸凱旋馬上搖頭否定︰“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


    “智祥？”


    “已經不行了……”


    “為什麼？”陸凱旋搞不明白他到底在別扭些什麼。


    “為什麼……？理由我昨天不是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嗎？”


    “你是說……”陸凱旋回憶著兩人昨天的對話——你要我待在你身邊，看著你跟那家伙親熱嗎？你要我看得到卻得不到嗎？你不覺得那樣對我而言很殘忍嗎？


    王智祥有這麼說過，難道，他指的理由就是卓鴻業的事？


    當陸凱旋思索這的時候，王智祥帶著自我嘲弄的苦笑開口了︰


    “我一直以為，只要耐心地守護著你，總有一天你會感動，總有一天你也會對我產生朋友以外的感情……可是，現在卻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卓鴻業給攪和了……我好恨自己，為什麼會給了他有機可乘的機會……”


    “智祥，你不要再怪鴻業了。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他對我來說，也是我的朋友，這跟你是一樣的。”陸凱旋耐心跟他解釋。


    “你撒謊。”王智祥一語否定。


    “我沒有。”陸凱旋擰著眉駁回去。


    “你騙人，你對他的感情根本沒那麼單純。”


    所謂冥頑不靈就是指這樣了吧？陸凱旋無力地說道︰


    “我真的沒有，你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


    “你還要自欺欺人嗎？你不喜歡他你會答應跟他接吻嗎？”王智祥痛徹心扉地說。


    陸凱旋臉蛋一紅，他很快鎮定下來。


    “我說過那只是打賭……”


    “是嗎？那我要跟你賭的話，你也答應了？”


    “我……”


    “你說在你心里，我跟那家伙是一樣的，那你跟他做過的事，我也可以做吧？”王智祥往前一步。


    “智祥？”陸凱旋感覺到他的不對勁。


    王智祥忽然雙手攉住他縴細的肩膀，向他逼近。


    “你們已經吻過了吧？既然那樣，你跟我也可以接吻吧？”


    陸凱旋倒抽一口氣，慌忙抵住他欺近的臉龐。


    “智祥！不要這樣！”


    “我偏要！你說我跟卓鴻業一樣，那你就證明啊！”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陸凱旋捭開他扣著自己的手指，王智祥的手卻馬上穩住他的臉，眼看就要貼過來了——


    一股巨大的拉力將陸凱旋往後扯，下一刻，他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鴻業？”陸凱旋抬頭，馬上看到那張熟悉的俊臉。


    王智祥眼中噴出怒火，瞪著突然出現的卓鴻業，後者摟著陸凱旋，神情冷漠地回瞪著他。


    現場氣憤劍拔弩張。


    陸凱旋心下猛叫不妙，生怕他們做出什麼不得了的事。他不知覺地拉著卓鴻業的手臂，對方望了他一下，眼神總算平復了一點。


    王智祥看著他們，他的表情逐漸平緩下來，從憤怒變成不忿，又從不忿變成憂傷。


    他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動作緩慢地轉過身。


    “智祥？”陸凱旋喊住他，還想說些什麼。


    “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王智祥提起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陸凱旋被他哀傷的語氣嚇到，他掙月兌卓鴻業的懷抱，追過去。


    “智祥！你等一下！”


    王智祥腳步停下，他直著身子，很平靜地給予最後的答復︰


    “陸凱旋，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再是朋友。”


    陸凱旋听了，呆若木雞地釘在原地。


    王智祥的背影漸漸遠離，漸漸消失。


    卓鴻業走上前去，輕輕抱住陸凱旋僵硬的身體。


    陸凱旋兩排長長的睫毛眨動著，他的雙腿忽然失去支撐地往下坐，卓鴻業趕緊撈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上課的鈴聲響起，秋風掠過空曠的操場……


    嗖！


    嗖！


    嗖！


    陸凱旋神不首舍地跟隨著本能，舉起球，踮高腳，拋出去。


    每一下都準確地命中目標。


    卓鴻業幫他傳著球，有點擔憂地注視著他。


    陸凱旋望著籃球從自己手上飛出去，形成一道美妙的拋物線，再清脆利落地跌入籃框里。他的思緒飄回自己念初中的時候——


    “這位同學……對不起，這里是男廁啊……”


    “啊？”


