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願從夫 第三章
除了高山上之外,大理可謂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四季如春,氣候怡人,在這重陽時分,當北京城里的人開始感受到瑟瑟秋風帶來的寒意時,大理的居民卻依然察覺不到任何季節變化,最多只是夜里涼了一點而已。
“滿兒……”
“少來纏我,爹,告訴你那種事我家相公不會答應的啦!”
“讓爹去跟他說……”
“才不要,屆時爹跟他打起來,我要幫誰?”
“爹保證不會……”
“爹的保證去跟娘說吧!”
自那日起,竹承明便追著滿兒到處跑,纏著她一個勁兒的央求,害她整個山莊四處亂竄,都快沒地方躲了。
“滿兒……”
“夠了沒?”竄了半天又竄回大廳里來,滿兒氣喘吁吁地癱在椅子上沒好氣地低吼。“如果還不夠,拜托一下,先歇會兒再繼續成不成?”
竹月蓮好笑地倒了杯茶給她。“妳允了爹不就行了。”
竹月嬌咯咯大笑。“三姊啊!爹可是沒那麼輕易放棄的喔!”
“滿兒……”
“天哪!喘口氣都不行嗎?”滿兒申吟。
“……我自個兒去跟女婿說……”
“不要、不要,他真的好凶的啦!”
“滿兒……”
裝作沒听見,滿兒兀自問竹月蓮,“二姊呢?”
竹月蓮抿唇暗笑。“她有事上昆明去了,得十天半個月後才會回來。”
“滿兒……”
左耳進右耳出,“大姊夫呢?”滿兒又問。
竹月蓮噗哧失笑。“不就在妳後頭。”
“滿兒……”
充耳不聞,“陸二哥呢?”滿兒再問。
竹月蓮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在妳左手邊坐著呢!”
“滿兒……”
听若罔聞,“小妹呢?”滿兒繼續問。
竹月蓮終于也禁不住咯咯笑個不停。“在、在那邊抱、抱肚子叫痛。”
“滿兒……”
聾了,“大姊呢?”滿兒最後問。
沒有人回答她,大家都笑翻了,包括竹承明在內,唯有滿兒一人悠哉悠哉地端起茶盅來慢啜細飲,一副無辜的表情。
“你們怎麼笑成這樣,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
就在大家笑得最沒形象的時候,僕人進來通報。
“老爺,外頭有位公子說是三小姐的夫婿……”
鏗鏘!
噗!
這兩種聲音是同時發出來的,一個是滿兒的杯子落地的聲音,一個是她把滿嘴茶水噴到親爹臉上的聲音。
“你說什麼?”滿兒一邊扯喉猛咳,一邊驚恐的狂叫,沒空理會親爹的抗議。
“有位姓金的公子說是三小姐的夫婿,他……”
撲通!
滿兒駭得摔到地上去了,“他怎會知道我在這里?”她魂飛魄散地拉高嗓門尖叫,“天哪、天哪,我死定了!死定了!”然後開始像耗子一樣到處亂竄,“我得躲起來!對,躲起來!”最後鑽到椅子底下去。“快,去告訴他沒我這個人,叫他滾蛋,快去!”
菩薩保佑,大清皇族和前明皇族千萬不能踫頭啊!王見王可是死棋,沒別的路可走了!
眾人見她嚇成這樣,不禁面面相覷,猜想她的夫婿不知有多麼凶惡。
“滿兒,不用怕,”竹承明趕緊蹲下去安慰她,因為滿兒就躲在他的椅子底下。“若是妳夫婿生氣,爹會……”
“對,你!”不待他說完,滿兒又尖叫起來,急急忙忙從椅子底下鑽出來,“爹,應該躲的人是你,不是我,快,”一邊叫一邊硬要把親爹塞進椅子底下去。“快躲進去!”
玩躲迷藏嗎?他都這把年紀了不太適合吧?
