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捷兒接下時尚雜志的委托，參加法國時裝周的拍攝工作。狄國洸打電話給她約要見面吃飯時，她人正在機場。


    “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一個禮拜左右。”戴捷兒走到角落邊，邊听電話邊玩手機吊飾。


    她很緊張、很緊繃，听見他的聲音，很怕沖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以前她沒有任何顧慮，現在連電話也不打給他了。


    她感覺得到彼此間仍存在強烈的吸引力，雖然中間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不曾聯絡，再踫面，那火花依舊在瞬間擦撞進發，甚至較過去更鮮明、更濃烈。


    她不敢鼓勵他，不敢給他任何暗示，不想讓關系愈來愈復雜，所以，說話的口吻刻意表現冷淡。


    “到了國外一切小心……”他察覺她的冷淡，卻無法澆熄他心中想要知道答案的激動，不過，他得等到見著她的面、看著她的眼，才能確定答案的真假。


    如果她真的愛他，那麼她藏得太好，演得太好，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是她要的那個男人。


    “你以前出國時我有這麼羅嗉嗎？”她笑。


    “是沒有，根本漠不關心，連送機也不肯。”


    “那是因為不要你為什麼掛心，只要專心比賽。”忍不住，她為自己微微辯解。


    “我懂……”現在，他才懂。


    “我要走嘍……”


    “捷兒——”


    “嗯？”他一喚她，她的心瞬間揪成一團。


    “回來的時候打電話給我。”他忍住沖動，也讓她專心工作，什麼事等她回來再說。


    “看看吧，如果我記得的話。”她瀟灑地應著。


    “我不會讓你輕易忘記我的。”


    戴捷兒掛斷電話，毫不懷疑，他真的辦得到。


    狄國洸靠向椅背，幾次眼楮瞄向電腦螢幕，看著那完成一半的活動企劃案，事實上卻一個字也沒看進眼里。


    不知怎的，他胸口悶悶的，一種像有什麼事要發生般的不舒服感覺，煩躁、坐立不安。


    難道捷兒這次到法國會發生什麼事？


    “不會的……”他立刻將這種迷信、沒有根據的念頭驅出腦中。


    這時，阮明珠從辦公室門外探進頭來。“有沒有在忙啊？”


    “嗯，有個案子還沒完成。”


    “那我可不可以在你辦公室里吹冷氣打毛衣？”她舉手發誓。“絕對不吵你。”


    “進來啊，跟我客氣什麼。”


    阮明珠的父親後來也成為俱樂部的股東之一，她在這里出現並不奇怪。


    “現在是夏天，為什麼打毛衣？”他好奇地問。


    “因為我手笨，打很慢又拆來拆去，等到打好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冬天了。”她吐吐舌頭，笑說。


    他也笑。“那的確是手很笨。”


    “喂……我可是立志做賢妻良母的，怎麼可以取笑一個這麼認真上進的女人？”


    “抱歉、抱歉……”他清清喉嚨。“想嫁人啦？找到好對象了？”


    阮明珠听他這麼說，心都涼了，難道她為他做這麼多，跟在他身邊這麼久，他絲毫感覺不到她對他的感情？


    “除了你還能嫁誰？”她試探地問。


    “你條件這麼好，還擔心嫁不出去？”狄國洸夠粗線條了，完全把她當成妹妹般疼愛，連她的試探也听不出來。


    “下個星期六我生日……我媽咪幫我辦了一個PARTY，邀你那些朋友一起來好不好？人多比較熱鬧……”


    “沒問題啊，他們就喜歡熱鬧。”他點頭答應。“想要什麼禮物？”


    “一個願望。”她說。“答應幫我完成一個願望。”


    “行。”他不疑有他，也下認為阮明珠會提出什麼無理的要求。


    她微微一笑，低頭打毛衣，心中因暗藏著某個計劃而忐忑不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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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狄國洸不知道戴捷兒回來了沒，倒是阮明珠這陣子天天往他家跑，跑得太勤了，而他父母的態度又十分怪異，老是要他陪她出去走走……


    星期六，他外出晨跑，回來時發現阮明珠的車子停在門外。


    她知道狄父狄母有晨泳的習慣，有時會陪他們一起去，倒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今天是她的生日，連今天也來？