    正低頭走進廁所的陸凱旋錯愕地抬頭，看著擋在他面前這名理著小平頭男生。


    “就是……女廁在旁邊。”那男生還很好心地提醒他。


    “我是男的。”陸凱旋平靜地告訴對方，那時候他剛從小學升上中學，長相跟身高都像個小女孩似的，不少同學都錯認了他的性別。


    “咦？那個……哦，真對不起……”身材高大的男孩子立即羞紅了臉，慌忙道歉。


    “不要緊。”陸凱旋越過他，徑自走進男廁所。


    那是陸凱旋跟王智祥的第一次見面，他們那時是同班同學。由于兩人都是籃球愛好者，他們很快就混熟，還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王智祥教了他很多籃球的技巧，每次到了NBA季候賽，他們都會跑到對方的家，一起收看電視直播，不然就是租錄影帶回來看。


    有一次，陸凱旋打球時扭傷了腳腕，王智祥還背著他回家……


    啪嗒……


    陸凱旋手上的籃球跌落下來。


    “凱旋？”卓鴻業疑惑地看了他半晌。


    從今天開始，我們不再是朋友。


    這句話像利刃一般刺進陸凱旋的心房，他緩緩地低下頭。


    不再是朋友……不再是朋友了……


    他不願意再當我的朋友了……


    一股強烈的悲傷之情攫住他，熱氣蒙住了他的雙眼。


    卓鴻業走到他身邊，溫柔地抱著他。陸凱旋埋在他的頸窩上，啜泣著。


    “他……他一定是……很討厭我了……”他邊哭著邊斷斷續續地說道。


    “不要緊的，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卓鴻業撫模著他的頭發道。


    “為什麼這樣……我不想這樣啊……”眼淚滑下他的臉蛋，也濡濕了卓鴻業的肩膀。


    “我知道的……這不是你的錯。”


    “嗚……”


    ……


    陸凱旋已經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抹去眼淚。卓鴻業抽出紙巾，體貼地為他擦臉


    “鴻業……”


    “嗯？”


    “我很殘忍……是嗎？”


    “不是的。”卓鴻業摟他入懷，柔聲道︰“如果你不喜歡他，卻還要對他溫柔，那才是真正的殘忍。”


    是這樣嗎？這就是所謂的長痛不如短痛嗎？與其將來撕破臉，還不如現在就砍斷情絲嗎？


    “總有一天，他會放下這段感情，轉而喜歡上其他人的。”卓鴻業這麼安慰道。


    陸凱旋也希望王智祥能夠找到一個治愈他情傷的對象，但是……


    “鴻業，如果我一直不接受你，你也會喜歡上……”


    “不會。”卓鴻業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麼了，不等陸凱旋問完，他就堅決地回答道︰“我不會喜歡上別人的，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


    “但是……要是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你呢？”


    “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陸凱旋怔怔地問︰


    “鴻業……為什麼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


    卓鴻業用力地擁抱著他，低聲說道︰


    “因為，得不到你的痛苦，還比不上離開你的痛苦……”


    “什麼意思？”


    “雖然不能跟你成為情人，使我很難過。但是……如果以後再也見不到你的話，我會更難過。我寧願把心情掩埋，也不要離開你身邊……”


    靶動的淚水在陸凱旋烏亮的眼瞳里打著轉，他也使勁地回抱著卓鴻業。


    對于王智祥，他是期望對方能忘記自己，投入到另一段感情去。然而對于卓鴻業，他卻強烈地不希望對方喜歡上別人。


    突然間，他好怕鴻業也會像智祥那樣跟他他翻臉，倘若有一天，鴻業再也受不了他，也說要跟他斷絕關系的話……


    我不要！我不要鴻業離開我！


    “鴻業……”


    陸凱旋猛地抬起頭。


    “怎麼了？”卓鴻業望著他憂心的神色，痛惜地捧著他的臉。


    “鴻業……不要喜歡上其他人……”陸凱旋帶著哭腔地懇求著。


    “我不會的。”


    “不要離開我……”


    “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的。”


    “鴻業……你還喜歡我嗎？”


    “當然了……”


    “你還想跟我成為情侶嗎？”


    “小傻瓜，難道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卓鴻業的大拇指地摩挲著他的小下巴。


    陸凱旋微笑著，他緩緩地合上眼，主動送上誘人的紅唇。


    當四片嘴唇重疊的一瞬間，卓鴻業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他馬上托住對方的後腦勺，加深這一吻。