竹承明哭笑不得。“等、等等,等等,滿兒,別推了,我進不去……”
手下一停,“對喔!爹爹個子比我大,哪里躲得進去……”滿兒喃喃自語,隨即粗魯地把竹承明拉起來改往後推。“快,快去躲起來,躲到你的床底下,千萬別出來呀!”
床底下?!
愈說愈不象話了。“這、這……滿兒,為父為何要躲?我……”
“少唆,叫你躲你就躲!”滿兒更使力推,因為竹承明不肯動。“該死,爹,你再不躲就來不……”
“娘子,為夫終于找到妳了!”
已經來不及了。
一听那興高采烈的聲音,滿兒渾身一僵,唬的一下回過身去,廳門口果然是她那個大眼小嘴兒,明明是個三十六歲的老頭子,看上去卻猶如二十四、五歲年輕人的夫婿,她不禁失聲尖叫,嗓門差點扯破了。
“混蛋,我沒叫你出場,你跑來干嘛?”她一邊叫一邊驚慌失措的沖過去滴溜溜地將他轉了個身,再從後背使盡全身力氣推他出去。“回去!回去!”
在動的只有滿兒的腳——從前面滑到後面,金祿文風不動地回過頭來。
“娘子,妳還在搓為夫的火兒麼?”他可憐兮兮地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楮。“對不起嘛!娘子,是為夫的作差了,娘子大人有大量,就原諒為夫這一遭吧!為夫以後再也不敢了!”
“好好好,我不火了、不火了,所以你可以滾蛋了!”更使勁兒推。
金祿還是不動,滿兒兩腳繼續滑。
“娘子,”小嘴兒哀怨地扁著。“妳要為夫怎地才肯原諒為夫嘛?”
“就跟你說我不火了听不懂嗎?”兩手推不動,她就側過肩去頂。“你到底滾不滾啊你!”
金祿依然不動,滿兒兩腳還是滑,斜斜的。
“娘子,”垮著稚女敕的臉兒,抽抽鼻子。“妳就這麼惱為夫,怎地也不肯原諒為夫麼?”
不推不頂了,滿兒站直身子狠狠踢他一腳。“叫你滾你就滾!”
“娘子……”
又踢一腳。“還不滾!”
“娘子……”
再陽一腳。“滾!”
竹承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到底是誰凶惡啊?
“娘子……”
跋在滿兒又把腳踢出去之前,竹承明連忙幾個大步上前阻止她。
“滿兒,別再踢了!”
聞聲回眸一瞧,是前明皇族的親爹,再轉回來看,是大清皇族的夫婿,“終于王見王了!”滿兒不禁悲慘的申吟起來。
“滿兒,這位就是女婿嗎?還不快替為父的介紹!”
竹承明一說,眼見金祿訝異地來回看她又看竹承明,那雙原本就又大又圓的眸子瞠得更大更圓了,幾乎像是在臉上瓖了兩顆龍眼,滿兒不覺申吟得更大聲。
“娘子?”
“滿兒?”
金祿與竹承明同時叫,滿兒認命地長嘆。
好吧!只要雙方不知道彼此是王,這樣應該沒關系吧?
“介紹就介紹,喏,他叫金祿,是我的夫婿;他叫竹承明,是我親爹。好了,既然我夫君找來了,女兒拜別,有空我會再來玩的,再見!”
說罷,揮揮手絹兒,挽著金祿的手臂便要走人。
“娘子!”
“滿兒!”
那兩個男人又“很有默契”的同時叫起來,叫得滿兒真的開始冒火了。
“你們要介紹,我已經介紹了,到底還要怎樣嘛?”
“女婿才剛到,總該讓我們好好聊聊,認識一下吧?”竹承明一本正經地說。
聊聊?認識?
千萬不要,會聊出大禍,認出大難來的!
滿兒俏臉兒一片愁雲慘霧,而金祿純真的眼眸里是一抹深思的光芒。
“娘子,妳……不願意讓我們聊聊麼?”