    他擦去頸間的汗水，推門進屋，阮明珠和母親都在廚房。


    他肚子餓了，正想到廚房看看有什麼豐盛的早餐可享用，不料卻听見她們的對話——


    “國洸啊，最喜歡吃這樣的太陽蛋，只有蛋白熟，要開小火……像這樣。”狄母教阮明珠做早餐。“蛋黃太熱的話，他可是會抓狂，以後你就知道侍候他不是這麼輕松的，他跟他老爸啊，在家都是標準的大男人。”


    他停下腳步，覺得納悶，母親為什麼對阮明珠說這樣的話。


    “你猜，晚上那小子會不會在所有人面前向你求婚？”狄母呵呵笑，認為好兒子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瘋狂的事。


    “我也不知道……”阮明珠嬌羞地說。“不過，他把他朋友都邀請來了。”


    “你們的婚事差不多該訂下來了……都交往快一年了吧？他也老大不小了。”


    狄國洸愈听愈怪，出聲打斷她們的談話。


    “媽……為什麼你會以為我晚上會跟明珠求婚？”他們什麼時候交往了？他又怎麼可能向阮明珠求婚？他媽定想抱孫子想瘋了嗎？


    “啊……你回來了？”阮明珠見到狄國洸，一陣慌亂。


    “不然你想玩到民國幾年啊？像明珠這麼乖巧的女孩不先訂下來，不怕被人搶走？”狄母怪他到現在還想瞞著她。


    “我從來沒有跟明珠交往啊……”他看向阮明珠，要她解釋，他們不是一向維持兄妹般的感情嗎？


    “這……”阮明珠原想在生日PARTY上，要狄國洸實現他給她的那個願望，知道他不會在眾人面前令她難堪，就算心里不怎麼願意，還是會顧到氣氛和雙方父母的面子勉強答應。


    他們的感情可以再花點時間培養，她覺得自己是最適合做他妻子的人選，過去他們一直相處得很愉快，她不相信他對她完全沒有感情。


    “還有，明珠，為什麼我媽這麼想的時候，你完全沒有解釋，還順著她的話接下去？”以前，她都會主動向朋友說明兩人的關系，為什麼在最重要的人面前她卻默不吭聲？


    “伯母也是希望我們的感情可以順利走下去……我不想讓她傷心……”她話愈說愈小聲，發現他動怒了。


    “不對，我覺得不對勁……”他發現母親一臉錯愕，再看看阮明珠心虛的表情。“這件事我要馬上弄清楚，你到底是怎麼讓我媽誤會的？還有……”


    “難道你父母也一直誤以為我們在交往？”他愈想愈怪異。


    “我要回家了……”她不想回答，因為一旦什麼事都說清楚，她扯的謊會被拆穿，他們之間也完了。


    狄國洸拉住她，不容許她逃避。


    “哎唷……這也沒什麼，人家明珠喜歡你是你的福氣，”狄母在一旁緩頰。


    “我看你們感情也很好，沒交往可以從現在開始交往啊，不想結婚的話就先緩一緩，我們又不是在逼你。”


    阮明珠此時松一口氣，幸好她平常下的功夫夠，狄母是站在她這邊，一心要維護她的。


    “我不是排斥結婚……”他反駁了母親的提議，腦中瞬間莫名地浮現了戴捷兒的臉，愣了下。


    “那更好，感情的事你們有的是時間培養，別把明珠嚇壞了，人家今天是壽星，有事慢慢談。”狄母把空間讓給他們，回房間跟她丈夫討論這件事。


    有些感覺她沒當著阮明珠的面說，但對于阮明珠說謊這事不可能完全不介意，她和丈夫兩人似乎被這個看似乖巧的女孩給要得團團轉了，她擔心丈夫和阮家事業上的合作關系受影響，急著想把這件事告訴丈夫。


    “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阮明珠待狄母離開後，對狄國洸坦誠道︰


    “而且我是真的希望有天能夠嫁給你……可能是我作夢作到真假不分了……”