    陸凱旋慢慢地往倒去，卓鴻業壓著他，就這樣躺到地上。


    仿佛要發泄長久以來的激情一般，他們緊抱在一起，不斷轉變角度，狂烈地互相索求著彼此的唇。


    太陽逐漸西斜，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浪漫的橘紅色。


    漆黑的公共汽車車廂內，稀稀疏疏坐著四五個乘客。最後面的座位上，兩個黑影緊挨在一起。


    陸凱旋跟卓鴻業依偎在一起，他們什麼都沒做，只是底下的手緊扣在一起，誰也不想放開。


    到站了，他們拉著手下車，走往陸凱旋回家的方向。幸好這個時間路上的行人不多，不然兩個大男孩這樣牽著手走路，想不引人側目都不行。


    來到陸凱旋家一百米的地方時，他停了下來。


    “到這里就好了。”他想起上次卓鴻業送他回家被陸凱琳看到的事。


    “好吧。”卓鴻業嘴上應著，卻還是舍不得松開手。


    兩人手拉手，含情脈脈地對望了片刻，陸凱旋最後還是害羞地低下了頭去。


    卓鴻業寵溺地在他額頭上一吻，道︰


    “回去之後，我打電話給你。”


    “嗯？還是我打吧……”陸凱旋擔心他姐姐起疑。


    “那我明天來接你上學。”


    “不用了，會被看到的……”


    卓鴻業無奈地低笑，他們簡直就像在搞“地下情”一樣。


    “那好吧……”他很明白他們的處境，現在只是開端，日後的道路還長地很呢。


    遠遠地听到有人走過來的聲音，卓鴻業忙拉著陸凱旋跑到一個隱蔽的角落，兩人相擁著縮在牆壁後面。


    “好鬼祟哦……”


    陸凱旋偎在他懷抱里，悶悶地說道。卓鴻業淺笑起來，親吻著他的頭頂。


    路人已經走遠了，他們這才探出身子。


    “我要走了。”雖然不舍，但是陸凱旋還是要回去了。


    “嗯……再見。”卓鴻業終于放開他。


    “再見。”陸凱旋，一邊跑開一邊回過頭跟他揮手。


    “凱旋！“卓鴻業忽然叫住他。


    “啊？”對方轉頭。


    “我愛你！”卓鴻業猛然大喊，也不怕旁邊的屋里的人听到。


    陸凱旋全身硬住，半怒半嗔地回答︰


    “知道了！”


    然後他慌張地溜走，卓鴻業在原地傻笑了良久，最後才轉身離開。


    陸凱旋一鼓作氣沖回家，他砰地關上門，背靠在門板上，捂著自己劇烈跳動的心口。


    他一抬眼，發現陸凱琳居然站在他面前，了然地看著他。


    “干嘛？”他一慌張，忍不住惡聲問道。


    “呵呵……我看你最近怪怪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啊？”


    被她一語道中，陸凱旋的臉蛋馬上由紅變青。


    “沒有。”他嘴硬道，借由月兌鞋子逃避她探索的眼神。


    “哼哼，你瞞不過我的……老實承認吧……”陸凱琳縴縴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繼續問道︰


    “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呢？”


    陸凱旋又僵硬了一下，不過他隨即恢復過來。


    “沒有哦。”他笑得燦爛。


    “是嗎？真的？你最不會撒謊了，不要以為騙得過我哦。”


    “是的，真的。”陸凱旋無畏地回答，他沒有撒謊啊，因為他交到的是“男朋友”而不是“女朋友”。


    “怎麼會呢……我的直覺向來很準的……”


    “是啊，很準……”陸凱旋吃笑著，徑自走進屋里。


    “啊？凱旋你說什麼？”陸凱琳正要逼問，母親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


    “凱琳，你有電話，男生打來的……”


    陸凱琳一听，馬上生龍活虎地蹦跳進去，接過母親手上的話筒。


    “喂？士林嗎？……討厭啦，現在才打來，人家等很久了……是嗎？呵呵……”


    她已經交到新男友了？陸凱旋潛意識里有點欣慰。


    他也交到男友了……


    大家各得其所。


    對了……待回要打電話給鴻業……


    只是分開了幾分鐘而已，他就開始想念他了……


    “凱旋，房間換衣服，然後下來吃飯。凱琳，快點講完，過來幫忙開飯。”母親命令道。


    “哦……”


    “好啦……”


    姐弟倆同時應到。


    陸凱旋看著陸凱琳捧著電話不舍得放手，她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也感染了他，他也好想快點听到鴻業的聲音……


    而另一邊，卓鴻業回到自己家里，也一直守在電話旁邊，等待陸凱旋的來電。


    愛情，來得措手不及，總是那麼讓人坐立不安。


    在你不經意之間，愛就已經進駐了你的心房。


    願天下的有情人都能找到自己愛的歸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