滿兒心頭一凜,驚覺一時忘了自己的心思有多麼容易被這個比鬼還奸詐的家伙看穿,差點露出馬腳。
“誰說的?沒的事、沒的事!”冷汗一把把亂揮,她心驚膽戰地硬扯出一嘴假笑來掩飾心虛。“我是說、說……啊~~對了,夫君你遠道而來一定很累了,來來來,我先帶你去休息。沒錯吧?爹,應該先讓他休息吧?對對對,應該先讓他休息,麻煩你們晚膳幫我們送進房里來,夫君想要在房里用膳,謝謝!”
一邊自說自話一邊走人,話說完,人也不見了。
廳內眾人呆了半晌,困惑地搖搖頭也各自散場,除了竹月蓮,自看清金祿容貌的那一瞬間她就呆住了,一臉的驚訝、錯愕,還有不知所措。
竟然是他!
直至大家全走得一個不留,她依然傻在原地。
這下子可麻煩了!
“娘子,妳這身行頭可真光鮮啊!”
笑眼瞇瞇,金祿興致盎然地上下打量那個一身白族服飾,自進房門後一直在他面前走過來走過去的女人,順口提出他的看法,誰知他一出聲,那個女人馬上定住腳步怒吼過來。
“誰叫你來的?”
笑容頓失,大眼兒又哭喪起來,嘴角可憐兮兮地朝下掉。
“娘子,怎地妳還沒消火麼?”
“你……”頓住,翻翻白眼,滿兒繼續焦躁地走過來走過去。
金祿歪著腦袋端詳她片刻。
“娘子,妳擔心讓為夫知道什麼嗎?”
這句話的效果奇佳,他一說,滿兒馬上踩到自己的腳板差點撲到地上去,金祿一個閃身及時扶住她。
“娘子,小心點兒哪!別摔痛了為夫會心疼啊!”
滿兒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推開他站穩腳,繼續踏步。金祿聳聳肩,回座位繼續觀察她。
“那位,娘子,是妳親爹?”
腳步又停了,滿兒嘆了口氣,轉到他身旁坐下,自行倒了杯茶一口喝干,橫臂抹去茶漬,開始說了。
“去年,記得吧?你揍了我一頓,我一火大就……”從去年說到今年,滿兒說了個詳詳細細,除了不能說的話之外。“所以啦!他確實是親生我的爹,喏,就這樣。”語畢,她起身繼續踱步。
金祿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兒也繼續跟著她看到右邊,再看到左邊,又看回右邊,再……
“他是漢人?”
“對,他是漢人。”
“所以娘子妳也是漢人?”
“對,我是漢人,跟你不一樣的,我是純種,你是雜種。”
金祿蹙眉,“這又有啥不好讓為夫知道的呢?”他困惑不解地喃喃自語。“委實令人想不透……”
滿兒忽地拔腿沖到他面前來惡狠狠地揪起他的衣襟。
“管你透不透,不準再想了,我警告你,你……”
敲門聲驀起。
“三小姐,三姑爺,奴婢送晚膳來了。”
滿兒咬咬牙,不甚甘心地丟下金祿的衣襟。“進來吧!”
一頓晚膳吃得滿兒心不在焉、食不下咽,不是用筷子夾湯就是用湯匙舀菜,末了還捧起飯碗來喝飯。
膳後,她正準備繼續踱步,金祿自後環住她的腰,親熱地貼在她耳際呢喃。
“娘子,別踱了,為夫好想妳,咱們歇息吧!”
于是他們上床歇息了.
自然,久未見面的恩愛夫妻不可能一上床就睡覺,這也不是金祿的本意,他們理所當然要先用肢體語言來“交談”一番,纏纏綿綿的訴說彼此的思念,溫柔纏蜷地回應對方的深情。
事畢,該睡了,但滿兒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金祿也沒有再問她為什麼心煩,只一手枕在腦後,兩眼往下瞅著她像顆陀螺一樣滾來滾去。
最後,她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個翻身滾到他胸膛上趴著。
“夫君。”揪著一顆心,她忐忑不安的低喚,雙眸盯住他胸膛上的傷疤不敢抬上去看他。
“嗯?”