    狄國洸冷冷地听著，已經無法相信她說的話，而他也對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惱。


    “我的心里裝著另外一個人。”這點，他很確信。“不可能和你交往的。”


    “沒關系，我不介意……”她走向前拉著他的手臂。“愛情是短暫的，男女交往之後，所有的激情很快就會變得乎淡，而後升華成一種像親情的感覺，我們一直相處得很愉快，我也很喜歡伯父伯母，我們現在就像一家人了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她提醒他一件事，他和戴捷兒的感情不知何時已經像血濃于水的親人般，無法割舍了。


    “那就好了，不管你心里現在還裝著多少人，有一天你會忘了她們，等我們結婚，有了孩子，你可以敦孩子游泳，放假的時候，我做些點心，我們騎腳踏車到郊外野餐；你參加比賽，我帶孩子去為你加油……”


    她描繪幸福的婚後藍圖，但是狄國洸所有的想像中，身邊的人還是戴捷兒。


    “對不起……”他搖頭，再次誠懇地道歉。“如果我的行為讓你誤會，我道歉，不過，我很肯定我跟你不會有任何進一步的交往。”


    “為什麼？”她哭了，失望與難堪以及知道無法再挽回，讓她痛苦地淌下眼淚。“我那麼愛你，為你做了那麼多犧牲，為你付出那麼多，難道還不夠？”


    “因為你不是她。”狄國洸在此刻突然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想要每天醒來見到的，想要每天回家在門後等待他歸來的女人，不是阮明珠，是戴捷兒。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這樣聖潔忠貞的誓言他無法對著阮明珠說出口，他拚命擠也無法想像他和她婚後生活的畫面……因為，他內心深處渴望共度一生的人，一直只有戴捷兒。


    “對不起……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辦，晚上，我沒辦法去參加你的生日PARTY了，禮物過幾天我再補給你。”


    初初發現阮明珠的謊言，當下他很生氣，但他沒有忘記她對他父母極為照顧，也很得兩老的歡心，就當她真是一時糊涂，誤會解開也就算了。


    他不會因此記恨，因為除了深愛戴捷兒這件事外，他的心再也裝不下其他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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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國洸洗完澡便匆匆駕車開往戴捷兒家，車到半途才想起不曉得她回國了沒，連忙打電話給她。


    “干麼？”她一接起電話，就是這種無情的口氣。“一大早的……你想吃蟲啊？”


    “回國了怎麼沒打電話給我？今天還有沒有工作？”


    “我很困，有什麼鳥事快說。”


    “呵……”他大笑，笑到手中的方向盤差點偏掉。


    他就喜歡她這調調，完全沒有一點美女的嬌氣，也不維持一下形象什麼的。


    “沒事我掛電話了。”


    “喂——喂——”他急喊，毫下懷疑她會說掛就掛。


    “笑夠了？”她出聲。“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


    “不要。”


    “噗……”他又笑，這個女人的反應一定要這麼出人意料嗎？“拜托啦……”


    反正他負責犯賤，負責死纏著她。


    “你就先問嘛，拜托什麼……很娘欸！”


    “你愛不愛我？”他立刻問。


    電話里，幾秒鐘的無聲空白，狄國洸知道答案了。


    如果不愛，她會直截了當地大笑三聲，然後叫他回家睡覺，別發神經。


    “我現在在去你家的途中。”


    “來我家做什麼？”


    “我要看著你的眼，再問你一遍剛剛那個問題。”


    “不用……”這是戴捷兒第一次慌了手腳。“我愛，愛得死去活來，愛到海枯石爛……這樣可以了吧？我爸媽都還在睡，你別來鬧喔！”


    她可以承認，但絕不“老老實實”地承認，非得用這種讓人捉模不出到底有幾分真實性的口吻。


    般什麼鬼，大清早的，有女朋友的人還問她愛不愛他？


    “那就嫁給我。”他很快發動第二波攻勢。“我愛你。”


    “……”她傻眼了。


    “不管你幾歲想結婚，你只能嫁給我。”