“如果、如果我告訴你我親爹是、是、是……”
“是什麼?”
狠狠一咬牙,“是前明朱慈烺太子的兒子,而我也是前明皇室的後裔,”她一口氣把它說出來,免得又遲遲吐不出口。“如果是這樣,你會怎麼說?”說罷,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呼吸停頓了一剎那,旋即攬臂緊緊環住她,沉默了。
提著氣,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著。
她是在賭,既然他肯為她死,這種事對他而言應該不是問題。
許久後,金祿終于慢吞吞地開了口。“竹承明……朱承明嗎?嗯,那我得說妳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事兒,尤其是宮里頭那一位。”
她贏了!
可是……“這我知道,我自然不會說,我還想忘了這件事呢!但夫君你……”咽了口唾沫,“你也不會說?”滿兒小心翼翼地再問。
“為夫又怎能說?”金祿嘆著氣。“這事兒一旦坦開來必然會牽扯上娘子妳,撇都撇不開。而四哥可是比皇考更痛恨反清活動叛逆組織,他定然不會放過娘子妳,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反清復明組織依然不肯死心,前明太子後裔是最好的號召,為夫怎能說?”
猛然舉眸,“但你是大清皇族的人呀!”滿兒沖口而出。
“那些為夫全不論,”金祿的表情平靜,語氣更是堅定有力。“只論娘子安全與否,誰敢傷害娘子妳,任何人為夫都饒不了他!”
“若是皇上呢?”
“殺!”金祿毫不猶豫地吐出那個最殘酷又無情的字眼。
連他自個兒的四哥也饒不過嗎?
“夫君……”滿兒眼眶紅了、濕了,成親十年,他依然一句話就能讓她感動得一塌糊涂,令她更死心塌地的把心放在他身上。“我……”她抽著鼻子哽咽著。“我也一樣,若硬要我作抉擇,我也只要夫君,其他全不管,誰要敢傷害夫君你,我也絕不放過!”
金祿忽地露齒一笑,純真又燦爛。
“心事全給露了出來,娘子輕松多了吧?”
滿兒赧然垂下眼睫毛。“是輕松了。”
大眼楮眨巴著。“那麼娘子不搓為夫的火兒了?”
幣著淚珠兒,滿兒噗哧失笑。
“不搓了、不搓了,不過可不許夫君就這樣消失喔!”
哀怨地瞟她一眼,金祿嘆氣。“是,娘子,為夫會乖乖待在娘子身邊,直至娘子滿意為止。”
嘿嘿嘿,賺到了!
“還有、還有,以後出遠門,不許你再偷偷溜走喔!”這個最最可惡了!
金祿尷尬地打了個哈哈。“不敢了,娘子,以後為夫若是要出京,必然先行告知娘子一聲,絕不敢再悶不吭聲的踮兒了。”
“很好,那……”滿兒滿意的笑了,“說,”手指頭敲敲他的胸口。“你怎會知道我在這兒?”是派出多少人馬到各個省城去找?或是通令全國各地宮府衙門出動所有衙役翻天覆地的搜索?
“去年為夫不就在雲南這兒找到娘子的麼?”小嘴兒咧出得意的笑紋。
滿兒呆了呆。“就這麼簡單?”沒派半個人出去,也沒下半道命令?
“就這麼簡單。”
滿兒愣了半晌,“呿!”沒趣地撇開臉,旋即又轉回來。“你這趟到新疆到底是干啥去了?”
“傅爾單與岳鐘琪被四哥召回京里共商軍情,這期間岳鐘琪的部下所傳報回京里的軍情實是非常可疑,故而四哥要為夫我去查探個究竟。”
“結果呢?”
“謊報。”金祿輕輕道︰“噶爾丹策零趁岳鐘琪赴京期間,出兵兩萬突襲西路大軍,我軍損失慘重,而岳鐘琪的部下竟以大捷上報。”
“這下子岳鐘琪可難看了!”滿兒喃喃道。
“那可不。”
下巴躺在交迭在他胸膛上的手,滿兒兩眼懶洋洋地往上瞅著他,看著看著突然發現金祿的清秀可愛竟不比當年減損多少,眼眸大嘴兒小,雙頰嫣紅氣息純真,走在路上眼珠子跟著他跑的姑娘家絕不會少到哪里去。
她不禁有些吃味兒,因為她已經是個沒人要的“老太婆”了。
“夫君。”
“嗯?”
“除了我,你真的沒有踫過其他女人嗎?”
金祿意外又困惑地愣了愣,不解她為何突然問到這邊來,但他在一愣之後立即斷然道︰“當然沒有!”
想來他也很了解這種問題絕不能遲疑太久,否則便是為自個兒找麻煩。
滿兒滿意地點點頭,再問︰“除了我,你真的不在意其他任何女人?”
金祿開始聞到不太妙的味道,額上冷汗落下一滴,“不在意!不在意!”這會兒他不但更堅決的否認,還加上搖頭的動作。
“除了我,沒有讓任何女人接近過你?”滿兒繼續盤問,仿佛官大人在審案。
“即便有也是反清組織的成員或有關的女人,是為了工作而不得不接近的呀!”金祿慌忙為自己的清白作聲明。
“絕沒有半個和你的工作無關的人?”
“當然,當……呃!”金祿陡然僵住。
滿兒徐徐瞇起丹鳳眼。“請問你的『當然,當……呃』是什麼意思?”
僵了好一會兒,金祿臉上的表情才開始變化,圓圓的眼眸彎成心虛的上弦月,小嘴兒扯成尷尬的角度,有點滑稽。
“是、是有位小、小泵娘……”
聞言,滿兒一口氣打翻十桶醋缸,猛然坐起來,居高臨下地指住他的鼻子。
“什麼?你喜歡過其他女人?還是個小泵娘?”
“娘子,別老掰我文兒挫磨為夫嘛!”金祿滿頭冷汗,指天喊地叫冤枉。“為夫說的是有位小泵娘與為夫的工作無關,如此而已,並非為夫對她有任何不軌意圖呀!”
滿兒收回手來雙手抆腰,宛如皇帝老太爺君臨天下。“解釋清楚。”
“那、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當時為夫為了工作不得不找個,呃,掩護,故而挑上幾個單純的年輕人同他們一道,咳咳,游山玩水,”金祿畏畏縮縮地囁嚅道︰“他們之中有對姊妹,那個妹妹、妹妹……呃、呃……”
“喜歡上你了!”滿兒冷冷地替他說完。
“哈哈,哈哈……”金祿打著哈哈猛搔腦袋。“意外!意外!總之,工作一結束,為夫便撒丫子踮兒了。”
又落跑!
他就愛來這套。“她自始至終不知道你的身分?”
“不知。”
“你也沒有跟她告別?”
“為啥要跟她告別?”
真無情。
“沒再踫見過她們?”
“沒!沒!”金祿雙手連擺。
“也沒想過她們?”
“娘子不提,為夫早忘了!”
狠狠盯住金祿又緊繃著臉好一會兒,滿兒才懈下臉色。
“好吧!相信你了!”
“叩謝娘子恩典!”金祿松了一口氣,大呼萬歲。
“好了,睡吧!”
她一躺回去,金祿便嬉皮笑臉的湊過來。
“嘻嘻嘻,娘子,能不能,咳咳,再來一回?”
“色鬼!”
“謝娘子!”