    “狄國洸——你喝這麼醉還開車？”她大叫。


    “我沒喝醉，一滴酒都沒喝。”他笑，心情愉快。


    他要這個女人，要她成為他的妻子，成為他孩子的母親，他會愛她很久很久，直到白發蒼蒼、直到滿臉皺紋；他要每天每天牽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抱著她，告訴她，他一天比一天愛她。


    “懶得理你。”她“喀”地一聲，把電話掛了。


    她可不想做他跟女朋友吵架的替代品，不想當他一時興起捉弄的對象，但是……


    按著“怦咚怦咚”狂跳的心髒，戴捷兒無法忽略在听見他說愛她的瞬間感受到的悸動。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傳達到自己的耳里，如同從天投擲而下的一枚炸彈，粉碎了她這些日子偽裝的堅強。


    她以為人生漫漫，錯過了狄國洸，未來的她還會遇見更好、更適合她的“Mr?Right”；她以為既然過去她都能看淡他數也數不清的風流史，就算最後他選擇了阮明珠做他的終身伴侶，就算日後他們漸行漸遠，終至沒有任何交集，有一天，她也能忘了他。


    可是，她卻無法想像和狄國洸以外的男人交往，無法想像自己和另一個未知的男人步入禮堂。


    她愛他愛得太深了，愛得一想到他下是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她的心就發疼、發酸。


    現在，他又來撩撥她，試探她，實在太可惡了。


    沈寂片刻的手機再度響起，她按下接听鍵。


    “我到了。”


    喀啦！她立刻掛斷電話，胸口因氣憤、因情緒激動而一起一伏。


    接著，門鈴聲響起——


    叮咚、叮咚……


    這個男人到底想干麼？


    听見門鈴聲，早已起床為妻子準備早餐的戴父離開廚房前去開門。


    狄國洸見到眼前已步入中年但身材仍維持健朗的男子，立刻恭敬地喊聲︰“伯父您好。”


    “你好……”戴允成不禁莞爾，又是一個追他女兒追上門的痴心男子。


    是說……還真早。


    他見狄國洸相貌堂堂，體格強健，眼眸明亮且正派，眉宇之間充滿自信，第一眼便留下好印象。


    “誰啊？”陸妍希澆完後院的花也來到門邊。


    “伯……阿姨您好，我叫狄國洸。”他抬起頭一看，戴母果然是個大美人，立刻改口。


    “為什麼叫我伯父，我妻子卻變阿姨？”戴允成笑問，並不認為狄國洸太油腔滑調，反倒覺得他會是個讓女兒笑口常開的不錯的朋友。


    “因為阿姨看起來太年輕，伯母我叫不出口。”


    “這孩子……”陸妍希掩嘴輕笑。


    戴捷兒這時匆忙褪下睡衣，換上家居服，“咚咚咚咚”奔下樓。


    “你到底想干麼啦——”她氣沖沖地擠到門口。


    狄國洸見女主角出場了，沒理會她的怒吼，對著戴父戴母深深一鞠躬。“伯父、阿姨，我想請求你們把女兒嫁給我。”


    “啊……”陸妍希驚訝地低呼。“這麼快……”


    “不行——”要來搶他女兒，戴允成當然一口拒絕，雖然狄國洸此時的魯莽舉動，就如同二十幾年前他唐突地沖到岳父家一樣。


    “不是現在，捷兒說要等到三十歲的時候她才願意嫁給我。”


    “我什麼時候……”戴捷兒百口莫辯。她是說過，但話可沒有說這麼明啊！


    “三十歲……”戴允成撫撫下巴。“那個時候倒是可以考慮。”


    “爸——”戴捷兒難得臉紅。“媽，你看爸啦，隨隨便便要把我嫁出去。”


    “我看這孩子也不錯。”狄國洸讓陸妍希想起她老公當年求婚的畫面。


    “謝謝伯父、阿姨。”狄國洸感激地望著未來的岳父岳母。


    “媽……”這下，戴捷兒沒人好求救了，轉身怒視狄國洸，揪起他手背的一塊皮。“你跟我上樓，我有帳要跟你算。”


    “年輕人好好談，別吵架啊……”陸妍希在他們背後溫柔地叮嚀。


    既然女兒都肯讓這男人進她的閨房，看來，這件事也不是她跟她老公願不願意讓女兒出嫁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