當金祿再度埋頭善盡色鬼的職責時,滿兒腦子里卻狐疑地想著一件事,一件“應該”不是很重要的事。
那個“故事”……好像在哪里听過……
無論走到哪兒,清晨的空氣都是最好的,聰明人大都喜歡把握這時辰好好散個步,這是最好的養生之道,不過做得到的多半是個性深沉穩重的人。
活潑的人又跑又跳都來不及了,哪里受得了一步一步慢慢龜速賽跑。
竹承明也是在進入中年之後才養成清晨散步的習慣,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會踫上滿兒的夫婿。
雖然他的背影挺拔又灑月兌,隱隱還有一股懾人的氣勢,但是,依那年輕人的言行舉止,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性情穩重的人,也不像是滿兒嘴里所描述那種情深意重,連命都可以賭上去的人,更不像女兒口口聲聲說的那般窮凶極惡的人,甚至不像是六個兒女的父親。
在他看來,那年輕人只像是個家境富裕的公子哥兒,打小到大沒吃過苦,因此到如今都上二十四、五年歲了,依然能保有一份純真與童稚的氣息,這確是難得,可是……
這種男人,可靠嗎?
“女婿。”
背著手,金祿徐徐回過身來,清秀的臉上掛著無邪的笑容,又大又圓的眸子輕漾著柔和的光芒,小小的嘴兒紅灩得如此誘人,看上去不像個男人,倒像是個清純的大孩子。
“岳父也來遛早兒麼?”
“棗兒?”竹承明微微一愣。“這個……棗兒還不到時候,不過這時候的菱角很不錯,你可以嘗嘗。”
金祿柔順的眉毛微微聳了一下。“既是岳父的提議,小婿自當去搓搓看。”
竹承明皺起眉頭。“我並沒有叫你搓牌,賭博這種事我並不贊同。”
大眼兒眨了兩眨。“賭博?我也是棒槌,不曾模過。”
竹承明又從皺眉換成一臉茫然。“棒槌?我們為何說起棒槌來了?”
“岳父真是愛打趣兒,不是岳父先提到賭博的麼?”
是他嗎?
就算是,賭博和棒槌又有何干?
竹承明疑惑地想了半天,然後搖搖頭,“不說這了。”繼而雙目一凝。“滿兒說是和你鬧意氣才離家,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金祿很夸張的嘆了口氣。“讓岳父操心了,這都怪女婿我一時混了心,惹得娘子搓火兒,于是悶不吭聲地撒丫子踮兒了,好在我巴巴兒地奔來,昨兒晚上讓娘子車軸轆話來回說了半天,小婿自個兒也掰開揉碎地說了半宿,說到我鬧氣兒,好不容易說得娘子屁顛兒屁顛兒的,總算沒事兒了。”
竹承明攬眉嚴肅地沉默好半晌,狀似在深思,然後問了一句話。
“你到底在說什麼?”
話一問出口,一側便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聲,滿兒笑到快沒氣地自竹林內出來,竹月蓮與竹月嬌尾隨在後,她們也听不懂金祿到底在說什麼。
“爹,妹夫說的是京腔。”
“原來是京腔。”竹承明恍然大悟。“妳听得懂?”
竹月蓮搖頭。“老實說,我也常常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不過大表哥听得懂。”
“可是妳大表哥這會兒並不在這里……”竹承明轉注滿兒.“滿兒,女婿究竟說了些什麼?”
滿兒捉著金祿的手臂笑得滿臉淚水,全擦在他的衣袖上頭了。
“天哪!你們、你們居然能說到這樣。他、他問爹是不是清早起來散步,爹竟然……竟然叫他去吃菱角;他說他會去吃吃看,爹又說沒有、沒有叫他去賭博;他說賭博他也是外行,爹居然問干嘛……干嘛說到棒槌去……”
她愈說竹承明的表情就愈尷尬,竹月蓮與竹月嬌也開始笑出聲來。
“那麼適才那一大段他又說了些什麼?”
“剛才?他說是、是他一時糊涂惹我生氣,我才……”滿兒一邊繼續笑得流眼淚,一邊解釋。“才會悶不吭聲的跑了。好在他、他盡快趕了來,昨兒夜里讓我、讓我唆了半天,他自個兒也、也反復詳盡的解釋了大半夜,說到他喘氣,好、好不容易才說得我高興起來,總算沒事了。”
“原來是這樣。”竹承明喃喃道︰“看來要跟女婿溝通並不容易啊!”
又笑了好一會兒,滿兒才勉強止住笑聲,抹去淚水,橫眼瞪住金祿,指控,“你是故意的!”
金祿眨巴著純真無辜的眸子。
“沒啊!娘子,為夫說話原就這樣兒的不是麼?”
“你就不能說點人家听得懂的話?”
“咦?誰人不懂嗎?”金祿笑得更無邪。
“少給我裝蒜,剛剛……”滿兒又想笑了。“剛剛那些就沒人听得懂!”
“娘子妳不就懂了。”
“那是我,我是……”忽地頓下,滿兒疑惑地轉眸。“等等,大姊,妳又沒跟他說過話,為何說『常常』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又提到大表哥?”
竹月蓮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她,轉而正面對著金祿。
“你認不得我了嗎?這也難怪,那年到青海之前我大病了一場,病得瘦骨嶙峋、形銷瑣立,只剩下一把骨頭,跟眼下的我迥然不同,兩個人似的,你不認得我也不奇怪。”瞥一眼滿兒,“就是那場病害得我無法生孕的。”再轉回去對金祿又笑了一下。“十二年前,青海昆侖小山,我叫竹月蓮,你還記得嗎?”
“竹月蓮?”金祿認真思索片刻,雙眸陡睜,“咦?是大姑娘你啊?這可巧,我還想著呢!岳父姓竹,姑娘也姓竹,這姓可少見,原來是一家子人。不過……”他驚異地上下打量竹月蓮。“大姑娘不說,我還真認不準呢!”
“十二年前?昆侖山?”滿兒喃喃嘀咕。“該死,不會這麼湊巧吧?”
竹月蓮輕輕嘆息。“就是這麼巧啊!滿兒。”
滿兒的臉扁了。“就是他?”
竹月蓮頷首。“就是他。”
滿兒怔忡半晌,忽地胳臂肘往後一頂。“都是你!”
金祿捂著側月復,齜牙咧嘴。“娘子,我又怎地惹妳挫火兒了?”
沒理會他,“這樣的話嘛……”滿兒兀自模著下巴沉吟。“唔……我想我們最好趁她尚未回來之前離開,免得撞上了。”
“不,”竹月蓮不贊同她的想法。“滿兒,我想的恰好與妳相反。這種事妳不及早讓她覺醒,難道真要讓她等一輩子?”
“說得也是,不過……”滿兒苦笑。“她會恨死我的!”
“妳們姊妹倆在說什麼我不懂,不過……”竹承明中途岔進來。“滿兒現在要離開我絕不同意!”
“為什麼?”
“為父尚未跟女婿提那事兒啊!”
聞言,滿兒不禁猛翻白眼。“天哪!爹,就跟你說他絕不會同意,你干嘛又提啦!”
“不管女婿同不同意,好歹讓我提一下呀!”竹承明堅持道。
“不可能的事,你提也是白提啦!”
金祿左邊看看、右邊瞧瞧,滿眼迷惑。“你們在說啥?要跟我提啥?”
滿兒瞟他一眼,冷笑,慢條斯理地走開。
“好吧!既然是你自個兒問的,你就自個兒去頭大吧!”
金祿更是疑惑,竹承明有些按捺不住興奮地湊過來。
“我說女婿,你有四個兒子對不?所以……咳咳,過一個給竹家如何?”
“……咦?!”
金祿一听當場傻住,滿兒在一旁笑得打跌,知道金祿腦子里想的一定跟她想的一樣。
要把大清皇族的孩子過繼給前明皇族,好讓他們繼續反清復明大業?
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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